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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政希捉拿真凶,陛下夜审逆犯

    周府一早上静悄悄的。冬秀在院子里提着竹篮,正蹲在海棠树下捡花瓣。把花瓣洗净,做成花酒埋进土里。等到来年春天,再把旧的翻出来。以此类推,便总能喝到陈年纯酿。

    往年只有婉灵和政希喝,今年多了个韩子文。仇复虽然还小,但花酒并不醉人,所以冬秀得赶紧多做几坛备着。

    这些老树,五年来,承包了婉灵院子里所有的美酒花露。花瓣萃取出来的色素,还能做衣物的染料。婉灵有一件淡粉色襦裙,就是用海棠花色浸染的。上面的泼墨梅红,用的是红色花朵制成的染料泼上去的,星星点点,很像腊梅。

    还有她们用的胭脂水粉、指甲涂色,也尽是取材于这些海棠花。婉灵没有逛街买首饰的习惯,身上所带饰品,皆出自冬秀之手,材料用的还是这海棠花。

    把几朵花放在通风处烘干,用针线银丝将花朵串在一起,固定在玉钗木摇之上,或者做成耳环吊坠。花色清丽,淡雅幽香。难怪政希不见婉灵穿金戴银、熏香附体,却依然拥有一种自然的清新脱俗之美。

    修剪下来的枝干,还可插进室内花瓶中。既可以装饰房间,其香味又可以驱散异味蚊虫,真可谓一举多得。

    仇复走出房门,见冬秀认真地在庭院中缝制刺绣,手里拿着婉灵给他的书本,坐到一边稍事休息。

    “冬秀姐姐,这是在绣什么?”

    “这是做来送给你的,上面绣满了海棠花,你看好看不?”

    冬秀把绣帕递给仇复看,只见绣帕上针脚细密,花朵活灵活现,跃然巾上。

    “真漂亮!就像是从帕上走出来似的。如果还能带上这花香气息,我会天天把它带在身上,看着它,就像看到灵儿姐姐一样。”

    仇复这么无心一说,冬秀却收到启发,突发奇想,试着将风干的花朵缝在衣服上,不仅立体鲜活,还有体香四溢的效果,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小仇子,你真聪明,谢谢你啦。”

    放下手中的绣帕,冬秀匆匆跑去找府中管家裁布。仇复呆萌地看看冬秀,又看看手里的绣帕,稚嫩的小手在绣帕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一个人坐在亭中傻乐。

    “也不知道灵儿姐姐现在在干什么。昨儿个听姐姐说她要去打猎,可惜我年纪小,不能跟着一块儿去。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仇复摇摇头不再分神去想这些,重新拿起石桌上的那本书,认真看书。书的封面上,印着《连山经》三个字。

    桓贞见太子用完羊排,自行回帐中小憩去了。趁着这个空档,把碗灵拽到没人的地方,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殿下被刺杀了还这么不温不火的,你们到底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哥哥,我偶然发现王令史在利用蛊毒生事,所以跟殿下演了这么一出戏。山林中的那场刺杀,就是王令史所为。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含章哥哥,应该已经抓到他的把柄了。”

    “这、这......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呀?政希会为了殿下去抓自己的亲爹?你们真是太狠心了,就没想过他的感受吗?”

    “想过了,为了不让他父亲谋逆的事情,牵连到含章哥哥,只有这一个办法。我真的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能保住他的仕途前程。说到底,面对至尊无上的陛下,面对至高无上的国家百姓,我们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有多少生命消失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我们有什么资格偏袒私心、怯懦退让?”

    桓贞陷入了沉默。事关国家大义,身为朝中重臣,食君之碌,忠君之事,无可厚非。想起战死的丁奉,以及千千万万离他而去的那些可爱面庞,桓贞再次坚定了心底里一直秉持的信仰。

    “那好,你说,需要我怎么配合?”

    “依目前形势发展来看,王令史真正的黑手还未浮出水面。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难道你的便衣队就没事先打听到什么吗?”

    “之前我的人被他全部灭口,事先掌握的情报已然不可全信。哥哥你带人寻找我们的下落时,可曾在营地留下人手?”

    “哎呀,我一时心急,就没想这么多。你又没事先告诉我...你的意思是怀疑太子妃也身涉其中?”

    “嗯,殿下与我装作若无其事,目的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不付出一些代价,对方是不会轻易上当。”

    “可殿下在此,你怎可让殿下与我们一起冒险?”

