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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湍流涌动

    小女孩道:“我叫临珠,君临天下的临,珍珠的珠,爷爷叫我小珠儿。”

    “临珠?君临天下?”萧无衣略显意外,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将她脸上的眼泪擦了擦:“你爹娘应该是读书人吧?不然取不出这种名字。今晚看到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好不好?”

    “嗯!谢谢大哥哥救了我,只是……我的爷爷……”

    这个叫临珠的小姑娘,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一时间茫然失措。

    “没事,你爷爷只是中毒,我这有药,吃了就好。”

    萧无衣拿出一粒白天才从张大夫医馆里买来的解毒药丸,让这小姑娘给她爷爷服下。

    缓了缓,那老人果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先是一慌,猛地喊了句:“珠儿?!”

    临珠一听,当场破涕为笑,立刻过去将爷爷扶起来。

    “爷爷,您没事,我们得救了。”

    临珠拍了拍老人的胸口,乖巧地说着。

    “哎……爷爷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走到剑州城啊。”

    老人感慨万千,连忙冲萧无衣磕了个头:“谢谢恩公相救,小老儿给你磕头了。”

    “老伯无需行此大礼。”

    萧无衣忙将老人扶起,又拿出一些白天买的吃食留给爷孙两人,并说:“老人家,再往北走五里就到剑州城了,守城门的官爷有个叫吴财的,是个好人,你们直接去找他,他定会带你们去城里的义粥铺歇息,这荒郊野岭的,匪患甚多,眼下又是灾荒之年,不能久留。”

    老人一听,接过吃的,又忍不住流泪感慨:“小兄弟,你是好人,我替小珠儿,还有她那亡故的爹娘谢谢你。说来,我们爷孙俩,一路逃难来此地,盘缠不知道被恶匪抢了多少,幸得保住了性命,眼看就要到剑州了,谁曾想还是出了意外,若没有小兄弟你,我真不知道珠儿她会遇到什么。”

    老人的脸上满是悲苦之意,说完便在临珠小姑娘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破庙。

    “大哥哥,我们走了,谢谢你。”

    出门之前,临珠还不忘回过头,冲萧无衣挥了挥小手。

    萧无衣也笑着回应着。

    “走官道,五里之遥,当不会再有危险了,毕竟官道上还有不少为了生活而奔波的百姓。”

    萧无衣悠悠叹息了一声,环顾空旷的破庙,院子内的篝火也彻底熄灭。

    至此,萧无衣才悄悄进了破庙大殿,踩动机关,进了密室。

    刚一下来,却意外地迎头和蹲在密室入口的赵惜怜撞了个满怀。

    此时,他才发现赵惜怜此刻早已换了一副模样,她只穿了一件纤薄的鹅白绣裙,一身玲珑身段尽显眼底,满头乌黑云发还沾着些水渍,似是刚沐浴过,身上更是萦绕着几分似兰花般的清香之气。

    见此,萧无衣的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没想到,赵惜怜整理了仪容之后,确实有如仙出尘的气质,果然不愧是富家大小姐,远不是他这种粗人能比。

    他连忙收起这些奇怪的思绪,直截了当地问:“赵姑娘,你蹲在密室入口做什么?”

    赵惜怜掩嘴浅笑,看了他几眼,却又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气态。

    “没看出来,你隐藏得还挺深呢?方才外面那番动静可不小,我都听见了,你既然会武功,为何不直接将那几个歹人杀了,也免得他们再去害人。”

    萧无衣愣了愣,想了想,才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来:“恶人自有恶人磨,比起我,将这些人丢给白斩那种人更合适,他的手段赵姑娘应该是知道的。”

    赵惜怜点了点头,回想那个白斩对待犯人的诸多手段,心里的厌恶感再次涌动。

    萧无衣环顾了密室一番,却不见了自己的朋友飞天鼠,不禁眉头一皱:“飞天鼠呢?”

    赵惜怜坐在床前,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信:“白天你走没多久,他便离开了。”

    “这个飞天鼠,身上那么重的伤,还要走?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萧无衣难以置信地拿起书信慢慢看了起来。

    ‘兄弟,赵姑娘人不错,我见她对你有兴趣,只好舍身取义,将这小小的二人空间让给你们,我在这碍手碍脚,岂是君子所为?小爷我先回苏州,到丐帮总舵去躲几天,放心,我的伤都是皮外伤,不打紧,如今既然出了剑州城,就算白斩插上翅膀,也追不上我飞天鼠,你就安心和赵姑娘在此打情骂俏吧!’

