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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天涯遗孤(下)

    周行建正自焦急,突然间,窗子被拉开,窗口黑影一闪,一人跳了进来。他心中“突”地一跳,忙屏住了呼吸,侧头看去,只见一双脚扎着绑腿,沿棺材转了一周,停在木箱子旁边,却看不到那人的上半身,心想:“难道这人也是要来偷金山银山?”那人伸出双手,放在棺材上,双臂用力,“霍”地一声响,棺材盖竟然被他掀开。

    这一下把周行健吓得汗毛倒竖:“这人不是要偷金山银山,莫非要偷棺材里的死尸?”正自惊奇,又听“嚓”的一声,那人擦亮了火折,一阵冷风袭来,火光亮了一下便熄了。“谁!”那人蓦然一惊,低声喝道。周行健只道是自己已被他发现,待要张口说话,窗口黑影一闪,又一个人跳了进来。

    一双长统皮靴踏到棺材旁边,地上人影晃动,二人交上了手。后来的那人低声喝道:“好大的胆子,是要开棺验尸吗?”挥掌朝先来的那人打去,先来的那人被逼退了两步,两人各持棺材盖的一端,一个要盖上,一个要揭开,较上了劲。

    终于“砰”的一声,棺材盖被重新盖上,两人同时发力,那棺材“咯吱咯吱”一阵响,以中间的一条长凳为支撑旋转起来,刚磨开一个角,两人猛地一惊,发现棺材底下还藏着个人。这时周行健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忙从棺材底下爬了出来。

    先来那人已感不敌,“刷刷”刺出两剑,舞了一个剑花夺窗而逃,电光火石间,周行健借着窗口的亮光看到那人的脸,心想:“这人好生面熟,似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一念之间,那人已跳出窗口,纵身上房。周行健只觉浑身一紧,身子被后来那人夹在腋下,携着他跳窗追上房去。

    屋外的众人还没看清,两人已在屋顶奔出去数丈。

    周行健耳旁呼呼生风,抬头一看,夹着他的那人脸上戴着一张牛头面具,窜房越脊如履平地,只差先头那人数丈之遥紧追不放,追了两三里地,越过一排排瓦屋,走到尽头,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先头那人跑进树林,眼看要被赶上,“咻咻咻”三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从林中传来。头戴面具那人挟着周行健猛地扑倒。周行健见他一动不动,突然间气息全无,竟是死了,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动不动被他压在身下,

    四周没有动静,过了半晌,林子中钻出两个人来,一个说道:“棺材里的人,你看清了吗?”另一个说道:“我刚擦亮火折,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便跟了进来。那房间里有埋伏,棺材底下还藏着一个。”前一人说道:“这血蛛芒刺三枚连发,我就知道他吃不消,嘿嘿。”另一人说道:“这厮跑得好快,我差点被他抓住,你要不事先在这里设伏,我今晚只怕脱不了他的手。”二人边说边走了过来。

    周行健被压在牛头面具那人身下,偷眼瞧去,只见走过来两人,其中一个腰挂弯刀一身蜡染,正是日间见过的苗人,旁边那个,就是被追到这里,和苗人一起吃饭的汉人。

    两人走近,那苗人手中拿着一只长长的牛角,言语间甚是得意,他把压在周行健身上的那人翻转过来,便要俯身去揭他头上的面具。突然间,那人奋起右掌拍向苗人胸口,这一下太过突兀,那苗人只道他中了暗器,已无还手之力,猝不及防,这一掌十成力量全都打在胸口上,直打得他横空飞了出去,旁边的汉人骤然一惊,奔过去要扶住苗人,那苗人鲜血狂喷已然昏倒在地。

    戴面具那人放下周行健,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哈哈一阵长笑:“就这三脚猫的暗器,也伤得了我?”汉人见他死而复活,惊惧万分:“原来三棵芒刺都没射中!”忙挺剑刺来,戴面具那人不避不挡,右掌推出,以攻对攻,这下出乎那汉人意料,可要收住长剑已来不及。“咔嚓”一声,右臂被打折,他接连退了三步。同时,那把长剑也刺入对方的肩头。

    那汉人一呆,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戴面具那人身子颤了一颤,似要倒下,又勉力支撑住,怒声喝道:“还不快滚!站在这儿等死吗。”那汉人一脸惊恐,怕他冲上前来再补一掌,就难以招架,听他这么一喝,象是要放过自己,扔下苗人仓皇逃入林中。

