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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莉塔

    “妈妈,爸爸去哪啦?”奥维莉塔自己爬到了矮矮的儿童椅上,跪着扒上沉重的红木书桌,歪着小脑袋扯着自己的小辫子问。

    瑞秋的目光没有从正在写的笔记上挪开,眉头也轻轻锁着,但她嘴角为女儿微微笑了一下,耐心地解释着:“爸爸去多伦多执行任务了,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哦~”奥维莉塔拖着失望的声音从桌上掉了下去,“他怎么这么忙呀。”

    “没办法呀,”瑞秋叹了口气,放下了笔,合上了书页,俯身伸出双臂把奥维莉塔一把抱了起来,轻轻晃动着哄她开心,“你爸爸可是【殿】的招牌呀,主教什么都指望他呢。”

    “招牌?”奥维莉塔有点困惑,“是说爸爸是超市门口顶上那个东西吗?方方的,还有字,还会发光?”

    “是的,哈哈。”瑞秋亲吻了莉塔刘海下的宽额头,眉头终于有了片刻的舒展,“莉塔真聪明。”

    可莉塔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困惑,正敲着瑞秋的肩膀想要瑞秋再跟她解释解释的时候,查理拖着疲惫的身躯推门而入,却在妻女看见他的转瞬间振作精神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大喊着:“小家伙们还好吗?大鲨鱼提前回来啦!”

    莉塔立刻激动地从瑞秋怀里跳了起来,扑到查理质朴的怀抱中。瑞秋则是笑着用手捂着额头,假装嫌弃地说:“你们俩的外号越来越幼稚了,这次怎么提前回来了?”

    查理抬了抬抱着莉塔的手臂,把行李随手扔在房间一角,坐到了瑞秋背后的床上,回应道:“只是【暮】的无人机在那一带,处理掉很快的。主教让再待两天看看情况,我让萨顿帮我打掩护就先溜回来了。”

    “那你算是旷工哦,坏孩子。”瑞秋用指尖点了点查理被海风吹得有些黑有些粗糙的脸,像在笑他。查理则轻轻把头埋在瑞秋肩颈上,累得不行了一样低声说:“这不是想你们了吗。”

    莉塔咯咯笑个不停,瑞秋也忍不住大笑,说你看莉塔都不信。

    “对了,我最近在研究这个,你帮我看看。”瑞秋拿起桌上的笔记,翻到最新的一页,指给查理看。

    “颂歌受情绪的影响不稳定?”查理阅读了一遍她的题目,心里在想瑞秋真是百分百继承了理查德不懈钻研的学术精神。

    抬眼面对瑞秋充满期盼的目光时他有些犯难,学术这方面他真是一窍不通。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他斟酌着用词。

    “你看这里,”瑞秋指着一行字念,“据现有案例表明,颂歌的可塑性越大,就越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极端的情绪会严重改变颂歌的使用,甚至有出现过创造出新的颂歌的案例。”

    “啊?”查理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是······可塑性?情绪能创造出新的颂歌?”

    “是的,”瑞秋坚定地说,尔后又思索着怎么和查理解释,“可塑性就是······就是颂歌具有很多不同使用方式。极端情绪也不一定是生气或者悲痛,一些平静些的情绪到了极端也可以,例如达斯丁的【分享欲】,所以他可以和Cindy······额······”

    查理好像听懂了:“你是说,他能把颂歌短暂地传染给Cindy她们,是因为【分享欲】改变了他的颂歌的使用方法?”

    “可以这么说,当然还只是推断。”瑞秋看向查理的眼睛里满满的坚定,简直是一种憧憬,“从可塑性来说,【水之颂】应该是可塑性极强的颂歌,可奇怪的是,你的颂歌从未让人觉得有何异常之处。”

    “额,会不会是因为我······情绪稳定?”查理差点笑得呛住,但瑞秋没有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很有可能。”

    “你情绪太过稳定,可能是没有出现这种不稳定状态的主要原因,”瑞秋似乎很认同这个说法,“这不能说明我的观点有误。”

    “你就不能不那么稳定吗?”瑞秋思索半天,坏笑着从查理怀里抱走了奥维莉塔。

    “你干嘛?”查理哭笑不得,“我可不会为了跟你抢奥维莉塔大发脾气。”

    “我们的女儿有着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特别的颂歌,对吧?”瑞秋低头和莉塔额头抵额头轻摇,莉塔高兴地摇头晃脑,“用【蝶之颂】的话,应该能暂时让你的情绪产生不稳定吧?”

