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众口一词
我祖父的悲剧，露出了冰山一角。
身为堂堂太子，国之储君，我祖父根基深厚，如何却被奸贼所害？刘屈氂，李广利，还有背后那影子“高人”，不知何许人也......我心中愤恨，不能自已，我想搏斗，找不到敌人，我想怒吼，夜半更深......道玄的书摊在案上，像一个神秘幽深的黑洞，让人着迷，又让人恐惧。
艰难。
要想弄清楚一切，必须勇敢地面对，坚强地承受，这是血脉里的苦痛，无可选择的悲伤。
该死的刘屈氂，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一个皇族旁支，藩王庶子，能成为宰相，这是不可能的事！藩王尾大不掉，分庭抗礼，几任皇上早就烦死他们了，不收拾你就不错了！自经吴楚七国之乱，景帝更是处处防着诸侯王，直到孝武皇帝搞了推恩令，才彻底解决了削蕃难题......
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想染指朝廷大权，想也别想！
可刘屈氂想了，而且成了！
是孝武皇帝雄才大略，过度自信，还是真的年老昏聩，做出这种任命……我咬着牙继续看书，我看到了道玄所说的“欲望”，这山望着那山高，永无止境，当了宰相，还有什么追求呢......
……以高人之能，昌邑王刘髆必承大统，此雕虫事尔，奈何巫蛊之祸，生民血流成河，冤魂齐归幽冥，高人心已乱矣，遂生退意，不复献计，山高路远，尔等好自为之……
我仿佛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阴谋夺嫡，是一项时刻准备掉脑袋的事业，不过，风险虽然比天高，利润太过丰厚，总有人铤而走险，这是赵高那阉人干过的事儿，我可怜的祖父，成了秦公子扶苏......
只是，李斯昏了头，选择和赵高同流合污，冷血“高人”却撤了，见识人间惨剧，能萌生退意的人，终究还是个人......虽然，对“巫蛊之祸”的惨烈，我还没什么概念。
“高人”撤了，我猜到了后来的事，刘屈氂、李广利并未罢手！他们瞒着孝武皇帝，私自派兵缉拿我的祖父，不，不是缉拿，是要我祖父的命！我艰难地往下看，我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兵丁们执行“皇上诏命”，将史皇孙刘进夫妇并兄弟二人尽皆杀死，连收留我祖父的义士一家也尽遭屠戮！
史皇孙刘进夫妇，就是我的父母！
天也！
我觉得喉头有点儿发甜......
张侯爷就是当时派去的兵丁之一，只是他宅心仁厚，第一个撞进门去，将我祖父从房梁上救下来......可是毕竟晚了一步！我现在懂了，为什么张侯爷寸功为立，就被孝武帝封了题侯……我猜想孝武皇帝，也就是我曾祖父的心，当时一定在喷血，他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对待好人如此温暖。我想起了东湖边的红亭，我清清楚楚记得张贺的话——老皇上不在了，这地方没人管了......归去来兮，我仿佛看到，孝武皇帝登临此亭，泪下如雨，无声无息......
孝武皇帝会流泪，上一次是为李陵，我很想知道，他如何对待恶人，他可是千古一帝，动辄灭人之国的人。我想起了公孙敖耗尽好运，想起了路博德老死边陲，夺走孝武皇帝挚爱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我盼着......
我知道，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强。
冲天愤恨！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从龙椅上跌下来，许平君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正默默守护着我，她看着不对，以她女子娇躯，奋力将我托住，一声不吭坚持着，门外就有卫士，她也不召唤，我的妻，她懂我！过了好大会儿，我才勉强清醒过来，许平君将书收好，叹道：夫君真也痴了，这不过是卷野史，胡编乱造的故事，你倒替古人担忧……休养了几天，无论如何，许平君不让我再看那书。那好吧，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先做个试验吧。
娘子，你亲手下厨，做几个拿手点心，我要请客。
许平君不知我究竟何意，还是按我说的做了。我要许平君以皇后的名义，慰劳身边几个太监宫女，道声辛劳。
太监宫女们一脸晕菜。
为首的太监黄呶儿受宠若惊，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哎呀皇上、娘娘折杀奴才们！侍奉皇上、娘娘是奴才们的分内之事……
我微笑着让他平身，说朕不惯宫中寂寞，多亏你们在，还能多点儿人气儿，娘娘看你们辛苦，亲手做几个点心，尔等不必拘束，就像朕的家人一样……我东拉西扯和他们说闲话，说着说着就天马行空，似乎拉不住辔头。说朕起自微末，是个孤儿，最近才知道是卫太子之后，我那祖父命运多舛，真是可怜！我堂堂皇上，却回天乏力，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好的谥号，你们觉得如何……
