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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舍即是得

    也是个苦人呢,故事有些凄惨。

    “我想起先生的恩德,便派人四处找寻先生,后来得到确切消息,说先生经常出入相府,我便在相府周围转悠,那年的中秋节,终于和先生重逢!先生问我今后打算,我说其实我还是想做个大商人,帮主家翁理财,也帮自己东山再起......”

    神秘的道玄愈发神秘,他还曾出入相府?

    “先生不当我开玩笑,就问我具体方略,我说我的奏折折戟沉沙,其实我仍然耿耿于怀,我也曾对主家翁谈起此事......主家翁对我言听计从,如有一天能废掉酒榷,我就把酒坊开遍三辅,甚至开遍天下,先生和我各占一股,每年的八月十五,我在长安静候先生,一起飞觞醉月。先生没当笑话听,给我一个酿酒奇方,我就送了先生一块玉佩......

    多蒙苍天垂怜,使我旧梦成真,先生啊,你我共饮一碗!”

    道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玉佩摘下来,往那人面前一推:我若饮酒你要管够,股份于我无用。任那人如何推让,道玄只是不受,那人长叹一声:股份先生不要就算了,我与令侄多有来往......这玉佩先生得拿着,否则先生来喝酒,店伙们哪能认得先生,哈。

    “令侄”?不会就是那萧延年吧......我看那玉佩,润如羊脂,雕工别致,左右各有一匹骏马,踏在飞燕之上,栩栩如生。两匹马,二马正是一个“冯”字,没错,那人自称姓冯。

    好吧!道玄这才收起玉佩,拉起我就要告辞。忽然,有个轿夫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冯爷,这条街上有些不对劲,大白天不见一个行人。

    “知道了,让他来。”

    这话蹊跷。

    那人心无旁骛,给道玄作揖:还请先生指点迷津,这心绪不宁如何解脱......

    道玄像变戏法一样,取出一个竹筒酒提,那人接过酒提,笑道:这个酒提比正常要大不少,用它卖酒......先生想让我做赔本买卖吗?

    “舍即是得。”

    道玄扔下一句,拉起我就走。

    忽听外面人声喧哗,似乎走不了了。轿夫又跑进来禀报:冯爷,酒坊家什都送回来了,桑福求见“夫人”。

    “让掌柜的轰他走。”

    “掌柜的跟他说了,‘夫人’不便见外人,他死乞白赖不走,说酒坊可以继续营业,只要他能见‘夫人’一面,他身后几十条彪形大汉跟着鼓噪,说再不答应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那人微微冷笑:让他进来,所有人。

    众星捧月一般,桑福被簇拥着奔进雅间,他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夫人呢,夫人何在?

    没人理他,那人背对着桑福,和道玄饮酒。我恶作剧伸手一指:夫人在内室。

    桑福大乐,往里就闯。

    那人转过身来,拱手一礼:桑主事,您找拙荆有事吗?

    桑福一愣:你......冯殷,冯子都!

    啊,啊,冯爷怎么在此?桑福一躬到地,十分恭敬,眼珠却滴溜溜乱转,一时进退失据,怪不得那掌柜的哑迷难解,这个酒坊,似乎真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啊,冯爷,这酒坊是您......开的?

    冯子都像是没听见,对空一揖:贵府御史大夫桑弘羊大人,为国理财,劳苦功高,冯某也是极其敬仰的。

    桑福啊啊了几声,自打了个耳光:小人造次,小人不懂事,我家御史老爷历来夸赞霍大将军治国有方,经常嘱咐小人们,见了霍府冯爷诸人一定要特别恭敬......冯爷您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去办。

    冯子都面无表情:岂敢,岂敢,拙荆来此买酒,如有得罪之处,改日冯某登门赔罪。

    哎呀,冯爷恕罪!小的酒后无状,实在不知道......很意外,桑福噗通跪倒,磕了三个头。冯子都越是轻描淡写、彬彬有礼,他越是手足无措。不久以后,我就明白了,现今没人敢得罪霍光,包括他家老爷桑弘羊,这位冯子都虽然只是霍府奴才,坊间却有“不羡王侯羡子都”之说......而他桑福,竟然猪油上脑,想亵渎冯子都的老婆,惹上这麻烦,桑弘羊能不能护着他还真不一定......

    冯子都没说让他起来,桑福竟然只好在地上跪着。冯子都回过身去,继续和道玄饮酒。桑福战战兢兢,不打自招:冯爷饶恕小人不知之罪,酒坊家什小人都拉回来了,啊,不小人都给换新的!换新的......酒缸,酒缸也换新的!还有......损失的酒小人照价赔偿,啊不,高价赔偿......

    桑福忽然意识到随从们正看着他,目光奇特,他又羞又臊,怒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破酒缸清理干净!随从们蜂拥而去。桑福抹了把虚汗:啊,冯爷,小的一直想有个不情之请,您老人家要是不嫌弃,就是桑福的干爹,儿子让贱内改日登门,给干娘好好谢罪!

    把他的,先前自大的桑福,自贱到这种程度,我这个小孩都快看不下去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冯子都终于回过身来:啊,桑主事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还望宽恕拙荆才好,她只是喜欢这儿的酒,实在不知道这酒坊有犯法之处......

    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桑福从地上爬起来,眩晕得有些打晃。

    “没有卖酒文凭吧?”

    “有有有!”

    “哦,我忘了,酒榷专营,民间不能卖酒。”

    “不不不不,那是老黄历了,朝廷早就废了酒榷了!”

    “那就是劣酒害人,听说酒里有泥、有草,还有蛇。”

    “不不不,不知哪来的两个刁民搞事,市丞衙门一旦查清,饶不了他们!”

    “这样啊,那没毛病?”

    “没毛病,绝对没毛病!”

    “那就好。桑主事请坐下,一起喝一碗吧。”

    “不不不不不,冯爹您忙,您忙,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桑福屁滚尿流而去。

    我现在明白了,道玄让冯子都卖身为奴,是进了霍光大将军府。冯子都现今是霍府管家,霍光对他言听计从,霍光力主朝廷废除酒榷,听起来倒是冯子都的主意......冯子都整治桑福,显然狐假虎威,虎威森严!霍光在我心中刻下了印象......

    道玄起身告辞。

    冯子都难舍难离,惜别灵魂巫师。

    道玄有些不忍:我以后不会来了,你搬两坛酒到我车上。

    冯子都亲自动手,不让他人相随。他伺候我上车,眼巴巴望着道玄。

    道玄爬上车,信口几句,暗藏机锋:霸道不长久,风光早回首,松柏极盛处,历来多坟头。

    鬊鸟儿的机锋......听着瘆人!

    冯子都脸色微变,若有所思。

    先生慢走,子都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