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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失踪(二)

    当我赶到政事堂时,施永哲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口中一直念叨:“人怎么会不见了?”

    在太白岭初听到太子不见的消息时,我还是满腹狐疑的。即便在赶往政事堂的路上,我还暗自思忖,许是我天天躲在太白岭,惹得监国太子和施相公不悦了?这般恶作剧的诓我进城?直到我亲眼见到被父皇称作纯臣的施永哲此刻无比焦虑的样子,我才意识到我的太子大哥或许真的失踪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太子虽然看似失势,可他还是储君啊,一日十二个时辰,身边跟随的禁军护卫、宫女太监无数,怎么可能一个大活人就平白失踪了?一国的储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我赶紧拦住正在紧张得原地转圈的施永哲,向他急切询问道:“施相公,太子何在?”

    施永哲已然失魂落魄,我进入政事堂他都未曾发觉。此刻见我出现在他身边,施永哲神情明显一愣,哭声跪倒在我面前:“殿下,太子不见了!”

    当我从施永哲口中亲耳听到太子失踪的消息,我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头脑一阵眩晕,伸手扶住桌角才算撑住。我咬紧牙关,强撑着将施永哲扶起,向他询问道:“施相公请起,这时候更不能慌张。小王这几日都在太白岭赈济灾民,未曾入城。太子是何时何地不见的?”

    施永哲被我搀扶起来,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叹了口气,对我说道:“殿下,太子府的高勋高詹事今早来报,太子昨晚看过微臣转送洛邑来的邸报后,便说是要去太液池散散心,只带了两名太监出府,一夜未归。今早随太子出宫的两名太监慌慌张张地赶回太子府,回禀太子半夜走失,人不见了!太液池是皇宫禁苑,百姓不得出入。太子能去哪里呢?高詹事带着太子府的亲兵今早已经把太液池周边搜了个干净,但还是没有见到太子。眼见事态紧急,高勋这才向我禀告这泼天的祸事啊。”

    匪夷所思!听到太子是在禁苑太液池失踪的消息,我有些瞠目结舌。这不仅是因为太液池是皇家园林,寻常百姓不可能进入的缘故;更是由于太子是看过昨天天子行在传回来的邸报才失踪的。莫非是这邸报有问题?

    邸报是朝廷下发传阅地方的政事新闻,父皇离京前,邸报一向是有政事堂刊印全国州县。可现在父皇出巡,邸报编纂之权自然交由随父皇出巡的诸相公整理。因此,每隔两日,从东都洛邑都会有邸报传至京城。按照规制,传至京城的邸报,理应由太子、我、施相公传阅,然后再下传各部、府、州、县。可太子这些日子意志消沉,无心政事,整日闲居在府中。我呢,更是躲在太白岭,不想再掺和朝中政事。我与燕娘所想的便是父皇返京之日,便回睦州就藩。

    所以,这邸报都是由施永哲拆阅后,再转送至太子府,我则直接拒绝一切邸报的消息。我听到太子是在看过从东都传回来的邸报后才失踪的,便十分警惕地询问施永哲:“施相公,昨日的邸报到底上面说了些什么?是事关太子吗?”

    施永哲显然已经有所准备,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份邸报清样转呈于我,又扑倒在地,对我哭腔道:“是微臣思虑不周,不该给太子看邸报的。”

    我见施永哲又跪了下去,心中不禁好气。料想一个多月前,我去京兆府向他借粮,他是如何的气定神闲,一副名士派头。可现在竟会因为一份邸报就失魂落魄,施永哲的变化也忒大了些吧?我心中虽然腹诽,但还是将施永哲扶了起来,一边安慰他一边翻阅邸报:“施相公请起,朝廷制度,邸报交于监国太子审阅也是常理,相公不要自责。只是——”

    我翻看着这份邸报,突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份邸报已然将父皇对太子的不满彻底公诸天下了。这份邸报记载,父皇于六月十八日登临岱岳泰山行封禅大典,父皇担任主献,吴王赵信的生母德妃竟担任亚献!

    在岱岳泰山举行封禅大典,都由皇帝亲献,祭告日月山川,宣扬盛世功绩。我朝规制,天子带领文武百官为主献,待天子亲献结束后,一般由皇后担任亚献,率领内外命妇告祭。此次皇后随行,她又是太子的生母,理应担任亚献。可父皇丝毫不顾及太子、皇后的脸面,偏偏指定由德妃带领内外命妇祭祀,这岂不是明告天下,废储、废后已经迫在眉睫了吗?这样的邸报送到大哥面前,他会如何?大哥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邸报上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在天下人面前抽他的脸。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施永哲见我久久呆立原处,便潜退众人,在我耳边轻声道:“殿下,太子晚上去的太液池,臣只怕、臣只怕太子受了刺激想不开,万一、万一投水——”

    “施相公慎言!”我猛地一惊,对施永哲低声怒斥道:“若真是如此,那你我二人都没有活路了!”

    施永哲连忙点头道:“殿下说得对。臣已经派禁军乘船到太液池中搜寻了。要是太子不在太液池,他会去哪里呢?”

    我思忖了一下,感觉大哥应该不会投湖。若是投湖,高勋也不会只是派人通传施永哲,理应过来兴师问罪才对。再者说,大哥并不是一人出行,身旁毕竟跟着两个宦官。或许是晚上视线昏暗,太监跟丢了大哥?我急忙命人去唤昨天随太子出行的太监,等了两刻钟,便见高勋领着两名太监来到殿中。

    此时的高勋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痕。见我和施永哲都沉默不语,便跪倒在地,对我泣声道:“殿下,你救救太子吧。”

    纵然我与高勋平素相互攻讦,但看到他颓然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忍,便对他说道:“你且起来,太子不会有事的。”

    我转身去问两名太监:“你们何时跟丢太子的?”

    为首个高的太监应声答道:“殿下,奴才们昨夜跟随太子去太液池散心。太子走到隐然亭的时候,说是一个人想静一静,不让奴才们跟随,就在隐然亭外等着就行。可过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太子从隐然亭出来。奴才们便大着胆子去隐然亭,这才发现太子不见了!”

    隐然亭?!

    施永哲显然对太监的回答十分不满,怒斥道:“既然在隐然亭,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我脑中的记忆突然闪现,对施永哲和高勋如释重托道:“不必问了,太子在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