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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见新曙

    ‘摇篮’二字似乎拨动了幼童的神经,他为此展现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积极性与活动量。

    他打起精神后眼含兴奋地在虚空中点点按按,转身伸手探入看不清的混沌后从中抱出了一本封皮纹饰横直却多到繁复的巨大书本。

    他往后绷着身子退出几步,而后将书轻轻向地面放平,边气喘吁吁边抱抬起比自身高出些许的封面。

    封面便随着幼童双手用力掀起而翻过,立刻坠地后发出沉重的闷响,幼童在过程中便不管不顾地连忙翻页,它在翻过将近三分之二后终于停下,幼童得以从目标书页中拿出一台终于与自身身姿大小相匹配的望远镜,他未作任何校准便凑过脑袋,从中看到在一片绚烂的混合光辉中一团杂色扭曲正在聚合。

    那是翡提亚所在星域的景象。

    …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少年有些颓唐的坐下了。

    他很容易便理解发生了什么,慧曦呆呆的望着面前空落落的桌椅,心说那是死亡吗?

    天上最大的变化显而易见,但他直觉自己称之为‘爷爷’的红发老人与那恒星并不等同,他猜测过老人或许是那大星的神使,亦或极信任的眷者,毕竟从他出生起他便一直取来得自金红恒星的力量为自己进行治疗。

    也正因此,少年才捱过先天难言的大病,讨得了些活路。

    这是老人的说辞,实证则是时至今日,自己依旧是那么虚弱。

    “他说时候到了…是早便知晓自己的离去吗?”

    慧曦喃喃自语,从未有此刻这般觉得老人离他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而自己似乎亦一无所知。

    他以为只是平凡的日常,却未抓住最后的离别。

    这多少有些揪心。

    “我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曲掌接住月的光,却未察觉伴随自身强烈的情绪他的黑瞳之底浮现了一点纯净的金芒,就像某种符号的第一笔。

    本该流淌去的月光变得像是真正的绸缎,视界便在这时发生了变化——

    周遭的景物失去了实像,变得只剩最外围区分空间层次的线条,线条各有颜色,他们连成的实体又被同一条淡金色的细线牵起,它将一切织住,却又分出支条。

    共成的大网将一切相连,又将一切笼罩,大网被这些其下的东西撑起,出现了一次缓慢而沉重的跳动,就像一颗老去的心脏。

    而后慧曦便看到了更多,有染着红的丝线密密麻麻,它们遍布视线所及的一切方向,鲜红盖过了其余一切,而后扭曲成数不清的线团,在远空才终于理出了数条线头,它们笔直向上升起。

    随着丝线的方向抬头,最后才看到它们没入天际一颗逐渐失去身形的金红大圆内,那是此刻视界中唯一实心的存在。

    慧曦的视线捕捉到它,但记忆却无法写入,他的意志告诉他那里空无一物,金红大圆好似‘存在’,但并不‘存在’。

    就像人用眼睛看,用脑来想——

    慧曦能懂。

    ‘祂正在从真实中湮去’。

    慧曦对自己说。

    于是他眼里金芒更盛,越发看清了鲜红的丝线,它们就像一根根狰狞的血管,正有发黑的红经由其猛烈涌动,直直冲入那大圆中。

    而大圆一直很安静,同时也很虚弱,慧曦喉结耸动,不知自己为何发出了小兽般的低低呜咽,他便在这时握掌成拳。

    就像人用口饮水,用脚行走——

    好似没有任何变化,发黑的红中更是涌出了绿,但少年心下却稍地一松。

    大圆在视线与记忆中都消失了,他已不知道随自身动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某个东西却终于被维系住短暂的‘存在’。

