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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送黄昏花易落(五)

    屋外又只剩下一片寂静,陆之遥躺回了床上,半边身子倚在床头,刚把衣裳拢好,耳畔就又传来一道开门的声音。

    女人擒着一抹温和的微笑,走进房来,将门轻轻合上,然后便踱到女孩床边,瞧着她,语气听着小心翼翼。

    [阿遥……还记得我吗?]

    陆之遥有些茫然,对上女人那双柔柔的,像是浸了春水一般的眸子,缓缓摇了摇头。

    [对不起,除了我自己的名字,其它的……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见陆之遥这么说,女人自然有些失落,不过很快,那抹失落就被她压了下去。

    [不碍事,不碍事,不急。]

    [我姓赵,是阿慎的乳娘,平日里,大家都习惯叫我骊娘,阿遥你也这么叫便好。]

    骊娘喃喃着,扭头看向了墙角的那个大木箱。

    [阿遥,你身上的衣裳脏了,得换下来才是,我给你找套干净衣裳吧?]

    虽然很想下床去帮忙,但又怕伤口再次崩开,陆之遥只得抻着个脖子,点了点头,看着骊娘打开那箱子,又从里面取出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来。

    将衣服累到腕处,骊娘便凑近了床侧,接着伸出手,似乎是要去脱陆之遥身上的衣裙。

    陆之遥有一瞬间的慌乱,忙躲开身子,抬眼向骊娘望去,双眸溢满了困惑。

    [您……这是做什么?]

    骊娘也有些懵,一只手滞在少女肩侧,但见女孩这么大动作,还是疾疾出声提醒道:

    [诶,你受伤了,乱动的话,当心又牵着伤口。]

    说着,骊娘收回了手,偏了偏头。

    [穿着这带血的衣裳,多少会有些不舒服,陆爷爷也很忧心你,你放心,帮你换完衣裳,我便出去。]

    陆之遥面上有些热,支支吾吾了两声,垂眸打量着自己这身浸了血的衣裳,又瞥到骊娘那愈发关切的目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闷闷应了一声。

    骊娘动作细致又麻利,三下五除二替陆之遥换好了新衣,将那身旧衣服拿着,还另外腾了一只手来,轻轻抚了抚少女毛绒绒的头。

    [那我先走啦,你要是还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与陆爷爷讲——]

    说到这,骊娘停顿一下,似又想到了什么,快速的瞥了一眼门外,附身凑到女孩耳畔,声音放的小了些。

    [刚才有个少年来寻你了吧?莫要害怕,他就是阿慎,不是坏人,兴许只是见你失忆,有些急,他呀,可是从小与你长大的挚友,你们俩,还算青梅竹马呢。]

    骊娘原先堆了满脸姨母笑,但在看到陆之遥茫然的双眼后,那笑容顷刻间又融了些忧愁。

    [待你伤好的差不多了,若是想,可以来寻我们玩儿,阿慎他……他会很开心的。]

    说完,骊娘就叹着气,离开了,女人飘逸的裙角被风吹的打着旋,那抹紫色的背影,不下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门扉后。

    甫一出门,就看见林怀慎三个人聚在院里,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

    骊娘探着头凑近了些,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林怀慎身侧。

    [凶手说不定还会回来,这些天,霍渊不防在这儿住下,也方便保护阿遥和陆爷爷。]

    说话的是林怀慎,他面色凝重,秀气的眉头都蹙成了一个“川”字。

    霍渊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骊娘。

    [骊娘,我们方才商讨了一下,陆丫头受伤失忆的事,还得你去村里头跟大家多散播散播。]

    村子里除了现在站在院子里的这几个人,便没有多的人知道陆之遥突然失踪消息了,这也全因为当初陆丫头和陆爷爷吵架,陆爷爷被气得好久都没缓过来,女孩跑出家门,他还以为这丫头又去找她陈娘子了,结果愣是快两天都没回来。

