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踪（三）
太液池离太庙只有一墙之隔，我猜想太子必然是去了太庙。施永哲和高勋面面相觑，他们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太庙虽然近在咫尺，但两丈高的宫墙，却不是常人可以徒手翻越的，更何况太子自小锦衣玉食，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显夸张。他究竟是如何在太监的注视之下翻墙逃出去的，着实可疑。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隐然亭有一条“密道”。而这条“密道”只有我和太子大哥知道。大哥小时候经常向往宫外的生活，每每偷跑出去。父皇知道后，便时常命大哥在太庙中罚跪。我那时常去太庙看大哥罚跪，后来变成了大哥看我在太庙中罚跪。我们这一对难兄难弟感觉日子长了也不是办法。因为父皇对诸皇子非常严厉，一旦罚跪，便要跪满十二个时辰，一天不许进食。这种“酷刑”折磨得我们异常痛苦，久而久之，我们便动起了歪心思。
还是太子聪明，他筹划许久，最后盯上了太庙旁边的隐然亭。这隐然亭是前朝端朝的宫殿，大端朝覆灭后，大齐在皇城旧址重建宫阙。这太液池的隐然亭也是那个时候保留下来的。宫中曾有传闻，隐然亭内设有密道，能够贯穿宫墙，只是无人知道位置所在。我和大哥足足琢磨了一年多，几乎将隐然亭内内外外搜了个遍，终于在隐然亭里一块地砖上发现了蹊跷。
大哥与我背着太监宫女，两人偷偷挖开这块地砖，找到了密道所在。这密道直通太庙里的一口枯井。沿着枯井爬上去，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太庙。这样一来，即便罚跪，我俩也能松松筋骨，不至于太过憋屈。趁着有这条密道，我和大哥也常常弄些饮食。比如，我小时候常吃宫外的麻油馕饼，便是太子大哥偷偷通过密道递进来的。
当我俩年纪再大一些，大哥和我都在宫外分府别住，有郑师傅和周师傅的管教，大哥与我也老实了不少，去太庙罚跪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大哥越来越有储君的模样，我则变成了“逍遥王爷”、“糊涂王爷”，那条密道再也无人熟知，成为太子和我心中尘封的记忆。
此刻我心中的记忆陡然打开，那是我和大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短暂却又温馨。想到这里，我不禁收了收思绪，对施永哲和高勋轻松道：“施相公、高詹事，太子应该是在太庙，二位随我一同去太庙找找看吧。”
施永哲和吴清虽然有些狐疑，但见我十分肯定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与我一道前往太庙搜寻。
当太庙宫门打开的一刹那，我仿佛回到了儿时，仿佛听到了我与大哥嘈杂的欢闹声。太庙中的宦官见我们来了急忙行礼。为首的太监叫魏静德，是我府上总管太监魏运德的族兄，十几年来一直在太庙当差。因此，我对他还算熟悉，不等他跪下向我请安，我劈头便问：“静德，太子可来过太庙？”
“太子？”魏静德明显一愣，“睦王殿下，奴才没见过太子殿下。”
我听完之后也有些慌乱，便径直走往承恩殿旁的那口枯井，见井口的杂草似有翻动的迹象，便心下松了一口气，对魏静德道：“今日你们可曾去奉恩殿中更换贡品了？”
承恩殿并不是太庙的正殿，只是一座供奉大齐开国元勋的偏殿。大齐开国百年，这奉恩殿每年只有元旦的时候才会举行祭祀，平时非常冷情。小时候我和太子被罚在太庙中反省，大多就是在承恩殿。为什么不在正殿罚跪？父皇说过子嗣顽劣，不要乌涂了祖先耳目，因此只许我们在偏殿罚跪。
魏静德支支吾吾：“还、还没。”
听他这样说，我便与施永哲、吴清一起去开承恩殿的大门。殿门刚一起开启，我们便赫然看见一人颓跪在殿中，身形佝偻。那一袭杏黄服饰在阳光照射下非常扎眼，我知道那是太子——我的大哥。
施永哲见状，神态轻松了不少，但吴清则是眼圈通红，嘴角的肌肉不断的抽搐。我心里也觉得难受，他毕竟是我的大哥，现在储位飘摇，他该是多么痛苦才会躲到这个无人的角落。我心下有些不忍，便对施永哲和吴清说道：“施相公、高詹事，太子在这，不用担心了。你们去忙吧，我陪太子说会儿话。”
施永哲立时明白我的心意，见高勋还有些愣神，便拉着他向我行礼告退。等他们走后，我将殿门关上，走到太子身后半蹲下来，轻声问了句：“大哥。”
太子此时背对着我，听我这么喊他，并没有回头，一声低叹道：“让你看笑话了。”
