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悲痛欲绝
灞桥饯别，各怀心事。
李广利重提旧谋，直言不讳。
刘屈氂点点头，此事骑虎难下，也只能如此了，兄长你放心打仗去吧，仗打得越好，对昌邑王越有利……太子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这事儿怎么办？
真是难办！太子逃出东门，到底藏匿在哪儿呢？既然皇上不明言赦免太子，我刘屈氂下的追捕令就依然有效，各地官衙这些废物，怎就没半点儿消息！
刘屈氂派出心腹，东至大湖搜寻，也是一无所获，时间一天天流逝，他心里越发着急，去找高人问计，可高人身在何处？自从他当了丞相，高人像是完成了任务，就不怎么搭理他了，待到巫蛊祸起，就再没见过高人的影子，真是个怪人！刘屈氂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管他，我刘屈氂也不是饭桶，没有他出谋划策，我也要找到太子，尽快！
这一天，刘屈氂正愁得吃不下饭，忽有心腹人来报告：太子找到了！
刘屈氂一口吐掉饭食，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
太子就藏在泉鸠里！
那是东湖边一个荒僻的村子，那儿他有一个贫贱之交，名叫公孙度。太子二十多岁微服出游时，交下了这个朋友，二十余年过去，公孙小度变成了公孙老度，竟然还在！
公孙度不是一个俗人，他看着像个穷苦百姓，其实更像岩穴高士，举止非同凡响。此人事母至孝，对朋友一诺千金，当时太子搏击猛兽受伤，又累又饿......太子柔弱，也敢搏击猛兽？他真敢！这一点其实很像皇上，皇上说“太子不类我”只是表象，这是骨子里的血脉，隐秘的强人，否则他也不敢造反......公孙度食不果腹，却拿出最好的吃食招待他，又拿草药给他治伤。太子感激不尽，取出金银重赏于他，谁想他却分文不取……
如今太子落了难，走投无路，忽然想起此人，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却知道此人国士之风，远比那些谄媚的朝臣可靠！无奈之下，试着前去投奔，乡野粗莽，景物非故，萧林茅舍，隐士依旧，令人唏嘘不已。公孙度依然一贫如洗，他织席卖履，走很远的路，卖得几个闲钱，来供养刘据父子们吃饭，虽然他和太子并没什么交情，但别人患难来投，他就一定要管……
刘屈氂的人扮作山货贩子，四处转悠，发现这穷乡僻壤之间，有个人却长得十分富态，脸上无甚风霜，他剑眉星目，身材魁梧，举止淡定，一看就不是乡鄙之人！探子马上回去，找了见过太子的人，悄悄前去辨认，那人冷不丁唤了一声：殿下！
富态人吓了一跳，慢慢转过身来。
果然就是太子！
那人却打了个哈哈，啊，这位先生面相不俗，长得倒像当朝太子，可惜只不过是个村民，啊哈，打扰打扰，恕罪恕罪！说着着急忙慌走了。
这事儿不妙！
太子疑窦丛生，马上就要辞别公孙度，另投他处。公孙度这样的仁人世上少有，太子宁可流落江湖，也不想连累他。可是，还没等太子动身，衙役捕快领着军士蜂拥而来，将公孙度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公孙度手持板斧，两位皇孙手持宝剑，和官兵们对峙。太子拔出宝剑，又插回鞘中。唉，何必杀伤无辜！事已至此，时也，命也，运也......我不能再受狱吏之辱！
他从容走入内室，解下衣带，扔上了房梁。
也许是血脉相连，心有灵犀，两位皇孙内心悸动，总觉得内室动静有异，莫名其妙胡思乱想......兵士们也觉得不妙，有个高大兵士一脚踹开房门，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和县吏李寿一起，抱住太子解救下来。
可惜为时已晚，太子已然气绝身亡。
那个高大兵士，名唤张富昌。
两位皇孙险些晕厥，双泪纵横，无声奔流。公孙度使个眼色，跑吧！二皇孙毫无察觉，公孙度大急，扯着二人冲出房外。
