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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侯晓天吹着口哨,骑着马,优哉游哉地买了笔墨纸砚往回走。纸铺里有现成的类似空白练习册那样的本子买,用麻绳装订成册了,说是卖给人家做账和练字用的。侯晓天见不贵,就买了十本,加上笔墨砚台等文具,总共也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人工费加材料费不到四十两,田氏答应出一百两买石头记的六回遗失章节,看来这笔买卖是稳赚不赔了。

    走过一个街口,一名乞丐拦着他的马,侯晓天掏出两个铜钱扔给那乞丐。那乞丐却咧嘴一笑,道:“那边有个大爷找你。”

    侯晓天循着他手指方向望了一眼,见巷子里一名骑客头戴遮阳纱笠,遮住了眼睛,正看着这边,朝自己扬手。侯晓天狐疑道:“谁?”

    乞丐神秘地道:“大爷去了就知道了。”

    侯晓天不屑一顾,道:“嗤!我凭什么要过去?”话虽如此,仍然策马掉头朝那条巷子走去。

    巷子里那名骑客朝他抱了抱拳,叫道:“侯公子,久仰大名,我们老爷一直想一睹公子神采,已经在家恭候多时了!在下在前面为公子引路。”虽然是出口相请,却是一口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说完就策马掉头疾驰而去。侯晓天见他身形高瘦,背上背了一把弧形弯刀,心里狐疑,大声叫道:“喂!你家老爷叫什么?”

    “鄙上姓张,人称‘万家生佛’。”

    侯晓天一听暗吃一惊。来了黄州这么些天,他自然对本地的名人也有所了解。这个“万家生佛”叫做张公侠,是张家四杰之一,排行第四,乐善好施,为人和气,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绰号。他的大哥,就是鸿禧堂年初才过世的当家人张公义。张公侠也是鸿禧堂的股东之一,听说已经赋闲在家,终日闭门谢客,不知为何,居然会主动找上自己来?

    侯晓天双腿一夹,策马追上去,问道:“喂!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认得你家老爷。”眼见就要追上,那骑客突然将手伸向后背,寒光一闪,一刀倏地划向侯晓天面门,来势快捷无伦。侯晓天吃了一惊,一脚蹬在对方马臀上,极力向后一仰避开。那骑客的马被侯晓天一蹬,往前一窜,那人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弯刀往下一拖,眼见侯晓天要遭遇开肠剖肚之厄。侯晓天飞脚已然踢向对方手臂,这一脚去势极猛极快,若被踢中,一条手臂也得废了。这是蛇鼠擒拿手中的一招“手忙脚乱”。“手忙脚乱”乃是黄山派高人的神来之笔,解决的痛点就是当打斗中单靠擒拿手无法解围的时候,手脚并用,出奇制敌,原招乃是飞身在空中,擒拿与脚踢并举,同时攻击两人。侯晓天双手反向抱住了马腹,只好使出半招解围。他将全身之力用于出脚,出脚速度超过了对方拖刀的速度,后发先至,围魏救赵,一举就反守为攻。

    那骑客才识得厉害,已经缩臂不及,侯晓天一脚已经踢在他手肘上,两人几乎同时一声大叫。这一招侯晓天初学不久,虽然已经领悟其要义,却还没有达到收放自如的火候,虽然收回三成内力,对方的手臂还是带着弯刀倏地向上弹起,刀背狠狠砸在其脸颊上,顿时鲜血长流。

    那骑客夹马飞驰走开,对脸颊上的血渍丝毫不睬,冷冷地道:“尊驾果然好身手!多谢手下留情!请!”也不见他用眼睛看,唰地将刀反手插入刀鞘之中,动作利索之极。

    侯晓天欲言又止,随那骑客疾驰,穿过巷子,来到大街边一处住宅前,黑漆大门紧闭,匾额上书“张文轩举人之第”。原来这张公侠文武全才,还考了举人的功名,“文轩”是他的字。

    骑客飞身下马,拍开大门,问道:“老爷在哪?”