    戴面具那人终于支撑不住,一跤跌倒。那只长剑仍插在他肩头,却无力把它拔出来。周行健走上前去,借着野外的夜光,见他额头上已渗出黄豆大的汗珠,那人低声说道:“把我肩上的剑拔出来。”周行健听了,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拉,顿时血流如注,那把长剑拔了出来。周行健又割下他衣服上的布,把他肩头扎紧。那人边喘着粗气边说:“我左臂上有棵刺,你取出来,再割根布条,把我的左臂捆紧。”周行健依样做了,那人又道:“腿上还有。”周行健才发现他右腿上还有一枚棘刺样的暗器,小心拔出,又割下布条给他包扎,那人喘着气道:“使劲扎紧,对,使劲……再使劲。”周行健费了好大的劲总算给他包扎好。

    原来那苗人发出三枚芒刺,有两枚射中。戴面具那人中了芒刺倒下,却屏息假死,出其不意打翻那个苗人,装着没有受伤站了起来,竭尽平生功力击出最后一掌,又打断那汉人的右臂,仗着余威将对方唬住,其实已是强弩之末,那汉人只要走上前来往他身上一推就倒。可那汉人以为他并未被芒刺射中,自己右臂折断,一下被他唬住,还道是他放过了自己,慌忙逃入林中。

    周行健把戴面具那人拖到树林的一边,让他背靠着一棵大树半卧着。那人睁开眼,右手指了指躺在不远处的苗人,说道:“到他身上去搜……搜……解药。”周行健走到苗人身边,见他被打得口吐鲜血,用手探了探,已经没了气息,便把他身上之物一样一样捣弄出来:银耳环,银项圈,银戒指,烟杆,烟袋,碎银子,汗巾,牛角,香袋,火折,还有一个两寸来长茶杯粗的小竹筒,可不知哪一个是解药,只好一件一件递到戴面具那人跟前,每递过去一件,那人捏了捏看了看又嗅了一嗅,摇了摇头把它扔到一边,说道:“不是。”直到最后一件竹筒,那人把竹筒盖拧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插满了芒刺,非铁非石尖锐无比。那人把芒刺全倒了出来,还是摇了摇头把竹筒扔在一边。从苗人身上掏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递完,仍旧没有找到解药。

    戴面具那人说道:“把他拉过来。”周行健将苗人拖到他跟前,那人说道:“把他的衣服头巾解了。”周行健将苗人外衣头巾卸掉,那人又说道:“全脱了。”周行健只好把苗人剥了个精光,将所有的衣物搜了个遍,终究没找到解药。那人目光露出一丝无奈,仰天长叹:“没想我今天死在这里。”说罢,闭上双目,仰头靠在树上。

    不一会儿,那人突然睁开双眼,紧紧盯住周行健,厉声问道:“你怎么会躲在那干房间里?”周行健说道:“四哥叫我……”只见他目光凛然,心中一颤,接下来的“进去偷东西”五个字便没敢说出来。

    那人又厉声喝问道:“你到底进去干什么!”周行健心中一急,说道:“我……我没偷东西,我真的没偷东西。”那人又追问道:“那你进去干什么?”周行健被问得无话可说,憋了半天终于说道:“四哥叫我去偷东西,可我没偷。”那人又问道:“哪个四哥?”周行健说道:“花子庙的四哥。”那人的语气反倒缓和了许多,说道:“叫你偷什么?”周行健说道:“我什么都没偷。”那人说道:“先前那两人你认识吗?”周行健道:“不认识,只见他俩在酒店里吃过饭。”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牙关紧咬,“格格格”地打起寒噤,说道:“先扶我坐起。去砍些柴来生火。”周行健扶他坐起,只觉那人四肢抽搐浑身冰凉,想是毒性已经发作。

    那人背靠着树,闭目盘膝运起功来。

    周行健抽出苗人身上的那把弯刀,去了树林中。过了半盏茶工夫,砍了一大堆柴火,倒是湿柴多干柴少,又割了些树藤将柴火扎成一捆,拖着往回走。还没走出树林,远远听得有说话的声音,心中纳罕:“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这儿?”悄悄靠近,只见戴面具那人的旁边居然还站着一人,仔细一看,惊得张大了嘴:那人竟是刚才逃跑的那个汉人。

    原来那汉人跑了一节,估计戴面具那人已经离开,心中想着苗人的死活,还有自己遗弃的那把长剑,又原路返回来。发现戴面具那人并未离去,独自坐在树下盘膝运功,好生惊诧,躲在树林中看了许久,只见那人头上冒出腾腾热气,心中大喜:“原来他果真中了血蛛芒刺的毒,正在运内力抗毒。”便大着胆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见苗人已死,被脱得赤条条的躺在一边,身上的衣服和随身带的物件撒了满地,心中嘀咕:“难道他没找到解药?”只见戴面具那人头上蒸汽越来越浓,知道他要扛不住芒刺的毒性,放心大胆欺近身来,哈哈笑道:“原来是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我看你还挺得了多久。这血蛛芒刺的毒世上还没有谁捱得过半个时辰。”戴面具那人睁开眼看见是他,心中一惊,此时他浑身麻木不能动弹,知道怎么装也装不下去,闭上眼睛只等他一招结果自己。