    末尾留款:你的好兄弟飞天鼠。

    看完信之后,萧无衣心里却有几分腹诽,这小子真是说走就走,同时不忘满嘴胡话。

    赵惜怜眨了眨眼:“你朋友走之前,说他不适应这密室的氛围,我也留不住他。”

    萧无衣有些尴尬:“飞天鼠就这脾气,赵姑娘别多心,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

    他的确没有怀疑信上的内容,因为信上毫不遮掩地全是调侃之词,一看就是只有飞天鼠才写得出来,萧无衣对自己这个好朋友实在太了解了。

    萧无衣有些无言,他和赵惜怜初次相识,又没什么交情关系,怎么这小子对他和赵惜怜的误会还越来越深?

    他连忙拿出包袱,将赵惜怜交代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几件衣物,一些药品和日用品,甚至连梳篦唇红胭脂也有准备。

    赵惜怜看到这些东西,脸色有些怪异:“你……怎么连这些闺阁之物都买来了?”

    萧无衣愣了愣:“我想,你兴许用得着?剑州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孩不都喜欢这些么?我经常看到她们在胭脂铺里买这些东西。”

    赵惜怜看着他,倏然噗嗤一笑,坐回床前,盯着他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在君来客栈当店小二呢?”

    “说来话长。”

    萧无衣摆出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道:“既然飞天鼠离开了,那我也不多留了,明天这时候,我再来给你送些日用品,赵姑娘你保重吧,别又被抓回去了,否则我可不会特意去救你。”

    赵惜怜望向他,终于诚恳地说了句:“那便谢谢你了。”

    萧无衣大咧咧摆了摆手,迅速离开了密室,他不想在此多留,免得被人察觉,再泄露了赵惜怜的行踪就不好了。

    最主要的是,这密室里如今只有他和赵惜怜,气氛实在太暖昧了,再待下去,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毕竟二人也不是很熟。

    出了破庙之后,萧无衣又绕了山路,悄悄回到剑州城。

    回到客栈。

    亥时已过。

    他上了三楼,将今天城里的一些见闻照例汇报给那位黑纱女客。

    黑纱女客听完之后,没什么反应,便让他下去了。

    只是临行前,黑纱女客叮嘱了一句:“这几天,你在城里若发现衣着怪异的灰袍人,一定要躲开。”

    “好,我会注意的。”

    萧无衣下楼之后,才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后堂的房间。

    外面街道上依旧乱纷纷,官兵衙役到处搜人,连那些聚集的流民也都被强行带到府衙专门开辟的安置之处。

    萧无衣将这些喧嚣置之度外,倒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

    日上三竿。

    萧无衣刚睁眼,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喧闹声,有人如打更的一般扯着嗓子喊道:“各位街坊领居!近日城中流民甚广,不少匪徒藏匿其中,伺机生事,偷盗拐坑之行不绝,为防歹人作乱,影响城中百姓生活,各位街坊定要好生提防,莫要将无关人等藏匿在家,若被官府知晓,定不轻饶。”

    萧无衣一听,连忙爬起来上街一看,果然有队官兵,提着锣,在街上边走边敲。

    甚至他还看到自己客栈门外的墙上,贴了一张墨迹未干的告示,上面画了十几幅嫌犯画像。

    萧无衣在剑州呆的时间不短,却很少见到城内四处张贴缉拿嫌犯的通缉告示。

    往常,大部分触犯律法的大小案件都在到达府衙案头前,就被神捕白斩给解决了。

    不管如何,那位白神捕总能对每件案子都找到合情合理的罪魁祸首,并将之收监处置。

    如今府衙居然稀罕地贴出通缉告示,倒不知道那位神捕白斩是准备做什么?难道剑州大牢里的犯人真的不够用了?

    萧无衣正好奇着,就看到街上从城东门那边飞速驶来一列车马,看情况也是官家的,开路的官兵甚是蛮横,将街道两旁的摊贩强行挤开,直奔府衙那边去了,摊贩的瓜果蔬菜散落一地,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些官兵又是从何而来?抓犯人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萧无衣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到后堂,萧无衣先为三楼那位客官做好早饭,自己捡了些边边角角填了肚子,便又坐在门槛前,百般无聊地看着大街上的行人。

    没一会,街头出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瘦高老者,此人走到他跟前,和和气气地问:“小兄弟,店里还有空房吗?”

    萧无衣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客栈已经被人包了,这个月暂不接待其他住客,您找别家吧,老先生。”

    瘦高老者一听,只好离开,却在离开之前,又问:“小兄弟,剑州城内最近有无怪事发生?”

    “怪事?”

