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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我为何做匪

    林祈年抬头望向屋顶的斗拱,揉着酸困的眼眶,顾左右而言他:“胡县令,你这衙门屋顶往下掉土,应该找个工匠来修一修。天色不早了,我旅途奔波也劳累了,再会。”

    他大步走出县衙,却又突然停住身体,回过头来说:“胡县令,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林祈年走到瘦马前,拽着马缰往前走去。

    县令胡角疑讶地转过身,劫后余生让他神情未定的脸,多了几分苍白,他声音颤抖地问:“你把余增桑杀了?”

    林祈年身体停顿,摇摇头:“没有,我把他儿子,老娘都绑了回来。”

    胡角:“……”

    赵独上来把马牵走,林祈年感觉身体很沉重,他提着马鞭朝囤积草料的场地走去。

    独眼发觉主公的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敢去问他,为什么没把那胡县令捉拿归案。

    管崇豹熬了一夜一白天,仍然精神奕奕,上前来向林祈年汇报:“主公,从昨晚到今天下午,有二十多人私通土匪,企图出城报信,末将已全部斩杀。”

    “说来也怪,这些私通土匪的家伙,明知道我派人堵住了县城所有出口,还要一个个硬往外闯,就跟不怕死似的。”

    “闭嘴!”

    管崇豹身体哆嗦了一下,他有些委屈地抹了抹鼻子,不知道主公为何平白无故朝他发火。胆敢出城格杀勿论的命令是你下的,现在反倒来喝我。

    林祈年神色缓和下来,对管崇豹说道:“我有些累了,把这些人的尸体,都挖个坑,葬一块儿吧。”

    管崇豹闷闷地拱手,转身离去。

    林祈年踱着步子回到县衙内院,管崇豹出去埋人,天黑后才回来,本想去跟林祈年汇报一下,但又怕林祈年情绪不定再次发火。

    他和赵独蹲在院子里,嘴里还在碎碎念。“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

    赵独憨憨地蹲在一边,摸着自己不太灵光的脑壳说道:“主公不一定是生你的气,也许他是生自己的气哩。”

    “你知道个屁……”

    林祈年推开房门走出,情绪如常,对蹲在院子里的二人下令道:

    “管崇豹,你带六百人押送雷鸣山归顺匪徒前往九曲关,交接给主持修建内关的史江,让这些人充作劳丁。余增桑的家眷也一并送过去,要好生招待,不得失了礼数。你告诉史江,让他在安曲县城买一座大宅子,再买些仆役奴婢,用来服侍余赠桑的家眷,不得出半点纰漏,若是出了差错,我拿他试问!”

    “赵独,这里有一封信,你明日早上出发,送到雷鸣山头领余增桑的手中。”

    两人齐齐躬身应喏。

    ……

    管崇豹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卒,被大队官兵、收编山匪充塞喧闹的徐县县城,也暂时恢复了宁静。星空下的土城中刮着北风,带着无尽冬夜的湿冷,但在某些角落里,那残破屋墙下亮起的微弱灯光中,被人心捂暖了一部分。

    徐县还活跃着另外一股大的山匪,匪首名为杜漳,麾下有八百余众,盘踞在龙王垴一带

    正月初八,林祈年只带了剩下的两百兵卒,前往龙王垴剿匪。

    余增桑和杜漳两方人马合作一处,占据了半山腰的石台和山上险要地带。山匪们挥舞着刀枪,好似森森草木,叫嚣喊杀声响彻山间。

    林祈年带兵攻到山腰,双方就在这石台上下对峙着。

    杜漳手中使一把黑色大刀,刀锋狭长粗粝,他把刀背抗在肩膀上,对着下方林祈年的百余人马喊道:“你是哪里来的官军,不晓得你杜漳爷爷的威名么!速速报上名来,爷爷我不杀无名之辈!”

    林祈年提剑向上走了几步,看清了这杜漳的面貌,才敛眉放声喊道:“我是九曲关总镇林祈年,特来剿灭你们这些贼寇,杜漳!立刻下跪投降,我给你留个全尸。”

    杜漳扛着大刀放声大笑,一众山匪也放声大笑。

    “哪里来的龟孙!区区百余人,就敢大言不惭,给我留个全尸?爷爷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余增桑略微有些尴尬地站在杜漳身后,这位杜头领回过头来笑道:“余头领,这就是你说的官军?才不过两百余人,还需要你我二人合力对付?”

    余增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恬淡地说:“是有些少。”

    “敢带这么点儿人出来玩儿,你说是不是傻!哈!瞧这官军头子,身上还有几两肉,老子要把他剥洗给煮了!”

    杜漳把肩上的刀放下拄在手中,呵嘿笑道:“我要把他的心肝挖出来做醒酒汤!给你也分一碗!”

    “余头领,你今天怎么成了闷嘴葫芦?”

    “哎,你怎么不说话?”

    林祈年目光锐利地盯着眼前此人,然后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在凤西剿匪的战略是灭三保二,需要有两股山匪存活下来,成为他用来挟制左毅卫的棋子。这个杜漳不行,脑子不够用。

    林祈年挥了挥手:“他不行,动手吧。”

    杜漳回头瞪大了眼睛,满脑袋都是问号:“他说谁不行?”

    余增桑突然暴起,挥刀横斩,杜漳的半截身子歪歪扭扭倒在血泊中,他拽着发髻将头颅提在手里。

    杜漳麾下的山匪们顿时傻了眼,几个小头领被余增桑手下制住,剩下的喽啰乖乖地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林祈年信步提剑走上山来,余增桑双手将人头奉上,林祈年伸手接过,扔在了脚下。

    “恭喜余头领,从此徐县范围内,你一家独大。”

    余增桑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坚硬,像一块冷酷的石头。

    两人并肩而立,林祈年略微有些不适、或者是尴尬,他把目光朝向远处,冬季的群山是浓郁葱葱的黑色,起伏的山线绵延到天际,再远方是玉带般的河水,那是越河,给岭南带来灌溉生机的生命河。

    林祈年不经意地说:“咱们俩结个干亲吧,你儿子给我当干儿。”

    余增桑脸上闪过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林将军结交我这个匪类,就不怕辱没了自己的官声吗?”

    林祈年不以为意,露出恬然的笑容:“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够资格做官,甚至还不如你这个山匪。”

    “很抱歉,我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我也必须舍弃某些东西。”

    余增桑大声问他:“余某做匪,是为了老母能够三餐无忧,你这样行事,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告诉你。”他说。

    “走了。”林祈年拍了拍余增桑的肩膀,转身走下山。

    他的声音从山下传上来:“杜漳的部众给我分出四百人,九曲关修建城墙需要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