    周行健躲在树林子里,悄悄看着两人的动静。

    那汉人左手拾起遗弃的那把长剑,剑尖抵住戴面具那人的勃颈,说道:“我要一剑把你杀了,那是便宜了你,这血蛛芒刺让你慢慢去尝才有滋味。只不过死到临头总得让我看看你的真容。”说完,剑尖一挑,割断了面具的系带。

    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从面具背后露了出来,那汉人和周行健都是一惊:戴牛头面具这人竟是疯子李!只不过他没戴花环也没穿大花裤,身上穿着长袍,脚上穿了双靴子,是以谁都没有认出来。

    那汉人冷冷说道:“疯子李可一点也不疯啊。这些天老有个影子在跟踪我,真没想道是你这个丑八怪!”疯子李背靠着树瑟瑟发抖,一句话说不出来,那汉人见了,对他中毒且没有找到解药已深信不疑。

    那汉人把苗人的衣物一件一件翻了个遍,见那把弯刀的刀鞘还在,刀却不见了,喝道:“那把刀呢?”一下想起和疯子李同来的还有一个小叫花,那小叫花也不见了,心中生疑,四处查看,只听得不远处微微有些声响,忙提剑走了过去。

    原来周行健在树林中见他问及那把弯刀,忙把刀藏到那捆柴火中,这一下却弄出了声响。见那汉人提剑走来,知道大祸临头,转身想跑,汉人已到了跟前。

    那汉人见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剑入鞘,伸出左手,抓住周行健的衣领,将他推倒在地,厉声问道:“你和那疯子是一道的?”周行健和他面对着面,见他满脸怒容,心中害怕,一句话说不出来,那汉人又喝道:“是他让你事先藏在棺材底下的,对吗?”周行健只觉脖子一紧,气都喘不上来,使劲说道:“不是!”那汉人张开左手的五指,掐住周行健的脖子,再三逼问道:“哼哼,他让你事先藏在棺材底下,你们早就布好了网,只等我往里面跳!”周行健顿时头昏眼花双眼发黑,眼前突然出现姐姐被呛水的情景,怒火中烧,伸手往旁边一摸,正好抓住了那把弯刀的刀柄,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狠命一刀砍去,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鲜血四溅,那汉人的左臂被他齐腕砍了下来。

    以那汉人的武功,十个周行健也伤不了他,只是他不曾提防柴火里藏着把弯刀,而且黑夜之中看不清,再加上对手是个小孩,让他全无防备之心,所以让周行健一下把左手砍去。周行健这狠命一击,也是孤注一掷,倘若一击不中,那汉人五指一抓就结果他的性命。

    那汉人右臂已折,现在左手又齐腕而断,直痛得一路狂奔而去。

    周行健缓过神来,见自己脸面胸前都是血,一只手血淋淋地掉在地上,心中“砰砰”乱跳,回想刚才的情景,只差一点就葬身在他的魔爪之下,不由好生后怕。走出树林,见疯子李头上冒汗,浑身发抖,忙问道:“你冷吗?”疯子李说道:“生火,快生火!”原来这血蛛芒刺毒性一发作,浑身酸麻,寒毒浸骨如在冰窖中一般。周行健见他冷得受不了,说道:“让我把你的毒汁吸出来。”说完,俯下身去,用嘴对着芒刺的伤口吮吸起来。疯子李要想阻止,却动弹不得,竭力说道:“傻小子,你不想活了,那毒汁粘着嘴就死。你救不了我,自己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周行健听了,吐出两口黑血,才知道已染上了毒,不免心中一凉。可又想,自己浪迹天涯生死难卜,刚才就差点死了一回,现在只不过再死一回,还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里,一下豁出了性命,说道:“就算救不了你,要死咱们也死在一起!”仍旧大口大口把他伤口的黑血吮吸出来。

    疯子李起初怀疑他和那苗人汉人一伙,后来才看清是个小叫花,又见他砍断汉人的手腕,心中疑云顿消。此刻,见他小小年纪舍了性命来救自己,和自己萍水相逢居然说出这般话来,虽顷刻即死,却无限感慨,胸中一股豪情油然而生,看了看周行建,仰天一阵狂笑:“好小子,哈哈哈哈,要死就死在一起,哈哈哈哈……”

