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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流星落

    汉桓帝延熹七年春

    钜鹿·纪昌庄

    钜鹿县,位于河北的腹地,这儿虽然算不是什么大城市,却也是人来人往、车马不断,好不热闹。

    在钜鹿县往东五里地左右,有一个小屯儿名叫纪昌庄,庄上的人口不多,只住着十几户人家。

    然而就是在这弹丸之地的一户普通人家里,出了一个匆匆过场的乱世英雄。这人姓张名角,现如今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虽然张角家家境并不是很好,但是张角母亲对孩子们自小的教育却是非常地优秀的。张角自小就喜欢读书,为人温文尔雅,才气纵横,尤其是当谈起国家大事时,更是头头是道,于是周围的邻居们也都是觉得张角将来定是能当大任的。除此之外,张角还喜欢去看一些医书。为了更好的学习医术,张角还拜了钜鹿县医馆里的一位老大夫为师,学习看病抓药的本领,随着师傅一起,也给县内的很多人治疗过大小疾病。所以,文质彬彬、有礼有节又能治病救人的张角在钜鹿县走到哪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于是在张角弱冠之后,还被县令察举成为了当地的秀才,只是现在还未被国家选中去出任什么官职。于是,尚无大业可忙的张角,便还是在家乡钜鹿的医馆里,帮着师傅打打下手,以谋生存。

    张角家里还有两个同胞的弟弟,大的名叫张宝,只比张角小上两岁。同张角一样,张宝也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不过他喜欢的书籍类型却和张角的不尽相同。张宝自小便喜欢神鬼占卜这类的东西,于是他看的书,大多都是《山海经》、《周易》诸如此类的,而对于儒家经典《论语》等书,却是弃之如敝履。另外还有一类张宝喜欢看的书籍,便是各种兵书,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啥的,张宝也都是早就烂熟于心了。张宝虽然也有些才气,但是因为这有些不入主流的喜好,而且平日里也都是神神叨叨的,所以虽然有些才气,却是与他大哥的风评完全不一样。

    张角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名叫张梁,年仅六岁,便已经展现出了极高的武学天赋,力大无比,又身形敏捷。其母见他天赋异禀,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于是便四处打探,想知道哪里学武比较好,想要把张梁送去武馆练武,打下好的基础以便将来能报效祖国。在几番打探之后,终于得到消息,说是新郑县七谷山上有一个武馆,名叫承前武馆,虽然这武馆刚开没几年,但是开这武馆的馆主承欢,却是当今世上第一剑士,打遍天下少逢敌手,所以有不少人都慕名而去,只为能和这位剑圣学上个一招半式的。于是,在叮嘱好两位儿子和自己的丈夫家里的琐事之后,张角母亲便一个人带着张梁,往承前武馆赶去了。

    这天一早,张角一如往常地前往县内医馆,可刚到馆内还没坐下,师傅便吩咐他,让他前往城外后山上去寻几味草药。于是,张角也没顾得上休息,便就背起了背篓又马不停蹄地往后山赶去。

    说来也怪,这后山的路张角也是常走的,平日里没多久就能登上山顶,翻过之后往背阴面儿上去找草药了,可是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张角在这山上走了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却还是只能在这半山腰间晃荡。

    张角不禁锁眉自问:“真是奇了怪了,这路也没错啊,也都是熟悉的景儿,怎么今儿个就上不了山了呢?”

    边想着,张角还边拄着一根刚捡的粗树枝在慢慢地往前走,不觉周围已经有云雾开始在脚底下慢慢弥漫。而等到张角发现时,整个林间都已经铺满了这白茫茫的雾气了。

    “奇怪,这山也没这么高啊,而且这天也没这么凉啊,怎么还突然之间起雾了呢?”怪事越来越多,张角百思不得其解,不禁停住了脚步。

    “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远方传来,张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手执黎杖,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朝着自己迎面走来。

    “张角,河北钜鹿人士,善文章,通医术,胸怀大志,却又能脚踏实地,实乃真君子也。我等山野闲人,见过见过。”老人上来便直接报出了张角的名讳,一顿夸赞不说,还轻轻作揖,对年轻的张角十分尊重。

    张角见老人仙风道骨,心想他也定是个人物,于是也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立马拱手鞠躬回礼道:“老先生谬赞了,在下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先生如此言语,小生实在是愧不敢当了。”

    老人见张角谦逊,更是心生欢喜,一边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边道:“真孺子可教也!”少停后随即又继续道,“我这有《太平要术》三卷,学成可救死扶伤,呼风唤雨。如今朝廷腐败,百姓苦不堪言,小兄弟是否有志向,救危扶困,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张角闻言,躬鞠得更深了:“此诚吾之所愿也!”

