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君心难测
平地一声惊雷。
皇上下令收回卫皇后印绶。
大臣们心里一哆嗦，皇上这是要废后！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刘屈氂低头窃喜，他和李广利的目标就要实现了！先废皇后，接下来废太子……
卫皇后在后宫早听到了消息，她惨然一笑，笑这个荒谬的世界，这一辈子过得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平阳公主府，初见钟情，年少轻狂，即便不做皇上，他也是极出众的男儿，特立独行，藐视天下！他是女人的梦想、女人的天堂，也是女人的地狱......我老了，他也老了，老得彼此都不认识了......
刘据我儿，为娘先去了……
可怜一代贤后悬梁自尽。
皇上闻讯更是大怒，好你个卫子夫，朕没让你死你竟敢死！想起当年的郎情妾意，已是十分的遥远……皇上觉得双目干涩，他使劲地闭上眼睛，咬着牙抿着嘴，没有人能让朕哭！你卫子夫也不行！
据儿，你母后是个糊涂蛋！
刘据，逆子！你愧对朕......
刘屈氂天天盼着，盼着废储的消息。
可消息迟迟没来......
不应该啊，看皇上龙颜震怒，肯定恨透了太子，太子党羽已被一网打尽，太子宾客还活着的，一个个过筛子，出入过宫里的，一律处死！随太子起兵的，一律灭族！给太子出过馊主意的，一律宫刑，罚作苦役......接下来顺理成章，该下诏了，废掉刘据太子之位！还等什么呢......
可是皇上终究没有下诏，这是怎么个意思？
道行渊深，让人琢磨不透……刘屈氂越来越焦躁，这日，皇上忽然问刘屈氂：丞相，贰师将军何在？
刘屈氂全没准备，心中一凛：呃，回皇上，前段时间，李广利奉皇上之命，西出阳关巡查军事……
皇上微微点头，过了半晌才说：这事儿朕倒忘了，散朝！
刘屈氂沿着玉阶挪动脚步，心中一个劲儿打鼓，怎么回事儿，本来是大获全胜的事儿，偏偏赢得拖泥带水，内心怎么越来越不安呢，这个皇上虽然老迈，却仍是一头吃人的猛兽，做事随心所欲，令人难以逆料……
刘据不知所踪！刘据还是太子！
刘屈氂简直像得了癔症，整天坐卧不宁，翻来覆去念叨：皇上怎么不废太子呢？他怎么还不废太子呢！等什么呢……皇上那日问起李广利，又没什么具体事，总觉着他意思隐晦，没什么好事......急啊，这事儿得和李广利商量商量，最重要的，再听听我那妖人军师的意见。
高人呢？
高人偏偏不见踪影，刘屈氂越发心慌，这个关键时候，他疯到哪里去了......无奈何，他只能独自思谋对策，或许，巅峰在望，唾手可得，或许，一步深渊，万劫不复......
开弓没有回头箭！
......
皇上独坐建章宫，自打卫皇后自尽，他又搬到这里居住。他经常生着闷气，群臣忐忑不安，却没一个人敢当面劝导，也没一个人敢上书劝谏，天威难测，沉默是金，别多一句嘴把小命儿丢了！这时候，皇上却收到一封上书，连贴身太监苏文都觉得奇怪，谁啊胆子这么大，明显活腻了这是。
上书来自壶关三老令狐茂。
令狐老爷子有些名声，他年已耄耋，鹤发童颜，德高望重，教化得壶关一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淳厚，皇上也曾多有耳闻。打开奏疏一看，哦，这是来劝朕！
皇上星眉倒竖，中有几根长眉，桀骜凌乱，不停地震颤，他把奏疏往龙书案上猛然一拍，吓得太监宫女们心胆欲裂，哆里哆嗦跪了一地。
令狐老儿找死......