    声音在树林中回荡,悲怆而凄凉。

    周行健把那捆柴火拖了过来,生起了火。干柴倒易点燃,湿柴得从中间剖成几半才能用,便拿了弯刀去劈柴。劈着劈着,只觉口舌发麻头昏眼花,知道毒性已经发作,想自己大仇未报,即将死在这里,不禁心中凄然。再劈得几下,两目眩晕,看到的景物都是重影,接着“咣”的一声,刀柄磕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子跌倒在地。这时,他发现刀柄的末端竟是一个塞子,那塞子滑脱出来。原来那刀柄做成了筒状,拔出塞子,里面竟是空的。周行健捡起刀,几颗樱桃大小的药丸从刀柄里掉了出来,接着又掉出纱布和药棉,他心中大喜:“这药丸莫非就是血蛛芒刺的解药?”忙抓起那几颗药丸送到疯子李的嘴边,说道:“你看,这是解药吗?”疯子李用鼻子嗅了嗅,惊喜若狂,说道:“解药就是这个。”两人各自服下了一粒,过不多久,症状果然减轻。周行健中毒较轻,救得也及时,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行动自如。疯子李又服下一颗,才勉强能够行走。

    疯子李拾起那张牛头面具,把系带接好重新戴上。周行健问道:“干嘛要戴上这玩意?”疯子李说道:“我样子吓人,别人看了害怕,难道你就不怕我吗?”周行健说道:“起初有点怕,现在就不怕了。”疯子李道:“为什么?”周行健道:“起初看到你蛮吓人,可你不会杀我,要杀我你早杀了,所以我不怕。”疯子李说道:“你已经看到我的真面目,本来应该杀了你,只不过……”周行健听了,只等着他说出下文,不料他语气一转,说道:“你得发誓不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会杀了你。”周行健心中暗道:这人好不讲情理,我救了他,他却要杀我。可嘴上还是答应了他。

    疯子李让周行健搀扶着,离开那片树林,尽捡偏僻人少的背街小巷走了两三里。只见前面翠竹荫然杂树丛生,竹林后面水声潺潺,一条暗绿色的玉带曲曲折折蜿蜒而来,月色之下,波光粼粼,竟是一条小溪。小溪两岸,壁立千仞,山峰挺拔,微风拂岸,岸边的芦苇摇曳起伏,芦苇丛中偶尔传来一声鸟叫,让这早春的夜显得幽旷而静谧。

    这便到了武夷山下的武夷溪。

    沿岸走不多远,前面泊着一条小渔船,竹篾编成的船篷。疯子李领着周行健上了小船。

    周行健暗中想道:“这幽僻的地方会藏着这么一艘船,怪不得谁都不知道,原来他住在船上。”

    疯子李坐下,长长舒了口气,说道:“今天还算命大,‘血蛛芒刺’半个时辰就见血封喉,再晚一点,就算找到解药也无济于事。”周行健道:“这芒刺是什么做的,有这么毒吗?”疯子李道:“它本是一种植物身上的棘刺,被煨了血蜘蛛吐的毒,从牛角吹射出来,一旦射中,浑身酸麻,寒冷异常。”周行健道:“血蜘蛛是什么?”疯子李道:“血蜘蛛是湘黔一带的苗人喂养的一种毒物,那苗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难道和上官家……”说到这里心中若有所思,不再说下去。周行健问道:“那汉人也会使这‘血蛛芒刺’?”疯子李微微一笑:“哼哼,那汉人我和他可是老相识,他倒不会使什么‘血蛛芒刺’,他这次来这里,难道也和上官家……”一边说着,一边挽起左臂的袖子,只见伤口周围黑了一大块,又挽起右腿的裤脚,同样黑了一大块,从周行健手里接过那把弯刀,在点燃的蜡烛上烧了片刻,用刀在两个伤口上各划了一个十字,浓稠的黑血便顺着十字口流出来,周行健见了,才知他是放血解毒。

    疯子李说道:“虽然服了解药保住这条命,但我中毒已深,还不能出去行走,必须静心调养,把体内的毒汁全部逼出去,才能保住这双手脚。这些天不能有谁来打扰我,这个地方你不可告诉别人,每天给我弄点吃的来,等我伤好之后,绝不会亏待你。”

    周行健见他行事古怪,知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江湖异人,早存了敬畏之心,说道:“前辈不杀我就算大恩大德了,吩咐的事小山子必当做到。”

    疯子李又说道:“另外,你传一个口信给上官家的管家房怀忠,就说湘西苗帮和点苍派的费一剑来过这里,叫他和上官夫人小心提防,却不可向他提到我。”