    老人笑着将张角扶起道:“且随我来。”

    于是,张角便将采药之事忘的一干二净了,心里又有些兴奋激动,又有些惴惴不安地跟着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又继续往深山里走去。

    不多久,二人便来到了一个山洞门口,老人停在了门口,拿起黎杖指了指洞内,回过头来对张角道:“《太平要术》就在此洞内的石桌上,你可自行前往去取。”

    张角犹豫了一会,看了看洞内,又看了看老人,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放下了背篓,开始往山洞里走去。

    进了山洞没一会,张角便看到前方十几步外的石桌子上,确有几本书在微微泛着金光,见此神迹,不禁让张角变得万分紧张起来。

    随着张角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也终于慢慢地将这《太平要术》看得真切了,然而除了它的周围还在一直发出着微微金黄的光芒外,其他的则与平日里人们读的书并无两样。

    张角缓缓地伸出手来,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书的光芒时,那金光就像是一条游龙一样,就顺着张角的手臂开始盘旋上升,直至游遍了张角的全身,使得张角也如同那书本一般,周身都开始发出了淡淡的微光。

    张角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将手掌翻来看看又翻去看看,观察着自己身上金光的同时,不禁咽了口口水,心里澎湃的感觉越发强烈,面儿上却还是依旧平静如水。

    张角又再次伸出了手,这次他直接将三本《太平要术》一起从石桌上拿了起来。随着书本离开石桌,书周围的,包括张角周身的金光,也都开始慢慢褪去,直至消失不见。

    张角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书来看,而是在将其捧在怀里之后,赶忙就出来想找老人道谢。

    哪知出来时,老人已经走远,只能隐约看见老人家离去的背影了,回头再看脚下的箩筐里,却已经装满了师傅说叮嘱的那些草药了。张角连忙朝着老人家的方向喊道:“老先生!”

    空气中,老人浑厚的声音传来:“张角你且记着,此《太平要术》上通天机,下达民生,只可用其行善事,救危扶困,若是心生歹念,必将遭恶果。”

    张角听着,谨记于心,然后连忙朝着远方道谢:“谢老先生指教,张角一定不负先生所望。只是,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吾乃南华老仙也。”

    ……

    新郑·七谷山

    新郑县,乃是春秋时期郑国的首都,现如今则是属于司隶河南尹的一座小小的县城。虽说只是个县城,但是毕竟曾经也是旧国的故都,所以新郑县内的街市也是依旧繁华,往来的商旅更是络绎不绝。

    在新郑县西城门外差不多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座不是很高的小山,此山南边的山脚下有着一望无际的良田,万顷有余。又因为这里气候适宜、土地也十分肥沃,可以同时种植出稷、荞麦、青稞、小麦、稻、麻、菽等七种民生必备的谷物,所以这座山便被当地人称为“七谷山”。而这七谷山,凭借着能种植出的谷类种类丰富,产量又高,所以已然是全汉朝最大的粮仓之一了。

    在这七谷山的山脚下,除了绵延的万顷良田外,稍稍往山里靠近一点的地方,还有着长约十里的杏花岭,一直延绵到半山腰。

    此时又正值落英时节,杏花铺满了山路,将这七谷山活脱地衬的像天界一般。映着晚霞的余晖,白里透着红。一阵微风吹过,杏花雨落,美不胜收。

    这松软的杏花铺落在地上,使得林间都静谧起来,没有其他的任何杂音,鸟语声也变得更加地悦耳动听。

    一连串焦急的脚步声突然打破了这丛林的寂静,一群行色匆匆的妇人,手里捧着各色的包裹,从林间的小道上穿行而过。

    “快快快,后面的都快跟上,夫人可再耽搁不起了!”