    门子回复:“老爷在园子里练剑。”

    侯晓天勒住马,喝道:“你到底是谁?你不露出脸来,我不进去。”

    那骑客这才将自己头上的纱笠摘下,露出一张黑黝黝的削长瘦脸来,朝侯晓天抱了一拳,道:“在下血月孤星裴如松,奉家主之命,特邀侯公子来家喝一杯茶。”

    侯晓天并不知道血月孤星裴如松在江湖上的名气多大,但听他那口气,想必来头不小,不悦地道:“裴先生这样请客,恐怕一般人都会受不了吧?”

    裴如松抱拳咧嘴一笑,冷冷地道:“不瞒侯公子说,要我裴如松亲自出马相请的,侯公子是第一个!别的人排队想要见见我家老爷,挤破了头也未必会被老爷接见!”

    侯晓天一笑,道:“这么说来,我应该很荣幸了?”

    佩如松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两人将马交给门子,裴如松带了侯晓天来到一座不小的园子里,只听得风声霍霍,一株松树旁边,一个身形微胖、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脚踏八卦,步履如风,上身却端庄凝重,势若山亭临渊,一团剑光围绕周身游走如蛇,吞吐闪烁。自然是此间的主人“万家生佛”张公侠了。

    张公侠一套“八卦剑”练下来,缓缓收势,气不喘,脸不红。他将手里的剑递给在一旁侍立的弟子,接过帕子,稍微印了一印额头上的细汗,将帕子交还,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侯晓天一眼,道:“侯公子,来了?这边请。”

    当先带路,来到旁边一个书房。

    张公侠道:“冒昧相邀,侯公子勿怪。坐。”一面吩咐上茶。

    看了裴如松一眼,见他脸颊上一道伤痕淤青,结了血痂,淡淡地道:“你先下去。”

    裴如松躬身退出。

    不一会丫鬟端上茶来。

    张公侠微微一笑,上下仔细打量了侯晓天几眼,道:“侯公子处变不惊,果然有气概。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看,侯公子马上就要成为黄州城的风云人物了。先是救了鸿禧堂的小少爷,今天听说又救了胡泰山的宝贝女儿,小小年纪,了不得!张某一向赋闲在家,别的长处没有,唯独平日最重英雄。这次冒昧相邀,就是想结交一下侯公子这位少年英雄。还望侯公子不要觉得太过唐突。”

    侯晓天闻言抱拳道:“蒙张爷错爱,本人愧不敢当。两次救人,都是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我这人没什么真本事,恐怕要令张爷失望了。”

    张公侠道:“能令血月孤星脸上挂彩的人,有,但不多!单凭这点,侯公子的武功就令人刮目相看了。既然侯公子赏脸光顾了,咱们一起吃杯水酒如何?”

    也不待侯晓天答复,张公侠双手一拍,一名下人立即悄声进来,张公侠问道:“凉亭的宴席备好了吗?”

    “备好了。”

    张公侠一伸手道:“侯公子,有请!”

    侯晓天只得随他而行,从一片假山蜿蜒往下,树木葱郁,藤蔓遮阴,越走越是凉爽,来到一个大凉亭里。这凉亭依山而建,突兀而出,底下是一条大河。这地方原本阴凉,水风吹来,更增凉意。只见人来人往,不一刻便在亭子里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张公侠请侯晓天坐下,叫了两个歌姬相陪,弹起琵琶,唱了几支曲子,侯晓天对于古曲一概不懂,也不知道叫什么曲牌子,只觉得琵琶叮咚如泉水,歌喉婉转似莺啼,配合这美景美酒,倒也赏心悦耳。

    张公侠十分客气,口才又佳,不住让菜劝酒,弄得侯晓天也不好拂其意,心里的不悦早已抛到脑后,也就放下戒备开怀畅饮。张公侠一面天南地北说些江湖轶事,勾得侯晓天兴趣来了,忍不住偶尔加以点评,张公侠刻意讨好,对侯晓天的置评大加赞赏,却绝口不问侯晓天的师承和家世。

    酒过数巡,侯晓天道:“前辈说了这么多江湖豪杰的轶事,为何不说说前辈自己?”

