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男孩女孩
这是个安装着粗糙顶棚的露台，面积不大。中间摆着一张横桌，桌子两侧有两张椅子。
包括顶棚在内，皆由一个个齿轮、钢管、气动轮组、弹簧等组成，这些零件大多裸露在空气中，只是偶尔有过于细小的零件，被铁皮粗暴地覆盖，表面也多带着些许锈迹，甚至大面积的地方还被涂画上歪曲的涂鸦。
外形粗糙至极，不同的部分被随意地铆打拼接在一起，能看出做这份工作的机械师技术差劲，而且艺术审美极差。可这粗暴的玩具却在不停地工作着，偶尔有蒸汽冒出，其中的技术力难以估量。
耳旁风声呼啸、机械轰鸣、齿轮转动。空气中混杂了机油味、润滑油味、火药味以及各种奇怪的味道。
但也有些异常的地方，比如悠扬的管风琴声，滋滋滋的电波声。
比如些许司康饼的奶香味、红茶的茶香味——
比如四面透风，毫无护栏保护，机械顶棚仅仅被几根细管撑起，摇摇欲坠。
——比如看向脚踩的地面，透过齿轮间隙，能看见一根支撑着这个露台的长而细的机械臂。
以及下方隐约连接着的、异常庞大的机械巨城——
预示着自己正身处在一个甚至可以直接跳伞的高度。
工作截止时，卡罗瞬间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他板着脸，站定在一个齿轮上。
打量了一番视野开阔的四周，天空和地面都灰蒙蒙的，只有远方有一条横向的、细细的光带。
然后他依旧站着，站的更死了。
因为光是转头打量这个动作，就让这个露台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颤动，似乎随时可能折断那根像是应付工作而随意装上的劣质机械臂。
突然，整个露台开始剧烈摇晃。
卡罗死死咬住牙，抓紧一根钢管，一根细的连安慰人都做不到的钢管。
晃了不知多久，一道声音从下方悠悠传来。
“……别急啊年轻人，你可以先喝点茶，我马上上来……”
卡罗定睛一看，竟是有个身影在沿着机械臂攀爬而上。
那身影身着西装，头戴和衣装同色的巴拿马帽，脚上皮鞋发亮，四肢并用着。
正是造成剧烈晃动的原因。
卡罗闻言看了眼那桌子上的甜食和茶水，居然神奇地未洒出丝毫。
喝茶？你让我现在喝茶？！
卡罗简直想跳下去跟那个该死的家伙同归于尽。
毕竟他这样爬简直就像在勉强八十岁患严重心脏病的老大爷踩着两箱酒通宵玩象棋快棋。
“……别急啊别急啊……”
艹！！你给我下去啊！！！别再爬了啊！！！
终于，当卡罗已经麻木时，那个身影一手撑着露台沿，另一手压着帽子，一个翻身跳了上来。
忍住了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的冲动，卡罗看清了这个人的脑袋——
一团黑色液体，表面光滑圆润，细细地连着身体。但他的手却是正常的人类双手。
心里哑然。
那家伙的发声器官不知道在哪，他边整理西装，边发出声音。
类似中年男人的嗓音：“啊，我刚刚下去拿果酱了……”
那人这时理到了上衣的下摆……
卡罗想踹他下去的冲动再次出现。
“……吃司康饼怎么能不加果酱呢，我一定会先加果酱，毕竟司康饼在被浸湿后才能拥有最佳的口感……”
那人不知从哪掏出张纸巾，仔细的擦拭着他脚上的德比鞋。
卡罗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
“好了好了，别急，请坐吧年轻人。”
示意身旁不远处用粗钢管和大齿轮拼接的凳子。
然后自己大迈步走向对面那一个，解开外装的第二颗扣子坐下了。
又开始摇晃。
等到摇晃停止后卡罗才坐下。
“哈哈哈哈，胆子很小嘛……或许我们的音乐应该大点声，别紧张。”
那家伙边说边从身下的地面里抠出一个极丑的音响，捣鼓了半天，又把它塞了回去。
“咳，好了——咱们现在开始吧……”
钢琴声，乐声渐响。
“卡罗先生的……工作约谈。”
卡罗双眼微眯。
“……你可以称呼我为西塞，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你的直属上级。”
西塞说到这，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
“问吧。”
卡罗沉默一番，思考措辞。
“这是哪？”
“第十层，静止的机械城。”
低沉的和弦进行。
“你是什么？”
“我是……”
他似乎笑了笑。
旋律中跳出几个轻盈的跃进。
“别急，你以后会知道。”
“工作失败的后果是？”
旋律快了一些。
西塞用手示意当下的情景，“……以及你回去就知道了。”
卡罗内心一动，约谈……以及其实我还在第二层是吗。
“为什么是我？”
“你自己选的。”
旋律中，大提琴声渐响。
说着，西塞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叽叽叽”
一个机械小猴子爬上了桌面。
扛着一块相比于其身子大了数倍的屏幕。
这小猴子像是儿童用零件随意拼成的，让人会不会随时散架。
西塞拿起一块甜品，细细的切开，用小刀抹上果酱。
这时屏幕亮了起来。
两个人的背影，一男一女，很模糊，似乎在周围满是机械的环境中工作——
卡罗瞬间站起了身，双目瞪大，内心狂震。
是！是他们！
是自己的父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七岁时唯二的亲人双亲去世，据传是摩托车引发的车祸。