    走在最前的正在催促着大家的姑娘,看上去才有个十五出头的年纪而已,打扮的却是清新干净,落落大方。利落的一袭长发,只用了简单的红色绸带在后颈处系上了个花结,除了一根银簪子将前头的头发别到了头顶上,头上再无其他多余的装饰。但即使是朴素如斯,那人脸上的秀气,却也还是能让人过目难忘,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睛。柳叶眉、桃花眼,微圆的脸蛋透着粉嫩。那张小巧灵动的嘴儿配上粉润透亮的唇,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主。

    她半提着素色袍衣前摆,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还轻锁着眉儿,一个劲儿的焦急地催促着后面的人:“夫人肚子可是疼了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前头就只剩下有小半里的路了,大家再辛苦加把劲儿啊。”

    后头紧跟着的三位妇人,听到姑娘如是说,也就随着姑娘的步伐,又都加快了几步。

    一个小弯过后,一座坐落在杏花岭间的大宅子,赫然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简单的青砖绿瓦,白墙雕窗,虽说谈不上气派,但是看上去却也算是收拾的一尘不染的大户人家,这屋子又是落在这杏花林间的,更是平添了几分仙气。

    门口的管家看见人来,立马迎了上去:“林羡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她都已经快疼得晕过去了!”

    话音未落,院内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便就划破了长空,让人不由地心就跟着揪了起来。

    原本跟在羡儿身后的三位姑婆闻声,也立马快步奔跑了起来,越过大门,朝院内冲去。

    这宅子前厚重的榆木大门上,挂着一块镶着金边的桃木牌匾,上面书有两个大字:

    林府

    管家与林羡跟在三位妇人的后面,也都一齐冲了进来,越过外院的二门后,便直接奔内院而去。

    林府内院里左右各种植着一颗几丈高的大榆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此时夕阳正在西下,透过这两棵大榆树,在地上晒出了斑驳的树影。

    正房门外,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着姑婆们进来,立马迎了上来:“各位姑姑,你们可算来了,内人就在房里,快请进。”

    三位姑婆都稍稍欠了下身子作为招呼,随即便打开了门,先进去了两个,只留最后一个在外面交代事宜:“林老爷请放心,一切就交给我们了,您去叫人多备一些热水就行,其他的就不必操心了。”

    林老爷连忙回道:“备着呢,备着呢,一早儿就让他们都给烧上了。”

    姑婆回道:“那就行,一会儿遣人送进来,热水不要断就行,那我就先进去了。”

    说罢,最后一个姑婆也开门走进了正房,随即便又把门带上了。

    见姑婆们都进了房,林老爷的内心才终于稍稍安定了些,回身看见了林羡,便让林羡去柴房催着下人们快把热水送去正房。

    羡儿轻声“诶”了一下,便也忙去了,虽然林羡也只是一个下人的身份,但是她在血缘上还是和林老爷搭上一点亲戚的,所以林老爷对她也就如妹妹一般,处处都照顾妥当。

    春天的天暗的可快了,只觉着才过了一会会的时光,此时的夕阳却都已经落到了院墙之下了。透过窗户,只还有一些泛黄的余晖洒进了内院。配上大榆树轻轻摇曳的树叶,分明就是一副慵懒的春日景象,可现实却又偏偏要给它配着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痛彻心扉的尖叫声,院内焦急忙碌的一群下人,与这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这位正在待产的娘子,原是南阳郡宛县人士,姓何名泉。不同于其他姑娘,何泉自幼便喜欢舞刀弄剑的把戏,待她长到十来岁光景时,便就被父亲送到了南乡县习武。也就是在这南乡县,何泉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林鉴。

    林鉴本是析县人士,他年轻时在南乡求学读书,但是偶然有一天,他在路上看到几个仙风道骨的少年执剑从街上走过,而就那一个瞬间的照面,便让林鉴一下子就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于是,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林鉴直接就冲出来拦住了那行人的去路,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求他们收他为徒,自此弃文从武,走上了习武之路。

