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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羊•狗狗

    不远处就挺拔着一棵巨冠的梧桐,松鼠在树干上开着个小店,鸮哥也不嫌店面蹩脚,赶紧上前接洽。店家十分殷勤,立马帮着给手机充电。电话一个个被拨通,兄妹三个轮番给各处报起平安来,爸妈、鹊爸鹊妈都喜极而泣,鹊兄妹高兴得惊叫起来,重明公子兴奋地说着铿锵有力的话。正逢投宿歇脚的时候,闻知小鸮们传来振奋鸟心的消息,连日来笼罩在百鸟们心头的压抑一扫而光,相传相闻间就歌舞汹涌起来。

    不计其日的蹇滞,已使鸮兄妹与百鸟的阵列拉下了好长好长的旅程。摊开路线图,参照鹊兄妹的提示,目下标志性的前站,应该是喇嘛山。听鹊小妹说,那是一处如梦如幻神奇绝妙的胜地。畅想起喇嘛山来,小鸮们个个都露出飞扬的神彩。

    开店的松鼠一家见来客强势,不敢稍许怠慢。不料客官虽然年少,却很显温和,不知不觉地,主、客之间便混得十分融洽。闻知旅途及遭遇,松鼠一家十分称奇;探知去向,又是百倍地钦佩,于是万般周到地招呼起来,倒是替小鸮们设想了许多万一,预置了好些防备。

    此时此刻,鸮兄妹虽感受到了醇厚的温馨,却仍然禁不住对喇嘛山无限的暇思,看看行装已整,再也无心留恋,辞谢了松鼠一家,引得松鼠们好一番七嘴八舌的挽留与叮嘱,背负星月展翅而翔,渐远渐为依稀。

    适逢上弦月,俗话说初一初二生的,初三初四长的,瞧那一弯瘦月的身姿,也就是初三初四的光景,倒显得星汉璀璨,野静风清。飞不多时,已是钩月西沉,只留下繁星眨眼,算是长夜里一片漆黑了。可对小鸮们来说,却是如鱼得水,鸮眼之下,山原江河尽收眼底,鸡鸣狗盗历历在目。这不,有群狼向黄羊的地界围堵过来,羊群倦缩在一起打盹,毫无察觉。眼见情势已十分危机,鸮哥便无声无息地俯冲下去,乘其不备,用翅梢划伤了狼王的眼睛。狼王不意间遭袭,剧痛之下嗥嚎起来,群狼也就乱了阵脚,纷纷向狼王的方向奔突,已经收紧的包围圈立马溃散。黄羊们则被狼嚎声惊醒,撒腿而逃,一溜烟窜入深谷,不见了踪影。小鸮们旋绕了几个周遭,按下翅翼,在一处高枝上歇息下来,颇有兴致地看着群狼们的笑话。

    群狼们可真是宗亲孝悌,对头领的忠信无以复加,眼见狼王遇袭痛苦难耐,就有急声颤气的、查伤把脉的、上药跪舔的,纷纷扰扰忙乱起来,更多的则是围笼在四周狗蹲狼顾。

    听说是被正在高枝上看热闹的夜猫子所袭,狼王便咬牙切齿地咆哮起来:“我与你鬼猫脸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为何下狠手伤害我?”

    不等鸮哥开口,鸮小妹就顽皮地怼了过去:“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狼帮竟然沦丧到了这步田地,太不讲套路了!下夜里对熟睡的羊群下手,谁见了都看不过眼。”

    “你一个女流之辈,想必是路过吧?也是多管闲事。狼吞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别看你长着翅膀能高飞,大白天就是睁眼瞎,说不定会被我辈撞见,打了牙祭,也算一报还一报。”狼王一边带着哭腔呻吟,一边恶毒地诅咒着。

    显然,狼们的眼睛在夜晚不算灵光,更多的是凭借嗅觉猜测。狼王只是听群狼乱七八糟地嚷嚷着说是受了雕鸮的陷害,才刚又听到女鸮的嘲弄,本以为高枝上就鸮小妹孤身一个,直到听得鸮哥鸮妹一齐发笑,才知道这夜猫子是成群的,便寻思下半夜更显漆黑,万一缠斗起来准吃大亏,也就胆怯了,嚣张之气大为收敛。

    这时候就听枝头上那夜猫子丫头又说:“行事要正大光明,黄羊虽然难免会成为你们的美餐,逐猎却是大白天的营生。狼奔羊突,你能捕,他能逃,得手了正当,遭害了认命,才是造化之理。象你们本是日出而作之辈,却大白天潜踪,黑夜晚耍横,黑白颠倒,刁钻使阴,卖弄手段,背弃天理,再不悔改,必遭天谴。”

