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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窦府对子,道门对峙

    夜色才刚刚落下帷幕,天穹中星辰不显,窦公府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两座正堂前的玉石桥上,有侍女手提纸灯站立,堂前八扇正门六扇侧门全部大开。

    堂中地面上摆着棋盘,窦信和云华台第一客卿穆先生朝坐盘膝对弈。

    窦公穿着一袭深红色袍服,没有系带,也没有戴冠,身体微微探向前,双指夹着一枚白子,似乎正在犹豫。

    穆尚则穿着黑衣,腰间只用一条灰麻系住,头上戴着青色儒巾。他的坐姿很是随意,相比窦信的正襟危坐,感觉好像他才是这儿的主人。

    窦信刚落子,穆尚便紧跟着落下,紧接着捡起了吃掉的几颗棋子,笑出声音说:“窦公今夜好像神思不属啊。”

    窦公揉着膝盖,摇头笑道:“年岁大了,秋凉意燥,血脉淤积,不比当年了。”

    穆尚抬头望向窗外,含笑说道:“窦公平日多操劳,等闲见不到面,易之今日能有幸与你对坐手谈,该多来几局才是。”

    窦信也不应承,捏着鼻子笑道:“时日无多,岁月也无多。”

    “那就再来三局,三局定输赢。”

    窦公知道眼前这位先生的难缠,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好,就三局。”

    传信的小厮急匆匆地地从窦府后门进入,穿过后花园的草木,从竹林中绕出,刚走到白玉桥上,突然发现云璨和云嫣小姐和大公子都在桥头站着。

    他来不及深思便匆匆躬身朝三位小姐少爷文问好:“大小姐,三小姐,大少爷好。”

    小厮绕过三人要往正堂而去,窦云璨连忙出声拦住了他:“等一下,父亲有客人!”

    小厮回身焦急地说:“哎呀,等不急了!五庄观那边儿快守不住了。”

    窦云璨疾喊出声:“那你更不能进去!云华台的人在里面!”

    小厮焦急地返回来,双手颤抖着袖子慌忙说:“余观主教我来求援,高家妻女快要保不住了,既然窦公不方便,就请公子、小姐拿个主意,是派府上高手去救场,还是……”

    “当然是不能去了!高凌云已经完蛋了,高家妻女现在是烫手山芋,千万不要因此吃罪了阉党。”窦云费连连摇头。

    窦云嫣瞪了窦云费一眼:”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父亲在高将军面前立过誓,一定要保全他妻女的性命,你难道要父亲失信于人吗?”

    “三妹,你信口雌黄!比起窦家的安危,哪个更重要!”

    窦云费认为妹妹过分天真,语气也不由得加重。

    “你!”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窦云璨到底是曾经嫁做人妇的长女,性子比两人都稳重些,说话也更有分量,云费和云嫣乖乖地闭上了嘴。

    她转身去问这小厮:“你告诉我,围攻五庄观的都是些什么人,是策玄卫?还是云都卫?”

    小厮唉声回答:“都不是,怕都是云华台的客卿,毕竟是供奉三清的道观,阉党因此不敢明着下手。”

    大周国以信奉三清为正宗,接连几任皇帝都拜入武当山玉虚宫下,既是世俗天子,又是三清门人。就算迁都岭南,民间多信佛,但朝廷依然保持着崇道抑佛的传统,许多依附皇权的道观天师也跟着迁入了岭南。连以圣人自居的江太师,也从青城山弄来一个道教天师的称号,算得上是儒道并重了。

    这五庄观是青城山的一个分支,江太师唯恐被人安上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声,所以不敢明着来,只能暗中下手。

    窦云璨低头思索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兄长和妹妹,他二人一个倾向于派府中高手搭救,另一个倾向于置之不理,可该如何决断?

    她望向正堂内低眉对弈的父亲,心想如果是父亲,他会如何下决定。以往他一贯的行事风格,都是以自家的安危为重,绝不可能将把柄暴露在强势的阉党面前,这次也必然不例外。

    他转身郑重其事地对小厮说道:“你回去转告余观主,窦家如今被监视,不方便派人搭救,还请余观主与敌周旋的时候,尽量将高家妻女给转移出去。”

    小厮跪地抱拳应了一声是,心想等他折返回去时,五庄观余观主和弟子们怕是都死干净了。但如今窦府无人能主事,只能遵从大小姐的决定。

    他快走几步,回头望了一眼,从敞开的正堂大门内,只能看到窦公跪坐的侧影,和他对弈的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拖住窦公无法脱身?

    小厮绕过竹枝,走向了后花园的尽头。

    ……

    夜色昏黑,云都城北的五庄观大门外,几十簇明灭跳跃的火把插在地面上,两帮人在观门口刀剑相斫。攻方出手凌厉,守方以命相搏,出手俱是狠辣无比,刀刀入肉,哪里有半点道门弟子的出尘飘逸。

    五庄观人少势孤,在门口留下几具尸体后,纷纷退入院内,把厚重的观门闭合,闩住门闩还要顶上门棍。

    “请余观主出来说话,否则休怪我们不顾同宗之谊!”

    只听道观内纷纷叫骂:“你们他妈的还知道是同宗,竟然上门来欺!”

    “你们枉顾朝廷法度,竟敢窝藏钦犯家属,更是坏了圣公天师的颜面。把高凌云妻女交出来,我们还是同门道友。若是不依,今夜就把你们这五庄观给踏平了。”

    “我呸!”

    一个粗犷的声音飞上了大门檐顶,却是一个挺剑负于身后的灰袍道士,落在山门屋顶的兽脊之上。这道人头顶散乱的发髻在风中纷纷扬扬,脸盘生了一圈疯长的茂密虬髯。

    “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阉人,也敢妄称圣人,居天师位。可笑你们这些庸碌之辈,为了追逐红尘富贵,却甘做阉人走狗。”

    观外的江府客卿们,大部分都缄默其口,他们虽然屈居权门做了客卿,但有些道理还是不愿意反驳的。

    也有少数彻底断了脊梁的犬种,站在下方开始言语反击:

    “余伯清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蠢才!没有见过圣人就敢大放厥词,圣公天师曾在青城山顶上拜登仙的前任掌教为师,授天师冠。戴冠那日,三清殿中的太上元始天尊塑像显灵,天尊像金光万丈,整个大殿被云霞泽沐。就连前来观礼的武当山,龙虎山仙师都称圣公前世是玉虚门下弟子,这一世前来偿还道果。”

    “余伯清,你跟圣公作对,就是跟三清作对,跟整个道门为敌。”

    余观主朝下方仔细看了看,捋着虬髯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来的都是道门正统,没有一个旁门,江太师的权势大得无边,法力更是无边,逐名趋利大法练的炉火纯青,果然是天下独一份儿。”

    众客卿被他刻的薄讽刺话语激得破口大骂,但骂声中底气却越来越弱。

    今日前来抓人的众客卿的确都是道门中人,用的是以大欺小,同门相争的方法,传出去也只是道观与道宫的争端,不会背上欺师灭道的罪名。而且这些人都比五庄观观主辈分高,有云都城内几个道观的观主及弟子,也有青城山上高一辈的弟子,甚至有师祖辈分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