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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犹记得孩童时,或许是因为贪恋白天的明亮,也或许是不舍田间的欢乐,对于夜晚和睡觉这两件接踵而来的事情,总是非常地抗拒,哭闹着就是不愿意上床睡觉。然而,神奇之处在于,面对阿母的陪伴,阿婆的安抚,再顽皮的小孩都会忍不住呵欠连天,再人小鬼大的小孩都抵挡不住好似心心念念的玩具一般诱人的睡意。那时候,明明不爱睡觉,但睡起觉来却熟之又熟、沉之又沉,怪不得老人们有时候会开玩笑说,这睡梦中的小孩呐,你想扔哪里就扔哪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中途醒来的呢!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明明变得超级迷恋睡觉这件事情了,却再也找不回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便是自然醒的深沉状态了。每每一宿下来,虽然睡得还算香甜,也不时有美梦作伴,但是这“觉头”却比较短,常常是一觉接着一觉,真是无可奈何啊,连睡觉这种美妙绝伦的事情,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起来了呢!或许是自己心里面牵挂不断,脑海中思索不止的原因吧!

    这倒与步且所属生肖的本性,如出一辙了呢!你看外面小院里的那条面相憨厚老实、唤作多多的田园犬,白天里,时而在花草丛中翻来滚去,沾得棕黄色的毛发上都是干草碎屑,时而摇着宛如铜钱一般的金钱尾,与天上的鸟儿理论较劲,又或者神经兮兮地来回冲刺,吐着深紫色的舌头大口喘气。而到了夜晚,一对耳朵却比郊狼竖得还要挺刮,两只眼睛比树枝上的猫头鹰还要闪亮,连黄鼠狼都惊得不敢在围墙上徘徊,更别说那些在屋顶叫得似哭声一般的、发情中的野猫了。从早到晚,你看那多多,好像从来就不知道疲倦,也没有谁瞧见过它在哪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啊。事实真是如此吗?当然不是。只不过它喜欢把睡觉这件事情,分散在一天的十二时辰之中,又因为“觉头”也比较短,所以常常不为人所察觉罢了!

    起床之前的那一个“觉头”是顶顶香的。为什么呢?因为它总是千方百计地不让人过瘾!或许让人为之沉迷不可自拔的,正是这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吧!所以,此时此刻,正神游在这个“觉头”里的步且,怎么可能愿意轻易早早地醒来呢?话说,今早的这个美梦,相比于以往,大有不同呢!所谓,暖香徐徐来,心音渐渐起,忽觉心澎湃,不似在梦里。

    美梦足以让步且的身体迷失在欢悦之中,却无法阻止那一颗极力想要醒来的澎湃之心。经过一番梦境与现实之间此消彼长的争斗,步且终究慢慢地醒了过来,而且,一睁开眼睛,就找到了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的云窦小娘子。

    “小娘子怎么过来了?”

    凭着第七感,早已在睡梦里就笃定云窦小娘子近在身前的步且,也不免惊讶地问道。

    “不是说好了要去辉龙山采茶花的吗?”

    云窦小娘子天真地眨着眼睛,似乎在提醒某个健忘的人。

    “太早了吧!”

    步且赖在被窝里懒懒地说道。

    “不早了!太阳都出来了呢!”

    云窦小娘子指着窗外那一缕缕淡淡的阳光,有理有据地说道。

    “天色还灰蒙蒙着呢!急什么!”

    步且连连打着呵欠回应道。

    “冬天里的早晨不都是这样的吗?若像夏天一般,等到外面亮堂的时候,怕是要吃午饭了吧!我看你这回,是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怎么可以只看天色,而不考虑时节的变化呢?”

    云窦小娘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了。

    “小娘子不困的吗?要说昨晚,小娘子明明睡得比我还晚,今日却偏偏起得这般早!这里面有什么秘诀吗?”

    步且看起来就是不想起床的意思,所以在床上啰哩啰嗦、没话找话地拖延时间呢!

    “有啊!秘诀就是,现在把你被子掀了!”

    云窦小娘子两手抓住被子,用了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语气说道。

    只见步且左一滚、右一滚,被子便如圆筒似的包在了身上,任凭云窦小娘子怎么拉都拉不动了。

    “怎么样?没辙了吧!”

    步且得意地说道。

    “哼~”

    云窦小娘子扭了一下头,显得很不服气呢。

    “小娘子要钻到我被窝里来,一起窝一会儿吗?”

    步且以一种异常热情好客的语气说道。

    “我才不要呢!”

    云窦小娘子被逗得脸都红了,断然拒绝道。

    两人一个坐在床沿,一个窝在被窝里,就这么沉默了才一会儿,便听见小娘子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这是什么声音?”

    步且故意大声说道。

    “讨厌!我饿了!”

    云窦也大声地生气道。

    “好吧!那小娘子不回避一下吗?我可要起床了哦!”

    步且忽然又轻轻地说道。

    “谁稀罕看你!”