    查理用力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疼。瑞秋认真劲又上来了,显然她想来真的。

    “【蝶之颂】本身就不太稳定吧?莉塔恐怕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么复杂的颂歌。”查理努力地咧嘴笑,想说服瑞秋放弃,但瑞秋坚定不移:“莉塔早就能简单控制了,只是试试几种极端点的情绪,有我在旁边指导不成问题。”

    瑞秋的马尾在她转身的时候轻轻扫在查理脸上,熟悉的发香无法形容让他魂牵梦绕,真拿她没办法,查理傻笑着想。

    从愤怒开始,到嫉妒,怨恨,贪婪,懒惰,骄傲,冷漠,遗憾,哀伤,恐惧,痛苦,【蝶之颂】开启后能连通别人的内心深处,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情绪起伏,但这些极端的情绪进入查理的心后,却像投进大海的石子,几乎没有激起任何反应。

    “行不通的,我都不太理解这些情绪怎么个极端法。”查理哭笑不得,莉塔听瑞秋的话努力开启颂歌,但效果微乎其微。

    又试了几种还是没有反应,瑞秋也开始不报希望了,“还剩一种···最后试试吧。”

    “好。”莉塔竖起背后透明的小翅膀,蓝紫色、绿色和红色染在一起,有着湿润的光泽。

    “愧疚。”

    空气骤然变冷,莉塔受不了收起了翅膀躲进了瑞秋的怀里:“妈妈,好冷啊。”

    瑞秋看着愣神的查理,觉得他脸色有些苍白,轻轻推了推他:“你没事吧?查理?”

    查理抬头盯着她的那一眼吓得瑞秋抱着莉塔退开好几步,查理从未有过那样了无生气的眼神,看什么都像是没有生命的东西。

    “查理,你镇定一点······”瑞秋以为是情绪影响到了查理,但气温还在降低。她把莉塔放下让她躲到角落的窗帘后面,然后走过去抱住了查理冰冷的身躯。“没事的,你不用愧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直到冰刃从查理身上突然生长出来猛地扎进她的腹部,贯穿了她的背,瑞秋才回过神来仔细地端详着查理漠然的脸,疑惑而恐惧地问:

    “你是谁?”

    冰雪代替了回答,在莉塔的哭喊尖叫中瑞秋血流如注地倒下,连身下的血都开始结冰和她的身体粘连着冻结在一起,带血纹的冰块里瑞秋的眼神满是心疼和哀伤,她一直望着查理的脸,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莉塔的声响引来了留守【殿】的颂者和歌者,无一例外全都被冻死,有的从身体里冒出血棱和冰柱来,身体被交错着四分五裂。诺夏赶到的时候尸体堆满了门口。

    她知道出事了,悔恨在那一刻骤然涌上眼眶,温馨的房间已经变成尘封多年的冰窖,艾珀隆就站在冰窖中央,朝着莉塔的方向。

    莉塔已经哭哑了在低温下晕厥过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有她没有被冻成冰块。

    诺夏从背后冲过去,她朝艾珀隆的后脑伸出手掌,以前她也是以这种方式操纵艾珀隆的退出,唤回查理的。

    但这次在她触碰之前,艾珀隆抓住了她的手腕,回头的瞬间一拳击中她的腹部,冰花四溅,她觉得胃都仿佛冻结,撞在墙上落下来后不停吐血。

    她的惊恐难以言喻,艾珀隆从未反抗过她的控制,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他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艾珀隆似乎认识她,走过来单手掐住她的脖子抬离地面,冰冷的窒息让诺夏头脑一片空白,回忆中只浮现出和查理初次见面时他晴朗的笑容。

    “爸爸,冷······”小莉塔哭泣的呓语轻轻响起,只一瞬,艾珀隆的手臂如线断了一般失去力量,他闭上眼沉沉倒下,动作像是提线木偶。

    死里逃生的诺夏捂着脖子好久才缓过来,她看着死去的瑞秋和在梦中发抖的奥维莉塔心底满是疼痛。她艰难地爬过去朝着奥维莉塔伸出了手掌,心疼地抱住她的肩,随着【忆之颂】渐渐生效,莉塔的眼泪和啜泣逐渐停止。

    诺夏回头,在圣母院里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她还得把查理送回多伦多,也许还需要改改萨顿的记忆,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从她创造艾珀隆那天就已经开始。可她直到这一刻才发现。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诺夏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在北爱尔兰的凛冽寒风中,她的头发胡乱地飞舞,昼空座张开漆黑的弓弦,那黑色的箭划破空气时都发出利落的声响。