“我、我——”我正不知道怎么回话，就听见太子的抽泣声。大哥伸了伸衣袖，似是在擦拭眼角的泪痕，可这眼泪似乎越擦越多。大哥哽咽了许久，终究大声哭了出来。这哭声让我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急忙跪倒上前握住太子的手，对他颤声安慰道：“大哥、大哥，你什么都不要想，没事的。”
太子听我这么说，竟一边哭一边笑：“五弟，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被父皇罚跪吗？那时候我们惹父皇生气了，他便命我们来这里受罚。等我们跪了一天，膝盖疼得都打不了弯了，父皇也就气消了。你说，这次我要跪多久，父皇才会原谅我呢？”
我心中的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强撑欢笑，对太子颤音道：“大哥，父皇没有生你的气啊。等父皇回京，你还要带领群臣迎驾呢。”
“父皇回京？”太子接着泣声道：“父皇回京后，会废了我吧？五弟，你会帮我吗？”
我心有戚戚然，只得不停安慰太子：“大哥，你是嫡长子，国家的储君，没有人会小瞧你。父皇对你严厉是为了大齐的将来，希望你能成为万世明君。”
“所以，”太子转头握住我的手，用期盼的眼神盯着我：“所以，五弟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我连忙应承道：“会的，大哥放心，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大哥终于破涕为笑：“好！好！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你还记得麻油馕饼吗？我记得五弟最喜欢吃了。大哥没本事，只能给你弄馕饼吃。”
我点了点头，伸手去拉太子。他跪的时间太久，一时竟站不起来。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撑起来。我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对他慰声道：“大哥，你先回府。我会给父皇上奏为你申辩。”
“申辩？”太子摇了摇头：“不要白费力气了。”说罢，太子便由扶着我出了殿门。我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似是暴雨将临。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隐然亭有一条“密道”。而这条“密道”只有我和太子大哥知道。大哥小时候经常向往宫外的生活，每每偷跑出去。父皇知道后，便时常命大哥在太庙中罚跪。我那时常去太庙看大哥罚跪，后来变成了大哥看我在太庙中罚跪。我们这一对难兄难弟感觉日子长了也不是办法。因为父皇对诸皇子非常严厉，一旦罚跪，便要跪满十二个时辰，一天不许进食。这种“酷刑”折磨得我们异常痛苦，久而久之，我们便动起了歪心思。
还是太子聪明，他筹划许久，最后盯上了太庙旁边的隐然亭。这隐然亭是前朝端朝的宫殿，大端朝覆灭后，大齐在皇城旧址重建宫阙。这太液池的隐然亭也是那个时候保留下来的。宫中曾有传闻，隐然亭内设有密道，能够贯穿宫墙，只是无人知道位置所在。我和大哥足足琢磨了一年多，几乎将隐然亭内内外外搜了个遍，终于在隐然亭里一块地砖上发现了蹊跷。
大哥与我背着太监宫女，两人偷偷挖开这块地砖，找到了密道所在。这密道直通太庙里的一口枯井。沿着枯井爬上去，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太庙。这样一来，即便罚跪，我俩也能松松筋骨，不至于太过憋屈。趁着有这条密道，我和大哥也常常弄些饮食。比如，我小时候常吃宫外的麻油馕饼，便是太子大哥偷偷通过密道递进来的。
当我俩年纪再大一些，大哥和我都在宫外分府别住，有郑师傅和周师傅的管教，大哥与我也老实了不少，去太庙罚跪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大哥越来越有储君的模样，我则变成了“逍遥王爷”、“糊涂王爷”，那条密道再也无人熟知，成为太子和我心中尘封的记忆。
此刻我心中的记忆陡然打开，那是我和大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短暂却又温馨。想到这里，我不禁收了收思绪，对施永哲和高勋轻松道：“施相公、高詹事，太子应该是在太庙，二位随我一同去太庙找找看吧。”
