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魂兮归来

    克里斯说完，紧绷的神经一松，随即便往下放坠落，而就在那一瞬间，黑龙的眼睛突然光芒闪烁，荡漾开一道诡异的魔法涟漪。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死寂，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热风。唯有一道苍白，却是黑龙眼中冒出的火焰，眨眼间就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化作了灰烬，不过因为没有风吹，便像流沙般淌开去，汇成起伏的沙丘，连绵成一片旷野。而克里斯只是呆呆地看着，无喜亦无悲，眼看就要被灰烬埋了，他才连忙拔腿跑了起来。跑了很久，因为景色没变化，有多远不得而知，克里斯心里觉得奇怪，便停下来抬头望天。只见黑龙的眼睛变成了两颗月亮，正高高的悬挂在那儿，无声地凝望着。

    克里斯和它对视了半天，最后释然地笑了：“我应该是在做梦吧！”话刚说完，一个轮廓模糊的巨兽突然出现，从灰烬之中一跃而起，张开巨口把月亮吞掉了。顿时，白色火焰消散，梦境迅速变幻，黑暗笼罩了克里斯。接着，他身子一沉，便继续向下方坠落。

    一股压力绵绵不断的传来，克里斯只觉得冷，心想：我这是在水中么，真有意思！像是要证明他的猜测般，四周凭空出现了一大群的菊石。它们遥相呼应地发出蓝色幽光，照亮了水底下的景象。克里斯第一次见这种古老的软体动物，忍不住伸手过去抓。可惜没抓着，它们后退着散开了。于是，一道巨大的剪影赫然出现，覆压几千里远，完全笼罩了这一方水土。

    克里斯以才能自矜，从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在梦中就愈发不知所畏了。他不闪不避地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只翻肚皮往下沉的大鲸鱼，不禁大失所望地叫道：“哎呀，原来只是一个死物，我还以为是什么深海巨兽呢！可惜了这么真实的一个梦。”

    不过嫌弃归嫌弃，想起故事里住在鲸鱼肚里的水手，他忙游过去拨开牙缝间浓稠的黏液，一头钻进了鲸鱼的嘴里。巨鲸的体内，发光的菊石随处可见。它们飘忽在前，时而勃发，时而暗淡，就这样带着克里斯，沿隧道般的喉咙滑下去。快速滑落途中，常有海怪的尸体擦肩而过，但根本来不及细看，惊鸿一瞥的便没了。

    不多时，隧道徒然变陡，滑落速度瞬间加快，在一股强大的推力的作用下，克里斯摔落在一个石制平台上。平台表面的大理石宽大而粗糙，中间有一段颠倒的楼梯。这里应该是巨鲸的排气孔，但为何会有一座石室呢？克里斯一边想，一边来到楼梯的入口处，发现下面有一块老旧的木板，试着一用力便把它掀开了。他朝下观望了会，发现内部黑黢黢的，于是抓来一只菊石用作照明，小心地游了进去。

    “日月莅临，乾坤自正；鱼潜于渊，龙战于野；功成可居，其锋乃用。”石室内有座古语镌刻，高达天花板的石碑，克里斯倒立着读了出来。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石室中央的石座上。水滴状的纯白玉石表面流光婉转，中间插了一柄70厘米左右的长剑，剑身暗淡，锈迹斑斑，不露锋芒。青铜剑柄不显山不露水，唯有上面雕刻的龙首，张牙舞爪的，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压迫力，势如这座半封闭的石室，将人重重包围。

    这是一把符文武器！克里斯心里一喜，连忙游过去，伸手去拔。不出所料，长剑纹丝不动。克里斯松开手，盯着长剑发了会呆，竟在水里笑道：“没想到我连睡梦也在想这个。我想得到盘牙，就得开口找伊利斯要，可人家也不见得会给。去偷去抢又打不过，这可真不好办啊。”

    梦中的他可谓是百无禁忌，喜欢的东西便想攫在手里，平常想都不敢想的、甚至是不道德的盘算也脱口而出：“不过，至少在梦里，我得成全这个心愿。要让这把符文武器为我所用，显然得按照石碑所说的做才行。第二句不管如何解释，也离不开上下颠倒的巨鲸。而日月则代指发光物，必是雌雄菊石无疑。至于后四句只不过是字面意思，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为让这头巨鲸反转过来，克里斯立马行动了起来。他先是去清理干净被腐肉堵塞的排气孔，又去找来一对交缠在一起的雌雄菊石，拖着它们游到了外面。一番忙活之后，克里斯来到巨鲸左眼所在的位置，掀开耷拉的眼皮朝里面一看。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物。于是，克里斯忙将一只菊石推了进去，然后又游至另一边，把另一只也推了进去。最后，他快速地回到石室里，满怀期待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拔剑，剑依旧纹丝不动。

