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佑儿（一）
第一皇帝？高勋此话一出，门外的郑师傅与我四目相对，明显奇怪高勋为何要教世子这般话。
书房内世子自然也不知道第一皇帝是什么意思。结结巴巴地向高勋问道：“师傅，为什么要叫皇爷爷是第一皇帝？”
高勋叹了口气，声调明显欢快了许多：“世子你知道皇爷爷御极天下已经多少年吗？”
“今年是广化二十九年，皇爷爷在位二十九年了！”
“世子聪慧！可世子知道二十九年意味着什么吗？我大齐开国百余年，已历九帝。太祖高皇帝在位六年，世祖肃皇帝在位四年，太宗文皇帝在位二十八年，高宗敬皇帝在位一十六年，世宗景皇帝在位二十七年，顺宗恭皇帝在位三年，文宗贞皇帝在位二十七年，宣宗昭皇帝在位十六年。太宗文皇帝薨逝时，民间曾有歌谣流传——天公欲垂泪，廿八归邙山。邙山是我朝皇陵所在，这个歌谣讲的是太宗皇帝做了二十八年天子就薨逝了，上苍都不忍心落下了眼泪。这本是民间百姓悼念明君的说辞。”
高勋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自太宗皇帝后，接连五帝，我朝竟真的没有当朝二十八年的天子，况且世宗、文宗二帝皆是当朝二十七年崩逝。因此，这等妖言在我朝讳莫如深。可是今年，这个妖言不攻自破了。当今的天子，你的皇爷爷已经在位二十九年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不是第一皇帝吗？”
原是如此！我终于明白父皇为何要令关中的灾民远离京畿。在位二十九年，这般祥瑞，自然是要造出天下升平的假象，不然如何彰显第一天子的荣耀？朝中的重臣怕是早已知道其中缘故，所以才一个个佯装不知，罔顾灾民的生死。
屋内高勋又顿了顿，提高了几分音量：“世子你记住，你不仅要祝皇爷爷万寿无疆，福寿绵长，还要说当今天下四海升平、九州清晏，皆是皇爷爷励精图治的结果。”
四海升平？九州清晏？关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高勋竟然如此罔顾事实。有这样的师傅，世子如何才能成才？！我心中不忿，便欲冲进去跟高勋理论。郑师傅却低声拉住了我，劝道：“殿下莫急，再等等看。”
这么情形还要等？！我正一脸憎恶地望着郑师傅，却听到屋内响起世子稚嫩的声音：“师傅，可是现在关中饿殍遍野，能算得上四海升平吗？”
“这——”高勋显然没有想到世子会这样回答，“世子，灾民都是小事，皇爷爷祝寿才是大事。四海升平不过是一句祝语罢了，不必过于较真。”
“师傅，你教过我的，孟子说，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老百姓都饿死的话，君主也会难得善终。”
“世子慎言！”高勋压低了音量，“世子要是当着皇爷爷的面说这样的话，你的父王、还有你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师傅，皇爷爷不是大齐第一皇帝吗？不是功超太宗文皇帝吗？皇爷爷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子民呢？”
“这、这，世子你还小，朝廷上的事情你还不懂。”高勋显然已经被世子弄得有些不自在了。
“没有什么不懂的！”我不再置身事外，拉着不情愿的郑师傅走到门口：“高勋，按你所说，君贵民轻，天下不日便会大乱！”
屋内的高勋和世子显然没有料到我与郑师傅会出现在这里。世子见了我一脸兴奋，高声喊着五叔！高勋则一脸愤恨地盯着我，一面厉声对身旁的内侍低声饬道：“怎么回事？！把世子领到别处去！”
我这位侄儿明显十分畏惧这位高师傅，虽有些扭捏，但还是迈着步子朝门口走来。我心疼地看着世子，便从怀里将包好的麻油馕饼塞到世子手里，给了他个笑脸，低声道：“佑儿，五叔给你买的麻油馕饼！”高勋警惕地盯着我递过去的馕饼，欲言又止。我看在眼里，又装作若无其事。
世子低头嗅了一口，脸上便露出满足的表情，对我施礼道：“佑儿多谢五叔！”
我低下身子摸了摸佑儿的小脑袋，朝他一笑：“佑儿，出去玩，我与高师傅有事相商！”
“嗯！”世子欢快地答应下来，便小跑着出了院门。
世子走后，高勋紧张的神情慢慢松弛了下来，朝我和郑师傅勉强行了礼，然后冷言道：“郑师傅，您领着睦王殿下在门外偷听，不太好吧？”
“厚德，你原是错怪睦王殿下了！”郑师傅笑呵呵替我打着圆场，他开口叫高勋的台甫，显得十分热络，“殿下不过是要给世子送点吃的，本无他意。”