    而这一帮剑客中,就有后来何泉之父将何泉托付到这南乡习武的师傅。也是在他们的武馆中,林鉴和何泉初次相遇。

    然后,数十年的相伴习武,让这两个人年轻人心生情愫,最终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后来,待他们都出师之后,林鉴的朋友兼大哥,也是当今的剑圣——承欢,正巧准备在这七谷山上开馆收徒,于是便就让林鉴也一起前来,做个小师傅。甚至为了吸引林鉴同往,还帮他在这山下的杏花岭中,特意兴建了一座屋子。于是,不好推辞的林鉴也就携着妻子一起,来到这七谷山定居了。

    也是说这地儿风水好呢,在七谷山定居下不久后,已经成婚多年却还一直没有子嗣的何泉,便忽然有了喜。

    何泉十月怀胎倒也没什么波澜,只是今日分娩却是吃尽了苦头。

    姑婆们进去了许久,却始终听不到婴儿的啼哭声,如今太阳都已经下山有一两个时辰,天也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了。急不可耐的林鉴敲起了房门:“姑姑们,情况怎么样了啊?”

    没多久,刚刚那个交代事宜的姑姑便开门走了出来:“老爷,您稍安勿躁,夫人开指开的慢,现在正是要节省力气的时候,夫人的羊水也都还未破的,不用担心。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以生产的时间也有长有短,夫人目前并无大碍的,您放心啊。”

    林鉴听到,只得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好,没事就好,我这也是头一次,不懂又紧张,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了。”

    姑婆稍稍欠了下身子说:“没事的,老爷,你放心,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忙了。”说完,便就又退了回去。

    见着姑婆又走了进去,林鉴的眼前就又只剩下了那冰冷的两扇门了。

    林鉴本是上前扶着门框想要将里面的动静听得更清楚一点的,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常年习武警惕性十足的林鉴于是立马转身看去。

    林鉴仔细地盯着周围的一切,但是一切却又都显得是那么的风平浪静,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可是这并没有让林鉴放心,反而刚刚那种异样的感觉不减反增。林鉴更加地紧张起来,甚至都已经握住了拳头,身体也是处于应激备战的状态了。

    来往的仆人们并没有能感觉到异样的,还是一样的在那里忙碌着,在阶梯下伫立等待的管家和林羡,也还是一样心焦地望着房内,并没有感觉不妥,就连两棵大榆树,也都还是一样轻轻地随着微风慢慢地摇曳着。

    突然,一个黑影从墙外一闪而过,隐约之中林鉴还似乎听到了小孩的喃喃婴语声,林鉴嗖的一下就跳上了刚刚有黑影窜过的那堵院墙,四下观察却没还是看见任何的异样,那个黑影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见到老爷突然如此紧张地翻上院墙,本来没有任何异样感觉的管家也立马戒备了起来:“来人呐,警备!护好院子!”

    只一声令下,十几个手执兵刃的人从各个连廊里跑了出来,戒备在了院子的各个角落。

    “不可能啊,这四下里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这黑影刚窜过,人就消失不见了,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快的轻功?”林鉴喃喃自语,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用眼睛四下里又搜寻了一会无果之后,便也就放弃了,跳下院墙后又回到了产房的门口。

    管家迎了上去:“老爷,怎么了嘛?”

    “没事,刚刚感觉有个黑影从窗外窜了过去,上去一看却啥也没看到,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确有其人。我们年轻时在江湖上也有树敌,还是让他们都先戒备着吧,以防万一。”

    说罢,林鉴叹了一口气,抬头向天边望去。

    突然,远方天边的云层中,透出了几道闪电,但这闪电并没有直接劈下来,而是隐隐地在云层后面闪烁着,像是无法冲破厚重云层的阻碍一般。

    旋即,原本那平铺开来的云层,慢慢地开始转动了起来,然后速度便开始越来越快。

    林鉴看到了这场景,不禁在想,自己刚刚那怪异的感觉会不会是与这奇异的天象有关?而刚刚那个黑影,会不会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月影而已?于是,林鉴开始皱起眉头,在心里安慰自己的同时,更加仔细地盯着这片奇怪的云层。