对着哩，对着哩，黄呶儿不知如何回话。
许平君白了我一眼：皇上说这些干什么，又要伤心……
黄呶儿接过话去：皇上饶恕奴才多嘴，皇后娘娘说的对，皇上一言九鼎，这点小事儿别挂在心上……
哼，小事。
我要在朝堂上议一议这件小事，倒要看看我皇上的威仪几何，一言九鼎就不指望了......我特意等了几天，黄呶儿有足够的时间把消息传出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
大殿之中，群臣朝拜如仪，霍光是个例外，我和刘弗陵一样，赏他入朝不驱、赞拜不名、宫中驰马，他效命先武帝，恭敬守礼了几十年，现在总览朝政，也可以少磕几个头了。
照例没什么正事儿可议，霍光是个大才，内外大政井井有条......怎么，众卿哈欠连天，又盼着退朝？你们实在闲得无聊，该我说说闲话了：啊，众位爱卿，朕近来自怜身世，常常痛惜卫太子不得善终，也未曾有个谥号，朕想让他灵牌入居太庙，有个谥号，众卿其议之。
你们商量商量吧！
我的话刚落地，好像他们早有准备一样，马上有人上奏：皇上承继昭帝之后，孝昭皇帝便是皇上的祖父，卫太子虽为亲祖父，皇上不可因私废公……那狗头嘚不嘚还说个没完，我无心再听，说的什么屁话！我承继昭帝刘弗陵不错，那我连自己的亲祖父都不能认了？你是不是爹生娘养的，岂有此理！
不过，我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发挥稳定，我面色和善，表示从谏如流：啊，其他爱卿可有话讲？马上又有一个文臣站起身来：啊，陛下，卫太子矫诏发兵，得罪先武帝，是为不孝，岂可入太庙享受供奉……
把他的，我真想拿板砖拍他，可惜龙案上没有！
我面色依然沉静，哦，这样啊，看来谥号这事儿要泡汤了，正要宣布退朝，又有文臣上奏：啊，陛下，卫太子血脉相连，可以有谥号，可谥“戾”，卫太子称“戾太子”，卫太子妃称“戾夫人”。
“戾”？
暴戾之戾，戾气之戾，这就不是个好字儿吗！
我强忍住愤怒，温言问道：霍大将军以为如何？
霍光问道：群臣皆持此议吗？
顿时满屋子山呼海喝：臣等皆持此议。
黄呶儿，你果然行！消息传出去了哈，看满朝公卿准备得何其充分，步调一致得吓人......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满屋子唯有我一个异类，他们都是一伙儿的，看来我不应该称“朕”，应该称“孤”、称“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
霍光拱手道：皇上，既然群臣皆持此议，臣请谥卫太子为“戾”。
这些兔崽子！一**臣！
我依然笑容可掬。
有人应该明白，我不是一般人。
身为堂堂太子，国之储君，我祖父根基深厚，如何却被奸贼所害？刘屈氂，李广利，还有背后那影子“高人”，不知何许人也......我心中愤恨，不能自已，我想搏斗，找不到敌人，我想怒吼，夜半更深......道玄的书摊在案上，像一个神秘幽深的黑洞，让人着迷，又让人恐惧。
艰难。
要想弄清楚一切，必须勇敢地面对，坚强地承受，这是血脉里的苦痛，无可选择的悲伤。
该死的刘屈氂，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一个皇族旁支，藩王庶子，能成为宰相，这是不可能的事！藩王尾大不掉，分庭抗礼，几任皇上早就烦死他们了，不收拾你就不错了！自经吴楚七国之乱，景帝更是处处防着诸侯王，直到孝武皇帝搞了推恩令，才彻底解决了削蕃难题......
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想染指朝廷大权，想也别想！
可刘屈氂想了，而且成了！
是孝武皇帝雄才大略，过度自信，还是真的年老昏聩，做出这种任命……我咬着牙继续看书，我看到了道玄所说的“欲望”，这山望着那山高，永无止境，当了宰相，还有什么追求呢......
……以高人之能，昌邑王刘髆必承大统，此雕虫事尔，奈何巫蛊之祸，生民血流成河，冤魂齐归幽冥，高人心已乱矣，遂生退意，不复献计，山高路远，尔等好自为之……
我仿佛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阴谋夺嫡，是一项时刻准备掉脑袋的事业，不过，风险虽然比天高，利润太过丰厚，总有人铤而走险，这是赵高那阉人干过的事儿，我可怜的祖父，成了秦公子扶苏......
只是，李斯昏了头，选择和赵高同流合污，冷血“高人”却撤了，见识人间惨剧，能萌生退意的人，终究还是个人......虽然，对“巫蛊之祸”的惨烈，我还没什么概念。
“高人”撤了，我猜到了后来的事，刘屈氂、李广利并未罢手！他们瞒着孝武皇帝，私自派兵缉拿我的祖父，不，不是缉拿，是要我祖父的命！我艰难地往下看，我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兵丁们执行“皇上诏命”，将史皇孙刘进夫妇并兄弟二人尽皆杀死，连收留我祖父的义士一家也尽遭屠戮！
史皇孙刘进夫妇，就是我的父母！
天也！
我觉得喉头有点儿发甜......
