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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从筚王府出来的这一路上,纵然有千千万万个问号在楚遮小娘子的头脑里面打来转去,却愣是憋在心里,没有问出一句话来。要说平时,出门走上个一千步,已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因为再走下去也不过徒增无聊而已,又有什么意思呢?然而此番,从筚王府一路走到自家楚府门口,少说也得有上万步了吧,可是楚遮小娘子却一点都没有疲乏的意思,也没觉得时间有多么得漫长,有多么得难捱。恰恰相反,总感觉自己还没走多少路呢,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呢!

    “有劳公子相送了!”

    楚遮小娘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这一路都没有开过口的原因,又或许因为之前从未有过和公子结伴而行的经历,所以此刻,心里面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寻常,以至于连这说话的语气和音调,自己听来都觉着有些不太自然了。

    “小娘子不用挂怀,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松椟轻轻松松地说道。

    “今日多谢公子解围了呢!”

    楚遮小娘子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紧接着温柔地说道。这次的声音,自己听起来就觉着明显好听多了。

    “也不过是应当应份之事,小娘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松椟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

    你看此时喜上眉梢的松椟,比板着脸不笑的时候,明显惹人喜欢得多了。

    楚遮小娘子原以为自己听完松椟的这句话之后,便会立即转身进去,然而事实上,当她想这么做的时候,却突然有些迈不开步子来了。定是从未见识过这般世面的、那对秀丽的小腿,在蹓跶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此时一旦得了空,就开始闲得发慌、抗议起来了。这长在人身上的,果然与人的心性是息息相通的。你看,连她们都在想着法子,帮着楚遮小娘子多停留一时片刻呢!

    “我看小娘子今日都没怎么说话,要不,明日我过来府上找你叙叙吧!”

    松椟见楚遮小娘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欲言又止的模样,趁机说道。

    “嗯~”

    楚遮小娘子轻轻地点头回答道。

    说完,像了了什么心愿似的,迈着轻盈的脚步,挽着飘逸的披帛,消失在了府门之内。

    这松椟公子也真是一个奇奇怪怪之人,容貌不佳也就算了,在衣着打扮上竟也这么随意,能不让人误以为是小厮之流嘛!所以也就怪不得自己当时花容失色、举止失当了。再说了,就算是知道了你是松府公子,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这话好像有些不对,怎么感觉怪怪的呢。之前,我明明根本就瞧不上他,怎么如今反而平白无故生出了好似我般配不上他的感觉呢!真是有些好笑呢!不就是和怡偃郡主之间的关系,显得莫名其妙地亲密了一些嘛!怎么好像连着他都变得高不可攀起来了呢?真是一桩咄咄怪事呢!楚遮小娘子一大早便如一株结满稻穗的秧苗一般,倒伏在书案之上,也不管有的还是没的,通通抓来胡思乱想了一遍。

    正想得心烦意乱之时,似乎听见了侍婢彩儿领着松椟公子徐徐走来的脚步声,楚遮小娘子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楚遮小娘子引着松椟,在一张楠木茶案上,面对面坐了下来。给松椟细心地沏了杯茶之后,楚遮试探着问道:

    “不知怡偃郡主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她啊,跟我一样,不喜欢出门,不喜欢人多的场面。你可能无法想象,我可以一个人在小院子里无所事事地待上一整天,甚至愿意就这么一成不变地度完余生。在别人看来,这似乎很乏味、也很单调,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乐趣呢!”

    松椟怡然自得地说道。

    楚遮小娘子心想,我问的怡偃郡主,你倒自顾自地说起自己来了!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回避呢!

    “怡偃郡主似乎经常寻你说话呢!”

    楚遮小娘子一时难掩好奇之心,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们打小时候起,就在一起玩了,所以平日里,自然就走动得勤快些,也当然显得比别人更亲近一些了。”

    松椟仿佛读出了楚遮小娘子话里面的潜台词似的,所以这番回话看似有些答非所问,其实倒真真正正地,解了楚遮小娘子心里的一个谜团。

    “那幅画是怎么回事啊!”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免让人觉得有拷问对方的意思。楚遮小娘子只能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语态,努力表现出一种只是随意问问、聊以打发时间的态度。

    “那这幅画,小娘子是怎么得来的啊!”

