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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燕娘

    或许是岳丈给我的暗示还不够强烈,在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苦思冥想身后车中的那个女子为何要骗我?我的王妃会是孙燕娘,还是李子浅?或者真如岳丈孙友恒所暗示的那样,李子浅就是孙燕娘,孙燕娘也就是李子浅?

    我的思绪越想越乱,直到到达睦王府,我也不曾有一刻的心安。不过在睦王府门前,我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大哥太子,以及极少到我府上走动的二哥鲁王赵辉、三哥吴王赵信、四哥卫王赵锴,就连我那未成年的六弟赵勋也站在王府门前翘首以盼。

    这等阵仗,莫说二哥赵辉当年大婚时未曾遇见,就是太子当年迎娶太子妃,也不过是这个阵势。我在心中捏了一把汗,这前来观礼的太子、亲王恐怕都是奔着我那背后的岳丈而来的。这究竟是福是祸,恐怕真的要让我坐立不安了。

    我现在是睦王府的当家人。我名义上的父亲赵圭已经辞世多年,赵圭的王妃与侧妃也都离开了人世,王府内并没有长辈需要参拜。于是,我命人将王妃迎入后堂婚房内稍作安歇,自己则赶紧下马,向太子以及诸位兄弟见礼。

    太子一改往日的跋扈傲慢,拉着我的手笑道:“五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母后让我帮你镇镇场子,顺便我也来讨杯喜酒吃。我可听吴清说了,你这睦王府可是藏了不少的好酒,今天可不许抵赖,咱们兄弟可要一醉方休!”

    三哥见太子对我如此亲热,便也对我神秘笑道:“五弟,太子惦记你府中的美酒可不是一日两日了。三哥我不善酒力,不敢与你这新郎官相比。咱们三兄弟竟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说来也是一件奇事。大哥原本势在必得,到让你抢了先,今天你要给大哥好好赔个不是才好!”

    这原本是一件心照不宣的尴尬事,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我在朝堂上的那一场“雄辩”?太子显然对三哥的冷嘲热讽心生不满,连忙回击道:“老三,不知什么时候能讨你再讨的喜酒喝?世人都说父皇最喜吴王,就本宫看来倒也未必。你原先的王妃钱氏走后,正妃之位倒也空缺着。现在五弟先你一步,不知其中有何缘故?”

    三哥面对太子咄咄逼人的问话,丝毫没有显露出不悦神情,只是拱手笑道:“老五虽然是自家兄弟,可早已被父皇过继给王叔赵圭。大哥不是忘了吧?我可是没有忘掉虎子居长春宫的谶语呀。”

    太子听后神色一紧,我也心中捏了把汗。我那二哥、四哥也都低头张望,我这三哥今天哪是给我道喜的?他分明就是来与太子较劲的!倒是我那未成年的六弟赵勋给我解了围,对我们嚷嚷道:“五哥!你还让不让我们进你的府门了!今天一早就被几位哥哥诓了过来,到现在我的腿都站酸了!”

    二哥鲁王拍了拍六弟的小脑袋瓜,大笑道:“呵!六弟脾气见长啊!”

    六弟小嘴一撅,不服气地哼了两声。众人见状忙哈哈大笑起来。这场尴尬也就算遮掩了过去。回到府内,我领着太子等人到正厅用喜宴,王妃则在内院接受外命妇的道贺。在酒宴上,大哥似对我有话要说,可每当他要说时,总会欲言又止,将一杯美酒仰头灌下。

    我知道他心中的滋味。一个当朝太子想要纳个侧妃,竟然成为朝堂上的一大的笑话。并且当这个笑话真正出现时,他还必须强忍着不快,违心地过来向我道喜。如果可能,我很愿意跟他敞开心扉好好谈上一次,可不应该是今天。

