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议增庙乐
群臣众口一词，定卫太子谥号为“戾”。
这帮奸宄之徒！
满朝文武特别安静，似乎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看我如何下台。我面色如常，微笑道：就依众卿之意。
这个龙座真不好坐，仿佛瞬间冒出无数钉子，扎得我十分难过，我不想再多坐一刻，正要宣布退朝，忽听有臣子说话，中气十足：臣田延年以为，此乃皇上家事，群臣不必妄议，皇上选一个吉利谥号即可。
有见识！
我仔细端详着说话的人，霎时恢复了阳气，这个田延年真是个诤臣，他大概看不下去了，说了个大实话。其它这些臣子，哪里是议事，分明是众口一声地表忠心来了——向霍光表忠心！
唯有这位田延年是条真汉子，瞧他丰姿英挺，气概不凡，身上有些侠气呢！听说当初废黜昌邑王，群臣唯唯诺诺，唯有他手按宝剑，慷慨陈词：先武帝托孤霍大将军，昌邑王刘贺行为悖乱，大将军废之可也，有什么好商量的，谁不同意我宰了他！群臣这才齐声赞成，在废立奏章上一一署名……不过，《伐阅谱》上说他深得霍光重用，这是霍光的人呢......或许他自认功高，又和霍光亲近，即便意见不同，霍光也不会在乎？
不管怎样，这人我记下了。
不胡思乱想了，我正要出言褒奖田延年，又有一个文臣说话，一看是侍御史严延年。嚯哈，又一个“延年”，我曾多少次跟爱妻开过玩笑，我大汉“延年”何其多也。这个严延年更猛，声色俱厉：臣劾奏霍光贪权恋位，要挟众意，无人臣之礼！
群臣皆惊，胆小的差点儿吓趴下，还有人敢这样说大将军？不想活了吧！
我也吓了一跳，严延年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不过，他是真的耿直啊，还是书生卖直求名？再说，他这弹劾过于激烈，让我怎么回应？我看霍光面色不善，掩饰不住，他可一贯沉得住气……我隐约觉得，霍光瞅了御史大夫田广明一眼。
严延年是田广明的属下。
我马上就明白了，霍光这是怀疑田广明指使，还是怪他管不好属下？再看田广明，歪着个嘴，像是牙疼，说不清什么情绪......
罢了，和稀泥吧！
啊，严爱卿虽然忠直可嘉，措辞未免激烈了些，况且大将军受先武帝托孤之重，于国有大功，卿言未免过于失当了些，大将军岂能与你一般见识……
我怕霍光对严延年不利，说这话也是给霍光一个台阶下。散了，散了，今天就这样吧，我马上宣布退朝。我一边走路，一边琢磨，霍大将军果然厉害，众望所归，一言九鼎，我大汉朝真正的舵手，我刚调韩增充当未央宫卫尉，他就借谥号的事儿给我来了个下马威，这是敲打我吗……
回到后宫，许平君看我脸色不佳，也不多言，打发太监宫女们出去，她亲自给我沏茶倒水，还拿条热巾给我擦脸，我叹了口气，将今日朝议约略向她耳语一番。她温暖地一笑，劝导我从长计议，说不定霍光并非事先统一众口，只是凑巧而已……我苦笑一声，娘子就会劝人！但愿吧，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我总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我真担心严延年的安危。
不过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平平安安过了半年有余，真的是我多虑？我的心情相当不错，不为别的，只因许平君又怀了身孕，没有多久就要临盆，啊哈，我的爱妻，一个一个来，最好给我生一大帮孩子，个顶个的英雄好汉，当爹的就不会这样孤家寡人、孤弱无援喽......可是还没等到爱妻临盆，有事情还是发生了。
有司劾奏：阳城侯田延年贪墨公款三千万钱！
我心里一惊。
事情终于来了，倒是从田延年开始。
说是昭帝刘弗陵驾崩，田延年操持丧事，因为昭帝年少而崩，事出仓促，田延年雇佣民间车辆修建皇陵，刻意压低车价，却向朝廷高价报销，如此盘剥百姓，百姓义愤难忍，据实上告云云。
这奏折霍光没有压下，到了我这儿……田延年不是霍光的亲信吗，呵呵，霍光不护着他？我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贪污这事儿真假，或许田延年真贪，或许他上次朝议不经意间得罪了霍光？
我不愿再想，让霍光去办吧，昭帝丧事儿过去这么久了，大将军你看着办吧，我看要么算了？或者让廷尉署查查也行……
廷尉署果然去查了，还没等查清楚，有消息传来，田延年拔剑自刎！
唉，这真是个烈性汉子，他是真有其事，耻于牢狱之灾，还是自刎以证清白？我发现我还是心有偏向，潜意识里倒真希望他不是个贪官。按道理，霍光更了解他，霍光不知道他性格刚烈吗......