    “爸爸···”奥维莉塔在玉女怀中呓语,太过细微,连昼空座都并没有听见,“救救我们······”

    海水突然呼啸,层层涌动,前仆后继合在诺夏身前,那一箭迎头没入海水中,很快被吞没。

    “你果然还在这,【殿】的水之颂。”昼空座放下了弓,看着潮头缓缓现身的瘦削人影,风衣的领半遮着他憔悴的面容,查理凝望着桥的三座,没有回头去看一眼重伤的诺夏。

    “为什么还要救她?”昼空座戏谑道,“你应该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凭借忆之颂诱导你心里多年的愧疚,创造出了艾珀隆这样可怕的人格,导致你亲手杀了爱妻。为什么不看着她死呢?”

    “她的命由我来取,”查理的声音里似乎不带有愤怒,只剩下疲倦的冷,“你需要做的,是把我女儿还给我。”

    “爱真是让人盲目而疲乏。”昼空座淡然一笑,“居然会让你误以为有资格从我这里拿回什么。”

    水幕骤然升高,惊涛骇浪猛地拍下。昼空座直接迎着潮头飞身跃起,靴尖在水面划开层层波纹,他的手心里还握着一道风旋。

    诺夏听着水声,错愕地望着查理的背影愣神。眼前的人绝不是艾珀隆,她能分辨。可是她再也没有希冀过他会在她将死之际出现,无论出于任何原因,他都不该在这时出现。

    风旋出手的瞬间划开长长的弧线,割断了水流汇聚的浪潮,从查理面前划过。查理微微抬头避免了被切掉下颌,同时水龙冲天而起,扑向迎面而来的昼空座。

    昼空座在空中优雅地转身,同样从海水中唤出一条水龙,两条水龙激烈地相撞,都散成滂沱大雨,滴落在整片海域。

    “你赢不了我。”昼空座手心在勾动无形的弦,“即使换艾珀隆来,你今天也救不走任何人。”

    查理碧蓝色的瞳仁望向睡梦中的奥维莉塔,那是他多年未见的女儿,他无数次因思念而哀伤的孩子,他以为她死了快五年了。

    可是她此刻好端端的在他眼前出现,他不可能再失去她一次,无论如何。

    水岸连天,查理踏水而行,快速接近着昼空座,而后者不徐不疾张开了【界】,又使用音袭弹出杀人的音节,交错着切割浪潮中前行的一切目标。

    没曾想音之颂经过时自己割裂了【界】,等到昼空座发现为时已晚,查理用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轻松穿过【界】打中了他。虽然查理的衣摆被音袭撕下了一角,但完全无关紧要。双头水龙从查理双手挥动的方向一蹴而就,昼空座在被接触的瞬间身体仿佛被麻痹一般动弹不得。水龙正面撞上昼空座,将他从潮头击落。

    查理不再关注落入海水中的昼空座的状况,转而跑向一直没有参与的玉女座,玉女座无声地摇头,还退后了几步,示意查理不要靠近。

    但奥维莉塔在她怀中,查理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从玉女座的手里夺过奥维莉塔,玉女座在与他的手接触的瞬间也没能做出任何反应。随即他退到一边,用漫天水幕层层隔绝整个世界,独留自己抱着奥维莉塔无比仔细地端详,她的神情,她的肤色,她湿润的眼睫。

    “奥维莉塔,我的女儿······”查理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他紧紧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爱女,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重新感受到活着的意义:为了再见到他的珍宝。

    他已经大抵明白诺夏做了什么,似乎还能听见杀死瑞秋的艾珀隆在脑海里冰冷的笑声。他的哀恸变成了愧疚,把他永远钉在了苦痛的十字上。他有许多理由将诺夏千刀万剐,但奇怪的是此刻的他离奄奄一息遍体鳞伤的诺夏不远,并无怜悯,也无愤怒。他只是觉得不该在此时动手杀她。查理陷入了情绪的漩涡里,灼痛感烧伤着他的喉咙和眉宇,艾珀隆偏偏在这时和他争夺这具身体,他心绪动荡眉目紧锁,抱着奥维莉塔的手怎么都不肯放松。

    从水里爬起来的昼空座打湿了红风衣,狼狈地望了一眼因断腿而半卧在旁帮不上忙的猎户,又看到了两手空空的玉女。他看到了水幕交错的中央抱着孩子的查理,咬着牙挥出一记杀意饱满的音袭。