高勋听后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反而轻笑道：“郑师傅，学生知您厚道，可眼前这位睦王可是在朝堂上给了太子殿下好大一个难堪。如今他自己抱得美人归，逍遥自在不说，竟还敢到太子府耀武扬威，真真是跋扈得很啊！”
“我此来不是与你置气的。”为了求太子出面，我不得不忍下心中的不悦，对高勋温言道，“高詹事，你可知现在城南太白岭已经有数千灾民聚集？当今之计，本王想不是该在书房中给世子讲什么第一皇帝的典故，也不是教世子什么歌功颂德的祝词，而是要让世子明白民贵君轻的道理。太子那里，你也要多多劝谏，水傀儡戏实在不是大哥该去亲自操持的。眼下最大的事情是让大哥去跟父皇呈请救饥灾民！”
高勋眉毛一挑，有些轻蔑地盯了我一眼，旋即又不再理我，开始收拾起书案上的讲义。郑师傅见高勋不做回答，便有些生气，低声对高勋道：“厚德，殿下与你说的皆是正途！”
“郑师傅，您也老糊涂了？”高勋苦笑道：“眼下是什么时候？您让我听这位糊涂王爷的话，去劝谏太子民贵君轻的道理？让太子去跟皇上说饿殍遍野？”
郑师傅听高勋这般说，刚欲驳斥。还未等郑师傅开口，高勋突然邪魅地朝我笑道：“睦王殿下，我如今总算看明白了些，您确实不是故意与太子为敌。因为你就是个糊涂王爷！这些年吴王夺嫡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陛下又屡次当众责备羞辱太子。睦王是想看着太子被废吗？！”
“我、我！”我有些语塞，“高勋，既然你知道三哥想要夺嫡，那你为什么不劝谏太子学三哥的贤王模样？这时候三哥肯定是忧心国事，号召士大夫们为民请命！”
我话音刚落，便听到高勋放肆大笑起来。郑师傅在一旁也是尴尬异常，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见高勋如此行径，心下有些愤懑。这个“连中三元”的才子，心中满是算计，难怪天下文人会奉吴王三哥为贤王。有此佞臣在侧，太子焉能不败？想到这里，我不无嘲讽地对高勋低声道：“佞臣！”
高勋听我说出“佞臣”二字，不辨喜怒地盯着我，忽而转身对郑师傅高声道：“郑师傅，您老天天喊这位睦王殿下叫自在王爷，学生唤他一声糊涂王爷。可现在看来，这位睦王却是位何不食肉糜的主儿啊！”
书房内世子自然也不知道第一皇帝是什么意思。结结巴巴地向高勋问道：“师傅，为什么要叫皇爷爷是第一皇帝？”
高勋叹了口气，声调明显欢快了许多：“世子你知道皇爷爷御极天下已经多少年吗？”
“今年是广化二十九年，皇爷爷在位二十九年了！”
“世子聪慧！可世子知道二十九年意味着什么吗？我大齐开国百余年，已历九帝。太祖高皇帝在位六年，世祖肃皇帝在位四年，太宗文皇帝在位二十八年，高宗敬皇帝在位一十六年，世宗景皇帝在位二十七年，顺宗恭皇帝在位三年，文宗贞皇帝在位二十七年，宣宗昭皇帝在位十六年。太宗文皇帝薨逝时，民间曾有歌谣流传——天公欲垂泪，廿八归邙山。邙山是我朝皇陵所在，这个歌谣讲的是太宗皇帝做了二十八年天子就薨逝了，上苍都不忍心落下了眼泪。这本是民间百姓悼念明君的说辞。”
高勋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自太宗皇帝后，接连五帝，我朝竟真的没有当朝二十八年的天子，况且世宗、文宗二帝皆是当朝二十七年崩逝。因此，这等妖言在我朝讳莫如深。可是今年，这个妖言不攻自破了。当今的天子，你的皇爷爷已经在位二十九年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不是第一皇帝吗？”
原是如此！我终于明白父皇为何要令关中的灾民远离京畿。在位二十九年，这般祥瑞，自然是要造出天下升平的假象，不然如何彰显第一天子的荣耀？朝中的重臣怕是早已知道其中缘故，所以才一个个佯装不知，罔顾灾民的生死。
屋内高勋又顿了顿，提高了几分音量：“世子你记住，你不仅要祝皇爷爷万寿无疆，福寿绵长，还要说当今天下四海升平、九州清晏，皆是皇爷爷励精图治的结果。”
四海升平？九州清晏？关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高勋竟然如此罔顾事实。有这样的师傅，世子如何才能成才？！我心中不忿，便欲冲进去跟高勋理论。郑师傅却低声拉住了我，劝道：“殿下莫急，再等等看。”
这么情形还要等？！我正一脸憎恶地望着郑师傅，却听到屋内响起世子稚嫩的声音：“师傅，可是现在关中饿殍遍野，能算得上四海升平吗？”
“这——”高勋显然没有想到世子会这样回答，“世子，灾民都是小事，皇爷爷祝寿才是大事。四海升平不过是一句祝语罢了，不必过于较真。”