    管家与林羡也察觉了老爷的不对劲儿,也朝着林鉴看的方向看去。

    旋转着的云层越来越快,一声声的闷雷也开始隐隐作响。

    好在这片云看上去离着还好些远的,就算是下雨了,也不会落到这里来。

    虽然这云的形状非常奇怪,但是林鉴看了许久之后却还是并无异样,便也就只能把它当成是远方的一朵雨云罢了。

    安静了许久的产房里,此时又突然传来了尖叫声,看这样子,应该是已经开够指数,产婆们正带着夫人一起用力,准备生产了。

    林鉴的心也一下子又随着产房里的尖叫声而被提到了嗓子眼,顾不得其他的任何事情,林鉴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趴在了门框上轻抚着门板,尽着自己的心力,在隔空在为夫人加油。

    “欻欻——”

    两道闪电将夜空刺得如同白昼一般通明,一前一后,相隔不过数秒。那电流从乌云处直奔袭而下,远远的看去,像是已经劈到了大地上了。

    “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闪电,从远方乌云处传来,若是猜的不错的话,远处那片儿雨云下,应该是已经是一泻千里的倾盆大雨了。

    此时林宅里的人们,肯定是早已经全然没了兴致去管那千里之外的天气是晴是雨了,无论是一家之主的林鉴还是管家、仆人,全都一门心思地想着夫人可千万要平安。以至于一颗火红色流星随着闪电从天空中一划而过时,竟然完全都没有人注意到。

    还是一路从山顶赶来的承欢,第一个注意到了这天之异象。

    ……

    这日下午林鉴夫人开始腹疼的时候,林鉴还在山顶的承前武馆里,对着十几个弟子,正手把手地在纠正弟子们武术套路动作上不到位的地方。忽然,管家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跟前:“老爷,老爷……”管家光叫了两声老爷,根本没有气力再去说事,停下后便就一个劲儿的喘气。

    好在林鉴也是个聪明人,看着管家如此,顿时便明白是自己的夫人快要生产了,于是直接就扔下弟子们不管,一句话不说就准备往山下冲去。

    快冲出武馆场院大门时,林鉴又折回到东北角的一间小屋子里。

    此时的承欢,正和一个带着孩子过来的妇人,在这小屋里面一边喝茶,一边商谈给孩子拜师习武的事情。

    林鉴把门一开,没有多话,甚至人就站在外面连门都没进,只扔下了一句:“帮我看下弟子们,我夫人要生了,我这就得回去陪产。”

    说罢,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头也不回地又跑了。

    可怜这管家,先是从林府跑上了山,还没歇上一会呢,就又要随着老爷跑下山。

    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林鉴倒是不怵,毕竟自小习武,这一路下来,都没走一步好路,好多折弯的地方,林鉴都没有顺着道儿走,而是直接从上头一跃而下,有时还在空中踩几下小树枝,好让自己保持平衡的同时能够飞得更远一点,尽早地赶回家中。

    但这管家可就犯了难了,于是在追着林鉴出了道馆门后没几步路,在叫了几声“老爷等等我!”却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管家便索性不再追逐,边喘着粗气,边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而刚刚同承欢一起在小屋子里的那对母子,正是张梁母子。

    “来,小子,站直了让我看看。”承欢对着年幼的张梁道。

    闻言,张梁便从母亲身边站了起来,直直的立在了一边。

    承欢上前用力拍了拍张梁的肩膀,张梁禁受住了这力道,身体如同钢板一样,纹丝不动。

    承欢见状大喜:“好身板,是个习武的好材料!”说罢又问张梁,“小子,刀枪棍棒,你想学什么呀?”

    张梁目光如炬,坚定地回答道:“我想学枪法,一寸长,一寸强!”

    承欢闻言大叫一声:“好!就看你这气魄的份上,我便收下你这徒弟了!”

    张梁母亲闻言立马也从座位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伸手把自己的孩子也拉下跪在了承欢面前:“儿子,快跪下拜师!”然后又对着承欢道,“谢谢承师傅不嫌弃小儿愚钝,今后还请多加管教。”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张梁也是生的聪明,立马跟着一起叩头叫师傅。

    承欢大喜,扬了扬手道:“快快请起。”

    起身后的张梁母亲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精美的玉佩,整体通透,青翠欲滴。整体光滑圆润,还被雕上了精美的老虎。稍稍犹豫之后,张梁母亲还是递上前去:“承师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只是我们老家离得远,不得常来照看,小儿还望师傅多加照看。您放心,往后每年的学费,我一定提前差人送来。”