可他当时得了怪病，醒来后父母消失了，甚至连尸体都没见到。
他从此过上孤儿的生活，在有了基本的行为能力后，用了所有时间调查父母的死因，几乎毫无进展。
只是越发确定他们绝对不是死于车祸。
“他们在哪？”卡罗死死盯着西塞的大脑袋，问的话基本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来。
和弦节奏加快，又加入了小提琴。
西塞的黑色脑袋蠕动着，是在消化刚刚的甜点。
“说啊，你说啊！”
在卡罗几乎要凑到他脸上时，他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
节奏骤停。
“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
卡罗的手向西塞的领子抓去，西塞轻巧地躲开了。
“别急，”他喝了一口茶。
旋律再响，这次加入了管风琴，悠扬轻快。
“可能在第十一层以后，也可能死了。”
“怎”
“你可以问洛尔——”
“谁？”
“她，或者是祂，或者是他，越接近洛尔，越接近真相，越接近——你想要的一切——”
管风琴的旋律转为低沉、庄重而恢弘。
“你能不能把那该死的音响关掉！”
西塞没理他，站起了身，伴着旋律轻轻扭动，整个露台也在随着他晃，他悠悠唱到：
“——我们追逐洛尔，
在她的幻想中追逐她，
在我的幻想中追逐她——”
“什么意思？”
“她呀，她是我们所有人的追求！
“我们只知道——她在最深层。”
卡罗这时也冷静下来了。
旋律的节奏稍缓。
“最深层，是第几层？”
西塞似乎在回味茶和点心，又似乎在回味刚刚的诗句。
等到卡罗开始不耐烦时，西塞终于开口道：“十一层？或者十二层？或者更深？”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
小提琴的声音再次出现，婉转高昂。
西塞面朝他，意味深长地说到，“你为什么不去？”
大号的声音铺陈，深沉浑厚。
卡罗一时语塞，你问我？你问我？那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吗？如果能去，那我肯定要——
他顿时思绪一滞。
好像泄了气。
音乐也到了头。
除了风声和机械的轰鸣，不再有其他声音。
突然，
“啪，”西塞拍了下手。
卡罗回过了神，瞳孔重新聚焦。
西塞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好了，好好工作，加油哦。”
下一刻，卡罗又失去了意识。
包括顶棚在内，皆由一个个齿轮、钢管、气动轮组、弹簧等组成，这些零件大多裸露在空气中，只是偶尔有过于细小的零件，被铁皮粗暴地覆盖，表面也多带着些许锈迹，甚至大面积的地方还被涂画上歪曲的涂鸦。
外形粗糙至极，不同的部分被随意地铆打拼接在一起，能看出做这份工作的机械师技术差劲，而且艺术审美极差。可这粗暴的玩具却在不停地工作着，偶尔有蒸汽冒出，其中的技术力难以估量。
耳旁风声呼啸、机械轰鸣、齿轮转动。空气中混杂了机油味、润滑油味、火药味以及各种奇怪的味道。
但也有些异常的地方，比如悠扬的管风琴声，滋滋滋的电波声。
比如些许司康饼的奶香味、红茶的茶香味——
比如四面透风，毫无护栏保护，机械顶棚仅仅被几根细管撑起，摇摇欲坠。
——比如看向脚踩的地面，透过齿轮间隙，能看见一根支撑着这个露台的长而细的机械臂。
以及下方隐约连接着的、异常庞大的机械巨城——
预示着自己正身处在一个甚至可以直接跳伞的高度。
工作截止时，卡罗瞬间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他板着脸，站定在一个齿轮上。
打量了一番视野开阔的四周，天空和地面都灰蒙蒙的，只有远方有一条横向的、细细的光带。
然后他依旧站着，站的更死了。
因为光是转头打量这个动作，就让这个露台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颤动，似乎随时可能折断那根像是应付工作而随意装上的劣质机械臂。
突然，整个露台开始剧烈摇晃。
卡罗死死咬住牙，抓紧一根钢管，一根细的连安慰人都做不到的钢管。
晃了不知多久，一道声音从下方悠悠传来。
“……别急啊年轻人，你可以先喝点茶，我马上上来……”
卡罗定睛一看，竟是有个身影在沿着机械臂攀爬而上。
那身影身着西装，头戴和衣装同色的巴拿马帽，脚上皮鞋发亮，四肢并用着。
正是造成剧烈晃动的原因。
卡罗闻言看了眼那桌子上的甜食和茶水，居然神奇地未洒出丝毫。
喝茶？你让我现在喝茶？！
卡罗简直想跳下去跟那个该死的家伙同归于尽。
毕竟他这样爬简直就像在勉强八十岁患严重心脏病的老大爷踩着两箱酒通宵玩象棋快棋。
“……别急啊别急啊……”
艹！！你给我下去啊！！！别再爬了啊！！！
终于，当卡罗已经麻木时，那个身影一手撑着露台沿，另一手压着帽子，一个翻身跳了上来。
忍住了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的冲动，卡罗看清了这个人的脑袋——
一团黑色液体，表面光滑圆润，细细地连着身体。但他的手却是正常的人类双手。
心里哑然。
