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是悲是喜
霍成君信了我编的瞎话。
初步看来，小婵似乎可靠。
我心情立刻好了起来，整日压抑在这深宫里，像沟畔一棵小草，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给点儿雨露就挺拔。我摸了摸霍成君隆起的小腹，哈哈一笑：我的皇后，高祖皇帝斩蛇起义，提三尺剑扫平天下，我家祖传就是个武夫。
说这话时，我心中豪气奔涌，高祖皇帝何等英雄，岂其苗裔，不武如斯，我……绝不做窝囊废！
霍成君显然心情不错，难得给我抛了个媚眼儿，戏谑道：夫君说得对，我的夫君英武着呢！惹得宫女们一阵窃笑，我也跟着假笑，心中依然冰冷。
我知道，她们家从来没把我当皇帝。这话也不全对，对外展示他家尊荣的时候，我才是个皇帝，没有皇帝之位，哪来的皇后之尊、太师之贵呢。
后来，我又试验了小蝉几次，有时说皇后的好话，有时说皇后的坏话，当然，坏话都是不致命的。
小蝉都没把话儿传过去。
要知道霍成君从小娇惯成性，喜怒外露，是藏不住的。
我便对小蝉更多了几分信任和亲近，更令我感激的是，她看顾刘奭也十分尽心，所有外来的吃食，哪怕是皇后差人送来的，也要人先尝才喂给太子。我阴暗的内心久已不见阳光，总怀疑她有何目的，可是看着她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笑起来像夏日荷花，又未免深深自责，一个宫女能有什么野心，无非是妄想承皇上恩泽？可她又是霍成君派来的，怎敢狐媚诱惑我？
有一天，我又在胡思乱想，想起了我苦命的爷爷，想起我殉难的父母，想起可怜的许平君，还有在掖庭受苦的昱儿，一霎时五味杂陈，心如刀割，地狱般感觉。这时候，小蝉端着一杯清茶，轻盈地走进来，茶香带着苦味儿，让我重又回到人间，我率性地盯着她看，感觉她十分亲近，就仿佛，她和许平君、昱儿是一家人似的。
她忽然意识到我的眼神，赶忙低下了头，白生生的脸颊，飞起的红霞，让我想到了春日的茶花，她放下茶水，略福一礼，转身要走。
我有些抑制不住，猛然擒住她，抱在胸前，她惊慌失措，挣扎着想逃离，但没有成功。我说过我从小就懂女人，我知道她是真的慌乱，一个没接触过男人的少女的慌乱，和那种风月佳人的半推半就、欲就还推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好女子，我十分确信，虽然她是霍成君派来的。所遇有良人，上天毕竟眷顾，真是待我不薄呢......我坚定地把她放在软榻上，轻解萝衫，万般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温柔地揽着她，轻抚着她的秀发，久久不愿放开，看她星眼乜斜娇弱无力，仿佛慵懒倦归的仙女，给冰冷的我带来温暖，给孤弱的我注入力量。但我又担心起她来，她很可能和昱儿一样，成为霍成君的眼中钉肉中刺......
霍成君的快活越来越明显，就像她不断隆起的肚子。
环佩叮当知人来，她母亲霍显又开始频繁进宫，悉心照料着皇后的肚子，格外小心，唯恐有失，就像看顾家传的珍宝，生怕一不留神它就飞了。说珍宝还太轻，这孩子虽然还未出世，却已身荷重任，关系着霍家的无上尊荣、威福绵长......
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折腾得霍成君够呛。唉，天下的母亲都不容易，我对她的恨淡了许多......忽然我觉得，霍成君有些可怜，她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工具外层包了亲情外衣，璀璨华丽，而内核不过是权势和利用，冰冷庸俗......而她的母亲霍显，不仅可怜，而且可恨！
是个男孩儿！
霍家如愿以偿，一片欢腾。
我却说不上是悲还是喜，这娃儿毕竟是我的儿子，可我竟然喜欢不起来，无论男孩儿女孩儿，对刘奭都不是个好消息。如果是个女孩儿，霍成君会更加嫉恨刘奭，可他是个男孩儿，接下来霍家就该软硬兼施，威逼我换太子了吧？
果然，娃儿还没学会说话，颇有博士上书言事，说古往今来，哪有皇后的儿子不是太子的？现今霍皇后母仪天下，仁德贤淑，洪福齐天，所生皇子聪明睿智，龙凤之姿，可承社稷......