张侯爷就是当时派去的兵丁之一，只是他宅心仁厚，第一个撞进门去，将我祖父从房梁上救下来......可是毕竟晚了一步！我现在懂了，为什么张侯爷寸功为立，就被孝武帝封了题侯……我猜想孝武皇帝，也就是我曾祖父的心，当时一定在喷血，他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对待好人如此温暖。我想起了东湖边的红亭，我清清楚楚记得张贺的话——老皇上不在了，这地方没人管了......归去来兮，我仿佛看到，孝武皇帝登临此亭，泪下如雨，无声无息......
孝武皇帝会流泪，上一次是为李陵，我很想知道，他如何对待恶人，他可是千古一帝，动辄灭人之国的人。我想起了公孙敖耗尽好运，想起了路博德老死边陲，夺走孝武皇帝挚爱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我盼着......
我知道，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强。
冲天愤恨！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从龙椅上跌下来，许平君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正默默守护着我，她看着不对，以她女子娇躯，奋力将我托住，一声不吭坚持着，门外就有卫士，她也不召唤，我的妻，她懂我！过了好大会儿，我才勉强清醒过来，许平君将书收好，叹道：夫君真也痴了，这不过是卷野史，胡编乱造的故事，你倒替古人担忧……休养了几天，无论如何，许平君不让我再看那书。那好吧，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先做个试验吧。
娘子，你亲手下厨，做几个拿手点心，我要请客。
许平君不知我究竟何意，还是按我说的做了。我要许平君以皇后的名义，慰劳身边几个太监宫女，道声辛劳。
太监宫女们一脸晕菜。
为首的太监黄呶儿受宠若惊，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哎呀皇上、娘娘折杀奴才们！侍奉皇上、娘娘是奴才们的分内之事……
我微笑着让他平身，说朕不惯宫中寂寞，多亏你们在，还能多点儿人气儿，娘娘看你们辛苦，亲手做几个点心，尔等不必拘束，就像朕的家人一样……我东拉西扯和他们说闲话，说着说着就天马行空，似乎拉不住辔头。说朕起自微末，是个孤儿，最近才知道是卫太子之后，我那祖父命运多舛，真是可怜！我堂堂皇上，却回天乏力，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好的谥号，你们觉得如何……
对着哩，对着哩，黄呶儿不知如何回话。
许平君白了我一眼：皇上说这些干什么，又要伤心……
黄呶儿接过话去：皇上饶恕奴才多嘴，皇后娘娘说的对，皇上一言九鼎，这点小事儿别挂在心上……
哼，小事。
我要在朝堂上议一议这件小事，倒要看看我皇上的威仪几何，一言九鼎就不指望了......我特意等了几天，黄呶儿有足够的时间把消息传出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
大殿之中，群臣朝拜如仪，霍光是个例外，我和刘弗陵一样，赏他入朝不驱、赞拜不名、宫中驰马，他效命先武帝，恭敬守礼了几十年，现在总览朝政，也可以少磕几个头了。
照例没什么正事儿可议，霍光是个大才，内外大政井井有条......怎么，众卿哈欠连天，又盼着退朝？你们实在闲得无聊，该我说说闲话了：啊，众位爱卿，朕近来自怜身世，常常痛惜卫太子不得善终，也未曾有个谥号，朕想让他灵牌入居太庙，有个谥号，众卿其议之。
你们商量商量吧！
我的话刚落地，好像他们早有准备一样，马上有人上奏：皇上承继昭帝之后，孝昭皇帝便是皇上的祖父，卫太子虽为亲祖父，皇上不可因私废公……那狗头嘚不嘚还说个没完，我无心再听，说的什么屁话！我承继昭帝刘弗陵不错，那我连自己的亲祖父都不能认了？你是不是爹生娘养的，岂有此理！
不过，我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发挥稳定，我面色和善，表示从谏如流：啊，其他爱卿可有话讲？马上又有一个文臣站起身来：啊，陛下，卫太子矫诏发兵，得罪先武帝，是为不孝，岂可入太庙享受供奉……
把他的，我真想拿板砖拍他，可惜龙案上没有！
我面色依然沉静，哦，这样啊，看来谥号这事儿要泡汤了，正要宣布退朝，又有文臣上奏：啊，陛下，卫太子血脉相连，可以有谥号，可谥“戾”，卫太子称“戾太子”，卫太子妃称“戾夫人”。
“戾”？
暴戾之戾，戾气之戾，这就不是个好字儿吗！
我强忍住愤怒，温言问道：霍大将军以为如何？
霍光问道：群臣皆持此议吗？
顿时满屋子山呼海喝：臣等皆持此议。
黄呶儿，你果然行！消息传出去了哈，看满朝公卿准备得何其充分，步调一致得吓人......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满屋子唯有我一个异类，他们都是一伙儿的，看来我不应该称“朕”，应该称“孤”、称“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
霍光拱手道：皇上，既然群臣皆持此议，臣请谥卫太子为“戾”。
这些兔崽子！一**臣！
我依然笑容可掬。
有人应该明白，我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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