    “别无他法,敌在暗我在明,唯有看天意了。”

    “你......唉!”

    这边,王政希早就带人埋伏在王家庄园周围。将近午时,的确发现有一批黑衣人出了园子。政希派人跟踪那批黑衣人,果然在山林中撞见了太子被刺杀这一幕。

    政希听闻便衣的回报,按照事先的计划,派人化妆成那批黑衣人,假装刺杀成功,进入庄园向王令史复命。因为他们无法确定王令史本人,究竟身在何处。而留在山中原地监视的便衣,同样看到了有人将那些死掉的黑衣人毁尸灭迹这一幕。

    为了不惊动对方,便衣等那人销毁完尸体后,才突然出现,将那人拿下。万万令人想不到的是,王令史竟然会亲自前来毁灭证据。便衣将他的嘴塞住,然后用一块黑色头套蒙住了王令史的头,一根铁链锁了四肢,便立即押回庄园。

    化妆成黑衣人的便衣们,在庄园内的地下室暗格中,缴获了大量与西蜀的往来书信和研制蛊毒药粉的器具材料。这个时候,王政希才真的相信了他父亲谋逆的这个事实。

    站在蒙着头套的那人对面,王政希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敢让人摘下头套来,害怕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千言万语在脑海中闪过,最后竟是无言以对。政希面如灰土地摆摆手,示意便衣们把人押到地下室严加看管,自己则有气无力地步出密室,派人把消息送到猎宫大营。

    ‘噗通’一下子坐到椅子上,政希两眼呆滞,缓缓用手捂住面庞,用力在脸上来回摩擦。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对他讲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告诉他如何效法先贤,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何成为正人君子,匡扶正义。这些记忆,此刻都变成一把锋利的尖刺,深深地刺痛着内心,令人锥心刺骨。

    双手用力地揪着发丝,脑袋埋在两膝之间,浑身打颤,蜷缩得像个婴儿。两滴浊泪没入沙土之中,情绪犹如那脱缰的野马,尽情在黄昏日落中挥洒而出。

    但此时的猎宫营地,突然乱作一团。

    “殿下!殿下!......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哇。”

    韦公公急得不知所措地在榻前来回踱步,太子痛苦地在塌上翻来覆去,腹痛难忍。帐外的周桓贞也捂着肚子,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一众将士弟兄们,倒的倒,死的死,情况着实吓人。

    婉灵也被这场面弄得脑袋一片空白。顾不上自己的哥哥,她冲进帐中,查看太子的情况。不确定是中毒还是中蛊,婉灵一时间也不敢擅作主张。

    “公公,不是都用银针检查过了嘛,怎会这样?”

    “是呀......不对,周将军带人去寻找殿下的时候,老奴没在营地内。”

    “为何?”

    “是太子妃吩咐老奴到河边去打些清水来,说是等殿下回来,要给殿下泡一壶新茶。”

    韦公公和婉灵同时确认,应该就是趁这个时候,太子妃将蛊毒下在了那些吃食之中。

    “可是为什么周姑娘却没事?”

    “对呀,我为什么没事.......是羊排!殿下和大家吃的是羊排,只有我吃的是猪肉,看来是有人把毒下在了那羊排上。”

    婉灵拿起桌上的一个陶碗,拔出腰间匕首,滑开自己的手腕,血液瞬间涌出伤口,滴落在碗中。她将装有血液的陶碗端给韦公公,给太子服下。

    依照此法,婉灵又装了几碗。血液凝固了,就又反复割上几刀。让禁军将士们拿给营帐外的哥哥和将士弟兄们服下。随后命令禁军将士收拾营帐,火速返回东宫,传太医诊治。

    当然,婉灵也注意到了太子妃的异常表现。表面上看,太子妃哭得很难过,但却没有想着让人去传太医,只是一味哭嚎,不曾见落得几滴眼泪下来。

    婉灵走到太子妃身后,左手一把将她拽起,右手直接握住对方手腕,查看她指尖是否留有药粉的痕迹。

    “你干什么!?敢对本宫无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

    太子妃想要扇婉灵一记耳光,可自己的右手被死死锁住,无法动弹。

    当检查到右手时,婉灵在她食指的指甲缝间,隐约看到了残存的少许白色粉末。

    “韦公公,您过来看。”

    韦公公走上前来,也确认了太子妃下药的事实。紧接着,婉灵扯下了披在太子妃胳膊肘上的绸带,将两只手用绸带捆住,腾出左手托住太子妃的细腰,右手在身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放肆!你竟敢羞辱本宫,本宫要杀了你!”

