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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当我站在那家小宾馆的面前时,我感到了有些恍惚。

    因为那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从高铁站到达码头的路上不巧遇上了堵车,到时已有九,十点钟的样子。两个人饥肠辘辘,就只想着吃,酒足饭饱才开始找旅店,又没有提前预订,那自然不会有好的旅店给我们剩下。

    我们住的那间小旅店似乎寒酸的有些过分,这就是我为什么恍惚的原因。它是深藏在当地的农贸市场里的,因为我们是在那里吃的晚饭当然也就行使就近原则。它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店,似乎只有古时候的当铺窗口那样大小,左边是一家名叫“荣昌”的猪肉铺子,右边是叫“美丽”的理发店,颇有一些各行各业欣欣向荣的意味。该门店好像还是做了特别装饰的,一块小小的,破旧的红色招牌,上面写着“芸芸宾馆”四个黄色的大字,那样的字体,一看便是华文中宋。在招牌上还挂着许多的粉色小灯,可真是温馨,让我想起郭德纲在相声里总爱说起的那种地方。

    “你看过周星驰的《国产凌凌漆》吗?”我双手抓着背包的带子,头抬得很高,出神的看着那些令人感到麻酥酥的小粉灯。

    “你莫不是喜欢如花?”她跟我动作保持着一致,只是表情没有我的严肃,反而是在憋笑。

    我们傻傻的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鼓足勇气走进了店里。那店里面灯光有些发绿,好像是麻将馆的那种风格一样。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墙壁上的白色油漆早已经脱落的所剩无几,并显现出那种黄色的,湿漉漉的水印,我不禁怀疑是否是楼上的厕所管道开了裂缝。在黄白相交的斑驳墙上,挂着许许多多“营业资格证”之类的玩意儿,但若是仔细去看才发现全是马克笔画的,不禁感叹店老板的良苦用心,真是造假都得纯手工。

    我们在店里站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样子,依却见不到人影。可谁也不敢先发出声音,只是感觉到一种略微的紧张在空气中蔓延,俩人只能面面相觑,又觉得有些想笑。

    又过了一会儿,我按捺不住了,点起一支烟来抽上,可我刚一点着香烟,就有一个洋花菜样子的人头突然从我们面前的柜台下钻了出来,好像土拨鼠一样,吓得我们往后连退了两步。

    “住店?”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我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那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烫着一颗大波浪的短发,面宽额阔,用“君上额似可跑马”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的。她似乎是趴在柜台上睡觉,所以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她,可我一点起烟来她就突然醒了,看来烟瘾也不小。一双乜斜的眼睛也很有意思,生怕她不能看见我们的全貌。我下意识的被她吓得退后了几步,得以看清她的全貌,才发现她身材魁梧,身高跟我相差无几,并且肩膀厚实,孔武有力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橘黄色的紧身旗袍,把雄壮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特别是那腹部的肥肉,被紧身旗袍勒得分外明显,好像梯田似的,十分具有层次感。她挺了挺身子,胳肢窝下粗壮的黑毛奋力突破了旗袍的束缚,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

    “的确,你真是神算子,就差一把络腮胡了。”我扭过头,低声对她说道。

    她也再绷不住,背过身子偷笑起来。

    “你们俩,是住店?”那像极了如花的老板娘皱起抬头纹打量着我们。

    我俩点了点头。

    “身份证,都带了吧?”她那眼神奇怪,仿佛是在怀疑我们的身份似的,但又有几分笑意在里头,让人不太舒服。

    我俩又递上了身份证。

    “住一间?”那老板娘嘴角上扬,露出一副猥琐的表情。

    我心头突然一慌,这才发现事情的问题所在。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又一看就是半大孩子的模样,来这样的小宾馆开房间,肯定让人想歪。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我竟然发现自己犹豫了!这着实的难办,一种侥幸心理渐渐浮现出来。原先,在那老板娘还没问之前,我是并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的,总觉得萍水相逢只是朋友聊天一般简单,断断不曾有过其他想法,更别说同处一室了。但此时此刻,已经是深更半夜,万籁俱静,这家店又好像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荷尔蒙的气息,那莹莹闪闪,幽幽暗暗的环境,那个“如花似玉”充满了妈妈桑气质的老板娘,还有四周透着霉菌腐蚀气息的墙壁,都在广西这样湿热的深夜里搅动着我那颗尚且还有些生命力的心脏…

    我不自觉地回头一望,她长发微微有些潮湿,且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汗味,混浊着体香萦绕在我的鼻孔四周。她鼻梁高嵩,双眼明亮且充满生机,皮肤也在这奇妙的光线下变得细腻且娇嫩,好像婴儿似的。对了,是莫泊桑在《羊脂球》里形容的那样,“嫩若新葱,凝似华玉”。我出神的望着她,好像潘多拉的魔盒,充满了魔力,我就要伸手,去将它打开。

    “你想,跟我住一间吗?”我那一秒好像大脑短路了一样,突然就对着她说出这么一句。

    她愣住了。

    老板娘愣住了。

    我自己也愣住了,突然意识过来,暗骂自己脑袋毛病,搞得像个痴汉一般猥琐。就又慌忙解释,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又手舞足蹈,弄得她突然大笑,又白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想的美!”,就转身走出了门店等着。

    一分多钟后,我们办完了入住手续。老板娘便引我们去了各自的房间。老板娘在前,她在中间,我在最后,一个狭窄的楼梯,我们向上走去。楼梯的扶手上和两边的墙上贴满了小广告和各种马克笔画的“后印象派”画作,想必是老板娘家里小孩模仿《格列尼卡》所创作的,再配上那些治疗牛皮癣和重金求子的小广告,整面墙好像也是艺术。

    我们互相道了晚安后,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我将背包随意的往地上一扔便立马瘫倒在床,脑子里还一边想着方才的种种,又觉得好笑,却似乎还有一些不甘。正想着,又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我猛地坐起,立刻头脑风暴想着往日电影里的种种关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场景,心又剧烈的跳了起来,就立马上前开门。果然是她。

    “有件事,想跟你说。”她抬着头看我,眼神却是平静,我不禁有些心灰。

    “你说吧。”我学着电影《2046》里梁朝伟的那套动作,把右胳膊弯曲着用手肘靠着门框,左手叉腰,歪着身子叼着烟,看着她,自以为是帅气无比了。

    “你听说过北极旅鼠么?”她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有些不明就里,心里猜不透她这话的意图。

    “北极旅鼠,是一种生活在北极圈的小型啮齿动物,爱斯基摩人常称它们为天鼠,”她清了清嗓子,诚恳的望着我,继续说,“北极旅鼠没有什么特定的天敌,又酷爱繁殖,所以种群扩张的速度就极其的快速。但当它们的种群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就会有上百万的北极旅鼠大规模的聚集起来,然后奔向大海,毁灭自己。这就是在出租车上提到的那个关于战争问题的答案。”她看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