看的我气不打一处来，霍成君是不是仁德贤淑我还不知道？小屁孩儿刚出世不久，你从哪儿看出他聪明睿智，可承社稷之重？
但我知道，博士们只不过是霍家的一张张嘴，把他的，我还不能直接处置他......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后来借着其他过错，令武士们狠狠打了他们一顿。
这回霍成君亲自出马了，又撒娇又弄姿，说你看你看这孩子多像你啊......
此子类我，此子类我，我哈哈笑了起来，把话题叉开去，说我的种当然像我......霍成君不依不饶，干脆直说废储的事。
亘古未有之事，被我刘病已摊上了。
我心中冷若冰窟，那滋味十分难熬。
可我尽力地满脸堆笑，骚情地搂住她，说娃儿们都还小，你急什么呢！我的大皇后，你得给我生七八个儿子，以后啊，你还指不定喜欢哪个儿子呢，等孩子们长大一些再定，省的你后悔了再换......
霍成君笑了，想想也有道理，她狐媚地瞅我一眼：七八个儿子？你可得跟我生啊......
自打生了孩子，你还没碰过我，人家都好了......
好好好，今晚就生......
老天爷，这样的日子真难熬！
我忽然又想起道玄，他送给我《东山野史》，一定大有深意，恐怕不是为了让我痛苦地回味曾祖和祖父的厄运......他的破书一针见血，赤裸裸展现人性的险恶，连孝武皇帝那样精明的强人，连太子刘据那样干练的贤人，也会被人算计......宗室庶子刘屈氂乘波借势，唯利是图，从逐出门墙，到高居庙堂！当朝太子刘据，恪守正道，宅心仁厚，从储君之位坚如磐石，到羽翼凋零屈死陋乡......难道道玄只是为了论证他的狗屁道理——强弱变化，乃永恒之道，顺取逆受，乃自然法则，推波助澜，不以为耻，天予不取，反受其祸......
薄情寡义，阴谋算计！苍天不仁，天理何在！
我忽然对这些十分厌倦，怀念那些贫贱的日子，我和许平君相依为命，万般恩爱......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在我心底最深处，总保留着一点儿仁厚，那是许平君留给我的念想，永世不灭，那也是我和祖父刘据唯一的联系，血脉相连......
可是，我无处可逃。
杀妻之仇，灭子之恨，生离死别，锥心之痛......我仿佛触摸到曾祖的灵魂，息息相通，血脉相承，爱和恨俱是一样......将仇人碎尸万段，多少次在梦中笑醒，我不知道，曾祖做不做这样的梦......
他是千古一帝，他一定有办法。
而我，幽居内宫，孤弱无援，空有冲天愤恨，我幻想强大的他托梦给我，为他的嫡曾孙指点迷津......曾祖啊，我想学会隐忍，熟习阴谋，精于算计，我想向最痛恨的恶人学，向祖父的仇人刘屈氂学......不为害人，只为活下来，委曲求全，卧薪尝胆，总有一天，扭转乾坤，报仇雪恨！曾祖您看着我，平君你等着我......
没出息！不入流！我恍惚听到一声断喝......
曾祖父，是您吗？
这一定是幻觉，我希望不是幻觉。
道玄那破书，我急切地想看下去。
忽然想起，平君刚离世的时候，张富昌转达了道玄的话——让我看第三十八讲。他一定想表达什么意思......