    陆爷爷自然急了,可又不好意思跟村里人说,毕竟这其中的原由谈起来,多多少少令这个八旬老人有些脸红,只得找上了平日常来家中习医术的林怀慎,请他帮着自己找找。

    当时林怀慎正忙着姜霍的事,本来只是随口应了几声,谁知,这误打误撞之下,反而叫他找到了那个“陆之遥”。

    林怀慎准备的说辞本来也是真假参半,陆爷爷原先虽碍于面子不肯将自己孙女这些天经历的事说出去,可到现在了,也没什么好再顾忌的了。

    这件事,越多人知道越好,这样,那姜霍的本性,才能更快暴露。

    林怀慎做事一向重效率,他不喜欢在乱七八糟的事上花费时间,越早解决,他也就能越快拿到“那个东西”。

    当然,关于他自己的事,这世界上尚也只有他自己知其全貌。

    骊娘虽还有些疑惑,可又看林怀慎一脸肃然,心下也知晓自家这位小公子定有自己的考量,便答应下来,几人再无其它要谈论的事,于是便各自散了。

    霍渊说是要先回去收拾些行李,跟着林怀慎和骊娘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陆爷爷一人,他拄着拐杖,眸子里有忧愁也有无奈,深深望了一眼自家孙女那紧闭的房门,又幽幽叹了口气。

    这会儿,纵使静下心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孙女。

    如果那天他没有说重话,而是耐心与她坐下来谈心,丫头也不至于跑出去,也不至于受伤,更不至于失忆。

    可这又哪里有后悔药吃呢?

    事到如今,只能先静观其变,等抓到了凶手,一切都安定下来后,他再想想看,有什么法子能治好孙女的失忆症。

    与此同时,陆之遥呆呆窝在床上,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方才骊娘说的那番话。

    什么见我失忆,有些急?

    如果她没想错,骊娘说的,该就是林怀慎了。

    这个腹黑的家伙,会急?

    那猪都会爬树了好吧?

    陆之遥顿时一阵好笑,之前有幸亲眼目睹过这个家伙变脸,那估计他刚才跑出去,是又在众人面前演起了[我的青梅竹马失忆了]这场催泪戏码了。

    下午,霍渊收拾了行李,便回到了陆家,陆爷爷腾出一半床铺,专门留给他睡。

    陆之遥依旧窝在床上,伤口虽没有痛觉,但她还是怕动作大了牵扯到伤口,于是又躺下来,跟先前一样望着天花板发呆。

    中午的时候,陆爷爷来给她送饭,又问了她好多问题。

    老人将陆之遥从床上扶起来,端了一个小木桌搁在她的腿上,将一碟菜和饭碗依次放在了桌子上。

    一双木筷递到陆之遥眼前,少女抬眸,冲陆爷爷勾了勾唇,接过筷子,十分礼貌的道了声谢。

    似乎是被陆之遥的话触动到,老人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怔。

    他静静打量着少女乖巧恬静的脸庞,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动了动,沾着沙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极为困难的飘了出来。

    [丫头,你当真——当真不记得爷爷了?]

    一句话,似乎抽干了老人所有的力气,他垂眼,陆之遥绷紧的唇线似乎无声回答了这个答案。

    [对不起……]

    陆之遥很少撒谎,可现在为了活下去,她却不得不撒谎,对眼前这个满头白发,腰背佝偻的老人撒谎。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绞着身下的被子,茫然无措的说着对不起。

    老人捏着拐杖的那只手骨节突出,青筋蔓延,仿佛一棵垂暮老矣的榕树,枝节横生,恹恹盘桓在地面。

    [没事……没事……]

    不知道是为了安慰女孩,还是安慰自己,陆爷爷提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又开口道:

    [总会找回来的,不,不急,不急于这一时……]

    陆之遥当然明白他说的“找回来”是什么意思,勉强牵起一抹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微笑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先前和陆爷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原来那个陆之遥在大半夜跑出家门,又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但老人望向她的每一次,眸子里总是透着愧疚。

    吵架吗?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事想的太费脑筋了,陆之遥的脑袋都“嗡嗡”的疼。

    [那丫头你先吃着,吃完了,便叫我,爷爷就在门外,到时候,再给你换一下药。]

