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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宫变(二)

    讨伐逆臣?我心中顿时觉得可笑。现在京中最大的逆臣难道不是太子和高勋吗?现在最大的逆臣竟然要求我加入他们谋逆的行列,一副忠臣自居的模样,岂不滑稽?不过,看高勋一副严肃的样子,我心中还是略微安定了一些。

    施永哲离京之前,将京城驻军的关防移交给我。燕娘从小在家中耳濡目染军旅之事,自然明白其中的奥妙。按照规制,凭借监国的关防就可以提调城中的各处驻军,但皇子典军总会惹人猜忌。而且,我和燕娘都知道父皇对于军权格外看重和敏感。即便我暂时监国几日,也最好不要跟军队扯上任何瓜葛。

    所以,燕娘便给我出了一个主意。燕娘教我在施永哲离京前,跟施永哲联名以政事堂的名义,向京内驻军行文,嗣后京内兵卒调动需要监国的关防和京兆尹衙门行文统一提调,方可行动。如此一来,施永哲离京后,名义上我掌握了京城军权,可实际上却调不动任何兵马。因为施永哲已经离京,我到哪里去找这位京兆尹联署调兵呢?

    当然,我这番表态让施永哲十分满意。官场之上讲究尊卑有别,我一个监国亲王如此低的姿态,他也得表示一番才行。况且,他的女婿吴清毕竟是我的近臣,关系非同一般,施永哲在官场上又素来老练。临行前,施永哲以京兆尹衙门的名义向京中驻军行文,京中如遇特殊情况,京兆府和监国大臣未能联署,监国亲王、大臣则可亲至军营,使用关防调兵才可生效。所以,我此刻才料定太子即便夺取了京中关防大印,没有我亲至城中各处军营,他也调不了一兵一卒。

    想到这里,我不禁佩服燕娘的料事如神。我再看向高勋时的态度也不自觉地高傲了一番,语气上也轻松了不少:“高詹事,恕我直言,我的太子大哥断想不出起兵谋逆的主意,定是你在背后撺掇着他一了百了。父皇敲打大哥这么多年,未必是真的要废黜他,可你却逼着他铤而走险,一旦事败,太子还有活路吗?这是不是叫机关算尽太聪明?”

    高勋原本是跪着向我行礼的,但听到我如此嘲讽他,自己便干笑了两声,接着便起身找了把椅子面对我坐下,对我叹道:“睦王殿下,我说您糊涂,您还不承认。太子是被陛下逼反的,你知道吗?”

    逼反的?怎么可能!我起身一脸吃惊地盯着高勋。

    “不错!就是陛下所为!”高勋脸上一脸苦笑:“什么岱岳封禅?什么主献亚献?都不过是陛下的托词。陛下不喜太子,朝野公知,但这样当众打太子的脸面,是何居心?无非是太子的外公李成道大将军殉国,十余万大军全军覆灭,太子在军中的依靠没有了。十几年来对太子日益不满的陛下终于觉得可以肆无忌惮地废黜太子了。这还不叫逼反太子吗?”

    我一脸同情地望着高勋,太子的境遇我比谁都清楚。可这又如何呢?父皇这几十年来将诸皇子和朝廷重臣玩弄于股掌之中,谁人不知?这也是为什么母妃、岳丈、燕娘与我都视朝堂为畏途——因为我们都知道当今天子聪慧、机警而且冷酷无情。

    我心中想到这些,竟也无言去驳斥高勋。高勋见我沉默不语,便接着说道:“太子虽然被剥夺了监国之权,但朝中的消息还是能知道一些的。前两日陛下已经差遣礼部和宗正寺的官员,为先睦王赵圭选取嗣子,这对于太子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我听高勋如此说,也只好低声回应道:“我无心于太子之位,大哥是知道的。”

    “你看,连你这个糊涂王爷都明白其中的道理。”高勋摇了摇头,接着说:“陛下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你这个即将认祖归宗的五皇子就是日后的太子,但陛下历来对诸皇子颇多小心,你也不会例外。吴王生母在封禅大典上已是亚献,恐怕陛下回京后就会废储、废后,吴王的生母德妃将会成为新的皇后。如此一来,即便你成为新的太子,吴王也能时时掣肘你,这便是咱们这位无情帝王的如意算盘。”

    父皇不仅要废储,还要废后?我有些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父皇真的会无情至此吗?我不敢去想,亦不愿去想。吴清看出了我心中的纠结,便对我沉声道:“殿下,你以为你取代了太子的位置就会如意吗?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心中只有皇权,没有亲人!”

    “高勋,不管你怎么说,举兵就是谋逆。”我努力让自己不去回应高勋的言语,镇定地对高勋说:“陛下毕竟还没有明诏废储,你们若是不走绝路,陛下回京后,我也会向陛下陈情,努力保住大哥的储君之位。”

    高勋见我如此说,拍了拍双手,示意殿内的兵卒、宦官离开。等到众人离开后,高勋松了口气,很是神秘地对我说:“殿下,我知道你无心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不然,小臣也不会在这里跟你说如此多的闲言碎语。可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这次会铁了心地废储太子?”

    经高勋如此一说,我也十分好奇。太子在储君的位置上十余年,父皇一直对他颇多不满,但也没有说要废立储君,为什么会在此时行废立之事?难道是因为李成道身死军灭,父皇不再忌惮太子在军中的势力?但是太子在军中的势力全灭不是更好控制了吗?为什么要废除一个势力全无的太子?我越发觉得不对,只好寻求答案似的盯着高勋。

    高勋并不言语,只是走到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便示意我向前观看。我盯着高勋写的几个字,心中大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我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却支撑不住双腿,瘫坐在椅子上。

    高勋见我这样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高勋拿了个矮墩靠着我坐了下来,半是戏谑半是冷笑地说:“怎么?殿下不敢念?不怪殿下,这样的天家丑闻我也不敢念出声来。”

    高勋见我没反应,瞳孔突然紧缩,对我低声道:“殿下第一时间竟然没有驳斥我,说明你知道隐情?!”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天家秘辛,只不过我心中屡次盘算父皇要废储的原因,总感觉哪里不对。这次经高勋如此暗示,再加上我常去太子府,心中竟不自觉地相信了他的话。但是,我表面上不能说破,口中只好连忙否认:“什么隐情?你这样编造谣言,不值得本王一驳。你若敢在外人面前提一个字,本王必定代天行诛!”

    高勋低声叹道:“这种丑闻,小臣是没脸说出去,怕是太子殿下也没脸说出去。只是此事一出,殿下认为太子还会有活路吗?”

    我双手不停地颤抖,眼中不知怎地也浑浊起来。因为我记起来几个月前我在宫中听到皇后许给燕娘未来皇后之位,至太子正妃的颜面于不顾。想起我为赈灾去太子府筹粮的往事,是谁在太子府给了我十万两的银票?佑儿说是太子妃给的,可是在随父皇去太白岭的路上,父皇说是他暗地里假托太子妃的名义给的。我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可现在我止不住地恐慌起来。因为原本看似不合理的一切,经高勋这么一提便全都合理起来。

    我喉咙中似乎被千斤巨石堵住,拼劲全力也无法发出声音。攒了好久的力气,将高勋所写的“父子聚麀”四个字撕得粉碎,对高勋沉声说道:“去请太子来,我答应你随太子起兵!”

    注:①父子聚麀,语出自《礼记·曲礼上》: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后世指两代的乱伦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