刘屈氂的人身穿官服，混在衙役军士之中，他们都是刘屈氂私养的死士，各执奇形兵刃，玩儿命似地，往皇孙要害招呼。公孙度看明白了，这不是来抓人，这是来灭口！他奋力格斗，可惜寡不敌众，重伤而死，二皇孙虽有武艺，难敌江湖死士，可怜一同遇难。杀人者似乎还怕他们死不利索，兵刃一个劲儿往身上招呼。
张富昌听见动静，跃出屋来，勃然大怒，他刷刷几剑逼退众人，大喝一声：谁让你们杀人的！
无人回答。
刘屈氂的人一脸冰霜，理也不理他，哼，你一个小兵也配问！
张富昌怒不可遏，真想把他们剁了，县吏李寿慌了神，赶忙攀住他胳膊：这些人咱惹不起……眼睁睁看着刘屈氂的人扬长而去，张富昌和李寿无可奈何，见识这人间惨剧，心中悲伤成河，便招呼同伴，好歹弄来三口薄皮棺材，将太子父子三人成殓起来，这才免得他们暴骨于外，无处藏埋。
李寿回县复命，县令问明经过，忙写了文书飞报长安。
孝武皇帝正在午寐，忽然从噩梦中惊醒，这回没梦见小人儿，分明看见太子提剑而来，浑身鲜血淋漓。他大叫一声，十分悲怆，差点儿把太监宫女们吓死，缓了好一会儿，皇上心中仍然哆嗦，他勉强打起精神，孤零零呆坐木榻......
忽有紧急公文来到，报说太子已亡！
皇上哎呀一声，晕了过去。
......
我的曾祖父是爱他儿子的......
任他威加四海，无奈人间惨剧！
我可怜的祖父！我可怜的父亲......
我忍痛含悲，勉强看到此处，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手中的《东山野史》飞出老远，跌落在地。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宫女守护在我身旁，我心中一惊，我的书……
皇上，宫女莞尔一笑，努努嘴示意，她给我藏在了被褥低下。我心中一动，这宫女……有点儿意思……
她其实是霍成君的人，是派来监视我和刘奭的，竟然心思向着我？
我不敢完全确信，沉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宫女一笑，竟然有些调皮：做什么啊？
我这才头一次正眼瞧她，小丫头目光纯净，没有一点儿邪气。我也笑了笑：刚才我晕了，你为什么不叫她们来？
宫女笑道：为什么叫她们，我当值啊。
我不再追问，她要么心思很深，有所图谋，却不着痕迹，要么善良心细，看透了我的窘境，可怜我，想帮我，至少她不怕我。唉，皇上当到这个份儿上，谁还会怕我……我自怨自艾起来。
宫女似乎看透了我的心绪，收敛了笑容，给我端来一碗羹汤，让我吃了好好休息一下，她去外面候着。我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回皇上，奴婢小婵。
我暗叹了口气，我也看透了她的心思，她心思极细腻，意识到先前的活泼俏皮意外地刺激了我，故而霎时变回了宫女甲。唉，这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寒宫深似海，练就了她特殊的本事，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相称……
你不必拘礼，谢谢你！我特意笑了笑。
看得出，一句谢谢惊了她一下，她恐怕从没遇到过，一个贵人会说谢谢二字，何况是当今皇上。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明显放松下来，拉近了和我的心理距离。
小婵，小婵，婵娟明媚，这女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我伸了个懒腰，想继续看书，却集中不了心思，忽觉倦乏，沉沉睡去，怪梦缠身。
迷迷糊糊醒来，身旁换了个宫女，小蝉已经不在，我想了一会儿，起身去找霍成君。她正对着镜子试各种上等胭脂，一群宫女伺候着她，见缝插针，恰到好处地说着奉承话儿，谄媚而不肉麻。
霍成君心情不错，笑着问：皇上回来了，去哪儿了，这么久？我故意瞎说：我去后面练剑了。她偏过头嗔怪道：练什么剑啊，堂堂皇上，像个武夫！
哼，语气刁蛮，像个女主。
还不错，我看书晕倒的事儿，看来没人给她打小报告。
李广利重提旧谋，直言不讳。