    慧曦眼中金芒碎灭,他的一双黑瞳也随之发生了微小的颤动,瞳仁出现失焦时的涣散感,在危机来临的最后一刻恰时有一些金红坚定地涌现,将碎裂的某些东西艰难’粘结‘。

    慧曦合上了眼,在未察觉似有回应注视的目光惊鸿一瞥时便直挺挺倒了过去。

    若他依旧得见,会看到一颗微小的流星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划出极长的尾迹坠下。

    …

    大树中的幼童看到杂色聚合出了‘落果’,却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

    只有望远镜提供的视界右下角有数与字飞快变动,最后逐个滞止,随着最后一个数跳停,共显出了一串坐标——

    南-四四。

    落果—南四四,这便是这桩落果将要写就的书文于【书库】中存在的位置,也是宏义上它将拥有的编号。

    南是幼童分管的领域,如今于四四指向的书架位置上,已然填补了一本新的书文。

    幼童放下望远镜,它并未直视到摇篮,可以观测落果的望远镜仅是兢兢业业的观测到了落果。

    他只转头紧盯着键盘之上显示发出消息的屏幕,眼里的期待在缓缓发亮。

    他的身体动也不动,直至许久之后期待化成的亢奋渐渐散去了,他眼中的情绪不舍的淡去,在过渡至安静后转而出现了一些焦躁,他再也摆不出表情,只是沉默的继续等待着。

    …

    夜晚的天空中一个黑盒向下喷涌着内青外蓝的火柱,它的颜色源于独立于魔素与湛能存在的一种稳定燃料,它的形态则来自于其亲和空气,却又与之发生‘同斥’反应的特质,这亦是它得以不受魔素干扰的最大依仗。

    这种燃料难以合成,故此在实际中只足以应用于魔素层下精准稳定的降落。

    而对综秘海一行人类提供最大保障的存在是发射台,魔动枪自由其发射之始便一直处于捕获内,它亦将于降落时提供牵引与导向。

    发射台一直维持废烟中的通路,此时枪火圣裁将要切实降落的位置与发射时并无任何差别。

    一名罩着漆黑长袍的侍者领在发射台工作人员一行的前方,他用双手捧着一个平面圆镜,圆镜的边框分出层,每层都有变幻的符阵与镶嵌的晶石,圆镜靠向侍者的一侧正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灯发出暖光照亮了圆镜,并且投射出天衡院男人指挥官的身影。

    他冷眼看着远处黑盒平稳降落,等待气液衡态后扳机盒先发出声响,夏星有进入的门沉稳缓慢的打开,四周等待的人员立刻发动轨道上的几架滑车移行,而其余人员以跑动的姿态赶上前去。

    未及到达,扳机盒中以四肢着地的方式爬出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天衡院的男人看着狼狈爬行的老人,眼中并无波动。

    夏星有低头枯发四散,看不见神情,他爬出几步后稍作停留,不知是在休憩亦或是呆愣。

    终于赶至的人群听到了大口的呼吸声,夏星有并未拒绝搀扶,在他们的帮助下颤巍巍起身。

    他苍老了许多,像是十年亦或是更久。

    他的目光终于投向远处的男人,而男人也终于出声,他的话音从最先滑出的车上传出,他刻意着嘲讽:“你快要死了。”

    夏星有昂首,他全身的伤口已然经过一些处理,而他的嘴角原来一直噙着僵硬的笑容,这笑容只在人们开怀时自然显出。

    是男人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样子。

    他放大笑容,一双老眼眯成了缝,一下便再现出那张缺牙的口,它从未如此完整的展露人前,他畅快道:

    “我这才活了。”

    近处的人听见沙哑,而远处男人先读出了唇形,他极为少见的一怔,接着漠然地收起自己都感不适的表情,又恢复冷冰冰的样子:““结幕星盘”已经按预期启动,你获得了观视的机会,希望你真能活着,再好好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若是平日,夏星有定会怒于男人故意地刻薄,但此刻却只有开怀,他未有思考便出口:“终于越过了无意义的议视吗,放心,我定会站着…迎来新曙。”

    不等男人开口再说什么,夏星有清了清嗓子后用力大声地继续喊,声音不经周转便使男人听到:“好了晴安,综秘海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的使命,有些事还是你们更擅长。”

    他笑着但有些艰难地行了一礼:“拜托了!”

    天衡院的男人一声哼:“哼!去选吧,希望综秘海能可保留这次席位。”

    小灯熄灭,男人的身影就此消失于废烟中,侍者以最大敬意对夏星有行礼,而后退离了这处所在。

    夏星有的胸怀从未如此宽广过,他含着笑意对空无点头,致意晴安的祝福,而后维持着较深的呼吸慢慢回首。

    他转头后再将视线抬升,越过静默的黑盒望向自己的战场,不知历史会如何将这一天写就。

    但此刻有许多人知晓。

    辰昏纪343年9月1日,翡提亚的人类亲手击灭了他们的恒星。

    那颗自始照耀他们至此全部历史的,金红色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