    承欢见玉佩精美,刚又得自家兄弟即将生子的消息,正好可以将它作为贺礼,便没有推辞,伸手接了过来,然后拱手道:“夫人客气了,这样吧,刚刚一位师傅家中有事先回去了,屋外还有一众弟子等着,我这就便先带张梁与他的师兄们去见个面儿先。”

    承欢只顾着与张梁母亲寒暄,却没见到一旁的小张梁正锁着眉头,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玉佩,抿起了嘴巴,偷偷握紧了双拳……

    于是,由于林鉴先行离开而被迫营业的承欢在结束了一天的武术教学之后,便一个人提着个小灯笼往山下林府走去。

    就在承欢快踏进林府的大门时,天上电闪又雷鸣的,还有一颗火红的流星从他的头顶划过,一向修道还有些成效的承欢立马停下了脚步,掐指算了起来。

    算着算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入了他的耳朵,承欢不禁笑出了声:“这莫不是天命之子啊!”

    说罢便一甩衣服前摆,大步跨进了林府。

    听到婴儿的啼哭之后,林鉴也是突然就激动地语无伦次,一把抓过了林羡的手:“羡儿,我有孩子啦!我有孩子啦!”

    “恭喜,恭喜!”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此时林鉴耳中能听见的,却只有那婴儿的啼哭声了。

    未等多久,那传话的姑姑便打开了门道喜:“恭喜老爷,生的是一个小公子啊!”

    “真的吗?太好了!”听见是公子,林鉴的兴奋之情更加的溢于言表。

    传话姑姑点头作揖之后又退回了房间:“我先回去忙了,您请稍等,我们马上就将公子抱出来与老爷。”

    “好的,好的,您辛苦辛苦。”

    送姑姑进去之后,林鉴双手握拳轻轻地挥舞着,差点都要跳了起来。

    “林兄,恭喜啊!”已经进来的承欢大步流星,一边向林鉴走来一边拱手作揖。

    林鉴见着承欢也是激动地迎过来了几步路,然后拱手道:“谢谢承兄啊,这么晚还特意赶过来。”

    “这算什么话,这可是我的亲侄子啊,出生能不亲自来看一看?看来我来的正好啊,是不是才刚出生呢?”

    “正是呢,刚听到哭声,现在正是产婆们忙的时候呢吧!”

    寒暄还没几句,传话的姑婆便抱着公子打开了门:“老爷,可以进来了,看看您家的小公子,多可爱呀。”姑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逗弄小公子粉嫩的脸蛋。

    此时的小公子已经不再哭闹,闭着眼睛睡着了。襁褓中的他粉粉嫩嫩,不似一般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满脸褶皱,真真是难得一见的清秀儿。

    林鉴喜不自胜,颤抖着双手把他从姑姑的手里接了过来,然后慢慢越过大堂,朝里屋走去,林鉴并没有因为儿子刚出生的兴奋劲儿,而忘了受苦的夫人。然而一路过去的路上,眼睛却从未从自己孩子的脸上挪开过一刻,直至自己踏入里屋的那刻。

    看到躺在床上感觉都已经奄奄一息的夫人,林鉴的心突然揪了一下,然后便转身把孩子递给了后头的林羡,自己一个人往床边走去,蹲跪了下来:“夫人,您辛苦了。”边说,林鉴边拉起了夫人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握紧了两下,给予她力量。

    何泉早已经没了气力说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里头的姑婆好心提醒道:“老爷,您先带着孩子在外头大厅等候吧,让夫人好好休息一会。”

    听到姑婆的劝诫,林鉴也不再执拗,叮嘱了下夫人后,便退出了里屋,回到了大堂之中。

    林鉴出来之时,林羡正抱着公子满脸笑容地在轻轻地来回摇晃,承欢则已经忍不住上手去逗弄小子了。

    羡儿见林鉴出来,连忙过来把孩子又递还给老爷。林鉴接过孩子的一瞬间,笑容便就又堆满了脸颊。

    承欢想到了自己带来的玉佩,于是连忙从腰间拿出了那块玉佩,递上前去:“来,林鉴,这个是我今天刚收到的一块玉佩,正巧是你跟我说要回来时的那个孩子母亲送的,也算是与你家娃娃有缘,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孩子啦。”

    承欢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掖在了小孩的下巴下,小婴孩用那肉嘟嘟的下巴便就夹住了那玉佩。

    林鉴与承欢多年的好友,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对着怀里的孩子,就宠溺道:“那我们就谢谢伯父啦!”