    “看来……这个梦还不够真实。”克里斯一阵失望，便倚着石碑往下坐。岂料石碑往后一歪，他一屁股坐在了天花板上。

    咔咚咔咚……大概是某种隐藏的机关启动了，石室墙壁突然窸窸窣窣的响。片刻后，杂音消失，只剩下咚咚咚的脉搏声。再看石室内部，长剑底座闪烁着强烈的蓝光，节奏刚好跟脉搏的一致。就这样，一股强大的能量被释放出来，冰冷的海水顿时变得暖和了。菊石仿佛受到召唤一般，纷纷钻进了石室内。它们把克里斯挤到一边，鱼贯地穿过排气孔，游到了外面。蓝色幽光连成了一张神秘的网，随水流而轻轻波动着，缓缓往巨鲸头部的方向靠拢。

    “这些菊石是始生妖兽！”克里斯看到眼前的这幅景象，瞬间联想到了圣甲虫，于是有了以上的推断。他想探寻古老的菊石和雷光圣甲虫、熔火毒蝎子的关系，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迫切地想出去看一看。他不再多看那把剑一眼，连忙伸手抓住一只菊石，随它往天窗的方向游去。

    就在这时候，石室内部突然光芒大盛，长剑上的锈斑如老树皮般无声剥落，伴随着破土而出的锋芒，一个模糊声音蓦然响起，正呼唤着克里斯的停留：“留……留，留在这，这，这—巨—灵神—需要……”

    克里斯听了不禁微微一怔。他很想要一把趁手的武器，否则的话，梦中的他也不会打伊利斯的主意。但看见现在这幅光景，他不禁纳闷道：“我心里头的妄念之深，竟会一至于此么？连梦里都会有这么多鬼灵精怪，我可得小心，不能着了它们的道了。”大概是少年心性使然，人家叫他向东，他非要赌气向西。这些诡异的话，克里斯只当没听见，抓住菊石往游到了外面。

    视野下，菊石全都连成了一片，像藤壶一样吸附在巨鲸的头部。眼窝附近，有不少的菊石正往里游：一只，两只，三只……等等！怎么塞得进这么多？克里斯正踌躇着，巨鲸的体表突然蓝光闪烁，发出了一阵深沉的吼声。浑厚的能量顿时散发开去，海水开始剧烈地涌动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瞬间吞噬了四周的一切。

    强烈的冲刷下，所有的菊石都停止了发光，克里斯身处黑暗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卷进了漩涡的中心。那头巨鲸受始生妖兽的感染活过来了！克里斯边艰难的保持平衡，边兴奋地抬头往上看，一心指望能看到些什么。这时又传来了一声低吼，震得他脑子发晕。紧接着，一道灼热的气流从上方喷出，给大漩涡注入了一股强大的能量。激流之中，他整个人犹如无根的浮萍，被卷入了海底深处，于黑暗中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克里斯！快回来，回来……”最后，一道白光闪过，海底深渊中传出这么一个声音。乍听之下，声音给人种熟悉的感觉，但却又遥远得很陌生。克里斯正身处乱流之中，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恶心干呕，浑身都不甚畅快。于是，他恼怒地大叫一声，挣扎着循声而往，一头钻进了海底深渊之中。

    就这样，克里斯再度下坠，整个过程的结束只在一瞬间，但也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时间的流逝感变得迷离而恍惚，感官丧失时的剥离感再度出现，但有一点克里斯很确定：他正漂浮白烟缭绕的灵幡之间，从上方注视着躺在草席上的自己。

    此刻，晨光熹微，托里斯山神明湖的祭坛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手持灵旗，面朝祭坛下方的草席，用古语且歌且舞着：“……冥冥大梦，巍巍圣灵，优容有度，大觉大醒。彼其之子，不知德行。狂简无忌，难奉祖灵。我倒悬之民，愿削发洒扫，俾使其归来，侍奉故亲。”

    该男子歌舞期间，便产生了一股阴柔的力量，不断地把克里斯往下方拉扯。克里斯顿时吓了一跳，忙抓住了风的尾巴，停在了灵幡的穗子上。当时，他心里空空的，知道这是招魂仪式，也猜到自己应该是完蛋了。但不知何故，他对此却无动于衷，不过觉得这幕场景很有趣，所以才会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克里斯看腻了，正打算随风远逝。岂料那男子将灵旗往他的方向猛地一挥，疾言厉色地大声喝问：“克里斯！你今日份的猪肉切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