    我那三哥倒是一脸欢喜。他虽然没能与孙友恒攀上姻亲,可能让太子与睦王心生嫌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朝堂上谁人不知,我睦王是太子的人?如今,这桩不凑巧的婚事搅得太子府上下鸡飞狗跳,长春宫内外唉声叹气。我还是不是太子这边的人倒真的要画个问号了。

    我与众兄弟一直喝到天黑,期间不少亲贵官员前来向我和太子等人敬酒。到掌灯时分,吴清才拉着我的衣袖,示意我可以退席,去洞房与王妃行合卺礼。我见太子等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便欲悄悄离席。可我刚一起身,太子便抓住我的衣袖,对我朦胧笑道“五弟,你当我真的稀罕孙友恒手里的兵权?你太小瞧我了——”

    太子的话模模糊糊,讲得不甚清楚。当我想要再问他时,便见他的手已经松开衣袖,打起呼噜来。我抬头望向厅内四角,发现众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刚才太子的举动。就连一向滴酒不沾的三哥,今日也洒脱起来,喝了两杯酒后竟与我舅舅划拳起来。我笑着摇了摇头,便携着魏运德往后院走去。到婚房门外时,一干侍女见我来,纷纷向我行礼。

    我微一颔首,便推开房门,发现我的王妃正坐在婚床上,头盖喜巾,双手端放在胸前。房内的嬷嬷见我来了,便想将一柄玉如意交给我。这本是大齐的习俗,婚房内丈夫将如意递给妻子之后,方可掀开新娘的盖巾,以求婚后生活平安如意。

    我痴痴地望着婚床上安坐的睦王妃,伸手接过嬷嬷递上的玉如意后,径直走到床边。我本想按照规矩将玉如意交给她后,才掀开盖巾。可我在将玉如意递给她的一刹那,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径直将盖巾掀了起来。

    房内的嬷嬷们见状,全都惊呼起来。我却不做他想,睁大眼睛端详着这位王妃。

    是她!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抓住她的手颤音道:“子浅,你就是燕娘!”

    房中的嬷嬷们听得一头雾水,想要问我,却被我喝令赶了出去。等到众人散去,房中唯剩我二人时。眼前的睦王妃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这与平日里她对我的冷漠神情大相径庭。我喜不自禁抱住子浅道:“子浅,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王妃了!”

    子浅笑着将我推开,眼神中全是温暖的笑意,对我轻声道:“殿下,是觉得可以兑现那天你那随口一说的誓言了吗?”

    还是她原来的口气!三句话中必然会对我冷嘲热讽一般。我心下舒了一口气,面上则佯装生气道:“好你个孙燕娘!你说为什么要欺骗我,你不是李况的女儿!也不是所谓的李子浅!”

    燕娘听我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含着笑意对我道:“我何曾说过我是李况的女儿?我那天是去李府找李家的二小姐弹琴,殿下却派人暗中追踪,这场误会原来就是殿下自己的过错!”

    听燕娘如此说,我倒心中真有些气不过了,便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那是谁说自己叫李子浅的?难道你们孙家的女儿真的姓李不成?”

    “谁说我叫李子浅的?”燕娘奋力挣脱我对她手腕的束缚,站起身跑到房门前对我捂嘴笑道:“李子浅,李字前,百家姓赵钱孙李,李字之前不就是一个孙字吗?我一早便告诉殿下我是孙家的女儿。殿下尤不自知,反倒怨我。”

    李子浅?李字前?这就是她心中的小聪明吗?我听后心中一阵烦恼却又不便对她说,只得无奈对她叹道:“原是我愚笨,你是孙燕娘还是李子浅现在都不打紧了。我只想问你,为何你那日在玉川庄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却忍心看着我自己在痛苦欲绝?你当真就不害怕,我一冲动便上书父皇求娶李家的女儿,而把你这个真正的李子浅抛弃吗?”