    萧无衣茫然地想了想,只摇了摇头:“除了人多粮少,再没别的事了。”

    瘦高老者听后,便直接离开了。

    “奇怪,这时候还有外来客往剑州城跑。”

    萧无衣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嘀咕,剑州虽是南疆四州最繁华的地方,可眼下不也被蜂拥而来的流民弄得鸡飞狗跳,街上的店铺十家关了九家,生怕店里的东西被抢了。

    虽说事后被抢的东西都会被白斩神捕派人送回,可总归是个耽误事的麻烦。

    此刻,他突然对那位名满南疆的神捕白斩起了几分好奇,前天夜里在剑州大牢,他看到的可是一位屈打成招,为了逼犯人招供无所不用其极的白斩。

    可一到白天,这白斩就又成了兢兢业业、破案如神的好捕头,不管大小事,总能看到他在城里东奔西跑为民除害,城里百姓有个什么大小事,找他准没错。

    “此人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呢?”

    萧无衣正出神。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小子,你又在这看大门呢!正巧我刚换班肚子正饿着呢,快拿点吃的来,能省一顿是一顿。”

    萧无衣抬头一看,见是老熟人吴财牵着马过来,连忙将他请进店里,拿了些吃食给吴财,问:“你们府衙这几天挺忙啊,我看你们这些官差一天到晚就在城里到处跑,都不带停的。”

    吴财叹了口气:“别提了,自从前天晚上朝廷来的林大人在城外被歹人谋害,我和张德二就几乎没合过眼,昨天白捕头又说大牢里有重要的嫌犯逃了,要我们加派人手去城外搜查,可把人忙死了。”

    “哦?去城外搜查?有没有什么收获?”萧无衣眼神一变,笑着问。

    “收获?当然有啊!说来也巧,今早我手下一队人在城南路边发现了几个被人绑着的凶恶匪徒,当场便将之抓了回来,足足五个人!这些匪徒直接转交给白神捕去拷问,你猜怎么着?白斩神捕难得夸了我几句,说我会办事,靠着白神捕的美言,赵师爷刚给我放了半天假,我这不才换班回来么?”

    “还有这事?”

    萧无衣心里一动,便知道自己昨晚在破庙教训的那几个中年恶汉,应是被吴财手下的官差抓获了,他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毕竟自己教训了那几个匪徒恶人之后,并没有斩草除根,若让那几个恶徒跑了,保不准后患无穷。

    但他确实不想亲手了结那些恶徒,倒不是自己善心大发,只是单纯的不想牵扯太多,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的好。

    吴财一边吃着还热乎的包子,一边话匣大开,说道:“小子,你可不知道衙门如今的难处!白神捕如今正愁找不到犯人问罪呢,剑州大牢里的犯人都快不够用了,最近这几天,城里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是一件接一件,找替罪羊都缺人;眼下又是赈灾粮失窃,又是朝廷大臣被谋害,查又查不出名堂,还必须要找人来坐实罪名才行,不然整个剑州城怕是不得安宁了。”

    “那么说,白神捕是打算让这几个匪徒去顶罪了?”萧无衣又问。

    吴财摇了摇头。

    “这我便不知道了,白神捕也没明说,但这种事,你心知肚明就行了,朝廷办事,历来讲个名正言顺,只要是铁证如山,再有口供,拿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顶些罪,在大阙朝廷里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反正也算是为民除害,何乐不为?毕竟这些亡命匪徒,哪个不是手上沾了血的,他们可不配喊冤,让他们顶罪,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萧无衣尴尬一笑,总觉得这些话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却又觉得这些东西不是他能改变的。

    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自然不了解衙门里的事情。

    吴财匆匆吃了饭,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之前不是说请你去翠香楼听曲么,今天难得有空,刚好把这事办了,听说啊,翠香楼昨天新来了个林姑娘,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唱的曲儿那叫一个好听!”

    “如今城里灾民遍地,你还有心思听曲呢?”萧无衣愣了愣。

    吴财哈哈一笑:“你一个店小二,掌柜的都不管你了,你还有心思牵挂黎民百姓?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么?你不去考状元可惜了,走走走,别说那么多了。”

    萧无衣只好将客栈暂时关了,锁好大门,跟着吴财一起去了翠香楼。

    翠香楼地处城南大街,是剑州城首屈一指的烟花富贵乡,附近酒楼诗画馆阁一应俱全,算是剑州城最为繁华的地方,即便是如今灾民入城,但州府衙门也下了严令,流民不得去那边讨饭或是聚集,为此,府衙每天都派了官差在南大街入口处巡逻。

    因为那边都是达官富商甚至王公子弟出没的地方,怕这些流民脏了公子小姐们的眼。

    芸芸众生,虽同处一座剑州城内,可许多人的命运,却是大不同的。

    一边是流民满地,一边是歌舞升平,任何天灾人祸,永远影响不到城里的某些地方。

    这就是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