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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路穷绝兮

    汉军没有埋伏!

    降卒管敢一席话,可把大单于给乐坏了。

    没有白吃的苦,没有白受的罪,全能的神啊,你抹了我一脸牛屎,该赐给我点奶酪了!活捉李陵!追击!堵住!合围!全给我上!

    一边令译者疾呼:李陵、韩延年速速投降!

    李陵心中一惊,胡虏怎知我是带兵主将?一定是出了叛徒!把我军底细和盘托出,我军危矣!杀吧,今日有死而已,弟兄们,全力突围,到前面鞮汗山聚齐!

    匈奴骑兵占据高坡,四面合围,箭下如雨。汉军并不慌乱,一面用盾牌遮蔽,一面弩箭还击,靠近的便白刃肉搏,奈何敌军漫山遍野,杀得铁剑都卷了刃,仍是杀之不尽。两军合战数十回合,匈奴兵死伤不计其数,汉军本就兵少,壮士逐渐凋零。猛然间,汉军不再射箭,匈奴兵有点儿发懵,汉人有什么阴谋?

    韩延年一脸无奈:李将军,我们的箭射完了!

    刚说完这句,一只羽箭洞穿他胸口。

    韩将军!

    李陵狂叫一声,犹如猛虎啸谷,大黄硬弓开如满月,羽箭激射而出,偷袭韩延年的胡将应弦落马,震慑得胡儿胆寒,一时不敢近前。

    可惜这是最后一支羽箭!也可惜了大黄硬弓,这是爷爷李广留给他的念想。

    李陵来不及悲伤,看兵车上空空如也,这还没到鞮汗山呢!最后五十万羽箭统统用尽,弓弩手们扔掉强弓硬弩,砍断车辕轮辐拿在手中,权当兵器。

    丢弃兵车,轻装突围!

    突围谈何容易,军士们舍命死战,每一步都有人倒下。时间已经凝滞,每一刻都是煎熬,好不容易,鞮汗山到了!单于兵马依然穷追不舍,前面乃是死地,山谷狭窄难行,但别无它路,汉军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扎进山谷。时近傍晚,山谷中尤其黯黑,李陵倒希望黑夜快些降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突然,两侧高坡上山石轰鸣,滚滚而下!

    我军休矣!

    李陵长叹一声,困虎犹斗。

    单于自打知道了汉军底细,便放大了胆派出轻骑,提前设下了埋伏。可怜汉军勇士,被砸死无数,队伍愈发凋零,依然一寸一寸往南挺进。此时天色全黑,乌云满天,竟然看不见一颗星斗,匈奴兵一时失去了目标,不敢轻举妄动,汉军一个个累瘫在地,再也不想起来,死就死吧,哪怕匈奴兵现在杀来。

    战场陷入诡异的宁静。

    李陵万般无奈,只能让军士就地休息,他临危不乱,仍然不忘扎营防御,带着数十个彪悍军士,挣扎着,在山谷中设下鹿角、丫杈、滚石诸物,以阻挡匈奴骑兵突袭。李陵斜倚一块山石,腹中十分饥饿,嘴里干渴得像着了火,刚才借着最后一点儿微光,他粗估了一下军力,五千精锐所剩无几,怕是不足八百人。逐渐地,眼睛适应了黑暗,朦朦胧胧看见部下胡乱坐在地上,像是一片奇形怪状的山石。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刺杀匈奴单于!李陵对身边军士交代一句,便倒提宝剑,独自向北而去。军士们行了个军礼,目送他们的战神,他们实在是力气用尽,跟着只能添乱。

    过了很久很久,李陵终于回来了,长叹一声:败局已定,回天乏力矣!军士们并不觉得难过,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他们早已死了无数次,现在还活着已是侥幸。他们的李将军虽然是战神一般人物,可是四下里黑灯瞎火,敌军漫山遍野,哪里能找的到匈奴单于!

    李陵下令全体吃饭,说是吃饭,这般境地,哪里还能埋锅造饭,他带头将干米塞进嘴中,和着冰块,嚼碎咽下,吃,每个人都要吃!不吃对不起你爹娘!

    艰难地吃完这顿“军饭”,李陵起身,令军士们斩断旌旗,毁弃图籍,埋于地下。仰面看天,依然晦暗,他叹息一声:每人再多数十支羽箭,足以突围矣!现今我军大部殉国,无兵再战,若等到天明,只能坐而受缚了!

    军士们静默无语,他们知道,李将军说的都是实情,他是个铁汉子,不到最后绝境,绝不会说这话。李陵军令下得尤其仔细:每人背两升米、一块冰,趁着夜色分散突围,到遮虏障边塞聚齐,回去禀明皇上,就说我军激战而亡……

    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

    军士们喉头发痒,泪流满面。李陵低吼一声:快走!我为你们断后!

    可是,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

    李陵叹息一声,想起了爷爷李广,他老人家带了一辈子兵,无论战胜战败,没有一个部下弃他而去!李陵一双虎目,第一次有些湿润。他拔出宝剑,粗鲁地咆哮:快走!违令者斩!

    数百军士大致向南而去,一步三回头。只余下十余军兵站立当地,一动不动。

    你们胆敢违令……一个斩字,实难出口!李陵强忍住悲痛,看天色微明,又是半夜过去,料想军兵们去得远了,李陵招呼一声:我们也走!

    却哪里还能走得脱,大队虏骑已到身后。

    列阵!

    十余汉军,堂堂之阵。

    生死弟兄,并肩杀敌,这最后一战,又有数百胡虏血染荒丘。李陵大喝一声,将一员胡将斩为两截,环顾四周,除了自己,汉军再无一个活口。他心中难过,唉,有何面目回见皇上!

    他挥剑向颌下抹去。

    叮叮当当,不知多少弯刀击在他剑上,宝剑脱手而飞。大单于哈哈大笑,匈奴骑士很是恼火,我们死伤不计其数,亏他还笑得出来!大单于确实高兴:我捉住了南天天王!我捉住了南天天王!劝降他,劝降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咋地了?小子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道玄站在我身旁,笑眯眯看着我,我凝眉怒目,拧口强辩:没有哭!只是……只是我心中难过,李陵将军真的投降了?

    真的投降了。道玄面无表情,吟哦一首: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溃。

    你让我看这些作甚……你直须说公孙敖怎么死的!爱怎么死怎么死吧,我憋得难受,想出去奔跑。道玄一把拉住我,十分欠揍:我接着讲。我勃然大怒:不听!不听!

    道玄点点头:像。

    我眉头紧锁:像什么?

    道玄神神叨叨,没头没尾:脾气像。

    像谁?

    道玄不答,仍然不急不躁:我讲的故事,你必须听,多听一个故事,你活下来的希望便大一分。

    “因为,人心......深不可测。”

    这话让人心中一凛。

    我恢复了平静,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