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南北双骄 » 第十七章——朝堂争斗处,明枪暗箭时

第十七章——朝堂争斗处,明枪暗箭时

    建康城,皇宫。

    太极殿前,站满了前来朝会的大臣。

    殿内的人到齐后,众人先是一同行了叩拜礼,随后各级官员按照不同品阶井然有序地从前依次往后排去。在这个凭借九品中正取官入仕的时代,官位品阶的秩序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正殿的主位处,司马德宗坐在上面,看着台下整个朝堂,他的眼里却是布满了惆怅。

    一国之君,本该有天子的威严,但他知道,台下的人并不会因为他是皇帝而有丝毫的惧怕。一个在危乱中被扶上台的傀儡,表面上的尊敬不过是这些官员的心照不宣罢了。

    司马德宗心里或许已经知晓了今日朝会的事,但却久久未有作声。

    “陛下,前些时日,太尉已率王师收复长安,此乃我大晋普天同庆之喜。依臣之见,陛下应寻一良辰吉日,祭拜皇陵,以慰诸位先帝在天之灵。”

    半晌,在位于朝堂正前方刘穆之身后的一人忽然说道。他正是刘裕出师北伐之前留给刘穆之在朝内的副手——太尉左司马徐羡之。

    “此事,朕心中早已有意。收复长安、洛阳二都,的确是完成了中宗皇帝以及诸位先帝的遗愿。”

    “陛下,此次北伐,豫章公乃是有丘山之功也。”

    此时,太尉府长史王弘也随即说道。

    司马德宗闻言,心中略微一颤。他知道,这今日朝会的目的,怕是绕不开了。

    “朕自知豫章公劳苦功高,待他日班师回朝时,定会封授表彰。”

    听罢王弘所言,司马德文缓缓说道。

    “陛下圣明!臣,在此愿为豫章公请命,还请陛下为其加赐九锡,以示朝廷皇恩浩荡!”

    王弘继续道。当他说完,朝中逐渐响起了阵阵议论之声。

    “胡闹!王长史此言,莫非是想要欺君罔上!”

    一声愤怒的声音响起,王弘转过头去,说话之人正是朝中秘书监徐广。

    “哦?乐成侯所说的欺君罔上一词,在下不解,敢问何意啊?”

    王弘看向这位学识渊博,如今已年过六旬的老者,眼中泛着冷意。

    “陛下!莫要听信此等奸佞所言。加九锡,乃是历代簒臣之举。汉,平帝时有王莽,献帝时有曹操,此二者皆曾受过九锡之礼,而后,却都是行了篡逆之事。在前朝先帝时,更是有桓玄此等乱臣贼子差点覆了我晋室的江山。陛下!万万不可听信赐其九锡之言,否则,社稷将会有累卵之危呐!陛下!”

    徐广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太极殿,话语中带着激愤,他的身躯颤抖着,一时间竟似乎有些撑不住他那年迈的身体。

    “在下方才听到徐秘书监说,桓玄也曾是受了九锡之殊礼。那敢问,豫章公剿灭桓玄,匡扶社稷,收复中原二都。如此大功者若都不授,岂不是说豫章公于朝廷之功,反倒不及那桓玄了?”

    此时,徐羡之也是反问道。

    看着台下三人吵得如火如荼,司马德宗用手轻轻碰着自己额头,脸上流露出为难之色。他知道,今日的朝会早已是被人提前酝酿好了。

    王弘和徐羡之,不就正是刘裕留在太尉府中的亲信吗?更别提还有那一直没有开口的刘穆之了。

    “陛下!勿要听此二人之言啊,陛下,老夫在此恳求陛下了!”

    只见这时,徐广竟是直接上前一跪,重重地向着龙椅上的司马德宗磕下一头。

    额头与地面的撞击声响在了大殿中,也响进了司马德宗的心里。后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诸位爱卿,皆是言之有理。朕观此事,莫不如等豫章公回京,再议可好?”

    良久,司马德宗终于是缓缓开口说道。

    或许,这也是他作为这一国之君,所能说出的最大份量的话了。

    言毕,整个大殿中的议论声便也小了许多。王弘和徐羡之见状,竟也是一时不知要如何是好,毕竟连陛下都发话了。

    他们虽知道司马德宗是一个毫无威望的天子,但他们也清楚,自己不过只是代表的太尉府,而不是那个能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刘裕本人。

    徐广见状,虽没有见皇帝驳回加九锡的请求,但此事如若能拖一阵便也是拖一阵为好。正当他刚松了一口气时,余光处,一人缓缓移步从正前方走了出来。

    “陛下,诸位大臣所言,皆是言之有理。但臣有一事,正想问问陛下及诸位大臣。”

    久久未曾说话的刘穆之,此时终于开口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浑厚与沉稳,一言既出,整座大殿竟是瞬间安静下来。

    “仆射请讲。”

    司马德宗的情绪略显低沉。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在这朝中,刘穆之代表的是谁。

    “臣有一惑,正想让诸位与我一解。”

    说罢,刘穆之抬头看向了正殿上的司马德宗。

    “豫章公之大功,自不必提。其替晋室清扫余孽、荡平敌虏、克定中原、收复故都。此番丰功伟绩,哪怕自三代始,也难有人与之比肩。我知陛下所忧何在,自古以来,为君者皆是惧远征将士克定他方后,功高震主,此乃常情也。但豫章公曾在出征之日前,便将其世子留在建康,此举,正是忠心所在。”

    刘穆之说完,随后又看向徐广。

    “此外,在臣认为,九锡之礼并非仅是豫章公的一己之荣。乐成侯可知,将帅带兵远征他乡,血战沙场,其三军之心又在何处?”