或许是我疑心太重，或许这是一种病？总觉得有阴谋......唉，算了吧，人死不能复生，我本来打算找机会重用田延年的！
田延年没了，可这事儿还没完。
又把严延年牵扯进来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事儿也太巧了吧！霍大将军，啊？
据说廷尉署还查出来，侍御史严延年清楚田延年贪墨之事，却知情不报！霍光拟将他革职查办。完了，以严延年这种暴脾气，会不会步田延年后尘，也自杀身亡？哪想到这位严延年是个奇葩，还没等廷尉署抓他，他先撂挑子跑了，不知所踪……
哈哈哈，跑了，跑得好！人才！
不能怪我疑心病，这事儿真巧了吧？两位“延年”在朝堂上替我说话，过不多久就都出事儿了，霍大将军你真厉害……但说是霍光捣鬼，我又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我顿时感到无边的孤独，空前浓烈。我，刘病已，就这样窝窝囊囊，浑浑噩噩活下去？群臣，你们真的对我视而不见？
不！我是堂堂孝武皇帝之后，我是汉室正宗传人！
我得在朝堂上说说这事儿。
别慌，得找个切入口。
稍作思谋，我决定追崇孝武皇帝，提升祭祀规格，增加庙乐，料想以武帝之威，群臣，包括霍光，应该没什么借口反对吧？不过，功课还是要做足，我让梁丘贺找一些儒生博士，先给我找点儿不可辩驳的依据，我又找来夏侯胜，礼遇有加地请教这事儿。
哪知夏侯胜竟然反对。
这老头儿说孝武皇帝虽然平南越、通西南夷、凿通西域、征服匈奴，开疆拓土，震烁古今，永垂青史，但他伤亡士卒、枯竭财力，还达不到古代圣人的标准，不应该增加庙乐……
你个老书呆子！
我有点儿恼火，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夏侯胜啊夏侯胜，我尊崇武帝的目的你猜不出来吗……不过又不能跟他明说，我只得笑了笑，对他说：夏侯老先生说的虽然有理，还是回去再思量思量，啊？
朝议开始，我有点儿迫不及待：啊，众卿，朕之曾祖父孝武皇帝，英睿明达、功盖千古，朕常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祖宗不辞辛劳，后世万代太平，朕想比照高祖皇帝祭祀孝武皇帝，增加庙乐，众卿以为如何？
哼，霍大将军，我看你要不要反对！
没想到这次出奇地顺遂，博士们引经据典，把先武帝表扬了一番，总之功盖三皇，德比五帝，这些书生还真不赖，连加什么庙乐都已想好了，一曰：共工，二曰：蚩尤，三曰：东夷，总之都是古之雅乐......