施永哲和吴清虽然有些狐疑，但见我十分肯定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与我一道前往太庙搜寻。
当太庙宫门打开的一刹那，我仿佛回到了儿时，仿佛听到了我与大哥嘈杂的欢闹声。太庙中的宦官见我们来了急忙行礼。为首的太监叫魏静德，是我府上总管太监魏运德的族兄，十几年来一直在太庙当差。因此，我对他还算熟悉，不等他跪下向我请安，我劈头便问：“静德，太子可来过太庙？”
“太子？”魏静德明显一愣，“睦王殿下，奴才没见过太子殿下。”
我听完之后也有些慌乱，便径直走往承恩殿旁的那口枯井，见井口的杂草似有翻动的迹象，便心下松了一口气，对魏静德道：“今日你们可曾去奉恩殿中更换贡品了？”
承恩殿并不是太庙的正殿，只是一座供奉大齐开国元勋的偏殿。大齐开国百年，这奉恩殿每年只有元旦的时候才会举行祭祀，平时非常冷情。小时候我和太子被罚在太庙中反省，大多就是在承恩殿。为什么不在正殿罚跪？父皇说过子嗣顽劣，不要乌涂了祖先耳目，因此只许我们在偏殿罚跪。
魏静德支支吾吾：“还、还没。”
听他这样说，我便与施永哲、吴清一起去开承恩殿的大门。殿门刚一起开启，我们便赫然看见一人颓跪在殿中，身形佝偻。那一袭杏黄服饰在阳光照射下非常扎眼，我知道那是太子——我的大哥。
施永哲见状，神态轻松了不少，但吴清则是眼圈通红，嘴角的肌肉不断的抽搐。我心里也觉得难受，他毕竟是我的大哥，现在储位飘摇，他该是多么痛苦才会躲到这个无人的角落。我心下有些不忍，便对施永哲和吴清说道：“施相公、高詹事，太子在这，不用担心了。你们去忙吧，我陪太子说会儿话。”
施永哲立时明白我的心意，见高勋还有些愣神，便拉着他向我行礼告退。等他们走后，我将殿门关上，走到太子身后半蹲下来，轻声问了句：“大哥。”
太子此时背对着我，听我这么喊他，并没有回头，一声低叹道：“让你看笑话了。”
“我、我——”我正不知道怎么回话，就听见太子的抽泣声。大哥伸了伸衣袖，似是在擦拭眼角的泪痕，可这眼泪似乎越擦越多。大哥哽咽了许久，终究大声哭了出来。这哭声让我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急忙跪倒上前握住太子的手，对他颤声安慰道：“大哥、大哥，你什么都不要想，没事的。”
太子听我这么说，竟一边哭一边笑：“五弟，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被父皇罚跪吗？那时候我们惹父皇生气了，他便命我们来这里受罚。等我们跪了一天，膝盖疼得都打不了弯了，父皇也就气消了。你说，这次我要跪多久，父皇才会原谅我呢？”
我心中的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强撑欢笑，对太子颤音道：“大哥，父皇没有生你的气啊。等父皇回京，你还要带领群臣迎驾呢。”
“父皇回京？”太子接着泣声道：“父皇回京后，会废了我吧？五弟，你会帮我吗？”
我心有戚戚然，只得不停安慰太子：“大哥，你是嫡长子，国家的储君，没有人会小瞧你。父皇对你严厉是为了大齐的将来，希望你能成为万世明君。”
“所以，”太子转头握住我的手，用期盼的眼神盯着我：“所以，五弟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我连忙应承道：“会的，大哥放心，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大哥终于破涕为笑：“好！好！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你还记得麻油馕饼吗？我记得五弟最喜欢吃了。大哥没本事，只能给你弄馕饼吃。”
我点了点头，伸手去拉太子。他跪的时间太久，一时竟站不起来。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撑起来。我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对他慰声道：“大哥，你先回府。我会给父皇上奏为你申辩。”
“申辩？”太子摇了摇头：“不要白费力气了。”说罢，太子便由扶着我出了殿门。我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似是暴雨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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