都起来吧，不关你们的事！皇上甩甩袍袖，极不耐烦。
令狐茂竟敢为太子说话！皇上拿起奏疏，托得远远的又看，里面“子盗父兵”一句尤其扎眼，哼，好一个子盗父兵，刘据啊刘据……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令狐老爷子振振有词：太子刘据，那是皇上您的嫡长子，亲儿子啊，是要承接帝国之重的人啊！江充呢，他是个什么货色？祸害了赵王父子不说，又来离间您父子俩，皇上您却信用他、夸赞他忠诚！皇上您可知道，他狐假虎威，肆意妄为，打着您的旗号，搞得长安城血雨腥风，十万冤魂死于巫蛊，逼得太子无路可走！世间惨剧，莫过于此......万般无奈之下，太子才私调父皇的兵，杀江充以自保！老臣认为江充该死，太子没有邪心，太子一贯仁厚，皇上您一贯是慈父，还不了解自己的爱子吗……
皇上闭上了眼睛，眼角似有涓流涌动。
上书的最后，令狐茂引经据典，说的是诗经里的话：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
皇上叹了口气，这是劝朕别听谗言。
好像是哩，这些年朕是听到了不少谗言，像苍蝇一样，乌泱乌泱的。真也奇了怪了，从朝臣到太监，怎么那么多人都说太子坏话呢……
接着往下看，唉，这个壶关三老啊，还说他年纪大了，早活够了，要待罪建章宫下......
皇上颤巍巍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令狐茂啊令狐茂，你待的哪门子罪，你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反观满朝文武，连个响屁也不放，没一个人站出来，给朕说这掏心窝子的话！
奸佞，一**佞！他们盼着朕废太子呢……
皇上心绪十分复杂，经令狐茂这一劝，对太子的气消了一大半，不过终是余怒难消。他怪刘据行事乖张，大失储君水准！江充逼你太甚，你倒是来甘泉宫见朕啊，起得哪门子兵啊，枉费了朕多年来精心培养！朕倒要看看，这个刘据还敢不敢再整幺蛾子，他不会再矫诏发兵打回长安吧……
传令，把长安四门给我看好了！
他又想起了死去的卫皇后，心中大恸，骂道：卫子夫啊卫子夫，你，都怪你……看你给朕生的什么儿子！
这个儿子性格不像朕，心肠太过柔软，前些年讨伐西域，他还曾劝朕常怀仁心，不要对外用兵，傻小子！别老听那些竖儒扯淡，朕打仗为了什么？万里征伐容易么！朕把最难的事儿做完了，留一个太平天下给你……
谁想你这么柔软的性子，竟敢起兵造反，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你以为治理天下是儿戏么？这么耐不住性子！朝中那些大臣，在为父的麾下就是鹰犬，到你的麾下就是狮虎，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为父还没死呢，他们就想吃了你……
你啊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得为父替你收拾！不省心啊......
皇上斜倚在御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似电闪雷鸣，一个个身影闪过，李广利、刘屈氂、商丘成、马通……哼，都是些能人啊！能人就要用，朕要继续给他们加官进爵，让他们为大汉出力……
可巧，长安城刚消停了几天，边城急报匈奴犯境，入上谷、五原杀掠吏民，空前嚣张。
皇上面露嘲讽，咧嘴笑了笑，传旨，调兵，令李广利挂帅出征......商丘成！马通！能文能武，人才难得，都去给朕杀敌去，朕给你们十三万人马，到匈奴老巢去打！刘屈氂！你最能，给朕调集粮草军需，可惜啊......
可惜你不是朕的萧何！
自内乱以来，刘屈氂一直没能见到李广利，为了避嫌，甚至连书信也没通，这下好了，李广利进京接令，终于有了见面的机会，啊，不，还是不要见他，再等等，我以丞相身份送他出征，说几句话名正言顺，不会有人怀疑……
兵行万里，三月聚粮，终于准备停当，刘屈氂亲送李广利出征。李广利驻马灞桥之外，令商丘成、马通领兵先行，他和刘屈氂并马而立，刘屈氂叹道：兄长，事情有些不妙啊……
李广利惊愕道：贤弟何出此言？
刘屈氂面露忧色：皇上虽然没有明言赦免太子，我感觉赦免他却是早晚的事儿……
李广利默然。
刘屈氂苦笑道：等刘据继位，甚至不用等那么久，我这个丞相只怕自身难保，我可是领头平叛，彻底得罪了他！愚弟甚至怀疑，我彻底得罪了皇上......
李广利摇摇头，笑道：亲家公未免过虑，你我的谋划忘了吗？
当然不能忘！只要能立昌邑王为太子，贤弟何愁丞相之位，封你个藩王也易如反掌……我此去讨伐匈奴，国内的事就全托付给你了，不过要快！要快啊......
