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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谁家刘郎

    洞房花烛。

    生平第一次,我感到特别紧张,即便那次湖里逃生,也没有这样紧张。

    我抖抖索索挑开红盖头,眼前是一张端庄柔美的脸,我登时傻了,像僵立的雪人。

    许平君青眉微扬,秀目呼扇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风情无边,她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太过庄严肃穆,像是一樽刀工拙劣的木雕。她莞尔一笑,明眸皓齿,双颊飞红。这一笑好似冬日暖阳,融化了万丈冰雪,我终于恢复了些活气儿,裹挟在漫天红霞中,全不知身在何处......

    我也对着她干涩一笑,可能笑容过于寒碜,引得她扑哧一笑,袖出一方洁白的布帕,沾了沾我额头的汗水,轻声细语,宛如天籁:是为妻貌陋,惊到郎君了吗?

    登时,我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什么也不想,拦腰抱起爱妻,在洞房里飞旋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许平君吓了一跳,继而巧笑倩兮,笑得无声而快乐,像跳跃的百灵、滑翔的雨燕、流转的彩云,她的笑温婉自然,让我的心无比踏实。她是我的妻,她是我的家,我的全部……

    这个赐我快乐的妙人,我会呵护她一辈子……

    我往常住在掖庭,所使钱财都是张贺大人资助,我又喜欢悠游,常常一文不名。婚后寄居岳家,一应用度全赖许氏,爱妻的心很细,她怕我心中不安,便差人到长安城尚冠里,另外置办了宅子,只我夫妇二人居住,侍女也只带了一个最贴心的昱儿。对一个孤儿来说,“爱”是稀缺之物,平君像一个锔碗匠,修补着我残破的人生,令我感激得想哭......

    我很想出去谋生,但身无长物,不知路在何方,诗书聊以寄情,长剑且以强身,要不我也收几个学生?那天去先圣祠中朝拜,有几个贵族小孩儿拿着木剑打闹,我说来来来看我的,我教你们耍剑,结果小屁孩们一阵嗤笑,你这剑一戳一戳的,忒难看,比我们教师爷差得太远......

    这些娃娃!我只得跟着傻笑,平君握住我的手,温柔一笑:恶少不识英雄之剑,家嫂不识天子之剑,何况是些孩子......我拥住爱妻,笑道:娘子真会安慰人,你是说韩信和高祖吗......

    平君把我捧到了天上,处处以我为家主,每每听到她的声音,我便能安然入睡,一夜无梦。少年夫妻,缱绻缠绵,万般恩爱,爱妻偎依着我,玉指如柔荑,轻抚我胸前,笑道:夫君遍体生毛,还真是个狐狸呢!

    嗯?我审视着自身,胸毛绵延,直到小腹,想起初次相逢,她吟哦“有狐绥绥”,当是怜爱于我,我不需要怜悯,不由得嗔道:娘子又要可怜我吗!

    许平君轻锤了我一下,咯咯笑道:傻瓜!夫君乃是伟丈夫,哪里需要人可怜!为妻甘愿托付终身,生为“狐”妻,死为“狐”鬼,夫君到哪里,为妻便到哪里……一席话说得我差点儿流泪,爱妻哪里是可怜我,是心疼我!我猛一翻身,将爱妻紧紧拥住,几度人间极乐,同上云霄……

    爱妻对我百依百顺,万般恩宠,倒更激起我男儿情怀,有一天,我拉着平君的手,在后花园一起赏花,我温言道:娘子,我想去投军,或能搏个封妻荫子,也不负娘子深情厚意。平君偎依着我,仰视我的脸,莞尔一笑:我的夫君智谋广远、剑术超群、身高体壮,便是从军,也是难得的将军,只是……

    只是娘子舍不得我?我搂住了她的腰。

    平君调皮地一笑:只是,我的刘郎,军中未必敢收留你呢。

    刘郎?

    我一脸错愕。

    平君松开我的手,轻盈地向旁滑开几步,像个翩翩起舞的美蝴蝶。怎么,夫君还不知自己姓啥?爱妻转身正对着我,嗤嗤笑了起来。

    这戏谑之言于我有些沉重,我真的不知道姓啥。别人都叫我病已,从来不称呼我的姓氏,记得在鲁邑,随舅公姓过几天史,后来听了妓院老兵的故事,索性自号“公孙病已”,公孙是轩辕黄帝的姓氏,我不过是聊以自勉,闹着玩儿罢了。怎么,姓刘?我真的姓刘吗?刘乃当今国姓,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我想起这些年的历历往事,心中思绪绵绵不绝……

    平君替我整了整衣衫,温婉地凝视着我的双眸:夫君,我听父亲说,你是落难的皇族,怎么,夫君不知道?我心中一沉,缓缓摇摇头:愿闻其详,娘子请说!

    爱妻眨眨美丽的双眼,却不着急说,我心思洞明,她或许在遣词造句,贤淑如她,简直把我呵护成了小娃娃,绝不允许任何东西伤到我。终于,爱妻说话了:夫君,你是皇族也好,庶民也好,为妻都不在乎,只要和你在一起,为妻就心愿已足,夫君不要问了,好吗?

    我眉头紧蹙,终是心有不甘。平君轻叹道:往事已往,说也无益,为妻也知之不详......只听说,夫君的祖父曾是先帝的太子,夫君是先帝的皇曾孙。

    皇曾孙?

    孝武皇帝的皇曾孙!

    闻听爱妻此言,我心中大震,马上想起一个地方——泉鸠里,那里有个贵人自挂房梁,他是我的爷爷?先帝的太子?曾是......我愈发急切:娘子,你快说,你还知道些什么?许平君轻抚我胸前,缓缓摇摇头,我盯着她的双眸,她要么是真的不知道,要么是为了爱护我不肯说。不行,我要去找张侯爷,马上就去!

    我的情绪过于激荡,这让许平君有些担忧,她拉起我的手,在腮边亲了亲,目光十分温柔,似有千言万语......我长吸了一口气,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轻轻地揽她入怀,爱抚着她的秀发,叹道:娘子莫要为我忧心,我慢慢查问便是。平君紧搂着我,柔声细语:夫君,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好啊,什么好消息?

    忽听院外有人议论,一片嘈杂。

    什么!皇上驾崩了?

    瞎说!皇上春秋正富,刚满二十岁吧......

    真的!

    你怎么知道?

    城门都贴了告示,国丧期间,全民戴孝,禁绝娱乐……

    我大惊失色,急出角门问询,那过路之人已去得远了。我忽然想起道玄的话:智士多忧,忧则多病,其能久乎!心中惊骇无以复加,久久难以平复,道玄的预测如此精准!这疯汉是个什么妖物……

    时间仿佛停滞,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想起爱妻刚才的话,啊,娘子,你有什么好消息?我端详着许平君,猛然发现,她端庄的脸庞珠圆玉润,空前美艳,我的心麻痒得厉害,像有羽毛在撩拨......

    爱妻满面怜惜之色,轻叹一声:想不到这小娇生,投胎偏逢国丧......

    什么?我惊愕半晌,终于醒悟过来:娘子,你有身孕了?!

    我欣喜若狂,猛然弯腰,搂住她双腿,把她高高抱起,在花园中飞旋,惊得娇妻花容失色:夫君!快,快放我下来……

    苍天厚恩!

    千拜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