    周行健答应了疯子李,趁着夜黑离开了小溪边。

    走在路上,周行健心中想道:“等会儿遇到四哥阿勇该怎么说呢?我没有把那‘金山银山银娃娃’偷出来,这头一笔单是做不成了,只怕还会叫我去偷。今后我得避开他们,等疯子李的伤一好,另奔他乡。”

    天刚刚亮,随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上官致远的灵柩被八个人从小巷中抬了出来,江玉瑛牵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两人一身丧服走在灵柩的前面。后面的人头缠白布身穿孝衣,手拿哭丧棒,林林总总二三十人沿街走来。大街上响起一遍锁呐声,空中撒满了纸钱,被风吹得满天飞。沿途的街坊都出来看热闹。

    四哥和阿勇跟着张罗,吆喝着开道,敲铜锣吹锁呐翻筋斗,以此来讨几个赏钱。上官致远的灵柩便风风光光出了殡,抬到几里外的山上去埋。

    周行健一连几天都躲开街上的乞丐,每日讨饭送到小船给疯子李吃。这样过了几日,疯子李的伤日渐好转。这一天,讨了一提篮饭正往小溪边走,发现身后几个人影鬼鬼祟祟跟了过来,周行健猜到是花子庙的人,在市井中左拐右拐躲进一个小胡同,放下提篮转身一看,后面的人影甩掉了,正暗自庆幸,刚转过头,却见一只脚踏在提篮里,崔老大和几个乞丐已经站在他面前。

    “小山子,我吩咐你做的事,做了吗?”周行健大吃一惊,忙把手从提篮上缩了回来。崔老大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说道:“我吩咐的事不做,要在这武夷山下混口饭吃,可不好混呀。”脚底用劲,脚下的饭菜给踩得稀巴烂,几个乞丐抓住周行健的后领,往他腿弯猛地一踹,周行健被踢得跪了下去,崔老大提起脚踏在他的嘴上,喝道:“把我脚底下的饭舔干净!”周行健倔犟地扭开头,崔老大一脚踹向他的面门,周行健被踢得口鼻流血,满脸都是菜饭和污泥。其余几个乞丐围拢上来,就是一阵拳脚,这一回可不比温二爷那群顽童,直打得周行健昏死过去。两个乞丐各拽着他的一只手,把周行健拖回了花子庙。

    阵阵浓郁的臭气让周行健苏醒过来,身上的伤钻心的痛。他发觉自己躺在一间房屋的角落里。屋子很大,阴暗而肮脏。几十个乞丐聚居在里面,站着望天的,走着唱歌的,蹲着吃饭的,躺着打鼾的,靠着墙发呆的,凑在一起聊天的,聚在一块赌博的,趴在别人的背上找虱子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房间的一壁,树着一尊残破不堪的山神像,山神像的前面摆着一张供台,供台前燃着一堆篝火,围着篝火坐了七八个乞丐,当中一个正是崔老大。

    四哥和阿勇刚把讨来的“头子钱”交上去,崔老大接过去掂了掂,说道:“就这么点?”四哥道:“这就算不错的了,比往常还多呢。”崔老大说道:“上官家开商行,有的是银子,这两串小钱就把你们打发了。我叫你带小山子去做单,你做了几文钱?”四哥说道:“老大,小山子才刚来,不懂规矩,这回就饶了他吧。”崔老大嘿嘿笑道:“饶了他?那你可不是刚来的,我吩咐的事做不了,你可知道该怎么处罚!”

    四哥二话没说解开衣襟,拿起筷子夹住篝火里的一块火炭,放在裸露的胸口上,一阵刺鼻的焦臭味随着“嘶嘶”的烧灼声弥漫开来,四哥咬牙挺着,过了一会,终于挺不住,那块火炭滚落下来,四哥痛倒在地。

    崔老大一边瞧着,冷冷地说道:“老四要保小山子,也用不着在这里充硬汉,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小山子不仅仅是没按我的吩咐去做,这些天我派人跟踪他,发现那小子讨来的东西不但不供奉帮中,反而送到一只小船上,今天我得好好问一问他,那船上的人到底是谁。”说到这里,他抬高了声音,命令道:“把他拉过来!”

