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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街谈巷议

    他怎么又来了?

    来的人我认识,是丙吉丙大人,在这荒岛上,他叫名正。

    名正看我认真读书,兴致很高,跟我谈论起天道人伦、子曰诗云,我对答如流,他更加高兴,随口说道:罢了我给你讲《春秋》。

    忽听有人轻蔑道:莫要误人子弟!

    是道玄,他踱着方步来到面前。名正不和他计较,笑道:这是何言!对了,师尊何往?

    道玄低眉垂目:此事不必问师尊,问我就行。

    名正反问:你知道我所问何事?

    道玄答非所问:此事你切莫着急......

    名正默然良久,似乎并不把道玄当疯子,他郑重点点头:好吧,我走了。走出几步,名正回头问道:师弟,你真的放下了?

    道玄点点头,叹了口气,目光中有一丝凄凉。

    什么机密事?打的什么哑谜?

    云里雾里!

    名正平静而温和地望我一眼,驾舟出岛去了。我呆了些日子,仍不见张侯爷回来,张侯爷越来越像个神仙了,我忍不住思念爱妻,便瞅机会离开荒岛,道玄竟然没拦我。

    快马加鞭回到尚冠里,一见平君温暖的笑,我的心立刻安定下来,一切随他去吧,我再也不离开爱妻,至少在她临盆之前。我陪她做一切事,只要她喜欢,以往都栽花种草,她却突发奇想,在院中种起了庄稼,绿油油的倒也喜人。我服侍着她,时或在长安城中闲游,看遍城中杂花,走遍市井繁华,妇唱夫随,别人嗤笑我也不管,我愿意。

    这一来,倒听了不少坊间议论,这些帝京百姓真是成了精,身居市井,心在朝堂,好像朝廷的事儿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据说霍光拥立了新皇上,是昌邑王刘贺。我多了一句嘴:刘贺是谁?为什么立他?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说得口沫横飞,白了我一眼:年轻人没见识!他放低声音道:为什么立他?没势力呗。要说先帝的儿子们,燕王刘旦是个狠角色,已经被责自尽了,广陵王刘胥力能扛鼎,做事狠辣,不循章法,霍大将军哪能立他......

    我想起来了,道玄故事中提过昌邑哀王刘髆,早早死了,刘贺是刘髆的儿子,继承了王位,论辈分,他是刘弗陵的侄儿。刘贺本来有些势力,他舅是贰师将军李广利,只是也早死了,道玄约略说过,李广利投降匈奴后被人祭天了,是真的祭天了,匈奴老阏氏病了,宰了他孝敬昆仑神了……

    这市井老儿说的对,刘贺是没什么依靠......这老儿只图嘴上痛快,妄自揣测朝廷大事,也不知个忌讳,不过,说的还有那么点儿道理,霍光权倾朝野,只手擎天,他会立一个强人当皇上吗……

    那老头儿吹牛吹得上瘾:这位昌邑王,太年轻!年少孟浪,不知遮掩,一听说来迎接他当皇上,乐得屁颠屁颠儿的,一个人纵马狂奔向长安,一日狂奔数百里,把随从们都甩在了后面,累死好马不知多少匹。

    有人插话:这么毛糙,会是个好皇上吗?

    别人打断他吹牛,老头儿有些不满,瞪了那年轻人一眼:我管他是不是个好皇上,他就是天天吃美味、睡女人,只要能让大伙儿过上好日子,他就是好皇上!

    就是,就是,老伯说得在理!

    有几个马屁精,负责恭维老头儿,老头儿更是起劲:别说,这昌邑王真是爱睡女人,半路上掳了民女藏在他车上,沿途特产一路疯买,什么长鸣鸡、绿竹杖、蝈蝈笼、泥器人,到了帝京东阙,也不哭,临近宫门,才勉强干嚎几声。

    我也恭维了老头儿一句:老伯真是博闻强记,知道的事儿真多哩。

    心中却想,昌邑王行径岂非大逆不道?我《孝经》读得精熟,大汉以孝治天下,昌邑王全由着性子来,怕是不合礼法。只是,假哭确实是一门功夫,在鲁邑的时候,见识过农妇哭天抢地,她婆婆死了,她高兴得不得了,却哭得像是亲闺女似的,我的娘啊,你死了媳妇可怎么活啊……

    我倒是有几分欣赏昌邑王的真性情,我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呃,这事儿要是换了我,会哭吗?

    会的!

    我会哭得涕泪纵横,我对刘弗陵不感兴趣,我会借机自怜身世,对着刘弗陵哭我从未谋面的爹娘,无声啜泣,嚎啕大哭,哭天呛地,我会哭成一本《孝经》……我忽然打了个冷战,我真不算一个好人……

    老头儿瞥了我一眼,我拍的马屁不赖,老头儿似乎很受用,咧嘴笑道:年轻人有见识!要说呢,昌邑王这点儿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年轻人喜怒外露,不藏着掖着……先帝厉害吧?不也是个性情中人?年轻的时候一样好色无厌,游猎无度……哈,皇上也是人,跟你小伙一样,看你媳妇俊的……

    这老儿说着说着走板儿,许平君蛾眉微蹙,显然不高兴。她每一丝神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马上拉着她离开,笑着安慰道:娘子切莫生气,市井老儿闲谝哩,不过他说得没错,我家娘子俊着哩!

    爱妻扑哧一笑,轻轻一点我的额头,骂道:轻薄子!

    一霎时,千种仪态,万种风情,我都看得呆了。

    过了没多少日子,这天又陪娘子闲逛,忽听市井喧哗,有辆牛车在大街中央行走,虽是牛车,大喇喇气势十足,主要是车上之人不凡。驾车的是个莽汉,一看就不好惹,车上无棚,张着伞盖,车中端坐一人,看年纪约莫五旬,器宇十分不凡,一看就是个贵人。

    许平君看看那人,又看看我,有些惊奇:夫君,这人长得和你有几分相像哩。

    我笑道:是吗,人和猴子也有几分像哩......

    哇,呸!这话说走嘴了!

    乐得许平君花枝乱颤,我赶紧左手扶住她肩头,右手托她小腹:别,别抖坏了咱家娃儿。惹来爱妻一阵白眼儿......

    那赶车的大汉不停地咋呼着:闲人快快闪开,卫太子回京了!

    百姓们还真听话,麻利地躲闪一旁,嘀嘀咕咕议论:怎的,卫太子没死?那可有好戏看了,到底谁当皇上?昌邑王要让位?

    我轻拥着爱妻,四下里防备,生怕她被人挤压,心中一阵扑腾,不自觉问道:卫太子是谁?刘家天下,太子怎么姓卫!

    许平君踌躇了一会儿,说先帝太子的生母是卫皇后,卫子夫......

    都说她年轻时是了不得的美人儿,一头青丝黑得发亮,容颜更不用说,每个女子见了她都要嫉妒。唉!爱妻忽然叹了口气。

    我忙问她叹什么气?

    她瞅了我半天,才悠悠一语:色衰爱弛,也不知我老了,你还爱不爱惜我……我责备她乱说,娘子这是什么话!在病已心中,娘子便是一切……

    许平君轻打了我一下,粲然一笑:夫君就是嘴甜,那是因为你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