    不理会太子妃的叫嚣,婉灵从头到尾搜了个遍,最后在贴身怀中,搜出了一个小小药瓶。婉灵将那药瓶递给韦公公,韦公公顺手将其收入怀中藏好。

    太子妃看见药瓶被婉灵搜出来了,终于不再叫嚣,眼光闪烁,变得慌张起来。

    “来人呐,将太子妃好生看管起来,可不能让她死喽。”

    韦公公唤来禁军将士,将士们见是太子妃,有些迟疑。这时,太子从塌上嵌起了上半身,往地上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那滩液体中,几只蛊虫在蠕动着身躯,令人见了都要作呕。

    满头虚汗的太子,稍稍恢复了些神智,睁开双眼,对禁军将士点了点头。禁军将士这才果断上前,将太子妃押出账外,囚禁于马车之内。

    “殿下,您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本宫......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一名禁军将士进来禀报:“殿下,车驾已备好,可以启程了。”

    婉灵和韦公公二人搀扶起太子,将他送上车驾。周桓贞和几位中毒的将士弟兄们也上了马车,太子仪仗就此准备离开猎宫,返回京城。

    将要启程时,就接到了王政希的快马来报。

    “太好了!殿下,丞相大人连人带物一并拿下。逆犯暂时押在王氏庄园的地下室,殿下可以放心了。”

    “如此......甚好。”

    回到东宫,请来的御医皆束手无策。韦公公想起这几天丽贵妃娘娘请了两位大师进宫作法,想必他们能治好太子的病症。

    “暄儿怎么样了?这经文还没抄写完呢,怎么就又出事儿了?”

    “回禀娘娘,殿下已经喝了臣的血,把蛊虫都吐出来了。只是体内还有残余的毒性未排出,故而前来请二位师父过去看看。”

    “血...血?!那真是多亏周姑娘了。快,两位大师快随本宫来。”

    韦公公一回到皇宫,就赶紧到养居殿去叩见老皇帝。

    “韦公公,朕一天都没见着你,你到哪儿偷懒去啦?”

    “回陛下,是太皇太后命老奴陪太子殿下去狩猎的。未及告知陛下,老奴罪该万死。”

    “哼,你这老东西,朕哪儿敢治你的罪呀,快起来吧。”

    “谢陛下。”

    “太皇太后派你去跟太子狩猎,是何用意?”

    “回陛下,老奴此去猎宫,是为了做个见证。”

    “做个见证?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些。”

    “是。东宫女官周婉灵发现王令史可能参与‘灵鬼一案’,与太子商议假借秋猎名义,试探王令史借机动手。今日围猎,果然有黑衣人刺杀太子,又有太子妃暗中配合,差点儿被那王令史得手。”

    “你说什么!”老皇帝登时火冒三丈,气得呛咳了几声。

    “陛下息怒,您身子刚好,切莫动怒呀。”

    “......这王奇山简直是活腻了。你刚才说什么......他跟‘灵鬼一案’有关联?”

    “陛下试想,这背后若没有前朝外戚指使,皇后王氏一个深宫妇人,怎会有这等心计胆量,设计谋害堂堂皇子?”

    老皇帝听韦公公这么一说,想起当日情形,再加上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连在一起,就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强忍着喉咙的瘙痒,老皇帝匆匆坐上銮驾,直奔东宫而来。

    “幸好周福士用金刚之血,逼出腹中蛊虫。老衲这就开几副祛毒清毒的药方,调养着十天半个月的,就能痊愈。”

    “有劳大师了。”

    老皇帝见太子已无性命之忧,便起身走到大殿,沉声问道:“周婉灵,你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陈述一遍,朕要亲自提审要犯。”

    婉灵将前情要事说了一遍,老皇帝的脸色青一阵儿紫一阵儿地,非常难看。

    “去,把太子妃提来见朕!咳...咳咳咳......”韦公公赶紧为老皇帝捶背顺气。

    太子妃走进大殿时,手上还绑着那条红色绸带,神情绝然,生无可恋。

    “太子妃,朕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韦公公手里也有物证,你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给周姑娘下药,往烤肉中添加蛊毒药粉,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臣妾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说,这蛊毒药粉是从何人手里得来的?”