“师傅，你教过我的，孟子说，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老百姓都饿死的话，君主也会难得善终。”
“世子慎言！”高勋压低了音量，“世子要是当着皇爷爷的面说这样的话，你的父王、还有你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师傅，皇爷爷不是大齐第一皇帝吗？不是功超太宗文皇帝吗？皇爷爷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子民呢？”
“这、这，世子你还小，朝廷上的事情你还不懂。”高勋显然已经被世子弄得有些不自在了。
“没有什么不懂的！”我不再置身事外，拉着不情愿的郑师傅走到门口：“高勋，按你所说，君贵民轻，天下不日便会大乱！”
屋内的高勋和世子显然没有料到我与郑师傅会出现在这里。世子见了我一脸兴奋，高声喊着五叔！高勋则一脸愤恨地盯着我，一面厉声对身旁的内侍低声饬道：“怎么回事？！把世子领到别处去！”
我这位侄儿明显十分畏惧这位高师傅，虽有些扭捏，但还是迈着步子朝门口走来。我心疼地看着世子，便从怀里将包好的麻油馕饼塞到世子手里，给了他个笑脸，低声道：“佑儿，五叔给你买的麻油馕饼！”高勋警惕地盯着我递过去的馕饼，欲言又止。我看在眼里，又装作若无其事。
世子低头嗅了一口，脸上便露出满足的表情，对我施礼道：“佑儿多谢五叔！”
我低下身子摸了摸佑儿的小脑袋，朝他一笑：“佑儿，出去玩，我与高师傅有事相商！”
“嗯！”世子欢快地答应下来，便小跑着出了院门。
世子走后，高勋紧张的神情慢慢松弛了下来，朝我和郑师傅勉强行了礼，然后冷言道：“郑师傅，您领着睦王殿下在门外偷听，不太好吧？”
“厚德，你原是错怪睦王殿下了！”郑师傅笑呵呵替我打着圆场，他开口叫高勋的台甫，显得十分热络，“殿下不过是要给世子送点吃的，本无他意。”
高勋听后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反而轻笑道：“郑师傅，学生知您厚道，可眼前这位睦王可是在朝堂上给了太子殿下好大一个难堪。如今他自己抱得美人归，逍遥自在不说，竟还敢到太子府耀武扬威，真真是跋扈得很啊！”
“我此来不是与你置气的。”为了求太子出面，我不得不忍下心中的不悦，对高勋温言道，“高詹事，你可知现在城南太白岭已经有数千灾民聚集？当今之计，本王想不是该在书房中给世子讲什么第一皇帝的典故，也不是教世子什么歌功颂德的祝词，而是要让世子明白民贵君轻的道理。太子那里，你也要多多劝谏，水傀儡戏实在不是大哥该去亲自操持的。眼下最大的事情是让大哥去跟父皇呈请救饥灾民！”
高勋眉毛一挑，有些轻蔑地盯了我一眼，旋即又不再理我，开始收拾起书案上的讲义。郑师傅见高勋不做回答，便有些生气，低声对高勋道：“厚德，殿下与你说的皆是正途！”
“郑师傅，您也老糊涂了？”高勋苦笑道：“眼下是什么时候？您让我听这位糊涂王爷的话，去劝谏太子民贵君轻的道理？让太子去跟皇上说饿殍遍野？”
郑师傅听高勋这般说，刚欲驳斥。还未等郑师傅开口，高勋突然邪魅地朝我笑道：“睦王殿下，我如今总算看明白了些，您确实不是故意与太子为敌。因为你就是个糊涂王爷！这些年吴王夺嫡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陛下又屡次当众责备羞辱太子。睦王是想看着太子被废吗？！”
“我、我！”我有些语塞，“高勋，既然你知道三哥想要夺嫡，那你为什么不劝谏太子学三哥的贤王模样？这时候三哥肯定是忧心国事，号召士大夫们为民请命！”
我话音刚落，便听到高勋放肆大笑起来。郑师傅在一旁也是尴尬异常，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见高勋如此行径，心下有些愤懑。这个“连中三元”的才子，心中满是算计，难怪天下文人会奉吴王三哥为贤王。有此佞臣在侧，太子焉能不败？想到这里，我不无嘲讽地对高勋低声道：“佞臣！”
高勋听我说出“佞臣”二字，不辨喜怒地盯着我，忽而转身对郑师傅高声道：“郑师傅，您老天天喊这位睦王殿下叫自在王爷，学生唤他一声糊涂王爷。可现在看来，这位睦王却是位何不食肉糜的主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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