    陆爷爷似乎没有注意到陆之遥的异样,只是又吩咐几句,便扭头走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木桌上的那一小蝶青菜还在腾腾冒着热气,炒青菜带下来的汤水坠在盘底,清淡的看不到一点油光。

    陆之遥吸吸鼻子,拿起碗,扒了一大口糙米饭。

    入夜,天边遥遥升起一轮弯月,霍渊叼着根狗尾巴草,抱着他的宝贝佩剑,玄色的衣袍几乎要与这沉沉夜色揉在了一起,男人一脚蹬地,十分轻松的飞上了屋檐。

    陆之遥和陆爷爷房中的灯都已早早灭了,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点点细小的蛙鸣,今晚天上没什么云,能看见缀满了星子的夜幕。

    不知道待了多久,霍渊已然有些昏昏欲睡,四周忽地起了邪风,吹的他一个激灵,忙振奋精神,可愣是什么也没发现。

    就这样,呆了一晚上,一无所获。

    第二天,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的清晨,陆之遥已然能下地走路,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横竖睡不着,简单洗漱过后,就开始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见女孩这么早便醒了,霍渊打了个哈欠,跳下屋檐,刚好稳稳落在了陆之遥面前。

    [霍大哥。]

    这几天的相处,陆之遥已然和霍渊熟悉了许多,霍大哥这人虽说看着有些凶巴巴的,但实际交谈起来,你会发现他其实还挺好相处的。

    霍大哥懂得也多,特别是关于武器方面的,白天日头正好的时候,陆爷爷会把她的房门给打开,补完觉的霍大哥便会一个人坐在檐下,默默擦拭他那把冒着寒光的佩剑。

    [陆丫头,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点点水珠挂在陆之遥的头发上,泛着晶莹的光。

    她懒懒抻了抻胳膊,兴许是起的太早,声音听起来带着些鼻音。

    [睡不着啦,这些天睡的都很早。]

    说到这,陆之遥忽然想到什么,本来还有些迷蒙的双眼亮了亮。

    [对了,霍大哥,你是不是要去补觉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个早饭?]

    霍渊又守了一夜没合眼,这些天横竖都是他在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会儿肯定也饿了。

    霍渊摇了摇头,面上有些宽慰。

    [不了,我这实在没胃口了。]

    说到这,霍渊的目光投向陆爷爷的房门。

    [阿爷醒了吗?]

    陆之遥也顺着霍渊的视线望过去,半晌,迷茫的摇摇头。

    [不知道,不过好像没听见什么动静,应该还没醒吧?]

    霍渊了然,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捏紧了自己的佩剑。

    [那我先回家一趟,等阿爷醒了,你记得同他说说。]

    说完,霍渊朝少女挥挥手,便扭头走进了清晨蒙蒙的薄雾中。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陆之遥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她现在穿的还是从房里那箱子里头翻出来的衣服,为了配衣服,脚上的鞋也干脆换了,布鞋是从床底下捞出来的,意外的是,就连鞋子也很合脚。

    不过,她的书包还放在林怀慎那里,虽然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总归是要拿回来的。

    这么想着,她又望了一眼陆爷爷紧闭的房门。

    肚子又叫了一声,陆之遥丧了口气,扭头走进了厨房。

    比起书包,还是先找找吃的填饱自己的肚子比较重要。

    这些天躺在床上,都是陆爷爷给她送的饭,有的时候也是霍渊,不过他统共也没来过几回。

    每回的饭菜,都很清淡,白粥配小菜,要么就是些白菜汤,吃的她嘴里都没味了。

    走进厨房,少女就开始在灶台边找了起来。

    然而,一圈下来,只看到了清一色绿油油的蔬菜。

    跟进了兔子窝似的。

    这也没办法埋怨什么了,其实进厨房前,陆之遥就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

    陆爷爷家横竖也不像有马内的样子,况且还是一个由“留守儿童”和八旬老人组成的小家庭,那么,这一家的生活来源,又是怎么来的?

    结果可想而知,这样的条件拮据亿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她现在是真的很饿啊啊啊啊!

    她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