刘屈氂点点头，此事骑虎难下，也只能如此了，兄长你放心打仗去吧，仗打得越好，对昌邑王越有利……太子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这事儿怎么办？
真是难办！太子逃出东门，到底藏匿在哪儿呢？既然皇上不明言赦免太子，我刘屈氂下的追捕令就依然有效，各地官衙这些废物，怎就没半点儿消息！
刘屈氂派出心腹，东至大湖搜寻，也是一无所获，时间一天天流逝，他心里越发着急，去找高人问计，可高人身在何处？自从他当了丞相，高人像是完成了任务，就不怎么搭理他了，待到巫蛊祸起，就再没见过高人的影子，真是个怪人！刘屈氂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管他，我刘屈氂也不是饭桶，没有他出谋划策，我也要找到太子，尽快！
这一天，刘屈氂正愁得吃不下饭，忽有心腹人来报告：太子找到了！
刘屈氂一口吐掉饭食，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
太子就藏在泉鸠里！
那是东湖边一个荒僻的村子，那儿他有一个贫贱之交，名叫公孙度。太子二十多岁微服出游时，交下了这个朋友，二十余年过去，公孙小度变成了公孙老度，竟然还在！
公孙度不是一个俗人，他看着像个穷苦百姓，其实更像岩穴高士，举止非同凡响。此人事母至孝，对朋友一诺千金，当时太子搏击猛兽受伤，又累又饿......太子柔弱，也敢搏击猛兽？他真敢！这一点其实很像皇上，皇上说“太子不类我”只是表象，这是骨子里的血脉，隐秘的强人，否则他也不敢造反......公孙度食不果腹，却拿出最好的吃食招待他，又拿草药给他治伤。太子感激不尽，取出金银重赏于他，谁想他却分文不取……
如今太子落了难，走投无路，忽然想起此人，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却知道此人国士之风，远比那些谄媚的朝臣可靠！无奈之下，试着前去投奔，乡野粗莽，景物非故，萧林茅舍，隐士依旧，令人唏嘘不已。公孙度依然一贫如洗，他织席卖履，走很远的路，卖得几个闲钱，来供养刘据父子们吃饭，虽然他和太子并没什么交情，但别人患难来投，他就一定要管……
刘屈氂的人扮作山货贩子，四处转悠，发现这穷乡僻壤之间，有个人却长得十分富态，脸上无甚风霜，他剑眉星目，身材魁梧，举止淡定，一看就不是乡鄙之人！探子马上回去，找了见过太子的人，悄悄前去辨认，那人冷不丁唤了一声：殿下！
富态人吓了一跳，慢慢转过身来。
果然就是太子！
那人却打了个哈哈，啊，这位先生面相不俗，长得倒像当朝太子，可惜只不过是个村民，啊哈，打扰打扰，恕罪恕罪！说着着急忙慌走了。
这事儿不妙！
太子疑窦丛生，马上就要辞别公孙度，另投他处。公孙度这样的仁人世上少有，太子宁可流落江湖，也不想连累他。可是，还没等太子动身，衙役捕快领着军士蜂拥而来，将公孙度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公孙度手持板斧，两位皇孙手持宝剑，和官兵们对峙。太子拔出宝剑，又插回鞘中。唉，何必杀伤无辜！事已至此，时也，命也，运也......我不能再受狱吏之辱！
他从容走入内室，解下衣带，扔上了房梁。
也许是血脉相连，心有灵犀，两位皇孙内心悸动，总觉得内室动静有异，莫名其妙胡思乱想......兵士们也觉得不妙，有个高大兵士一脚踹开房门，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和县吏李寿一起，抱住太子解救下来。
可惜为时已晚，太子已然气绝身亡。
那个高大兵士，名唤张富昌。
两位皇孙险些晕厥，双泪纵横，无声奔流。公孙度使个眼色，跑吧！二皇孙毫无察觉，公孙度大急，扯着二人冲出房外。
刘屈氂的人身穿官服，混在衙役军士之中，他们都是刘屈氂私养的死士，各执奇形兵刃，玩儿命似地，往皇孙要害招呼。公孙度看明白了，这不是来抓人，这是来灭口！他奋力格斗，可惜寡不敌众，重伤而死，二皇孙虽有武艺，难敌江湖死士，可怜一同遇难。杀人者似乎还怕他们死不利索，兵刃一个劲儿往身上招呼。