霍成君真是碍眼。
我对霍成君说，你现在有了儿子，更该时常去看看上官太皇太后，不该失了礼数。霍成君老大不愿意，不过她心情正好，最终还是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取出道玄的破书，如饥似渴往下看。
初步看来，小婵似乎可靠。
我心情立刻好了起来，整日压抑在这深宫里，像沟畔一棵小草，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给点儿雨露就挺拔。我摸了摸霍成君隆起的小腹，哈哈一笑：我的皇后，高祖皇帝斩蛇起义，提三尺剑扫平天下，我家祖传就是个武夫。
说这话时，我心中豪气奔涌，高祖皇帝何等英雄，岂其苗裔，不武如斯，我……绝不做窝囊废！
霍成君显然心情不错，难得给我抛了个媚眼儿，戏谑道：夫君说得对，我的夫君英武着呢！惹得宫女们一阵窃笑，我也跟着假笑，心中依然冰冷。
我知道，她们家从来没把我当皇帝。这话也不全对，对外展示他家尊荣的时候，我才是个皇帝，没有皇帝之位，哪来的皇后之尊、太师之贵呢。
后来，我又试验了小蝉几次，有时说皇后的好话，有时说皇后的坏话，当然，坏话都是不致命的。
小蝉都没把话儿传过去。
要知道霍成君从小娇惯成性，喜怒外露，是藏不住的。
我便对小蝉更多了几分信任和亲近，更令我感激的是，她看顾刘奭也十分尽心，所有外来的吃食，哪怕是皇后差人送来的，也要人先尝才喂给太子。我阴暗的内心久已不见阳光，总怀疑她有何目的，可是看着她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笑起来像夏日荷花，又未免深深自责，一个宫女能有什么野心，无非是妄想承皇上恩泽？可她又是霍成君派来的，怎敢狐媚诱惑我？
有一天，我又在胡思乱想，想起了我苦命的爷爷，想起我殉难的父母，想起可怜的许平君，还有在掖庭受苦的昱儿，一霎时五味杂陈，心如刀割，地狱般感觉。这时候，小蝉端着一杯清茶，轻盈地走进来，茶香带着苦味儿，让我重又回到人间，我率性地盯着她看，感觉她十分亲近，就仿佛，她和许平君、昱儿是一家人似的。
她忽然意识到我的眼神，赶忙低下了头，白生生的脸颊，飞起的红霞，让我想到了春日的茶花，她放下茶水，略福一礼，转身要走。
我有些抑制不住，猛然擒住她，抱在胸前，她惊慌失措，挣扎着想逃离，但没有成功。我说过我从小就懂女人，我知道她是真的慌乱，一个没接触过男人的少女的慌乱，和那种风月佳人的半推半就、欲就还推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好女子，我十分确信，虽然她是霍成君派来的。所遇有良人，上天毕竟眷顾，真是待我不薄呢......我坚定地把她放在软榻上，轻解萝衫，万般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温柔地揽着她，轻抚着她的秀发，久久不愿放开，看她星眼乜斜娇弱无力，仿佛慵懒倦归的仙女，给冰冷的我带来温暖，给孤弱的我注入力量。但我又担心起她来，她很可能和昱儿一样，成为霍成君的眼中钉肉中刺......
霍成君的快活越来越明显，就像她不断隆起的肚子。
环佩叮当知人来，她母亲霍显又开始频繁进宫，悉心照料着皇后的肚子，格外小心，唯恐有失，就像看顾家传的珍宝，生怕一不留神它就飞了。说珍宝还太轻，这孩子虽然还未出世，却已身荷重任，关系着霍家的无上尊荣、威福绵长......
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折腾得霍成君够呛。唉，天下的母亲都不容易，我对她的恨淡了许多......忽然我觉得，霍成君有些可怜，她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工具外层包了亲情外衣，璀璨华丽，而内核不过是权势和利用，冰冷庸俗......而她的母亲霍显，不仅可怜，而且可恨！
是个男孩儿！
霍家如愿以偿，一片欢腾。
我却说不上是悲还是喜，这娃儿毕竟是我的儿子，可我竟然喜欢不起来，无论男孩儿女孩儿，对刘奭都不是个好消息。如果是个女孩儿，霍成君会更加嫉恨刘奭，可他是个男孩儿，接下来霍家就该软硬兼施，威逼我换太子了吧？
果然，娃儿还没学会说话，颇有博士上书言事，说古往今来，哪有皇后的儿子不是太子的？现今霍皇后母仪天下，仁德贤淑，洪福齐天，所生皇子聪明睿智，龙凤之姿，可承社稷......