    无形的音刃在半空中旋转着飞向查理毫无防备的背后,但却在水幕之外就被没收。整个音刃所在的空间都被杀死,像一张纸撕破了残缺的洞,空间被掠夺得不规则而粗糙,仿佛他随手不屑的手笔。

    “所罗门大人。”猎户座忍着剧痛跪立,玉女座也半蹲着行礼,只有昼空座抬起头注视着那个非裔男子从撕去音袭的地方缓缓落地,优雅仿若神明。

    “我记得告诫过你,不要对诺夏出手。”所罗门的眼瞳让人想起阿努比斯,“你还是背叛了我。”

    “博士的人不可信,我不能放任她扰乱你的心智。”昼空座虽然像在解释,语气却冷得没有丝毫悔意,他收了收宽大的红白色袖口,“我们约定的新世界越来越远了,所罗门。”

    “四御败给了二十四星宿,虽然最后二十四只剩下了三个人。”所罗门几乎是自负地扬起嘴角,将手边的空间像卷轴一样揉皱又展开。四御在苏黎世大开杀戒的场景在这幅画卷中浮现。虽然死伤惨重,但星宿们的确击退了四御。

    收起画面,所罗门揶揄道:“你说,是不是应该给他们在新世界里留个位置。”

    猝不及防的,玉女座和猎户座所在的空间被整个撕裂,他们在其中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或回应,就被简单地抹杀了。随空间一起被消弭,连渣子和血都没有剩下。

    “这样就空出来两个位置了。”所罗门的目光写满了威胁。

    昼空座后背一凉,死亡迟迟没有降临,就像悬在头顶冰冷的毒液,感受得到疼痛和恐惧的味道。

    “为什么?”昼空座手里攥着落雷,但很快又消散了,他知道即使拥有【神之颂】,和所罗门动手仍然是自寻死路。

    “猎户被博士养的宠物随手就打成残废,他已经老了,不适合踏足我们的未来。而玉女在查理多诺斯维克自投罗网的时候竟然选择放弃使用已经设好的【心牢】,将【锁】拱手让人,她的软弱在新世界里也是不应该存在的。”

    昼空座直视着他,听着他逐渐冷漠的话也没有再回答。他只是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多年前的画面,年轻的他曾独坐在战争的一隅,演奏着贝多芬的钢琴曲,眼里满是悲悯。

    “你亲手杀死了我们的愿景。”昼空座的身影像玻璃破碎一般消失在北爱尔兰的黑夜里,他借用了莫代的影域从此地脱身。“即使那一天到来,也不再是我们曾设想的新世界了。”

    所罗门没有追,也没有出手将他的性命留下,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昼空座消失,才缓缓笑着转身,面对面走到身负重伤的诺夏面前,看着她尚且称得上清醒的眼睛,打招呼道:“Nocha,你还活着啊。”

    “你早就在了,为什么不阻止他?”诺夏呛着血质问他,愤怒暂时让她忘记了恐惧。

    “我想看看Nocha的极限,但你似乎宁愿死也不肯动用那种力量。”所罗门倍感可惜地低头,“还以为这次总算能看到了,真是遗憾。”

    “放走昼空座,你的愿望永远也不会实现了。”诺夏强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失败了,“不遗憾吗?”

    “愿望的实现总需要很多人的牺牲。”所罗门不为所动,“他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我需要的从来不是某个人,只是某种颂歌而已。”

    “就连Nocha你也一样。”

    所罗门扶住诺夏的肩膀将她扶起身来,同时用一把短刀刺进她的腹腔里,嘴角的笑随着诺夏的瞳孔放大,“不要试图背叛我,尤其是不确定自己对我是否还有用的时候。”

    诺夏呼喊不出声,扭曲的疼痛挣扎在脸上,所罗门缓缓转动刀柄,让锋利的短刃在诺夏体内绞动血肉,他似乎很享受这个缓慢而高贵的过程。

    “四御并未恋战,云谲另有所图。”所罗门俯在诺夏耳边低语,“你说,若是博士同时失去了莫代和麦安琳,这世上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暮色了?”

