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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有朝若凌云,必展九州志

    当他看见父亲见到此人的眼神时,就已经知道那天夜晚在雁门关城墙上,自己四叔所说的话无疑是应验了。这西平公主在父皇心中的分量,果真不一般。

    正值拓跋焘出神之际,拓跋嗣与拓跋熙二人已是回到了寝宫内。

    此时的西平公主早已缓和了过来,看到拓跋嗣走近,正欲起身行礼。拓跋嗣赶忙上前一把扶住道:

    “勿要如此,身体为重!”

    拓跋嗣的话语中带着怜爱和一丝责备。西平公主看向他,仍是道:

    “陛下乃一国之君,西平理应如此,不可坏了礼节。”

    “什么礼节,以后勿需行礼!朕说的。”

    拓跋嗣一把搀住西平公主的身躯,将她随即扶回了床榻上。

    看着眼前的一幕,拓跋焘更是确信了拓跋曜所说的话。

    作为拓跋嗣长子,他自幼熟读史书,自然知道一国君主宠幸后妃意味着什么。如那汉高祖、汉武帝等君主,晚年心悦她人后,竟欲废黜长而改立幼。

    想到这里,拓跋焘不禁一股胆寒。

    尽管他现在还不是太子,但作为父皇的长子,自小便聪慧有加,得到了先帝以及诸多宗室长辈的夸赞,拓跋嗣也是对其极为喜爱。但他不敢去想如果在未来某一天,这西平公主为父皇诞下一子时,是否还会如此呢?

    拓跋曜仿佛看出了自己这个侄儿的心思,便想着找个理由带他出这寝宫,却不料拓跋嗣说道:

    “焘儿,自你方才回宫。朕还未曾问你,此番出行,与你两位皇叔一起共有数十天,可有长进?”

    拓跋嗣的话语中带着平静。可越平静却越是让拓跋焘有些发慌。

    暗暗地深吸一口气,拓跋焘尝试着调整略有慌乱的心情,随后逐字逐句道:

    “回禀父皇,二次此次与二位叔叔出行,确实收获颇丰。既学会了一番不同的处世之道,又在雁门关处知晓了一些守关的军事经验。因此,儿臣已然是将其牢记在了心中。”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大魏国的皇子。”

    拓跋嗣看向拓跋焘的眼神终透露出一股欣慰,但在后者看来又别有一番深意。或许前者并没有想太多,可是在拓跋焘的心里却总感觉话里有话。

    身旁的拓跋曜见状,随即上前道:

    “皇兄,佛狸伐儿此次跟我们出行,途中确实学到了不少经世致用之道。”

    “那既然你四叔都这样说,看来确实如此了。”

    拓跋嗣脸上流露出一股喜悦。

    “皇兄,我今日已与佛狸伐儿说好了,要陪他一同外出打猎。现在晌午已过,不知皇兄可否准许我同他前去?”

    “去吧,早些归来。”

    “谢父皇。”

    拓跋焘看到了四叔帮助自己解围,随即也是恭声道。说罢,便与拓跋曜一同出了宫门。

    ......

    殿门外,拓跋焘走路的速度不免有些极快。拓跋曜紧跟在后面,其实当他看到自己一向威严冷峻的皇兄对这样一个女子展现了不可多见的温柔时,就早已预料到了。

    “佛理伐儿,不必如此不悦,你父皇对你仍然还是很器重的。”

    拓跋焘没有回答,或许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拓跋曜紧跟着他,一同出了大殿外。忽然间,拓跋曜猛然抓住了他。

    “佛狸伐儿?你就这么不自信吗?”

    拓跋曜看向拓跋焘的眼神中有一些怒意。

    “四叔,可是父皇对她...”

    “行了!勿要再说,皇兄对她固然是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大魏国若要立储君,必然是以才能为重,无德无能者,何以堪此大任?尚且你自幼聪慧,我与三哥还有你父皇皆看在眼里。”

    拓跋焘怔怔地看着拓跋曜,后者又道:

    “况且,即使你父皇立她为后,难道所有的宗室大臣就定会同意吗?”

    拓跋焘听到这,悬着的一颗心便也瞬间落下了。拓跋曜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时他也才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想法着实是太过狭隘。

    “四叔,我明白了。”

    半晌,拓跋焘看向拓跋曜,眼中散发出的光芒无比锐利。

    “速去牵马拿箭,勿再念着此事。”

    听罢,拓跋焘立刻跑去了马厩,拓跋曜跟在身后,静静看着他奔跑的身影。

    “佛狸伐儿,你可不要让你四叔失望啊。”

    .....

    彭城,郊外。

    此时正值晚秋,天气愈发地寒冷。彭城的郊外秋风瑟瑟,两人站于江边,晚风吹过,抚着二人的衣襟。

    “父亲若要经略长安,尚且所需多少时日方可?”