那家伙的发声器官不知道在哪，他边整理西装，边发出声音。
类似中年男人的嗓音：“啊，我刚刚下去拿果酱了……”
那人这时理到了上衣的下摆……
卡罗想踹他下去的冲动再次出现。
“……吃司康饼怎么能不加果酱呢，我一定会先加果酱，毕竟司康饼在被浸湿后才能拥有最佳的口感……”
那人不知从哪掏出张纸巾，仔细的擦拭着他脚上的德比鞋。
卡罗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
“好了好了，别急，请坐吧年轻人。”
示意身旁不远处用粗钢管和大齿轮拼接的凳子。
然后自己大迈步走向对面那一个，解开外装的第二颗扣子坐下了。
又开始摇晃。
等到摇晃停止后卡罗才坐下。
“哈哈哈哈，胆子很小嘛……或许我们的音乐应该大点声，别紧张。”
那家伙边说边从身下的地面里抠出一个极丑的音响，捣鼓了半天，又把它塞了回去。
“咳，好了——咱们现在开始吧……”
钢琴声，乐声渐响。
“卡罗先生的……工作约谈。”
卡罗双眼微眯。
“……你可以称呼我为西塞，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你的直属上级。”
西塞说到这，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
“问吧。”
卡罗沉默一番，思考措辞。
“这是哪？”
“第十层，静止的机械城。”
低沉的和弦进行。
“你是什么？”
“我是……”
他似乎笑了笑。
旋律中跳出几个轻盈的跃进。
“别急，你以后会知道。”
“工作失败的后果是？”
旋律快了一些。
西塞用手示意当下的情景，“……以及你回去就知道了。”
卡罗内心一动，约谈……以及其实我还在第二层是吗。
“为什么是我？”
“你自己选的。”
旋律中，大提琴声渐响。
说着，西塞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叽叽叽”
一个机械小猴子爬上了桌面。
扛着一块相比于其身子大了数倍的屏幕。
这小猴子像是儿童用零件随意拼成的，让人会不会随时散架。
西塞拿起一块甜品，细细的切开，用小刀抹上果酱。
这时屏幕亮了起来。
两个人的背影，一男一女，很模糊，似乎在周围满是机械的环境中工作——
卡罗瞬间站起了身，双目瞪大，内心狂震。
是！是他们！
是自己的父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七岁时唯二的亲人双亲去世，据传是摩托车引发的车祸。
可他当时得了怪病，醒来后父母消失了，甚至连尸体都没见到。
他从此过上孤儿的生活，在有了基本的行为能力后，用了所有时间调查父母的死因，几乎毫无进展。
只是越发确定他们绝对不是死于车祸。
“他们在哪？”卡罗死死盯着西塞的大脑袋，问的话基本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来。
和弦节奏加快，又加入了小提琴。
西塞的黑色脑袋蠕动着，是在消化刚刚的甜点。
“说啊，你说啊！”
在卡罗几乎要凑到他脸上时，他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
节奏骤停。
“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
卡罗的手向西塞的领子抓去，西塞轻巧地躲开了。
“别急，”他喝了一口茶。
旋律再响，这次加入了管风琴，悠扬轻快。
“可能在第十一层以后，也可能死了。”
“怎”
“你可以问洛尔——”
“谁？”
“她，或者是祂，或者是他，越接近洛尔，越接近真相，越接近——你想要的一切——”
管风琴的旋律转为低沉、庄重而恢弘。
“你能不能把那该死的音响关掉！”
西塞没理他，站起了身，伴着旋律轻轻扭动，整个露台也在随着他晃，他悠悠唱到：
“——我们追逐洛尔，
在她的幻想中追逐她，
在我的幻想中追逐她——”
“什么意思？”
“她呀，她是我们所有人的追求！
“我们只知道——她在最深层。”
卡罗这时也冷静下来了。
旋律的节奏稍缓。
“最深层，是第几层？”
西塞似乎在回味茶和点心，又似乎在回味刚刚的诗句。
等到卡罗开始不耐烦时，西塞终于开口道：“十一层？或者十二层？或者更深？”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
小提琴的声音再次出现，婉转高昂。
西塞面朝他，意味深长地说到，“你为什么不去？”
大号的声音铺陈，深沉浑厚。
卡罗一时语塞，你问我？你问我？那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吗？如果能去，那我肯定要——
他顿时思绪一滞。
好像泄了气。
音乐也到了头。
除了风声和机械的轰鸣，不再有其他声音。
突然，
“啪，”西塞拍了下手。
卡罗回过了神，瞳孔重新聚焦。
西塞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好了，好好工作，加油哦。”
下一刻，卡罗又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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