    张公侠道:“我?往事不堪回首哪!想当年,张某在侯公子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我千里追凶,带人去河北把一伙劫我们货物的几十个山贼满门杀尽;也曾假扮短工,在扬州一个青楼潜伏十天,为一个风尘女子手刃仇人。我大哥接替家父打理鸿禧堂的时候,我是他的左膀右臂;张某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前呼后拥!你去问问黄州城的人,张某是不是也曾风光过。就是我大哥新娶回来的嫂子,也就是如今鸿禧堂的当家人,那时对我不也是毕恭毕敬!她借口向我讨教武功故意亲近我,目的就想拉拢我,其实心里是生怕我开口反对他们这门亲事。”

    张公侠的眼睛里闪烁出光芒,望着大河对面远处的青山,脑海里浮现了一片红红白白的桃花林,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身穿罗裙舞剑其间,她的身影宛如蝴蝶蹁跹,然后失足一歪,娇叫一声,故意倾倒在他的怀里。张公侠自然张手扶她,她的脸霎时红如朝霞。好巧不巧的是,不远处传来一声干咳,然后他们就看见大哥张公义的背影消失在桃树后面。。从那以后,张公义看待他的眼光就变了,渐渐开始疏远他,以至于最后在弥留之际,竟然留下遗言,“罢免张公义大总管之职,永不叙用!”,从此,他张公侠就从云端跌落泥淖,赋闲在家,借酒消愁,郁郁终日。

    张公侠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叹了口气,道:“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鸿禧堂也换了当家人,张某也只有闭门谢客,独坐闲庭了。”

    侯晓天见张公侠说起往事时眉飞色舞,精神焕发,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说到近况,却又掩饰不住一股英雄落寞之意,不禁唏嘘,端起杯道:“这杯酒,敬前辈。从前辈的口中和眼神里,就可以遥想当年的风采,可谓一代豪杰。如今铅华洗净,棱角不再狰狞,换作是我,还真乐得做一个寄情山水之间的富贵闲人。”

    张公侠突然哈哈一笑,举杯道:“好,说得好!侯公子不但武功高强,且文采风流,很好!张某想不到过了天命之年,尚且能够得一少年知己!”说罢开怀大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净。

    张公侠屏退歌女和左右,看着侯晓天道:“侯公子,看到你,张某起了惜材之意。男人这一辈子,要么图名,要么图利,要么图色。任你心里想什么,都脱不了这三样的窠臼。现在就有一条捷径摆在面前,就看你愿不愿走。以你的才干,凭我的势力,只要你听命于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侯晓天微微一笑,道:“前辈。。”

    张公侠伸手拦阻他道:“你先不要拒绝。看过再说。”一扯凉亭里的一个铜铃,只见六名健仆箭步如飞,不知从哪里抬出三口大箱子来,一字排开,摆在凉亭之前。张公侠笑道:“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侯晓天摇了摇头,道:“猜不出。也不想猜。”

    张公侠道:“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侯晓天摇头道:“虽然我有点好奇,但只要打开,就难免会心动。只要心动,就难免会要听命于你。可我不想听命于任何人。”

    张公侠冷笑道:“可你却心甘情愿听命于胡泰山!”

    侯晓天心中一凛,淡淡一笑,道:“我也不是听命于他。只要我想走了,随时可以拍屁股走人。”

    张公侠目光如炽,瞪着侯晓天道:“你图他的什么?是图他的帮主之位,还是他的女儿?还是两者都想要?”

    侯晓天摇了摇头,道:“都不是。”

    张公侠笑道:“撒谎!”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健仆打开了左手第一口大箱子,从里头抬出一块匾来,靛蓝底,镶金嵌银,明晃晃的,上有‘天下第一侠’五个大字。

    侯晓天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公侠笑道:“你若想成名,我可以让你得到美名。”

    侯晓天道:“天下第一侠,这名号岂是自己想封就能封的?”

    张公侠笑道:“我可以助你干成几件大事,令你名扬天下,说不定有那么一天,甚至让皇帝亲口封你这个御赐称号,你觉得如何?”

    侯晓天一笑,道:“天下第一侠,我想都不敢想!皇帝御赐称号,更是匪夷所思。张爷或许手可通天,但侯某志不在此,恐怕要让张爷失望了。”

    张公侠冷笑道:“既然你不信,那就打开第二个箱子看看?”朝手下微微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打开了第二只箱子。

    这个箱子里放的,全是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码得整整齐齐,满满的一箱。

    张公侠微微一笑,看着侯晓天道:“这个,侯公子喜欢吗?”

