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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狱中老少

    议增武帝庙乐,群臣一口赞成。

    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我也不能浇灭你们的兴头,众卿所言甚是,准奏......不过,我说了不算啊......霍大将军,你意下如何?

    我看你敢不敢“力排众议”。

    我想不会的,今天群臣众口一词,一定是商量过的吧,哼......

    果然,霍光很是爽快,表示群臣之意甚是,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孝武皇帝的雄才伟略空前绝后,为我大汉朝开万世太平,理应比照高祖皇帝的规格祭祀。

    我面色很平静,内心十分高兴,无论如何,今日之役可谓全胜,增不增庙乐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群臣要记住:我是孝武皇帝的嫡系曾孙!

    根子正着哩。

    不过,瞥一眼霍光,心里马上有些不痛快,“胜利”的喜悦烟消云散,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恩赐”,没有他首肯,我什么事儿也办不成,可恼!

    这时候,夏侯胜老爷子忽然站了起来:啊,皇上,为臣以为,古之以王道治天下者,垂裳而天下大治,孝武皇帝以智力雄长,征伐蛮夷,此霸道也,蛮夷远遁而心不服,未臻圣人之境,不宜新增庙乐……

    你!你这老爷子!

    我正气不打一处来呢!

    今天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呢,想不通也没关系,不说话就是给朕些许面子,哪知你本性难移,顽固不化,不知变通!

    你只知整天研究经术,就是不明白朕要干什么?

    你更不知朝野奸邪,蛮夷诡诈!自高祖皇帝以来,三番五次和亲,赏赐不计其数,匈奴心服了吗?还不是整天侵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气死我也!

    自登基以来,我还没发过脾气,今天就破例发一回,别当朕是祠庙里的泥胎!

    我勃然大怒,好个泥古不化的夏侯胜!三皇之道不同,五帝之术各异,时势变了,对策也得变!你可明白?

    群臣一看我发了火,纷纷调转枪头,弹劾夏侯胜,说毁谤先武帝、大逆不道什么的,请皇上治他的罪!

    喔呵,都顺着我说哈,难得难得,朕的威望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我心里对这帮家伙鄙夷得要命,夏侯胜是个经术之士,说白了是个老书生,在朝廷没什么势力根基,你们众口一词弹劾他,换成霍光,你们敢吗?朕只有一个严延年,还他娘的跑了......

    哼,欺负老实人!

    夏侯胜说的话虽然我不爱听,但我心如明镜,这是个耿直人,没有面前背后阿谀之词,我本不想治他的罪,不过群臣既然空前地支持朕,朕也不能驳他们的面子不是,来人啊,将夏侯胜先压到大牢里!

    老先生灰溜溜下殿,群臣似乎都在暗笑,不过我看他神色自若,毫无惧意,对弹劾他的群臣,不怒不恼,甚至连鄙色都没有,是不屑?还是嫌浪费精力?不管怎么说,这修为,不是一天的功夫!

    我心里赞叹,这是个忠直之士,可惜,满朝文武就这么一个夏侯胜。

    马上,我发现我错了。

    这时候,忽然又站起一个文臣,是丞相长史黄霸。

    黄霸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啊,陛下,群臣阿谀上意,顺着陛下的意思来,陛下不宜为奸臣所误,屈待贤士,夏侯胜精通经术,朝野闻名……

    夏侯胜第二!

    我装作差点气晕,其实一点儿也没生气。我在民间时,听说过黄霸这人,官声不错,他在河南做太守的时候,对百姓非常宽厚,又把属下官吏阴私摸得清清楚楚,吓得官吏们以为他是神人,不敢再耍奸溜滑压榨百姓,结果郡县大治......不管怎样,这算是个人才。

    我勃然大怒:够了!满朝文武,难道就你一个忠臣?

    你和夏侯胜有什么关系?

    如实招来!