李广利用手掌做了个切菜的动作。
皇上下令收回卫皇后印绶。
大臣们心里一哆嗦，皇上这是要废后！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刘屈氂低头窃喜，他和李广利的目标就要实现了！先废皇后，接下来废太子……
卫皇后在后宫早听到了消息，她惨然一笑，笑这个荒谬的世界，这一辈子过得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平阳公主府，初见钟情，年少轻狂，即便不做皇上，他也是极出众的男儿，特立独行，藐视天下！他是女人的梦想、女人的天堂，也是女人的地狱......我老了，他也老了，老得彼此都不认识了......
刘据我儿，为娘先去了……
可怜一代贤后悬梁自尽。
皇上闻讯更是大怒，好你个卫子夫，朕没让你死你竟敢死！想起当年的郎情妾意，已是十分的遥远……皇上觉得双目干涩，他使劲地闭上眼睛，咬着牙抿着嘴，没有人能让朕哭！你卫子夫也不行！
据儿，你母后是个糊涂蛋！
刘据，逆子！你愧对朕......
刘屈氂天天盼着，盼着废储的消息。
可消息迟迟没来......
不应该啊，看皇上龙颜震怒，肯定恨透了太子，太子党羽已被一网打尽，太子宾客还活着的，一个个过筛子，出入过宫里的，一律处死！随太子起兵的，一律灭族！给太子出过馊主意的，一律宫刑，罚作苦役......接下来顺理成章，该下诏了，废掉刘据太子之位！还等什么呢......
可是皇上终究没有下诏，这是怎么个意思？
道行渊深，让人琢磨不透……刘屈氂越来越焦躁，这日，皇上忽然问刘屈氂：丞相，贰师将军何在？
刘屈氂全没准备，心中一凛：呃，回皇上，前段时间，李广利奉皇上之命，西出阳关巡查军事……
皇上微微点头，过了半晌才说：这事儿朕倒忘了，散朝！
刘屈氂沿着玉阶挪动脚步，心中一个劲儿打鼓，怎么回事儿，本来是大获全胜的事儿，偏偏赢得拖泥带水，内心怎么越来越不安呢，这个皇上虽然老迈，却仍是一头吃人的猛兽，做事随心所欲，令人难以逆料……
刘据不知所踪！刘据还是太子！
刘屈氂简直像得了癔症，整天坐卧不宁，翻来覆去念叨：皇上怎么不废太子呢？他怎么还不废太子呢！等什么呢……皇上那日问起李广利，又没什么具体事，总觉着他意思隐晦，没什么好事......急啊，这事儿得和李广利商量商量，最重要的，再听听我那妖人军师的意见。
高人呢？
高人偏偏不见踪影，刘屈氂越发心慌，这个关键时候，他疯到哪里去了......无奈何，他只能独自思谋对策，或许，巅峰在望，唾手可得，或许，一步深渊，万劫不复......
开弓没有回头箭！
......
皇上独坐建章宫，自打卫皇后自尽，他又搬到这里居住。他经常生着闷气，群臣忐忑不安，却没一个人敢当面劝导，也没一个人敢上书劝谏，天威难测，沉默是金，别多一句嘴把小命儿丢了！这时候，皇上却收到一封上书，连贴身太监苏文都觉得奇怪，谁啊胆子这么大，明显活腻了这是。
上书来自壶关三老令狐茂。
令狐老爷子有些名声，他年已耄耋，鹤发童颜，德高望重，教化得壶关一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淳厚，皇上也曾多有耳闻。打开奏疏一看，哦，这是来劝朕！
皇上星眉倒竖，中有几根长眉，桀骜凌乱，不停地震颤，他把奏疏往龙书案上猛然一拍，吓得太监宫女们心胆欲裂，哆里哆嗦跪了一地。
令狐老儿找死......