    侯晓天微笑道:“喜欢!”

    张公侠的眼睛里露出得意的笑意,微笑道:“还有一箱,侯公子不妨也看看。”

    侯晓天忙伸手阻止道:“不必了。。”

    第三箱的盖子已经掀开。

    侯晓天顿时呆住了。

    这箱子里竟然盘坐着两个女人,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丽少女!两人同时含情脉脉地望着侯晓天,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待。她们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丝裙,雪白诱人的娇躯若隐若显,散发出无声的魅惑。难怪自三只箱子抬过来,侯晓天就闻到了一股幽幽地香水味,原来箱子里“装着”这样一对天生的尤物!

    侯晓天几乎不敢直视,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

    张公侠微微一笑,道:“她们两个是孪生姊妹,一个叫怜香,一个叫惜玉。是我收养的两个女儿,一直待字闺中,非英雄不嫁。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别人能够给你的,我也可以,甚至还可以更多!因为我舍得!”

    侯晓天道:“前辈叫她们先出来吧,箱子里捂着热。”

    张公侠微微一笑,对两名少女道:“侯公子心疼你们,还不赶快谢过侯公子?”

    两姝相视抿嘴一笑,盈盈站起,跨出木箱,朝侯晓天行了一礼,口吐兰香莺莺呖呖地道:“怜香惜玉拜谢侯公子眷顾之恩!”

    侯晓天朝双姝微微一笑,对张公侠道:“行了,张爷,,叫两位千金先回去歇着吧。我这人一看见美女就舌头打结,待会话都不会说了。”

    双姝对视一眼,低头抿嘴一笑。

    张公侠哈哈一笑,道:“既然侯公子这么怜香惜玉,你们先退下吧!”双姝轻轻嗯了一声,双双退下,临转身还不忘望了侯晓天一眼,侯晓天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如水,心亦如水。

    不过目光如冷水,心如沸水。

    妈蛋,有钱有势有女人,这家伙还不知足,要延揽我当他的奴才,难道还有更大的抱负?又或者,他缺乏安全感?想要我当他保镖?莫非,他有个极厉害的仇家?

    侯晓天心念电闪,有点好奇。

    张公狭目光如炽地看着侯晓天道:“你要是肯听命于我,这三口箱子,现在就全部归你了。”

    侯晓天抱拳道:“今天在前辈这真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不过,张爷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张公侠目光一闪,盯着侯晓天道:“为什么?侯公子到底想要什么?”

    侯晓天耸耸肩,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但我希望自己不被张爷所说的这三样东西所束缚。还请张爷见谅!”

    张公侠盯着侯晓天道:“别人都叫我‘张老爷’,你却叫我‘张爷’,为什么?”

    侯晓天道:“因为,张爷并不老。”

    张公侠笑了一下,道:“这话有点意思。”

    侯晓天道:“打扰了半天,晚辈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张公侠倒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是我太心急了。曹操赤脚迎许攸,他是迎到了,而我还得再等一个时机。这三口箱子,我会为你一直保留在这里。哪天侯公子想通了,张某随时在此等你。”

    侯晓天朝张公侠一笑,道:“张爷厚爱,晚辈惭愧。箱子不必留着了,别的还好,令爱的青春尤其不应锁在这箱子里。”

    张公侠扯响身边的铜铃,吩咐道:“如松,代我送客。”

    那个“血月孤星”裴如松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棵大树后,转身而出,朝侯晓天略一躬身,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公侠目送侯晓天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之色。

    侯晓天随裴如松行至张府大门口,门子已经将他的坐骑牵了过来,恭恭敬敬递过马缰和马鞭。侯晓天接过,正要翻身上马,裴如松躬身下拜,双手高举过头,朗声道:“今日冒昧相邀,却相谈甚欢,我家主人交代,这点薄礼,务请公子收下,以略表微意。”

    侯晓天见他手里是一个小小的蓝色布囊,微微鼓起,笑道:“贤主人太客气了。多谢!”随手接过,摸了一下,料得里头是一锭五两的银子,遂也不开打开看了,随手塞进了手袋里,翻身上马,朝裴如松拱了拱手,纵马扬鞭离开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