    所罗门向后挥手,空间席卷坍缩,伏在琳身上啜泣的莫代和琳一起消失,像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一样优雅。

    但所罗门却没有意想中那么自得,他疑惑地回头,看见一顶枫红色束冠。

    “差点忘了,【暮】里还有人敢欺骗神明。”所罗门并未察觉到安多拉什么时候到来,也未感知到莫代和琳的尸体什么时候被带走了,这种突然的未知感令他很不适。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的能力堪称比肩神明。”所罗门摇头苦笑,“看来博士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诺夏咽了口血,从容道:“你终将众叛亲离孤身一人在你向往多年的地狱里永生。博士【时之颂】的研究已近尾声,他将有能力弥补我犯下的罪孽。”

    “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背叛需要先建立信任。”诺夏几乎是苍凉地笑了,“可我从未相信过你和你的新世界,而你从未相信我们的合作会有好的结果。”

    “你只是想要艾珀隆而已,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诺夏突然朝着所罗门的双眼伸出手指,在快要戳瞎他的方寸之间手指被整齐地截断,仿佛落下了看不见的断头台。

    所罗门到底防备着她,舍命一博也没有机会。

    “你倒是说来听听,你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所罗门饶有兴致地问,“如果只是想借昼空座的颂歌拿到【神之颂】,未免有些太曲折了。”

    诺夏冷笑,手指被齐齐切断的疼痛并未让她面目扭曲,她忍痛舒着气说:“看来你忘记了,【桥】的暗座之中,有人拥有我想要的颂歌。”

    所罗门目光闪烁不定,那一刻布满杀意,他将刀尖又向内刺深了几分,刺破了诺夏的内脏,血溅了他一身。他在血点中张口说道:“我从未告诉过你,关于暗座的事。”

    “我进过昼空座的脑子,记得吗?”诺夏声音微弱,但并不退缩,“他可比你以为的知道得多。”

    “你想要光之颂还是凝之颂?你应该没有机会见到他们才对。”所罗门有些阴翳的神色像是那不勒斯阴晴冷暖的交替,暗座是他有特殊用途的底牌,昼空座与诺夏都已经知晓,对他来说绝不是好事。

    “希尔瓦娜·克里巴洛斯特,你藏得最好的棋子。”诺夏毫不畏惧地正对所罗门杀意弥漫的人视线,她腹部的血流得久了,都开始慢下来。“生之颂,自她存在以后,你的新世界就只为你认可的颂者开启了。”

    “毕竟,你可以从整个历史上去挑选成员,建立不朽的城邦。”

    “的确如此。”所罗门眉头不展,“但她还未认识到自己的使命。”

    “我是唯一可以帮你的人。”诺夏终于亮出筹码,“我可以用忆之颂控制住她,让生之颂为你所用,条件是艾珀隆和锁得归我,并且我要借用生之颂做点私事。”

    所罗门略有犹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诺夏给自己留的后路聪明绝顶,希尔瓦娜太不稳定,他还完全不能掌控,这种风险要大过艾珀隆。

    “你想要,让谁回来?”所罗门的短刀从诺夏的腹抽了出去。

    诺夏用断指捂住伤口,笑着说:“我只想弥补我曾犯下的罪,哪怕要用命来换。”

    所罗门脸上难得出现费解的表情,旋即他也愉快地笑了笑,转身就离诺夏而去,丢下一句:“那我就期待着你可以把希尔瓦娜带到我面前了,在那之前,你最好别被艾珀隆杀了。”

    真蠢。诺夏望着所罗门垂着流苏的背影忍不住眼神凶狠。艾珀隆未必屑于杀她,但查理毫无疑问会,此刻身后抱着奥维莉塔藏身水幕中的人是谁,对她来说也是场难测的赌博。

    她克制着紧张,避免呼吸抽动着伤口,缓缓转过身去。

    她在那一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

    水幕冻成了冰墙,丝缕纵横从海面升起。半透明冰幕里查理俯身用手抚摸着奥维莉塔的脸颊,另一半脸颊上还停留着一只扑闪着翅膀的冰蝶。他温柔的姿态像极了查理,眼神里也充满了对莉塔的溺爱,艾珀隆从未有过这种眼神。

    至少在这之前从未有过。

    父女之间似乎仍然具有某种感应,穿越了篡改的回忆紧紧联系在一起。艾珀隆丧失了几乎所有感受情绪的能力,却能在面对奥维莉塔的时候感受到平静,感受到,爱。

    她要把瑞秋还给他们,诺夏再次下定决心。之后她想要把艾珀隆从查理身上抽离出来,亲手毁掉她创造的错。

    希尔瓦娜·克里巴洛斯特,被所罗门养在那不勒斯的希望之女,也将成为诺夏最后的希望。

    当辛西娅醒来时,阳光正从树叶的缝隙里沙沙作响地撒落下来,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下的地面被砸出了很重的痕迹,奇怪的是她身上却没有受哪怕一点伤。

