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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忧

    传说永远不会落幕,热闹却一定会散场。

    沈名的房间内,四人围坐在一个雕花方桌上,拉维尔的软边帽子被放在一边,叶白正细细数着银子,边数边啧啧道:“我说拉老头,怪不得布兰斯会来这里找你,原来他知道你专找有钱人坑。可惜我虽然有钱,却不像沈兄如此阔绰,我从小就是个铁公鸡。”

    拉维尔将鲁特琴放在一边,整理了下帽子,轻咳一声道:“布兰斯若要找我,自然有的是办法。纠正一下,我可不是姓拉,拉维尔是我的名,我的姓是米洛,姓名是拉维尔·米洛。”

    叶白愣了一下,神色古怪道:“你喜欢别人叫你米老头?”

    拉维尔不理会他,从一堆碎银中把一块完好的银锭挑出,还加上了一粒添头,推到沈名桌前。刚才在外面人多,是以没有细谈,此时重新提起道:“沈兄弟可是整个人族都重视非常的人,应当由我孝敬沈兄弟才对。”

    他到底还是要点面子,没有厚着脸皮说沈兄,加了个弟字。沈名黑着脸将银锭收回,索性也不客气,顺手将碎银放入了衣襟内。

    柳斩龙左手扶脸,美目半阖,略微摇头,佯作愁态道:“你们一个倒酒,一个送钱,叫我如何待沈大哥是好?”

    叶白呲牙一笑道:“除了以身相许,别的都好。”

    柳斩龙眸光一横,对叶白道:“把你送给沈大哥做牛做马,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好不好?”

    沈名终于按捺不住,说道:“你们倒不如叫我那个谁,总比沈大哥和沈兄弟这六个字好听一些。”

    叶白干咳一声,急忙改变话题,对沈名说道:“那位精灵仙子,与沈兄交集不大,倒也并不奇怪,听来更像是一场梦中邂逅。倒是为何兵族老人与你素不相识,却待你如此之好?”

    柳斩龙也很是奇怪,说道:“倘若沈兄当了城主女婿,一生逍遥快活,城主却未必会赠与那颗银珠,沈兄也就无法打开这古怪的盒子了。沈兄拒绝了城主,所以得到了这颗银珠……”

    拉维尔已听过招亲之事,此时说道:“这事情像极了一道考验,两种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人生!”

    叶白拍手道:“不错!这事情实在是妙极了,我一直以为以前听的那些英雄故事都是骗小孩的,现在我已深信不疑了。”

    拉维尔意味深长地道:“三道考验,三颗珠子,盒子里的神秘东西……我明白了,也许你遇到的并不是寻常老人,而是圣者的化身!”

    叶白右脸往上一提,兼之右眼微眯,一副嫌弃的样子道:“圣者出门还带个少女干嘛?”

    拉维尔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急忙开始忏悔,呢喃着一些三人都听不懂的词汇,如此看来,他的信仰确实很虔诚。

    叶白啧啧称奇,说道:“第一道考验失败,已足够当上御流城主,更有佳人相伴,白头偕老。若是第三道考验失败,说不定沈兄能成为我林国皇帝?”

    柳斩龙认真道:“叶白说的在理,若是三道考验全过,打开这盒子,里面不论什么物品,都必然是无可比拟的稀世宝物。只是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如此艰难的考验来将它取出?”

    沈名苦笑道:“我倒是觉得第一道考验并不算难,不管里面是什么,都是老前辈借给我的东西,我甚至一点都不想打开它。”

    叶白笑道:“沈兄莫忘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考验失败了倒也还算不错。万一哪天三道考验全过,里面只是张烈渊第一好人的牌匾,那可后悔的很。”

    拉维尔这时已忏悔结束,听得叶白此言,有所感悟,打个响指道:“我明白了,倘若沈兄三道考验全部通过,足以说明……烈渊界已无法阻止你前行,也许只有那通天之门,才是你最终要去的地方!”

    沈名不断摩挲着隙云剑,脑海中的思绪极为混乱。他全然无法明白,自己十几年来都是一个普通的穷小子,怎会突然变为了重要人物似的?

    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和他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为什么要设下这三道考验?他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仙子和江澈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自己和她们都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这时细细回想起来,自己的父母谈吐举止都非同一般,当年突然离奇失踪,竟也是一个莫大的谜团。

    千头万绪,尽皆纠缠在一起,无法理清。

    柳斩龙忽然将盒子拿过来,把自己的木剑放在了上面,盒子比木剑稍长一些,差别倒也不大。她抬起头来,问三人道:“你们说这盒子里,会不会是一把兵器?”