张富昌听见动静，跃出屋来，勃然大怒，他刷刷几剑逼退众人，大喝一声：谁让你们杀人的！
无人回答。
刘屈氂的人一脸冰霜，理也不理他，哼，你一个小兵也配问！
张富昌怒不可遏，真想把他们剁了，县吏李寿慌了神，赶忙攀住他胳膊：这些人咱惹不起……眼睁睁看着刘屈氂的人扬长而去，张富昌和李寿无可奈何，见识这人间惨剧，心中悲伤成河，便招呼同伴，好歹弄来三口薄皮棺材，将太子父子三人成殓起来，这才免得他们暴骨于外，无处藏埋。
李寿回县复命，县令问明经过，忙写了文书飞报长安。
孝武皇帝正在午寐，忽然从噩梦中惊醒，这回没梦见小人儿，分明看见太子提剑而来，浑身鲜血淋漓。他大叫一声，十分悲怆，差点儿把太监宫女们吓死，缓了好一会儿，皇上心中仍然哆嗦，他勉强打起精神，孤零零呆坐木榻......
忽有紧急公文来到，报说太子已亡！
皇上哎呀一声，晕了过去。
......
我的曾祖父是爱他儿子的......
任他威加四海，无奈人间惨剧！
我可怜的祖父！我可怜的父亲......
我忍痛含悲，勉强看到此处，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手中的《东山野史》飞出老远，跌落在地。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宫女守护在我身旁，我心中一惊，我的书……
皇上，宫女莞尔一笑，努努嘴示意，她给我藏在了被褥低下。我心中一动，这宫女……有点儿意思……
她其实是霍成君的人，是派来监视我和刘奭的，竟然心思向着我？
我不敢完全确信，沉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宫女一笑，竟然有些调皮：做什么啊？
我这才头一次正眼瞧她，小丫头目光纯净，没有一点儿邪气。我也笑了笑：刚才我晕了，你为什么不叫她们来？
宫女笑道：为什么叫她们，我当值啊。
我不再追问，她要么心思很深，有所图谋，却不着痕迹，要么善良心细，看透了我的窘境，可怜我，想帮我，至少她不怕我。唉，皇上当到这个份儿上，谁还会怕我……我自怨自艾起来。
宫女似乎看透了我的心绪，收敛了笑容，给我端来一碗羹汤，让我吃了好好休息一下，她去外面候着。我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回皇上，奴婢小婵。
我暗叹了口气，我也看透了她的心思，她心思极细腻，意识到先前的活泼俏皮意外地刺激了我，故而霎时变回了宫女甲。唉，这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寒宫深似海，练就了她特殊的本事，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相称……
你不必拘礼，谢谢你！我特意笑了笑。
看得出，一句谢谢惊了她一下，她恐怕从没遇到过，一个贵人会说谢谢二字，何况是当今皇上。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明显放松下来，拉近了和我的心理距离。
小婵，小婵，婵娟明媚，这女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我伸了个懒腰，想继续看书，却集中不了心思，忽觉倦乏，沉沉睡去，怪梦缠身。
迷迷糊糊醒来，身旁换了个宫女，小蝉已经不在，我想了一会儿，起身去找霍成君。她正对着镜子试各种上等胭脂，一群宫女伺候着她，见缝插针，恰到好处地说着奉承话儿，谄媚而不肉麻。
霍成君心情不错，笑着问：皇上回来了，去哪儿了，这么久？我故意瞎说：我去后面练剑了。她偏过头嗔怪道：练什么剑啊，堂堂皇上，像个武夫！
哼，语气刁蛮，像个女主。
还不错，我看书晕倒的事儿，看来没人给她打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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