    我这火儿发得有点儿水平不高……我知道你黄霸是个忠臣,可我成长的经历,让我的成熟超过了年龄,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得罪满朝大臣。

    黄霸规规矩矩回答:启奏皇上,为臣不认识夏侯胜,只是久仰他老人家大名。

    我面色十分阴沉:来人,将黄霸和夏侯胜一道,押入大牢再做道理!

    退朝!

    不过,我非但没有真生气,心里美着呢,这两位人品难得,忠直之士正是我需要的,早晚有一天我要重用他们!可惜这样的人太少,这不,事后又有溜须拍马之徒,顺着我的意思继续弹劾这俩人,让我重重地治他们一个大不敬的罪。

    拜托,大不敬要杀头的!什么怨什么恨......我怜悯地看着奏折,心中一阵冷笑,这帮马屁精,我偏不让你们如意!我从岳父许家选了个心腹人,派他到诏狱看看,拐弯抹角打探夏侯胜和黄霸的境况。

    心腹人很快回报,说这俩人乐呵着呢。

    哦?我朝也有受虐狂?

    不然,不然,心腹人头摇的跟货郎鼓似的。

    黄霸求着夏侯胜传授经术,夏侯胜说你娃娃没病吧?我们朝夕且死——活不了几天了,还学什么经术!黄霸不以为然:啊,老先生差矣,岂不闻‘朝闻道,夕死可矣’——早晨得悟大道,晚上死也没关系,何况没准儿咱俩死不了呢?夏侯胜对黄霸刮目相看,你娃娃……孺子可教也!便传授他《尚书》,终日讲习不倦。

    我暗暗一笑,这我就放心了,这一老一少俩活宝真不赖!

    既然你们挺乐呵,就在大牢里好好呆着吧,反正你们有事做不寂寞,这也是变相保护你们……我给廷尉署偷偷下了个口谕,饮食上好好照料这爷儿俩,不得亏待他们!特别是夏侯胜,年岁大了......

    祖父谥号这事儿吃了个窝脖儿,曾祖父庙乐这事儿总算扳回一局,我心中毕竟有些快意,就像被赶出家门到处流浪的老虎,往大树上撒了一泡尿,宣示了不可侵犯的领地——我是孝武皇帝的嫡传!

    我才是皇上,你们始终要牢记这一点!

    包括你——霍光!一想起霍光,我的快乐便大打折扣……

    历次朝议让我更加明白,庙堂也是江湖,人性没什么两样,别看大臣们人模狗样,其实奸猾诡诈一点儿都不少,今天可以阿谀奉承,明天可以彼此算计,后天没准儿就敢算计皇上……

    这念头让我暗吃一惊,道玄那卷《东山野史》暗示,啊不,是明示有“高人”操弄朝局,似乎连刘屈氂、李广利都是棋子,孝武皇帝,如此厉害人物,却连嫡长子都保不住!

    战无不胜的狮王,被一群鬣狗叼走了幼崽……

    好久没看《东山野史》了,我很想看,又有点儿畏惧。我怕里面血淋淋的阴谋,我怕再次被它刺痛得如癫似狂,我拿起书卷,又放下了……传太史公觐见!

    太史公倒没敢藐视我,屁颠屁颠儿来了,我态度相当温和,赐坐看茶,如待贤士。啊,爱卿接着讲讲,呃,讲讲卫太子的事儿,是什么人害得孝武皇帝父子相残......

    讲!虽然我知道他不情愿。

    太史公明显有些踌躇,亏他下笔如有神,说话简直像个结巴。

    我温然一笑,像一股春风温暖了他,啊,爱卿不必顾忌什么,只管如实说来,朕保你言者无罪。我的话看来有效,太史公像惊蛰后的虫子,逐渐恢复了活力。

    啊,陛下,臣把史册带来了,要不,陛下自己看吧......呃,按规矩,皇上一般不看太史的记载,不过,这一段儿是以前的事儿,皇上看看也不打紧……

    叫人抬进来?

    真啰嗦!

    我和蔼地送走了太史公,翻看着一卷卷竹简,太史公文笔还行,不过整个就是本流水账,看得甚是乏味。

    千头万绪为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