    刘义隆看向身旁的王昙首,缓缓说道。

    后者微微一笑,没有急着回答。他知道这位太尉的三公子在想些什么,作为丞相王导的曾孙,琅琊王氏的后代,其处世之道自然不必多说。

    良久,缓缓道:

    “豫章公若要归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刘义隆听罢,轻轻点头。看来这位功曹和自己所想的也是差不多。

    “但长安之地,所经略时间越久则是越好。其地北接夏、西临魏,二者虎视眈眈,因此,尚不可急于求成。豫章公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固城防、笼络关中各地的人心。待时日一久,便能够将其牢牢掌控在手中。”

    王昙首看向刘义隆,缓缓补充道。

    “这加固城防,固然容易。但笼络人心,又该何从下手呢?关中之地失陷已有百年,现已是胡汉杂交,民风精悍,父亲又是晋人,尚该如何?”

    刘义隆思索着,缓缓说道。

    “三公子何须忧虑,此事,已解也。”

    “哦?”

    听完王昙首的话,刘义隆却是略有疑惑。

    “何以解也?王功曹不妨细说与我一听?”

    看着刘义隆疑虑的眼神,王昙首却是哈哈一笑,随即道:

    “此惑之解法,尚有其二。而其一者,则为一人,三公子可知是何人?”

    刘义隆疑惑道,仔细思索着,忽想到一人,旋即猜道:

    “王镇恶?”

    “三公子确实聪慧。”

    “可因他是王猛后人?”

    “正是如此。我与此人,虽都姓王,却并非乃一家之人。此王氏一族发源于并州,后立足于晋阳。而我族王氏则是发于江淮,并非同门也。”

    王昙首继续说道:

    “王猛世居于关中,初仕于秦,而后居丞相之位。苻天王登位共计二十有八,其中十五载乃是由王猛辅政。此二人治国有方,关中百姓无不爱戴,即使是胡人也在其二者逝亡之日为之悲恸。关中百姓每提及王猛,无不怀念,而对其后人,更是尊敬有加。”

    “所以王镇恶在关中,自然有百姓会乐心归附。”

    刘义隆若有所思,随即又道:

    “那其二呢?”

    “其二可谓之为一字——汉。我华夏自古以来便有这华夷之辨,所辨核心正是此字。自始皇一统六国,武帝威加四海以来,整个华夏中原,无非一个‘汉’字。而我晋室南渡后仍能立足,不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汉’吗?”

    王昙首说到这里,眼中也是有了一些动容,如果不是晋室南迁至此,他们整个琅琊王氏的家族兴许还不会如此兴盛。

    “可百年前正是晋室治国无方造成了八王之乱,祸乱了整个中原,才被迫逼得如此。关中的百姓就不会怨恨吗?”

    刘义隆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疑惑。

    “三公子可知,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的道理?”

    王昙首看着刘义隆继续道:

    “司马氏即使如此不得民心,但仅是那一个‘晋’字便足以让汉人心归。昔日,桓温北伐至渭水时,虽未曾攻下长安,但却有数千百姓愿随其南返建康。冉闵“杀胡”之令一出,汉人如野火燎原般聚起。此二例之因——皆在一字,便是汉。”

    “不知三公子,可解否?”

    刘义隆听罢,久久陷入了沉默,不能言语。

    王昙首的一席话,又让他陷入了沉思。所谓治国之道,到底是什么呢?是忠孝节义,仁和宽廉?还是铁血霸道,酷吏严刑呢,似乎都不是。

    论宽容度量,苻坚好像是对的,整个北方及西域,尽归其下。但最终秦国的江山仍旧被六国所分;论昏庸无道,这个司马家的晋室江山,八王之乱席卷了天下,国家破亡。但仍有有志之士愿为其效忠,收复北方的心愿从未停止。

    这治理国家,看来真是一门深奥十足的学问。

    百年来这司马家的帝王共计足足有数十位之多,却仅仅只出现了两三位的略显合格的君主。

    后世的君王,又会是如何呢?

    想到这里,刘义隆深吸一口气,看向江面,那里一片平静。

    良久,方才回答道:

    “已解。”

    “三公子如若未来有克定北方、光复九州的宏图大志,不妨多与豫章公学一学用兵理政之道。以令尊之才,三公子学成之后,必能成大器也。”

    王昙首似乎看出了刘义隆的想法,随即便出言说道。

    “若父亲有意相授,倚重于我,他日必不负其所托。”

    克定北方吗?光复九州?

    那里曾经确实都是我们祖先生存过的地方。不论是长安、洛阳,还是那座万里的长城,那都是我们曾经的东西。如果未来真有那一天,就让我,去完成这份历代祖先都寄望的夙愿吧!

    刘义隆转过身来,眼里充满了万丈的光芒。

    也或许在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为何要北伐,为何要去克定这北方的天下。

    因为,那里的起源是炎黄,而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

    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