    “无人赠予,是臣妾早就私自从罪人贵妃娘娘处要来的。”

    “冥顽不灵,咳...咳咳,你以为朕就查不到王奇山头上吗!?”

    “娘娘,此话不对,既然无人指使,您为何要说‘赠予’二字?”

    太子妃知道瞒不住了,泪痕满面地哭求道:“求陛下开恩,放过王氏一族吧,臣妾甘愿以死谢罪,呜呜呜......”

    “身为太子妃,不好好相夫教子,却卷进这些下作的事情里来,枉费王家号称‘四世三公’,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朕对王家足够仁至义尽,想不到你们竟然合起伙来打朕的脸......咳咳咳咳咳......”

    老皇帝气血难平,咳得更加厉害了。

    “陛下,龙体要紧,要不今晚就别审了,交给臣下们来处理吧。”

    “不......朕还死不了。传朕旨意,将太子妃关进百丈楼严刑拷问。你想求死,朕偏不允。朕要让世人知道,天家威严,岂可轻易践踏,拖下去!”

    太子妃就这样被拖出了大殿,仍然口口声声哀求陛下放过王氏族人。但陛下盛怒之下,又岂会网开一面。

    “快去,把王奇山这个老不死的给朕押进宫来!”

    接到陛下圣旨,王政希急忙收拾好行容,押着关押王奇山的囚车,随禁军将士一同入宫。

    直到囚车来到东宫殿前,便衣们才摘下了王奇山头上的头套。王奇山见是自己亲儿子押送,没有一丝悔惧之意,反而放声大笑。

    政希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能笑得出来。禁军将士冷漠地拽过王奇山手中的铁链,将他拖上大殿。

    走进大殿,政希看到了侍立殿上的碗灵。余光扫到了她右手手腕处包裹的丝帕,还在渗着血迹。政希一眼认出,那个丝帕,正是皇陵与慕容寒一战时,他为婉灵包扎伤口时所用的那条丝帕。

    政希此刻已经平复了心绪,并没有立即去担忧婉灵的伤势,而是坦然向陛下跪拜。

    “王奇山,你可知罪?“老皇帝咳嗽得嗓子都快咳哑了。

    “臣不知,臣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扶保正统。是陛下不顾士族大家,一味偏爱太子和周家。臣不得不为国除害,臣无罪!”

    “你!......咳咳咳咳咳......”

    老皇帝被气得猛咳不止,手中的白绸染上了大片的鲜血。

    “陛下!陛下!......太医何在!”

    老皇帝伸手制止了韦公公的呼救,大口喘着粗气。

    “呼呼呼......朕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叛臣。你说,皇后王氏对朕下蛊,京城突发瘟疫,勾结西蜀大军压境,里通敌国,象山刺杀太子,这一桩桩一件件,是不是都有你在背后兴风作浪?”

    “是又如何?王氏本就出身王家,只要能迎回长沙王继位,区区蛊毒灵士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放任周氏武夫一家独大,难道就不怕其起兵谋反吗?“

    “放肆!周家满门忠烈,值此乱世争霸,若没有周氏抵御外敌,何来你们王氏一族的附庸风雅、纸醉金迷?!朕看你是疯了,彻底疯了。不惜将王氏一族送上不归路,还这般大言不惭。来人!给朕押入天牢,交由东宫女官周婉灵全权审理此案,择期问斩!”

    政希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眼见着自己的父亲被打入天牢问罪,却无能为力。理智告诉他,陛下这么做没有错,婉灵这么做也没有错,错得是自己的父亲不该不分是非、不辩善恶。

    “丞相大人,朕如此处理王氏一族,你可怨恨朕呐?”老皇帝倚在椅子的扶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丝气力,仍旧支撑着道。

    “回陛下,王令史有愧先祖,有愧陛下隆恩。是臣无能,未能及时发现制止,请陛下降罪!”

    “哈哈......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如何能左右得了他?朕知你一向仁厚,不会怪罪于你。此次能够顺利抓到这只老狐狸的尾巴,多亏你暗中相助。待此案审结完毕,朕另有恩赏。”

    主犯已经审完,基调也已定下。老皇帝正准备起身回宫,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失去了知觉,重重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