    三人一瞧,顿觉颇有几分道理,叶白已是有点上头,自顾自说道:“神秘封印,藏着一柄盖世魔兵,饮血邪剑,噬魂妖刀!沈兄,此盒万万不可妄开呀!”

    拉维尔拍了拍自己剩余半截的右腿,笑着道:“开了倒也无妨,无论里面是什么兵器,都不可能是我最讨厌的火焰刀。”

    柳斩龙轻叹一口气,不自觉为眼前的少年担忧起来。

    她实在无法想象,第六境的强者是何等厉害!老者为少年设计过的命运,无论他怎么选择,走的都只能是一条早已定好的路。少年岂不是宛如风中的一道柳絮,任其随意摆布?

    这般厉害的人物,为何偏偏看中了沈名?

    好在目前来看,老者对沈名并无恶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无论如何,老者的考验定然带着极深的思虑,无疑会影响沈名的一生。

    无论谁发现正在被人担忧着,心里的烦恼都会减少的,有时甚至还会消失,这实在是人类间最美妙的一种情感。

    数不清的友情和爱情,岂不正是从担忧才开始逐渐牢固的?

    亲情或许也是这样。父母对子女最深的那种感情,有时候不是爱护,而是担忧!

    沈名看到柳斩龙担忧的神情,自己的担忧和烦恼反而消失了,脸上甚至还出现了笑容。

    他顺着叶白和拉维尔的话笑着说道:“我倒觉得这盒子又硬又轻,现在就把它当成铁砖使用,应该也是极为趁手。”

    讲完之后,他却开始为柳斩龙担忧起来。

    这个少女,虽然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坚强许多,可是她要寻找到十八年来,从未见过的父母,机会是何等的渺茫?只是自己的本领如此低微,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人的烦恼为什么总是这样,无穷无尽,却又无法消除?沈名不知道答案。

    也许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没有人再说话了,看上去都在思索着什么事情。蝉鸣虽然很是响亮,但楼外的江水奔流声依然清晰而有韵律,似乎在证明自己聆听着他们的思考。

    叶白的头趴在桌上,盯着银盒,他在想着什么?是终有一日,打开这盒子时,自己在不在沈名身边,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证?还是盒子里是什么武器,拥有怎样灿烂的过往,断送过多少人的性命?

    拉维尔的手在装碎银的兜里搅动揉搓,他又在想些什么?是自己那能够招来天雷,将盒子劈开的父亲?还是神秘莫测的老者,怀揣着往来烈渊的秘密,是他唯一回家的机会?

    柳斩龙的两条腿斜踩在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下巴枕在右臂上,紧紧盯着木剑的剑柄。她又在想什么?是素未谋面的父母容颜?还是将要去往的荆棘前路?

    沈名轻叹一口气,已不打算再往下想去,他转头看着柳斩龙,认真问道:“看来我们对这盒子的研究,已没有了什么进展,不知道柳大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柳斩龙并不回答沈名的问题,反而将腿放下,整理好裙摆,美目平视着叶白,轻轻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问题问的很是莫名其妙。

    叶白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又是柳家的世交,当然是跟着她走,他又能有什么打算?也许根本就轮不到他来打算。

    叶白却一点都不惊讶,只因他刚才思考的便是这个问题。

    许靖远的事情,已让他学会了反思自己的行为,他已获得了成长。

    他早上之所以睡到那么晚,便是因为他醒来之后,一直在被窝里后悔,始终不肯下床盥洗。

    他不停地想,不停地后悔,他的善良也就愈发地壮大,愈发地充盈。

    倘若自己不去比武招亲胡闹,也许那位白袍少年就不用躲着阳光黯然离场,可以昂首挺胸,光明正大地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倘若自己没有和许靖远斗嘴,也许他发现柳姐姐是柳家之人后,会压制住自己出手强夺的冲动,仍然活在这个世上?

    刚才他又在想,倘若自己不把沈名逼得下场,也许他就能够错开这场离奇的命运,做一个不被人关注算计的普通之人?倘若和许靖远不刀兵相见,也许柳姐姐就不用剪去那一头好看的长发?

    所以他抬起头来,看着柳斩龙,眼里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勉强一笑道:“这几天确实给柳姐姐添了不少麻烦,我已打算跟着米老头,没事就套一套他的故事,顺便学学鲁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