    好家伙!鸮小妹一顿正经说道,数说得群狼一族张口结舌,暗自服气。狼王更觉着伤了自尊,出了几声长气,又作了个长揖,转身哼哼几声,召呼群小垂头丧气地沿坡原遁去。

    鸮兄妹见这群歹毒的狼们不但未逞其愿,还终被数说得服了气,非常开心,展翅续行,直冲天际,不料远处的深谷中咩声一片,那是黄羊们发出的感激声。

    一夜的驰飞兼行侠仗义,到了临晨时分,小鸮们已是精疲力竭,稍作盘旋,觑着崖上的一挺古树,在粗壮的枝杈处歇落了。

    这是一棵酸枣树,树冠呈伞盖样,果实累累,足可安眠,也不愁吃喝。俯瞰崖下,一条马路直通前方,在崇山峻岭中虽显古稀,却也不时车来车往。鸮哥见两个妹妹窜跳了一阵子已各自入睡,自己便拿出路线图来校对方向,又飞下崖去沿路考究了一番,回来后便兴奋地拉起妹妹商量起来。原来,他想出了一个十分绝妙的主意:“这条路,跟我们前去的方向一致,可以偷偷地搭个顺车,那样的话,白天乘车睡觉,到傍晚起飞时,不是已走过了好多的里程?”

    鸮妹和鸮小妹一听,十分兴奋,也十分感服。于是,兄妹三个重新整装,乘着晨色尚暗,仔细地观察着过往的车辆,想拣一辆妥当心仪的前去搭乘。瞅了好一阵子,三个同时眼前一亮,前脚后脚荡翅崖下,飞落到一辆气势不凡的载货车上,车箱半实半空,成包的绵软货品错落码放,偷渡容身再理想不过了。兄妹三个相视而笑,寻得一处藏身的空隙,俯下身子,不多时就纷纷进入了梦乡。

    车辆很少颠簸,想必是路况较好,但也不时在朦朦胧胧间被刺耳的嗽叭声、呼啸而过的会车声、人声鼎沸的街市声惊醒,却也没有过份的打扰,从晨到昏,一路还算顺畅。

    视距越来越远,景象越来越明,脑袋也越来越通透。小鸮们知道,夜幕已经落下,星月已然当空。莫道沉沉一日睡,顺车已过两千里。兄妹三个整装了一番,鸮哥又摊开那张图,边校方位边算里程,面露得意之色,鸮妹和鸮小妹更是十分喜悦,齐声夸赞着哥哥的聪慧。大家精神抖擞,该到凌空翱翔的时候了,一飞冲天总令小鸮们振奋,但就在即将展翅时,却发现车辆行驶到了一处入城的关栏前,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列,慢慢悠悠地依次过关,这也是时不时遇到的平常事,只是小鸮们要提防偶尔出现的检验检疫员翻入车箱查看,每到那时,他们就要适时腾空,歇落在高处躲闪。今日却奇怪,检验检疫的倒不见走来,只是紧随的后车中不断传出大犬小犬的哀吠声。小鸮们一向不忍心听到哀痛之声,一有耳闻便心酸心急,几乎同时伸展翅膀,滑向后车的货箱察看究竟。

    一看吓一跳,只见大犬小犬塞满一车,车箱上方则被致密的铁丝网所箍,纵有一只麻雀被投入其中,也断然逃不出这个罗网。

    见了鸮哥鸮妹鸮小妹,狗狗们便七嘴八舌地哭诉起来,兄妹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总算弄明了情况。

    原来,这些狗狗均是被歹人偷偷捕获的,家犬野犬都有,公开说是收留的流浪犬,要集中起来运往外地的收容场圈养,实际上是要拉到一个邪僻之地戗害,屠宰之后卖皮卖肉。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鸟兽之言相通,只是对人来说,所言鸟兽知、不懂鸟兽语而已。卡车的雇主对外一套说词,冠冕堂皇,赚取了许多爱犬人士的眼泪和捐助,私下里却是另一套真情流露,狗狗们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肝胆俱裂,虽然哭天抢地,却只是它们自己明白,纵然一见有人来就泣下如雨,但在人们看来也只是汪汪声太甚急出了泪花,许多人还挥手安抚,说是“总算遇到了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乖乖地跟了去,跟到一个好好的去处享大福”。狗狗们听了这话,吠声更重,急迫得几乎泣血。善良的人们却不懂它们的意思,最多只是再笑笑再看看,往往还留下慈眉善目的致意,心满意美地挥别而去。

    卡车早已过了关栏,穿越主城,加足马力爬上一个叫南廓寺景区的山坡,驶入一处空旷废弃的砖瓦场。雇主与司机从驾驶室呼喊谩骂而出,场角立马就有几个人呼应而来,接着又传出一片异样的犬吠声,原来这里还窝藏着一大群狗狗,被强汉依次戴上嘴套牵上卡车的货厢顶,那顶部虽有铁网覆盖,却也有类似揭盖一样的网门,大小狗狗一只只被投入车箱,车箱内本已拥剂不堪,便任其一层压一层地重摞摞,嘶吠声掺杂着呻吟声,简直惨不忍闻、惨不忍睹。