看的我气不打一处来，霍成君是不是仁德贤淑我还不知道？小屁孩儿刚出世不久，你从哪儿看出他聪明睿智，可承社稷之重？
但我知道，博士们只不过是霍家的一张张嘴，把他的，我还不能直接处置他......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后来借着其他过错，令武士们狠狠打了他们一顿。
这回霍成君亲自出马了，又撒娇又弄姿，说你看你看这孩子多像你啊......
此子类我，此子类我，我哈哈笑了起来，把话题叉开去，说我的种当然像我......霍成君不依不饶，干脆直说废储的事。
亘古未有之事，被我刘病已摊上了。
我心中冷若冰窟，那滋味十分难熬。
可我尽力地满脸堆笑，骚情地搂住她，说娃儿们都还小，你急什么呢！我的大皇后，你得给我生七八个儿子，以后啊，你还指不定喜欢哪个儿子呢，等孩子们长大一些再定，省的你后悔了再换......
霍成君笑了，想想也有道理，她狐媚地瞅我一眼：七八个儿子？你可得跟我生啊......
自打生了孩子，你还没碰过我，人家都好了......
好好好，今晚就生......
老天爷，这样的日子真难熬！
我忽然又想起道玄，他送给我《东山野史》，一定大有深意，恐怕不是为了让我痛苦地回味曾祖和祖父的厄运......他的破书一针见血，赤裸裸展现人性的险恶，连孝武皇帝那样精明的强人，连太子刘据那样干练的贤人，也会被人算计......宗室庶子刘屈氂乘波借势，唯利是图，从逐出门墙，到高居庙堂！当朝太子刘据，恪守正道，宅心仁厚，从储君之位坚如磐石，到羽翼凋零屈死陋乡......难道道玄只是为了论证他的狗屁道理——强弱变化，乃永恒之道，顺取逆受，乃自然法则，推波助澜，不以为耻，天予不取，反受其祸......
薄情寡义，阴谋算计！苍天不仁，天理何在！
我忽然对这些十分厌倦，怀念那些贫贱的日子，我和许平君相依为命，万般恩爱......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在我心底最深处，总保留着一点儿仁厚，那是许平君留给我的念想，永世不灭，那也是我和祖父刘据唯一的联系，血脉相连......
可是，我无处可逃。
杀妻之仇，灭子之恨，生离死别，锥心之痛......我仿佛触摸到曾祖的灵魂，息息相通，血脉相承，爱和恨俱是一样......将仇人碎尸万段，多少次在梦中笑醒，我不知道，曾祖做不做这样的梦......
他是千古一帝，他一定有办法。
而我，幽居内宫，孤弱无援，空有冲天愤恨，我幻想强大的他托梦给我，为他的嫡曾孙指点迷津......曾祖啊，我想学会隐忍，熟习阴谋，精于算计，我想向最痛恨的恶人学，向祖父的仇人刘屈氂学......不为害人，只为活下来，委曲求全，卧薪尝胆，总有一天，扭转乾坤，报仇雪恨！曾祖您看着我，平君你等着我......
没出息！不入流！我恍惚听到一声断喝......
曾祖父，是您吗？
这一定是幻觉，我希望不是幻觉。
道玄那破书，我急切地想看下去。
忽然想起，平君刚离世的时候，张富昌转达了道玄的话——让我看第三十八讲。他一定想表达什么意思......
霍成君真是碍眼。
我对霍成君说，你现在有了儿子，更该时常去看看上官太皇太后，不该失了礼数。霍成君老大不愿意，不过她心情正好，最终还是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取出道玄的破书，如饥似渴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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