    松椟望着侧面墙上挂着的那幅双狮图问道。

    且说这画作,与惯常的表现手法大有不同。一般而言,凡绘猛兽,必有怪石嶙峋,山峦险峻,间有盘根老树,飞流瀑布,然而,观此画,正中间,扑面而来的雄狮微微张口,似乎听得见低沉的威慑之音,母狮默默紧随其后,眼神里满是信任与依赖,至于山石、草木,轻描淡写间影影绰绰。整幅画面,一虚一实,一动一静,一前一后,一吐一纳,将一对信步闲庭的狮子,传神地描绘了出来。

    看来是问道了什么节骨眼上了,你看他连草草敷衍一下,都不愿意了,索性岔开话题,反问起我来了。楚遮小娘子暗想。

    “也不知道我阿母是从哪里寻觅来的呢!”

    楚遮小娘子有些炫耀地说道,

    “这幅画可是出自画仙占隶的手笔哦!”

    “那小娘子怎么就没看出来,那副“鸿声唤起春江月”也是占隶所画呢?”

    松椟笑着说道。

    “我可没有怡偃郡主那般好眼力。再说了,当时那副画上又没有落款,你又如何能断定是出自占隶之手呢?”

    楚遮小娘子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因为作这两幅画的人,正是我啊!”

    松椟神秘地说道。

    楚遮小娘子听完,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

    “凭着你老老实实的模样,若像这般编起谎话来,还真让人一不小心就相信了呢!”

    “竟被小娘子一眼就看穿了呢!”

    松椟稍显遗憾地说道。

    “我可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了。”

    看来楚遮小娘子自从被斑珐骗得团团转之后,总算是长了点心眼呢!

    “可是我真的是占隶呢!那可叫我怎么办才好!

    松椟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方巾,铺展在茶案之上,紧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小木盒,轻轻打开,取出一块

    半寸方印,用嘴哈了哈气,钤印在了方巾之上。

    楚遮小娘子接过方巾,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果真是“占隶”二字呢。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激动,反正楚遮小娘子拿着那块方巾,左瞧右看,好像能看出什么其它名堂来似的,半天都不愿放下。

    “把这块方巾给我了呗!”

    楚遮小娘子厚着脸皮说道。

    “真不知道小娘子到底是稀罕这块方巾呢,还是稀罕这方巾上的红印?”

    松椟笑着说道。

    “当然是稀罕这红印啦!”

    楚遮小娘子开心得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不过,话说回来,也确实算是一件好东西了。要知道,即便在央郡,知道松椟就是画仙占隶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更别说是见到真人、能拿到其随身之物了!

    “那恐怕不能给你。一物换一物,除非用小娘子随身的手帕来交换。”

    松椟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一个大男人,要女孩子的手帕干嘛!给人感觉怪怪的。”

    楚遮小娘子显然并不情愿,笑着说道。

    “那你还强抢一个大男人的方巾呢!”

    松椟干脆利落地反驳道。

    “好吧,给你可以,但你可不许拿了人家的手帕到处乱说。不然,我就把你是占隶这件事广而告之,到时候恐怕你终日不得安宁了吧!”

    为了得到心仪之物,楚遮小娘子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作出一定程度的妥协了。话说这小娘子威胁起人来,可真是如打蛇打七寸一般,一击致命呢!

    “郡主,今日为何没去请松椟公子过来絮叨絮叨呢!”

    看见怡偃郡主一早起来,就坐在庭院里的石榴树下,暗自出神,独自发呆,侍婢巾儿忍不住问道。

    “如今长大了,可比不得小时候,总不能天天黏在一起吧!王府里人多嘴杂的,若被人传了闲话,可就不好了。”

    怡偃郡主淡淡幽幽地说道。

    “哪个没心肝的,要是敢传这种闲话,定要把她们的嘴给撕烂了才好!”

    巾儿生气地说道。

    “你去撕谁的嘴呢?那多嘴多舌的,总不见得自己跑过来跟你坦白吧!”

    怡偃郡主平静地说道。

    “也真是的。那松椟公子,你说他木呐吧,都领着认识不到一周的小娘子过来拜访郡主了;你说他识趣吧,跟郡主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郡主您金枝玉叶,犹如天仙下凡一般,别说旦国,就是这普天之下,貌比潘安、情胜宋玉、才压子建的公子见了,也定会为郡主倾倒。这松椟公

    子怎么就跟瞎了眼似的,想起来真为郡主感到委屈呢!”

    巾儿这吐起槽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让人听着过瘾呢!

    “休要胡言乱语,我看最该撕烂的,就是你这副伶牙俐齿了。”

    怡偃郡主喝止道。

    其实自己心里面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或许是因为走得太近、亲如兄妹一般的原因吧,这么说来,好歹冷落他个几天才好。只是不知道他和楚遮小娘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哪家小娘子跟他走这么近的。貌不惊人、放荡不羁的他,怎么突然间就成了香饽饽了,真是让人困扰呢?不知道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担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