    或许是我的话让燕娘有些愧疚,她听我如此说,便又走回到床前对我温婉一笑,握着我的手轻声道:“殿下如此说,当真是把燕娘轻看了。殿下说我害怕殿下上书陛下悔婚,燕娘自然是怕的。可我一想到殿下那天在凤池边与一陌生女子搭话调情,燕娘心中便有些担心,害怕殿下与寻常的王公子弟一样,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人物。”

    我听后一阵苦笑,用手拂过她的发髻,最后落在她的姣好的脸庞上,仔细道:“这就是你要试探我的原因,就因为我在凤池边多说了几句?”

    燕娘将我的手从她的脸庞上拿了下来,对我微笑道:“殿下,那日在凤池边初会,我真的把你当做了一个纨绔的王爷。可第二天父亲下朝回到府中告诉我睦王殿下为我父女抱不平,太子逼婚这件事总算过去了时,我便想当面向殿下致谢。于是,我便在凤池边等殿下前来。可谁知殿下见了我,反倒更加轻浮起来——”说完,燕娘脸上便染上了一片红晕。

    我听到后也是耳根发烫,急忙争辩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当时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燕娘听我如此说,便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见了两面的姑娘,殿下便真的有娶进家门的想法吗?”

    我有些尴尬,若问我当时为何会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有如此好感,恐怕最合理的解释便是那女子貌美的容颜吧?扪心自问,燕娘清秀艳丽的容颜确实让我过目不忘。

    我不想欺骗我的王妃,便坦诚道:“子浅,凤池边的我确实是被你的容貌惊艳到了,可我并不是好色之徒。我在凤池边听到你的琴声,便猜想你是那日长春宫中的孙燕娘,可是你矢口否认,我心下竟是欢喜的。你若真的是孙家的女儿,那日我便会避之不及,怎敢与你有什么瓜葛。须知孙家与太子已经是较上了劲,我、我不是多情之人,你能信我吗?”我急得满头大汗,言语间已经是混乱不堪。

    燕娘伸手覆上我的嘴唇,轻言道:“燕娘知道的,殿下不必解释。”

    “你真的信我?”我如释重托,心中还是有些担忧,苦笑道:“我现在还是恍惚你到底是子浅还是燕娘?”

    燕娘对我温言道:“殿下,那日凤池一别后,陛下赐婚的圣旨便也下来了。初时我有些害怕,那个在凤池边浪荡不已的睦王殿下,值得我托付终身吗?父亲为了我的婚事已经与太子和吴王撕破了脸,再得罪一个睦王,我孙家倒也不惧。于是,我便与自己豪赌一场,赌殿下的真心。”

    “于是便有了那日在玉川庄的见面?是也不是?”我有些急迫,自己笑道:“而且你赌赢了!”

    燕娘似有些哀愁,低头轻声叹道:“殿下错了,是我赌输了。”

    我十分不解,质问她道:“为何输了?”

    燕娘抬起头,仔细端详着我,幽幽道:“是燕娘赢了,子浅输了!”

    我一阵好笑,对她宽慰道:“燕娘就是子浅,哪有自己输给自己的?”

    燕娘听后初时并不作声,只用手抚摸着这床上红色的锦被,似有失神。过了一会,燕娘才缓缓说道:“那日玉川庄,殿下本可以乘人之危,却还是做了柳下惠。那是因为殿下自觉不能守住诺言和责任,便远离子浅。对于被陛下赐婚的燕娘而言,燕娘得殿下如此对她,何其幸运!所以是燕娘赢了。可是对于子浅而言,则是殿下心中男女私情终究大不过陛下的旨意、威严的礼法。殿下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子浅。倘若我是子浅,而子浅并不是燕娘,则殿下终究会娶那个燕娘,而非我这个子浅。”说到这里,燕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我轻声道:“万幸的是,子浅就是燕娘,燕娘也就是子浅。”

    我听得有些头晕,但也明白燕娘话中的担忧。那日在玉川庄的所作所为,我并不后悔,便对燕娘坦言道:“燕娘,你已是我的王妃,把心中的不安放下吧。我向你保证,我赵冼定不负你!”