    云窦小娘子说完便从床沿上站起来,羞羞着跑到床前的屏风后面去了。

    “小娘子你可以怎么偷吃呢!”

    等到步且拾掇干净走到外间之时,正好看见嘴馋的云窦小娘子一手拿了一个菜干酿团子,一手拿了一个已经剥去了壳的鸡蛋。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它们看着白白的、软绵绵的,所以仍不住摸了一下。”

    云窦小娘子急忙辩解道。

    “我觉得小娘子也看着白白的、软绵绵的,所以~”

    步且一边不规矩地将手伸向小娘子,一边笑着说道。

    “不要!”

    云窦小娘子像是被挠了嘎吱窝一般,扭捏着说道。

    话说,辉龙山在具、旦、沅三国的交界之处,距央郡城其实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

    那紧紧抓住寒冬的尾巴,开得漫山遍野、雪色茫茫的“晓香煞人”茶花,一如既往地如约而至,似乎在向世人昭告,她便是这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

    如果把在枝头傲雪凌霜、清瘦冷艳的梅花比作云卷小娘子的话,那么在碧叶间暗香浮动、富态可人的晓香煞人茶花便是云窦小娘子了。你看那些成群结队的楚氏蜜蜂,早已被眼前的这一片花海拨弄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一只只忽上忽下,忽里忽外,在茶株间忙得不亦乐乎。说起这楚氏蜜蜂,原本是一小群浪迹于辉龙山的野蜜蜂,后来被沅国几个天生奇技的乡民圈养起来之后,才逐渐繁殖开来。与意氏蜜蜂过分依赖蜂农喂养、几近丧失野外生存能力不同,楚氏蜜蜂却仍未改往日习性,以混迹山野为乐,以辛勤劳作为业,只有当夜幕降临之时,才悻悻地回到蜂箱里面,筑巢、吐蜜、睡觉。或许这便是它们与蜂农之间达成的某种共契吧!

    “小娘子你看那蜜蜂的两条小腿,好像提着两个水桶一样,不过里面装的可都是满满的花粉哦!”

    步且微微蹲下身子,指着面前一只晃晃悠悠、飞得有些吃力的蜜蜂说道。

    “真替它捏把汗呢!”

    云窦小娘子共情地说道:

    “看着它们细胳膊细腿的,原来这么能裹粉呢!倒像极了两只金黄色的油炸大鸡腿呢!

    云窦小娘子是不是因为起了个大早,又爬了百米山路的缘故,肚子饿了呢?不然为何把眼前这蜜蜂腿,描绘得这般美味,让步且都有些垂涎欲滴了,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咔擦一声,满满的油水,和随之而来鲜汁嫩肉。

    “要掰个鸡腿给小娘子吃吗?”

    步且亮出食指和拇指,装出一副要去捉住那只蜜蜂的样子。

    “我可不要!就怕你被它蜇了,手指可也要变成大鸡腿了!”

    云窦小娘子笑着说道。

    “被冬雪洗涤之后的“晓香煞人”茶花,花蕊里面满满得都是花粉哦,可比菊花茶之类的好喝得多了!”

    脖子里挂着竹编勾篮的步且,一边采摘着,一边说道。

    “我还要做两个茶花枕呢!”

    云窦小娘子忙不迭地提醒步且道。

    “其中一个是给我的吗?”

    步且有些明知顾问的意思。

    “不是!都是我的!”

    云窦小娘子小气地说道。

    采茶花这事可真是一举三得呢!在大太阳底下把茶花晒得干干的,既可装在瓷罐里作茶,又可塞进枕芯里作枕。同时,摘花去籽之后的茶株,到了开春之时,枝条间的茶叶嫩芽也会萌发地更加精神抖擞呢!

    “你看我手上沾满了金粉呢!”

    云窦小娘子把两手摊开,兴奋地给步且瞧看。

    步且抓住这双软绵绵的小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说道:

    “那把我手上的金粉也蹭给你!”

    “我才不稀罕呢!”

    云窦小娘子赶忙羞涩地把两手抽了回去。

    眼见着阳光在茶花丛中来回穿梭,将清晨的最后一滴露水饮尽,步且朝正专心致志、像模像样劳作着的云窦小娘子说道:

    “回去吧!都一大筐了呢!再多的话,我可背不动了!”

    “可是这里好美呢!”

    云窦小娘子抬起头,缓缓举起双手,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

    “真的好美呢!”

    步且情深意笃地望着云窦小娘子大声说道。

    “讨厌!”

    云窦小娘子似乎觉察到了贪婪地盯着自己不放的步且,娇嗔道。

    当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回到辉龙山南面山脚下的云且居时,嫣儿和霁儿早已把午饭给备置妥当了。云窦小娘子可不就是饿坏了嘛,这一顿,真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得香喷喷极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亏得两地相距不远,要不然,光是这一路的奔波就够人受的了。回城的路上,云窦小娘子和步且坐在稳稳当当的马车里,相互依偎着,倒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瞌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