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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以高尚之名

    伍青看着儿子鲜红的手印拍在入伍状上,心里五味杂陈。他带着那块刻着英雄之家门牌迅速地离开了拥挤的人潮,像是条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

    伍青带着儿子回到家里,把那块牌匾压在书桌脚下,没过一会儿,又把它拿出来,藏到了灶台的风箱下面,这下严严实实,一点都没漏出来。伍青叹了一口气,心里骂到,真是他妈的耻辱!

    “别人都挂在门牌上,您怎么藏起来啊,这是荣誉啊。”伍居南不解得问道。

    “什么荣誉!我用儿子换来的那叫荣誉?”伍青很生气,看着风箱恨恨地说。

    “这场出海为我,这不是您说的吗?既然我为了我自己出海,这怎么能算您拿我交换回来的呢?”伍居南从小就聪明,拿着这话说得父亲哑口无言。不过他自己也留着心眼,父亲好像对那片海了解很多,“用儿子换”这几个字,有点有去无回的意思,伍居南心理分析着。

    “我就是不挂!”伍青有些气急败坏了,像个孩子发脾气那样。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听着声音就有力。伍青平复了心情,两步走上前打开门,门口站着穿军服的人,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伍青开门,身后站着伍居南,那人立刻恢复站姿,将手里的地图收起,双手攥拳交叉在胸口,行了一个先锋军军礼。

    “英雄父亲您好,根据先锋军政令,您的爱子将跟随我们进入先锋军出海队训练。”他顿了顿,将行礼的手放下,把那张地图摊开,“您可以选着红标处的住处,那里比您这离海更远,更安全。毕竟您知道的,末岛之前有过多次不规则的下沉。”

    伍青还沉浸在儿子即将离开自己的情绪里,他不耐烦得说自己还住这里,不想搬家。

    “这里。”伍居南点了红标处的一处地点,然后对着父亲说,“这是我孝敬您的!”

    伍青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沮丧,自己这两天失控太多次了,他看着十二岁的儿子,心里既欣慰,又愧疚。他清了清嗓子,“好!我儿子有出息!”

    这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伍居南跟随士兵去到出海队报告。伍青看着儿子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从浑浊的眼中流出,像是经过蒸馏那样。

    “老伍怎么还哭啊,这是好事儿啊!”一旁路过的孙大娘说道,一同走的还有好几个邻居,他们刚报名回来,顺便买了一些菜,篮子的上面赫然是那块冰冷的英雄之家的牌匾,那些菜很识趣地收紧自己,生怕挡住它一边一角。

    “这可不算什么好事!”伍青本不想理她,但是看着这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他想着讥讽。

    “哟,还不算好事儿呢?这一举三得的事情,任凭到哪里也找不到啊!”老张头插话了,他的语气就像占了大便宜那般得意,“我儿子实现他的梦想,我又能换了住处。”

    老张头咽了咽口水,不这么做的话哈喇子就掉下来了,“他要能建功立业,回来就是大官,那我跟着享清福!”他的表情就像狗看到了桌上红烧肉那样,它才不管能不能吃到,至少在心里那肉已经进了肚子在消化了。

    “你知道回归率吗?只有百分之三。”伍青一盆冷水交在这群着火的人脸上。

    “哼!你自己没本事,可别看谁都不行!”人群里李嫂说话了。“我家姑娘聪明的很,她就是那百分之三!”

    说完一旁人都在附和,他们七嘴八舌,总结起来就是,说的对!

    伍青大手一挥,转过身去往屋里走,他不感觉这帮人有错,错在自己,自己居然跟这帮人说话,这本事就是自己的错。他苦笑,在心里想着,走吧,离开这里也挺好。

    那群人乌央乌央的继续走,像是蝗虫过境。

    “我听说啊,付家没同意,圈着自己儿子当猪养呢!一点家国情怀都没有!”

    “可不是嘛!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能干嘛,种田?修鞋?卖菜?还是纺织啊!这不是纯粹耽误孩子嘛!”

    “我还劝呢,大不了再生一个,给养老送终,又不是来不及。再者说了,先锋军给的那些补贴,可够我们老了用的了。”

    他们每到一处没有挂上英雄之家牌匾的门口,就停下来指指点点。像是蝗虫遇到了可口的庄稼,疯狂的啃食。

    “你说这些人家就是自私,就为了什么传宗接代,连末岛的未来都不想!”

    “他们问过孩子嘛!人家孩子胸怀大志,不想跟上一辈一样碌碌无为,就不是人之常情嘛,肯定是这些人拿着父母的身份压着他们!你说说,他们自己烂在这里还不够,还要拉上孩子!”

    “就是就是。”

    这样的对话一路不断的响起,那声音没有随着距离变得很小,他们始终在那里大声回荡,比那个士兵的声音更加洪亮,更加刺耳,更加悠长。

    当这片土地上再没有粮食时,这群蝗虫心满意足的飞走,飞到其他土地上,寻找新的田地,它们嗅觉极其灵敏,没有一处庄稼可以逃过它们的搜寻,他们一直等待,一直催促。

    伍青坐在家里,看着钱芮的画像,他从来到末岛就临摹,可画完一幅丢一幅,他总不满意,那种神韵好像来到末岛之后他再也表达不出来了。

    他看着这幅画,孤独的坐在房间里,旁边再也没有那个聪明滑头的儿子陪伴他,他一度以为来到末岛前他度过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现在想来,那还不算最糟。

    他思考着这一切为了什么,除了让自己头疼,这种思考得不到任何东西。自己成功得从对岸逃离到末岛,现在又要让儿子从末岛逃离到对岸。这种荒诞的事情,此时显得那么理所当然,义无反顾。自己付出的那些代价,与妻子分隔永不能见,竟是那么的毫无意义。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阵有一阵,伍青听到有人在喊。

    “等一等,我们来报名。”

    原来奔跑的人是能追上骑马的人的,只要奔跑的人愿意追,只要骑马的人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