    小鸮们紧盯着卡车一路跟来,此刻正猫在墙外的树梢上偷窥,直惊得目瞪口呆,看看卡车再次驶动,便重新跃上车顶,与狗狗们一齐诅咒起这帮恶人来。

    下得山来,卡车沿山脚的大道猛驰,但因是主城区,人流车流密集,路叉又多,交通指示灯也不少,车辆便猛起猛刹,车箱内自然颠簸倒仰得更加凄惨。看来,雇主和司机还是很怕经过闹市区,想踩大油门遮掩住犬吠声,更想尽快驶出城外,怎奈又是堵车又是避让,就是不能一溜烟地奔驰。

    小鸮们心急如焚,抓耳挠腮地寻思着解救这些狗狗的妙策。想将车箱的后扇打开,摸到跟前一瞧,也是上了锁的。想对司机下手,却担心身量太小,其实这一刻驾驶室几乎密闭,根本无从下手,再说既使机会来了,最多也只是啄伤他的眼睛,雇主随即一通电话,就会唤了别人来顶替,无济于事的。

    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瞧着鬼哭狼嚎的狗狗们发呆。卡车又来了一个急煞车停顿下来,引颈一看,原来是驶到了一处大学校园的门前,因为一拨拨的师生陆续穿越马路,要到对过的河堤上散步去,前面的几台车辆都停驶让行,卡车也就不得不作较长时间的暂停。都说急中生智,确实不是假话,只见鸮哥一声嘀咕,兄妹三个嗖忽窜往车底作手脚,一番操作十分利索,不多时已纷纷从车底重又窜出,飞上路旁的林梢欣赏起来。夜幕之下,没有谁能留意到。

    卡车显得很不耐烦,不等前车驶动,早已踩大了油门,弄得一片乌烟瘴气,路过的师生很怕烟尘,纷纷躲闪。前车终于驶动了,看看已经走远,卡车更是加起超大的油门,马达轰得天响,车底冒起更大的烟尘,却是七拐八歪,总不来劲。司机意识到了不对劲,跳下驾驶室猫腰查看,顿时傻了眼,只见几个轮胎都被放了气,瘪了蔫了塌了,也就无法开动了。雇主也跳下车来,一看情势,吃了一惊,死劲地瞪了司机一眼,来不及埋怨,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大约是要叫修车行的赶快来鼓捣。马达的轰响再也遮饰不住车箱内凄厉的吠鸣声,引得周遭随同主人溜达的爱犬们纷纷没命地一边狂吠一边向卡车的方向猛奔猛挣,弄得牵犬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执拗不过,学生老师更是被一片莫名的凄吠声所吸引,一下子就聚拢了一大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个犬主人好象很敏感,上前询问底细,见雇主和司机神色慌张,便起了疑心,攀上车箱一看,立即惊叫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啥?怎么几层几摞的狗狗都窝在车箱里?”

    那人这么一喊问,引得好些人攀上车箱瞧究竟,几个女人、一帮女生都哭骂起来。雇主和司机已是张口结舌,逃也来不及了。

    必定是有关联的人通报,不大功夫就赶来一大拨男男女女,说是爱犬协会的。这拨爱犬协会的人确实有章法,要雇主出示什么活体动物运输证明书、检疫证书等一应手续,见雇主支支吾吾拿不出,便又盘问到底要运往何处?得知是要拉到某地的流浪犬收容场,便有人立即拨通那个地方爱犬协会人士的电话查问虚实,得到的结果可想而知,于是毫不犹豫地报了警。

    警笛长鸣,警灯闪烁,两名警察很快到达现场,一番三言两语的问讯和简单的查证下来,便知道雇主早就有非法虐杀贩卖犬只的前科,于是铁铐铮铮,咔嚓带走了。

    小鸮们看得清楚,那些可怜但万幸的狗狗,统统被这里的爱犬协会送到了正规的走失、流浪、遗弃犬只收容场,因挤压致伤的也得到了及时救治。此所谓:

    人之作恶

    天知地知

    鸟兽亦知

    天谴地伐

    鸟兽助挞

    疏而不漏

    一路上接连被不平之事耽搁,这要换作老于世故的,必然会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奉作金科玉律,即使心中实在不忍,不得以掺和其中,每每拔刀相助也会多少有些不很情愿或者心虚,但小鸮们年少气盛,反而饱享刺激,实足的精神亢奋,更显得英姿勃发。看到恶人被拘,狗狗们因获救而对自己千谢万别,何等的爽快与豪迈!既使善良的人们不知情,又有何妨?毕竟人们把这辆卡车如此奇妙的爆胎视作了天意,自己也就何尝不是替天行道!

    振翼高飞,续向前程,小鸮们混身是劲,说着、笑着、手机打着,与鹊兄妹分享着惊险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