    这时,承欢也想起了刚刚来时看到的异象,于是又补充道:“对了,林鉴,你刚刚可以注意天上的异象?”

    林鉴听到承欢如此提问,也想起了夫人临产前,那条边的一片雨云,于是回道:“有看到,在东南方向,有一片乌云像是被龙吸水一般,螺旋地舞动着,加之大雷大雨的好像,哪里像是春天,倒像是夏日里的雷暴天气了。”

    承欢也是附和道:“正是呢,而且此后,还有一颗火红的流星,嗖地从东南方向划过长空,正从你们家房顶上划过。而就在这流星划过头顶的一刹那后,你家孩子便出生了。”

    林鉴十分惊奇:“竟还有这样的事儿?我刚只顾着屋内,还没见着你说的这个流星呢,你说这孩子,也真是巧,正掐着这个点降生,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什么神明转世了呢!”说罢哈哈大笑。

    林鉴听到承欢那样说,又是兴奋,又不可置信,心里面想着自己的孩子可能真是什么武曲星转世啥的,嘴上却还要自谦的说怎么可能。

    再一想到孩子的名字还没起,而又想到承欢也算得上是半个道士,还是属于能掐会算的那种,于是林鉴便想着让承欢给孩子起一个名字。

    承欢也不推辞,一番测算之后道:“你这林姓乃是双木,又居于杏林之中,木遇火则旺。不如取单名一个炎字,如何?”

    林鉴挂在嘴上一读:“林炎……”

    听到这名字,小公子好像也是很满意,睡梦中的他突然咯咯咯地发出笑声来,然后又安静地睡着了过去。

    “好!就叫林炎了,羡儿,以后你就又多了一个任务啦,就是帮我好好地把林炎,给他照顾带大。”

    羡儿对这小孩也是爱不释手,宠溺地看着,激动的点了点头:“那是一定的。”

    承欢陪着大家相互又闲聊了一会之后,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山上休息了。

    林鉴也没多留,只是在承欢临走前,对他请了个小长假,好来照顾自己夫人的月子。

    承欢提上了来时的灯笼,又独自一人慢慢回山上走去。

    就在快回到武馆之时,承欢也见得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同样警觉的承欢立马追了上去:“什么人!”

    哪想那黑影的轻功更是了得,承欢追了一路,却也还是没追得上那黑影,只是觉着那黑影行进的路线,正是朝自己的武馆而去的,于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路追逐直到自己的武馆门口。

    承欢在回到了自己的武馆门口后,四下又看了看,却还是再不见任何的异样,心里犯着嘀咕,却也是无可奈何,于是便只得先行回馆。

    可就在承欢回身准备踏回武馆之时,却看见在自己武馆大门口的台阶上,被放了一个包裹。

    承欢知道,这肯定是刚刚那个黑衣人留下的东西,于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慢慢地看清了那包裹中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刚出生不多久的孩子。

    承欢见状才终于放下心来,他弯下腰抱起了这襁褓中的婴儿。承欢知道,这个黑衣人定还躲在暗处观察着,于是便又四下看了看,搜寻了一番,但却还是无果。于是,承欢便只得看向了自己怀中的婴儿:“小家伙,是谁这么狠心啊,刚出生就把你遗弃。说来我今天还真是和孩子有缘呢,收了一个骨骼惊奇的弟子,多了一个侄子,还捡了你这么个小东西。”

    承欢的声音很大,就是想说给那黑衣人听。

    “既然你的父母把你遗弃在我这里,倒不如我就收留下你吧,唉,也不知你姓甚名谁,不如就跟着我姓好了,承蒙上天所赐,就叫你承天,如何?”

    听得承欢愿意收下这小孩,黑衣人只留下了句“多谢恩公!”便又起身飞行而去。

    承欢看见黑影闪动,刚想追逐,还没来的急抬脚,却又不见了黑影,于是只好作罢,带着孩子先回武馆。

    “你说巧不巧,正好林鉴兄弟家中刚生了孩子,你这乳娘可就有了着落了啊,小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