    我说的言辞恳切,燕娘却盯着似笑非笑地问道:“不负?殿下不负谁?燕娘还是子浅?”

    我有些生气,燕娘不就是子浅吗?她为什么还是自己跟自己计较?显然,我的王妃并不能理解我心中的不满,只是自顾自道:“殿下今日许愿的究竟是燕娘还是子浅?”

    荒唐!太荒唐了!我有些沮丧,本想起身去桌上寻些酒水。或许是燕娘察觉了我神情上的变化,她紧紧与我十指相握,微微用力不让我起身。四目相对,燕娘的眼底尽是倔强的神情。

    我突然有些怯懦,欲躲开她那有些炙人的目光,不料燕娘却突然吻了上来。我脑中一阵激灵,双手不知何故,竟颤抖起来。我努力保持着镇静,却怎么也无法保持心定。我索性闭上了眼睛,任凭燕娘的热烈。不一会儿,燕娘停止了动作,对我咯咯笑了起来。我睁开眼睛,有些疑惑道:“怎么、怎么了?”

    燕娘眼神中满是笑意,对我轻声道:“怎么,殿下还要两坛桃花酿才能、才能——”

    我听后一阵大窘,抓起燕娘的手腕,朝她扬眉笑道:“的确,非要你那何师弟的桃花酿才行!”

    “你!”燕娘娇嗔一怒,对我道:“上一次在玉川庄你就——”

    我不等燕娘说完,便用双唇将她要说的话抵在喉间。我伸手环抱住燕娘的腰际,将她越箍越紧。燕娘起初还有些犹豫,不一会便开始回应我的热烈。

    第二天的清晨如约到来。阳光穿过床头的帷帐,室内的一切渐渐明亮起来,我瞥了一眼窗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昨晚的一切对我而言犹如梦幻,当我睡眼蒙松地伸手去抱身旁的王妃时,却发现锦被空空如也。我心中一阵紧张。莫非昨晚真的是我喝多了?昨晚的一切皆是幻象?我踉跄着披上外套,蹬上鞋便朝下床朝屋外走去,口中低声喃喃道:“燕娘、燕娘。”

    等我推开房门,站于门口两侧的侍女忙向我问安。我急忙问道:“王妃呢?”

    侍女见我这副打扮,神情又有些落魄,忙指了指前方的回廊,然后捂住嘴角偷笑起来。她们竟敢嘲笑本王!搁在往日,我非好好与她们计较。可现在我只轻蔑地回了个不屑的眼神,便快步走到庭廊内,一眼便看见望着屋檐下发呆的燕娘。她似乎有些失神,并没有察觉我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我轻轻环抱住燕娘,在她耳边低声道:“看什么呢?王妃。”

    燕娘对我的举动似乎并没有该有的惊讶,只是对我微微一笑,指着屋檐下方的一个鸟巢道:“那是燕子,当年母亲生我时,恰逢旧燕北返,父亲便给我取名燕娘。”

    我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这个缘故!我的王妃就是燕子!”

    燕娘回头对我一笑,一边给我整理杂乱的衣袖,一边轻声笑道:“堂堂的睦王殿下,早上出门竟是这副打扮,当真是有趣!”

    我见他笑得开心,便逗她道:“这算什么,等过一会吴子明来了,让他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荒唐事,怕是你会笑的停不下来呢!”

    话说间,有两只燕子从鸟巢中飞出。燕娘立时兴奋起来,指着燕子叫道:“冼郎,你快看,燕子!是燕子!”

    我一时有些不适应,恍惚道:“你、你叫我什么?”

    “冼郎呀!”燕娘不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接着笑道:“妻子不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丈夫吗?”

    我连忙点头,将燕娘拥入怀中。看着已经飞上枝头的春燕,我喃喃道:“冼郎、冼郎、冼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