    两个乞丐拽住周行健的手把他拖到崔老大跟前,往他脸上泼了一盆脏水,周行健睁开了眼。崔老大说道:“小山子,那小船上的人是谁?我让你去做单,你偷来的东西呢?”周行健道:“我没偷。”崔老大大声喝道:“你是另外有主!你把偷来的东西都给了船上的那个人,对吗?”周行健痛得说不出话,摇了摇头,漠然地看着崔老大。崔老大见他一言不发,挥了挥手,说道:“把衣服剐了,吊起来。”旁边一个乞丐说道:“老大,这小子怕挺不住。”崔老大说道:“没事,骨头还没断,我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经不经抽。”

    周行健被剥了个精光,一根粗绳把他吊在大梁上。崔老大下巴一扬,一个乞丐拿着皮鞭往他身上一阵猛抽,周行健两条腿在半空中乱踢乱蹬,顿时皮开肉绽惨叫连连。打了一阵,崔老大满以为他松了口,示意把他放下来,一手托着他的下颌说道:“小山子,你吃里扒外,另外有主,今天你不说出来,我活活剥掉你的皮。”周行健心一横,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鼓足了劲骂道:“呸,我死过好几回,再死一回也不怕。”崔老大没料到他性格如此倔犟,拿起周行健脱下的衣服揩了揩脸。突然一样东西从衣服里滚了出来,崔老大拾起它,周行健一看,正是妈妈留给他的,剩下的那只玉镯。

    众乞丐见了,全都围拢过来,见那玉镯色泽碧绿,光滑细润,确是件价值不菲的东西,个个惊讶不已,七嘴八舌议论开:“他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首饰?”“不是说他不敢偷吗,这不是从上官家偷来的,还会怎么来?”“嘿嘿,这小子身上只怕还藏有东西。”几个乞丐把周行健的衣服搜了一遍,可除了这只玉镯,再也没有什么。

    周行健吊在半空,愤然说道:“把玉镯还我,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众人谁都不信,全都笑了起来:“哈哈,他妈留给他的,他妈是谁?叫花子他妈不就是叫花婆吗?”“他妈这么有钱,咱们都到他家讨饭去,哈哈哈哈。”

    这一下,崔老大更加深信不疑:“小山子偷了上官家陪葬的东西,没有交出来,却拿去送给了别的主。”他手拿那只玉镯,寻思片刻,才慢悠悠地说道:“嘿嘿,私藏赃物,吃里扒外,按照帮规该怎么处罚?”

    众乞丐听了,全都安静下来,怯怯地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了。崔老大又问了一遍:“私藏赃物,吃里扒外,按照帮规该怎么处罚?”见众人都不答话,便提高了嗓子道:“老四,你说说该怎么处罚?”四哥半晌不语,崔老大自个儿说道:“哼哼,按照定下的帮规,私藏赃物,吃里扒外的处罚”顿了一顿,“——就是活埋!”

    众乞丐都不敢声张,知道崔老大这么做,一半是要惩罚小山子,一半是要杀鸡给猴看。崔老大走到供台旁,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不照章行事,明天还会再有几个吃里扒外的。”一边说着,一边挥起右掌朝供台砍去,随着“砰”的一声响,砂尘飞扬,那砖石砌成的供台被他掌力削去一角。众乞丐慑于他的武功,纷纷退到一边。崔老大怒声喝道:“装进口袋,拖出去埋了!”

    不由周行健分辨,两个乞丐把他赤条条地装进一只麻布口袋,拖出了花子庙。

    周行健在口袋中,四周漆黑,心中一遍绝望。听到自己要被拉出去活埋,脑袋里空空荡荡,只觉得身下磕磕绊绊,被拖了好远好远,终于停了下来。

    一阵冷风袭人,麻布口袋被解开,伸进来两只手,把他拉了出去。抬眼一看,崔老大满脸的横肉,周围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乞丐。

    周行健被赤身裸体扔到一座小山岗上,二月的寒风刮到鞭痕累累的身上,格外的疼痛。面前是一蓬一蓬的荆棘和野草,草丛旁边已挖好了一个土坑。

    崔老大说道:“就在这里最好。”两个乞丐捆住了周行健的手脚,抱着他直直地放到土坑里。那土坑正好容得下他一人,刚没过顶。崔老大一声令下:“埋了!”两个乞丐铲起泥土,一下一下填进土坑。

    周行健心中想道:“这一回死去,只怕再也活不过来了。”想到爹爹妈妈姐姐和弟弟,“我今天也要随他们而去,没想竟死在千里之外这个地方,他们的大仇有谁来报?”一想到血海深仇自己到死都报不了,不由得嚎啕大哭:“爹——妈——你们在哪里!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众乞丐听了,心有不忍,神情黯然。可又忌惮崔老大的淫威,全都默默无语,不敢多说一句话来。

    随着泥土一铲一铲地填高,渐渐淹没了周行健的小腿,大腿,躯干和勃颈,哭声在山岗上回荡着。终于,泥土没过了他的头顶,哭声和周行健一起被埋进了土坑……

    崔老大带着众人走了。

    泥土遮盖了阳光和空气,周行健不知被带到了天堂还是地狱。黑暗中看到太阳的光辉化成了赤红的血——是父亲的血,血淹没了自己。只觉得天昏地暗,憋得出不了气,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行健睁开了眼。一株破土而出的青草映入眼帘,青草上雨露未干,生机盎然,早春的花香带着大地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行健的睫毛眨了一下。

    “小山子!小山子!”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周行健转过脸来,看到两只灵动的眼睛关注着自己,“小山子,你没死!你真的没死!”胡七儿高兴地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又从笑开的嘴里露了出来,“小山子,我真怕你醒不转来了。”胡七儿高兴得擦了擦眼泪,说道:“崔老大他们走了,我把你挖了出来,你的命可真大!”