都起来吧，不关你们的事！皇上甩甩袍袖，极不耐烦。
令狐茂竟敢为太子说话！皇上拿起奏疏，托得远远的又看，里面“子盗父兵”一句尤其扎眼，哼，好一个子盗父兵，刘据啊刘据……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令狐老爷子振振有词：太子刘据，那是皇上您的嫡长子，亲儿子啊，是要承接帝国之重的人啊！江充呢，他是个什么货色？祸害了赵王父子不说，又来离间您父子俩，皇上您却信用他、夸赞他忠诚！皇上您可知道，他狐假虎威，肆意妄为，打着您的旗号，搞得长安城血雨腥风，十万冤魂死于巫蛊，逼得太子无路可走！世间惨剧，莫过于此......万般无奈之下，太子才私调父皇的兵，杀江充以自保！老臣认为江充该死，太子没有邪心，太子一贯仁厚，皇上您一贯是慈父，还不了解自己的爱子吗……
皇上闭上了眼睛，眼角似有涓流涌动。
上书的最后，令狐茂引经据典，说的是诗经里的话：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
皇上叹了口气，这是劝朕别听谗言。
好像是哩，这些年朕是听到了不少谗言，像苍蝇一样，乌泱乌泱的。真也奇了怪了，从朝臣到太监，怎么那么多人都说太子坏话呢……
接着往下看，唉，这个壶关三老啊，还说他年纪大了，早活够了，要待罪建章宫下......
皇上颤巍巍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令狐茂啊令狐茂，你待的哪门子罪，你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反观满朝文武，连个响屁也不放，没一个人站出来，给朕说这掏心窝子的话！
奸佞，一**佞！他们盼着朕废太子呢……
皇上心绪十分复杂，经令狐茂这一劝，对太子的气消了一大半，不过终是余怒难消。他怪刘据行事乖张，大失储君水准！江充逼你太甚，你倒是来甘泉宫见朕啊，起得哪门子兵啊，枉费了朕多年来精心培养！朕倒要看看，这个刘据还敢不敢再整幺蛾子，他不会再矫诏发兵打回长安吧……
传令，把长安四门给我看好了！
他又想起了死去的卫皇后，心中大恸，骂道：卫子夫啊卫子夫，你，都怪你……看你给朕生的什么儿子！
这个儿子性格不像朕，心肠太过柔软，前些年讨伐西域，他还曾劝朕常怀仁心，不要对外用兵，傻小子！别老听那些竖儒扯淡，朕打仗为了什么？万里征伐容易么！朕把最难的事儿做完了，留一个太平天下给你……
谁想你这么柔软的性子，竟敢起兵造反，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你以为治理天下是儿戏么？这么耐不住性子！朝中那些大臣，在为父的麾下就是鹰犬，到你的麾下就是狮虎，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为父还没死呢，他们就想吃了你……
你啊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得为父替你收拾！不省心啊......
皇上斜倚在御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似电闪雷鸣，一个个身影闪过，李广利、刘屈氂、商丘成、马通……哼，都是些能人啊！能人就要用，朕要继续给他们加官进爵，让他们为大汉出力……
可巧，长安城刚消停了几天，边城急报匈奴犯境，入上谷、五原杀掠吏民，空前嚣张。
皇上面露嘲讽，咧嘴笑了笑，传旨，调兵，令李广利挂帅出征......商丘成！马通！能文能武，人才难得，都去给朕杀敌去，朕给你们十三万人马，到匈奴老巢去打！刘屈氂！你最能，给朕调集粮草军需，可惜啊......
可惜你不是朕的萧何！
自内乱以来，刘屈氂一直没能见到李广利，为了避嫌，甚至连书信也没通，这下好了，李广利进京接令，终于有了见面的机会，啊，不，还是不要见他，再等等，我以丞相身份送他出征，说几句话名正言顺，不会有人怀疑……
兵行万里，三月聚粮，终于准备停当，刘屈氂亲送李广利出征。李广利驻马灞桥之外，令商丘成、马通领兵先行，他和刘屈氂并马而立，刘屈氂叹道：兄长，事情有些不妙啊……
李广利惊愕道：贤弟何出此言？
刘屈氂面露忧色：皇上虽然没有明言赦免太子，我感觉赦免他却是早晚的事儿……
李广利默然。
刘屈氂苦笑道：等刘据继位，甚至不用等那么久，我这个丞相只怕自身难保，我可是领头平叛，彻底得罪了他！愚弟甚至怀疑，我彻底得罪了皇上......
李广利摇摇头，笑道：亲家公未免过虑，你我的谋划忘了吗？
当然不能忘！只要能立昌邑王为太子，贤弟何愁丞相之位，封你个藩王也易如反掌……我此去讨伐匈奴，国内的事就全托付给你了，不过要快！要快啊......
李广利用手掌做了个切菜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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