是吗？我一个也没听说过！看来都是围绕着征服蛮夷设计，和武帝的功业倒也相符。群臣也不甘落后，都称颂武帝之功德伟业，表示增加庙乐理所应当。还有文臣顺风加码，说在武帝巡游到达过的地方都设立祠庙，四时祭祀，庙乐不绝。
我心中暗骂，一帮耍嘴皮子的！打住，打住，武帝晚年到处求仙，到过的地方着实不少，那得修多少祠庙啊，过了，有点儿太过了！我这个平民皇上其实舍不得浪费东西……我委婉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事情是不是太顺了？
我有些犯嘀咕。
再看霍光，气定神闲。
这帮奸宄之徒！
满朝文武特别安静，似乎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看我如何下台。我面色如常，微笑道：就依众卿之意。
这个龙座真不好坐，仿佛瞬间冒出无数钉子，扎得我十分难过，我不想再多坐一刻，正要宣布退朝，忽听有臣子说话，中气十足：臣田延年以为，此乃皇上家事，群臣不必妄议，皇上选一个吉利谥号即可。
有见识！
我仔细端详着说话的人，霎时恢复了阳气，这个田延年真是个诤臣，他大概看不下去了，说了个大实话。其它这些臣子，哪里是议事，分明是众口一声地表忠心来了——向霍光表忠心！
唯有这位田延年是条真汉子，瞧他丰姿英挺，气概不凡，身上有些侠气呢！听说当初废黜昌邑王，群臣唯唯诺诺，唯有他手按宝剑，慷慨陈词：先武帝托孤霍大将军，昌邑王刘贺行为悖乱，大将军废之可也，有什么好商量的，谁不同意我宰了他！群臣这才齐声赞成，在废立奏章上一一署名……不过，《伐阅谱》上说他深得霍光重用，这是霍光的人呢......或许他自认功高，又和霍光亲近，即便意见不同，霍光也不会在乎？
不管怎样，这人我记下了。
不胡思乱想了，我正要出言褒奖田延年，又有一个文臣说话，一看是侍御史严延年。嚯哈，又一个“延年”，我曾多少次跟爱妻开过玩笑，我大汉“延年”何其多也。这个严延年更猛，声色俱厉：臣劾奏霍光贪权恋位，要挟众意，无人臣之礼！
群臣皆惊，胆小的差点儿吓趴下，还有人敢这样说大将军？不想活了吧！
我也吓了一跳，严延年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不过，他是真的耿直啊，还是书生卖直求名？再说，他这弹劾过于激烈，让我怎么回应？我看霍光面色不善，掩饰不住，他可一贯沉得住气……我隐约觉得，霍光瞅了御史大夫田广明一眼。
严延年是田广明的属下。
我马上就明白了，霍光这是怀疑田广明指使，还是怪他管不好属下？再看田广明，歪着个嘴，像是牙疼，说不清什么情绪......
罢了，和稀泥吧！
啊，严爱卿虽然忠直可嘉，措辞未免激烈了些，况且大将军受先武帝托孤之重，于国有大功，卿言未免过于失当了些，大将军岂能与你一般见识……
我怕霍光对严延年不利，说这话也是给霍光一个台阶下。散了，散了，今天就这样吧，我马上宣布退朝。我一边走路，一边琢磨，霍大将军果然厉害，众望所归，一言九鼎，我大汉朝真正的舵手，我刚调韩增充当未央宫卫尉，他就借谥号的事儿给我来了个下马威，这是敲打我吗……
回到后宫，许平君看我脸色不佳，也不多言，打发太监宫女们出去，她亲自给我沏茶倒水，还拿条热巾给我擦脸，我叹了口气，将今日朝议约略向她耳语一番。她温暖地一笑，劝导我从长计议，说不定霍光并非事先统一众口，只是凑巧而已……我苦笑一声，娘子就会劝人！但愿吧，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我总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我真担心严延年的安危。
不过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平平安安过了半年有余，真的是我多虑？我的心情相当不错，不为别的，只因许平君又怀了身孕，没有多久就要临盆，啊哈，我的爱妻，一个一个来，最好给我生一大帮孩子，个顶个的英雄好汉，当爹的就不会这样孤家寡人、孤弱无援喽......可是还没等到爱妻临盆，有事情还是发生了。
有司劾奏：阳城侯田延年贪墨公款三千万钱！
我心里一惊。
事情终于来了，倒是从田延年开始。
说是昭帝刘弗陵驾崩，田延年操持丧事，因为昭帝年少而崩，事出仓促，田延年雇佣民间车辆修建皇陵，刻意压低车价，却向朝廷高价报销，如此盘剥百姓，百姓义愤难忍，据实上告云云。
这奏折霍光没有压下，到了我这儿……田延年不是霍光的亲信吗，呵呵，霍光不护着他？我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贪污这事儿真假，或许田延年真贪，或许他上次朝议不经意间得罪了霍光？
我不愿再想，让霍光去办吧，昭帝丧事儿过去这么久了，大将军你看着办吧，我看要么算了？或者让廷尉署查查也行……
廷尉署果然去查了，还没等查清楚，有消息传来，田延年拔剑自刎！
唉，这真是个烈性汉子，他是真有其事，耻于牢狱之灾，还是自刎以证清白？我发现我还是心有偏向，潜意识里倒真希望他不是个贪官。按道理，霍光更了解他，霍光不知道他性格刚烈吗......