    原来阿勇见崔老大要活埋周行健,暗地里跑去告诉了胡七儿。胡七儿暗中跟了过来,远远躲在山丘后面,等崔老大他们一走,便跑过去把周行健从土坑里掘了出来。

    周行健真怕自己在做梦,怔怔地望着胡七儿,说道:“胡七儿,是你救了我?”胡七儿一把抓住周行健的手,说道:“是你的命大。”脱下外面的长袍给周行健穿上,“这儿冷着呢,先到我家去,我给你弄几件衣服穿。”

    胡七儿家住在城西一个小胡同里,一道砖墙围住几间瓦房,屋外的院子里晾满了洗干净的衣服。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屋子里陈设简陋,除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和几只木凳外,四壁空空。他后娘没在家,胡七儿把周行健领到厨房里,说道:“这儿暖和,你先呆着。”说完,从锅里盛了一碗玉米粥给他,让他靠近土灶坐了下来。

    原来胡七儿他后娘因长得丑陋身材肥胖,三十多岁都没嫁出去,靠洗衣谋生,后来抱养了胡七儿。她父母亡故之后,留下这几间瓦屋,现在便剩下她娘母俩居住。

    不多久胡七儿抱着几件衣服走了过来,说道:“你先凑合着穿。崔老大要弄死你,你躲在我这儿也躲不了多久,得趁早远走高飞,今后再别让崔老大遇见你。”周行健接过衣裤穿上,说道:“可我答应了一个人,给他弄饭吃,要等他的伤好了,我才能离开这儿。”胡七儿道:“你就不怕花子庙那帮人再撞见你吗?那个崔老大,人人都叫他‘催命阎罗’,暗地里被他整死的乞丐儿不知有多少,你要再落到他的手上,我可再也救不了你。”

    正说着,门外一个妇人哼着小调走了进来。胡七儿急道:“不好,我娘回来了。”拉着周行健从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他让周行健躲到一垛柴火的后面,只听那妇人骂道:“这挨刀儿,今天跑回家来干什么?”胡七儿喊了声:“娘。”那妇人操起身边的竹棍,作势要打他,胡七儿一闪避了开,那妇人骂道:“你这挨刀儿越来越野,你说你这两天死到哪里去了!”说完,提起竹棍朝他屁股猛抽过来,胡七儿又一闪,躲到了饭桌对面,那妇人挥棒追来,两人围着桌子转了几圈,那妇人知道打不着他,追得累了,只得停下来。胡七儿说道:“你再打我,我就永远不回家。”那妇人气喘吁吁,说道:“好好好,从今往后我不打你,你就在家跟妈洗衣服,别成天跟那些小叫花小混混泡在一起。”边说着边抹了抹脸颊的汗。一瞥眼,见晾着的衣服落下来两件,骂道:“是谁动了我的衣服。”她走过去,拾起地上的衣服,发现少了一条裤子,说道:“咦,那条裤子呢?王大妈家拿来洗的那条裤子怎么不见了。”

    胡七儿见他后娘问起那条裤子,象兔子一样奔出屋去。那妇人口中骂道:“准是你偷了!你回来……挨刀儿……你回来……”一边骂着,又抓起竹棍追了出去。原来胡七儿把自己平时穿的衣物给了周行健,却差一条外裤,便偷了晾着的一条裤子来充数。

    骂声渐渐远去,周行健从柴火堆中露了出来,趁着四周没人,匆匆离去。

    他心中想着疯子李,知道再被崔老大撞见,必死无疑。独自躲在隐蔽之处捱到天黑,摸着路走到那条小溪边。

    明月如钩,微风拂岸,武夷溪芦花飘荡水声依旧,那只渔船却不见了。周行健沿岸找了半天,河里波光潋滟,只留下一弯月儿的影子。夜风吹来,岸边的树木“莎莎”的响,四周格外的安静。“疯子李走了?”周行健自己问道:“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呢?”望着月光下明暗交错的水纹,心中茫然若失。

