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纪元吧，3721回过神来，意识到雨停了。向下面看去，水将将没过第三个台阶。他起身，尝试性地往外面走两步——积水没过他的小腿，快到膝盖的位置。快到钟楼门口的时候，他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由另一种语言讲述，却全然能够理解：不要现在离开。

    不要现在离开？那我在这里干嘛呢？等雨再下起来，被困死在这里吗？3721有些矛盾了，他不知道钟楼之外的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个“画外之音”到底是游戏引导还是来自另外某些不可知的捉弄或者帮助。天人交战，最后往他的眼神中填入了坚定，再待在这里终究是要死掉的，在还未回想到自己——找到某个真相之前，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未知的恐怖。

    向前走了一步。在水底下，有树叶擦过他的小腿；再往前一步，鸣禽被水浸湿僵硬又柔软的肢体触碰他的小腿肚。3721向下看，想要透过水面看到那边，但浑浊的水体彻底遮掩了一切水下可能有的事物，他看不到，只能由双腿去感受，那些莫名的刺激，仿佛活过来的流苏包裹着滚烫的胶质，划过他，留下黏腻的感触。他察觉到自己汗毛立了起来，转身走回了钟楼，在他双脚也离开水体的时候，那水面终于平静下来。

    上了楼，他又回到火边，一时不照看，它快要熄掉了。小心伺候一阵，它终究又亮起来。3721坐到火边，两条腿横在面前，跳动的火光下可见一条清晰的水线，在我膝盖上下围绕，被热气蒸走，流进房间或身体。他感受着浸过水的皮肤，捏一捏小腿，又揉一揉小臂，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围绕在3721心头，他分辨不出碰过水的四肢较之前有什么区别，也无法理解自己感受到的水下世界是如何的存在。但自己要离开，就必须泡到水里去，如果全然听信那个“画外之音”，自己应当就待在这个钟楼，或许能等水退走，但把自己的未来上交给其他未知的因素，不如自己去面对它们。

    外面不一样了，他有些消极地想到。3721盯着火焰中跳动着另一个自己，从木头里爆发出能量溢出千千万万个自己，迅速上升交媾四散开去；外面的水体中隐伏着更多的自己，他们缠上他想要取而代之——也许那边的山上住着自己的村落。

    从窗户往外面看，依旧灰沉沉的一整块天，完全没有色调变化。他应当离开了，趁雨没有毫无征兆地下起来之前，淌过水去更高的地方。于是他着手准备，老实说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从他得知到自己的名字、到能够移动、到在雨下到最大之前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探寻还没有被水淹掉的土壤世界——连这个钟楼里的火都是原本在这儿的，他第一次上到二楼时，他几乎怀疑钟楼二楼的时间是停滞的，燃烧腾起的烟灰黑纱一般罩住那一小片区域，直到他闯入破坏了这一切，红橙的火光才开始跳动。

    挑一根烧掉一半的木炭拿树皮裹好，就算完事了。走到钟楼门口，他看着外面，停雨后积聚着厚重雨水仍未掉落的零星几片树叶，漂浮起来细弱的植物根茎，还有那些死掉脱落的植物肢体——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排去一些从来到这里就开始积聚起来的郁闷低沉，下定决心，再一次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