或许是我疑心太重，或许这是一种病？总觉得有阴谋......唉，算了吧，人死不能复生，我本来打算找机会重用田延年的！
田延年没了，可这事儿还没完。
又把严延年牵扯进来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事儿也太巧了吧！霍大将军，啊？
据说廷尉署还查出来，侍御史严延年清楚田延年贪墨之事，却知情不报！霍光拟将他革职查办。完了，以严延年这种暴脾气，会不会步田延年后尘，也自杀身亡？哪想到这位严延年是个奇葩，还没等廷尉署抓他，他先撂挑子跑了，不知所踪……
哈哈哈，跑了，跑得好！人才！
不能怪我疑心病，这事儿真巧了吧？两位“延年”在朝堂上替我说话，过不多久就都出事儿了，霍大将军你真厉害……但说是霍光捣鬼，我又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我顿时感到无边的孤独，空前浓烈。我，刘病已，就这样窝窝囊囊，浑浑噩噩活下去？群臣，你们真的对我视而不见？
不！我是堂堂孝武皇帝之后，我是汉室正宗传人！
我得在朝堂上说说这事儿。
别慌，得找个切入口。
稍作思谋，我决定追崇孝武皇帝，提升祭祀规格，增加庙乐，料想以武帝之威，群臣，包括霍光，应该没什么借口反对吧？不过，功课还是要做足，我让梁丘贺找一些儒生博士，先给我找点儿不可辩驳的依据，我又找来夏侯胜，礼遇有加地请教这事儿。
哪知夏侯胜竟然反对。
这老头儿说孝武皇帝虽然平南越、通西南夷、凿通西域、征服匈奴，开疆拓土，震烁古今，永垂青史，但他伤亡士卒、枯竭财力，还达不到古代圣人的标准，不应该增加庙乐……
你个老书呆子！
我有点儿恼火，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夏侯胜啊夏侯胜，我尊崇武帝的目的你猜不出来吗……不过又不能跟他明说，我只得笑了笑，对他说：夏侯老先生说的虽然有理，还是回去再思量思量，啊？
朝议开始，我有点儿迫不及待：啊，众卿，朕之曾祖父孝武皇帝，英睿明达、功盖千古，朕常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祖宗不辞辛劳，后世万代太平，朕想比照高祖皇帝祭祀孝武皇帝，增加庙乐，众卿以为如何？
哼，霍大将军，我看你要不要反对！
没想到这次出奇地顺遂，博士们引经据典，把先武帝表扬了一番，总之功盖三皇，德比五帝，这些书生还真不赖，连加什么庙乐都已想好了，一曰：共工，二曰：蚩尤，三曰：东夷，总之都是古之雅乐......
是吗？我一个也没听说过！看来都是围绕着征服蛮夷设计，和武帝的功业倒也相符。群臣也不甘落后，都称颂武帝之功德伟业，表示增加庙乐理所应当。还有文臣顺风加码，说在武帝巡游到达过的地方都设立祠庙，四时祭祀，庙乐不绝。
我心中暗骂，一帮耍嘴皮子的！打住，打住，武帝晚年到处求仙，到过的地方着实不少，那得修多少祠庙啊，过了，有点儿太过了！我这个平民皇上其实舍不得浪费东西……我委婉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事情是不是太顺了？
我有些犯嘀咕。
再看霍光，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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