    还不等徐广回答,刘穆之继续道:

    “而在将也!豫章公率三军北伐,士卒随之跋山涉水、劳师远征。而如今攻克长安,朝廷除去日常的粮草和军饷外,却并无他赏。士卒无所赐,尚且只能由将领稳住军心。但如若连三军统帅都无获封,那麾下将士又该作何感想。士卒藏骨于他乡,是人倒,而若是领军者无一荣可获,那么,倒下的便是整个三军之心。”

    一语道出,大殿内,久久无人作声。

    司马德宗知道,今天是不论如何也绕不开此事了。

    三军之心吗?用军心为由来上奏,确实妙啊。可是,那真的是朕的三军吗,还是你刘裕的三军。那所谓的军心,不就正是由你刘裕操控的吗?那些士卒反,或不反,还不是在你的掌控之中。

    所以他们不敢反驳,正如此时的我,对这刘穆之的话也不敢反驳一样。若是今日,加了这九锡,那明日便会封王,用不了多久,这殿上的宝座也会随之而去!

    司马德宗的内心早已是如同一潭死水。

    或许此时的他,只选择沉默。

    “你所说的,给予三军的奖赏,在攻克长安后不久,朝廷便派人运往关中。而前些时日豫章公替各位将军请封的奏表,朝廷也准许给了他们加封!还要怎样?”

    良久,徐广仍然是缓缓道。他的声音中已是有了一些夕阳迟暮的无奈之感。

    “徐老啊,你莫非是不知,朝廷所赏之物,不过一些细碎银两和数百铜钱,又怎够士卒所用?且加封的只是各位将军,豫章公本人却并无任何封赏。”

    刘穆之看向徐广,平静地回答道。

    徐广闻言,一时间也是有些出神,他竟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在这个晋帝国的国库中,早已是所剩无几了。

    看着眼前这个胸有成竹,闲庭信步的尚书左仆射。他似乎已经明白,或许,这整座朝堂早已是在他的掌控之下。

    看到此处,司马德宗知道,这加九锡的封赏,必是要给了。

    “那便,依仆射所言,赐豫章......”

    “且慢,陛下!臣有一策,想与诸位大臣一议。”

    正当司马德宗话说到一半时,人群中忽然缓缓走出一人,上前说道。

    刘穆之略有疑惑,随后看向此人。说话的正是吏部郎褚淡之,也正是那黄门侍郎褚秀之的弟弟。

    “依臣之见,九锡之礼乃是为臣者最大的殊荣。因此,陛下应速令豫章公回京,方可授之与他。此既可显豫章公之荣,亦可显朝廷之恩威也。”

    话音刚落,司马德宗的脸上已是渗出了汗水!

    现在就召他回京,这与迎回来一头猛虎有何异,可若是不召回,难道等他在长安佣兵自重下去吗?

    这又该如何选择方可为好!

    司马德宗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徐广,但此时后者的神情,仍是有些出神。

    “不可!豫章公刚攻下长安,人心尚需稳固,且关中之地广袤物博。尚不可如此急于返京,依微臣之见,此举不可!”

    此时,朝堂前方的又一人开口说道。

    刘穆之听到声音后,内心也平静了下来,此人正是尚书右仆射,袁湛。

    “臣也觉得袁仆射所言十分有理!太尉尚不可离开长安。”

    先前说话的王弘此时也附和道,而他正好是袁湛的妹夫。

    “臣附议!豫章公返京为时过早,此刻确实不妥啊。”

    身旁,徐羡之也随即附和着说道!

    刚刚方才安静下去的朝堂,此时又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刘穆之看着褚淡之,后者的眼睛与他对视在一起,然而不久便又很自然地扭开了。

    就如此心切让刘裕回京吗?这褚淡之为何呢?

    刘穆之思索着,猛然间,他想到了此前褚秀之去刘义符府上提亲的事情。怪不得,原来是想用婚约为由阻断刘裕在长安长期经略的目的。可现在才九月,没想到就已经如此急不可待了。

    若待刘裕真的归来,再回长安必不会是易事!刘穆之心中思索着。

    “陛下,如能让豫章公回京受礼,倒也是一良策。长安目前已定,关中之地距收复之日已有接近一月时间,想必此时民心尚已稳固。因此,可以先遣豫章公回京,加了九锡之礼,再派其回驻长安亦可。”

    原本沉默中的徐广在听到褚秀之所言后,眼中也是突然闪过一丝光芒,随即附和道。

    司马德文看着台下众说纷纭的各个大臣,逐渐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