    周行健久久站在岸边,想到被抓在费一剑魔爪中,又奋力挣脱;中了“血蛛芒刺”的毒,又侥幸找到解药;埋进土坑又被掘了出来,一夜之间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仿佛换了人间。正是命运弄人,生死如游戏,这样生死难卜的日子不知何时才到尽头,“真的是我的命大么?”要家还在该有多好,要爹爹妈妈姐弟都在该有多好,可命运偏偏让他在生和死之间游戏。

    独自呆立良久,周行建准备趁夜黑远走他乡,猛然间想起疯子李的嘱托:给上官家的房怀忠传一个口信。因为一连几天都怕遇见崔老大一伙,没敢靠近上官家。在离开这儿之前,他决心把这件事办好。

    武夷山方圆百里,有三十六峰,峰峰挺拔;武夷溪蜿蜒于群峰之间,有九曲,曲曲环绕。周行健抬头一望,眼前的山峰苍茫陡峭直入云霄,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命运坎坷,一股悲凉慷慨之情油然而生,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爬了大半节山路,眼看就要登到山顶。此时月已西沉,天上繁星闪烁,远处山影起伏,周行健望着漫天的星斗,大声呼唤:“妈妈——妈妈——您在哪里!您在哪里!”山谷里寂寂无人,只传来自己的回音“您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他噙着泪水,拔足朝山顶奔去,离山顶越近,就离天上的星星越近,离妈妈就越近,他想找到哪一颗是妈妈变成的星星。

    山顶的风比河边还大,吹干了他脸上的泪。天上的星星安详地眨了眨眼睛,他知道妈妈不会回答他,四周只有起伏的群山,漆黑的夜和悠悠不绝的回音。

    翻过山峰,山脚下是一遍茂密的树林。周行健坐在一棵柳树下,身上又冷又痛,又困又乏,终于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眼前出现茫茫一遍雪地,雪变得五颜六色,不知变成了彩虹还是烟花,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烟花里跑,他迈开脚步追呀追,可怎么也追不上,那小小的身影忽然转过身来,“哥,你找不到我。”正是弟弟,他伸手抓去,弟弟却“倏”地一下不见了。

    彩虹和烟花都褪去,四周又变成了一遍雪地,那雪地越变越小,退缩成一支洁白的花,他刚想去摘,那花掉进水中,化成了姐姐的脸,脸在水波中荡漾,他大声喊着“姐,姐!”可姐姐一声没有回应。

    姐姐的脸在水中消失了,他跳进水里,水变成了赤红的血,血淹没了头顶,他憋得喘不过气,一直往下掉,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他想钻出来,钻出来透口气,四周却一遍血红,无边无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生,有所为有所不为,死,有所避有所不避。”——是爹爹的声音,他在血海中找呀找,可怎么也找不到爹爹。

    忽然血中透出一缕亮光,他顺着亮光一直往上升,升呀升,升到了天上,天上满是星星,妈妈躺在云端朝他招手:“健儿,今后你独自一人,得好好照料你自己。”他朝那朵云追去,那云飘呀飘,怎么追也追不到妈妈。

    那朵云突然变成了全身煞白的厉鬼:白的头,白的脸,白的身子,白的鞋,白的牙齿,只留下一双凶光四射的黑眼睛,举剑朝他刺去,“啊”地一声,周行建醒了过来。

    原来是一个梦。

    他睁开眼,明月皎洁,风声依旧,微风吹着柳条拂过脸面,天边已微微发亮。刚站起身,只觉身子异样的沉重,浑身酸软两眼发热,受伤的身子被风一吹,已经中了风寒。

    周行健伤病交加,才刚从土坑里爬出来,又面临着新的死亡,活着就如此的艰难。他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往山下走去……

    一路下山,倒不费力。周行健昏昏沉沉,拖着发烧的身子跋涉了许久,天已大亮,看看就要走出山林,终于见到一遍灰瓦屋脊,上官家宅院的后门就在眼前。

    走着走着,脚下打滑摔倒在地,身子骨碌骨碌顺着斜坡往下滚,一直滚到山底。山底绿草葱葱,遍地开满了野花,几只黄蜂上下飞舞,正在采花酿蜜。刚要举步,只觉额头火辣辣一阵刺痛,一群野蜂缠住了他。

    周行健被蛰了几下,眼角顿时肿起,拔足便跑。身后传来“嗷嗷”两声嚎叫,一只体形硕大的恶犬,浑身炭黑,朝他扑来,那狗两耳竖立,嘴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发烧的身子又遭蜂毒,只觉天旋地转,恶犬的前爪已搭上他的肩头,火红的舌头吐着热气,张口朝他勃颈咬来。

    一时间,周行健魂飞魄散,命在顷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