    她起身环顾四周,看见流着哈喇子的祛被枯枝败叶埋了半个身子,好在呼吸平顺。

    辛西娅快步跑过去,把祛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刨开去,轻轻晃了晃他圆而光滑的小脑袋。

    “诶,辛姐姐,我们这是在哪?”祛醒转过来,甚至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呵欠,他忙开口掩过去。

    “看起来,像是崖下。”辛西娅回想起坠落之前裕和方丈坚定的眼神,从万丈高空直落无渊,他们俩却毫发无伤的原因,她很快就猜到了。

    “无渊?”祛有点被吓坏了,“哥哥他们为什么······”

    “他们恐怕都死了。”辛西娅心知肚明,至少裕,绝无可能还活着。“我们是【寺】最后的希望了,祛。既然方丈和裕让我们到了这里,无渊一定有一条生路可走。无论多难,我们一定要活着走出去。”

    祛抬头看着个子也不高的大姐姐,想起来裕似乎也是某天突然开始说出这么成熟而又冷静的话。是哪天呢?是山匪当着他的面折磨死了他爸妈的那一天吗?祛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抬头然后重重地点头,就像哥哥偶尔教诲的时候一样。

    他们拨开拦路的草木和刺藤,一路朝着蛇群指引的方向走。可是渊林深广,遮天蔽日,他们还是很快迷失方向。

    在阳光穿不透的密林之中也不知走了多久,祛毕竟还是小孩子,很快筋疲力尽。辛西娅咬牙坚持,累了就把手放在旁边的古树上。

    辛西娅的蛇群突然开始躁动不安,好像前方有什么东西,蛇群都为了避开退了回来,围绕在他们两个身边。

    “前面···有什么?”祛疑惑不解地抬头望着同样茫然的辛西娅。

    “不知道,但好像是动物,很大只。”

    树木被连根拔起,前方烟雾缭绕,某种庞然大物好像摔了一跤,压断了许多参天大树,天空一下子亮堂在他们俩眼前。辛西娅紧紧把祛护在身后,盯着这东西宽阔粗糙的后背,烂疮还在流脓,息肉松垮垮地吊在身上,看着就让人恶心。

    “这是什······”

    祛还没问完就突然住了嘴,紧绷着拽了拽辛西娅的手,辛西娅还在观察这东西的巨大轮廓,扭过头看到祛已经面无人色。

    顺着他的目光,辛西娅扭头,一张巨大的肥胖婴儿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巨大的眼窟窿没有眼球,是黑色的空洞,里面还不断淌出某种酸臭的绿色液体,婴儿嘴角勾起阴冷的笑,露出山洞一般巨大的嘴里几层交错的獠牙。

    辛西娅脸色都青了,她第一反应是指挥蛇群送身后的祛逃,然后自己拔腿就跑,可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她甚至动不了手指,祛在她身后也没有动弹,吓得悄悄在抖。辛西娅在那时候眼前浮现起方丈慈祥的脸和面无表情的裕,现在没有了他们的保护,她必须担起责任。

    辛西娅心一横,无数细蛇汇聚在一起缠绕上这玩意肥胖短小的四肢。她趁蛇群缠住它,拽起祛就开始朝反方向夺命狂奔。

    但那东西没有被蝼蚁一般大小的蛇群吸引,它甩了甩头就不再管蛇群在它身上四处攀爬,而蛇群尽力撕咬烂疮一般的皮肤也没有任何效果。

    它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那巨大的脸底下是长长的脖子,他的身子太肥大了,还倒在地上起不来,只是脖子绕了个弯转到这边了而已,这也导致它头差点咬到辛西娅的时候终于因为不够长而卡住了。它懊恼地发出一声悲鸣,尖锐凄凉。

    因为声浪吹开了几片树荫,就在这时它似乎闻到了别的猎物的气味。停下了啜泣转而把脸凑过去瞧。循着它的方向,辛西娅和祛都看到了那个身上带着血的男人,穿着教廷利落的红衣。

    “是【殿】的人。”辛西娅惊魂未定,那位红衣主教显然昏迷不醒,只能怪他命不好。

    可是祛这时忽然颤颤巍巍地说:“辛西娅姐姐,我们不救那个人吗?”

    救?为什么要救?拿什么救?辛西娅刚在心里笑祛天真,而后突然意识到方丈为什么要保护她和祛平安离开,还嘱托她保住【寺】的希望。

    祛唯一过人之处,也许就是他的心足够纯粹,他还没有经历太多人性,对这个世界期望很高。按照方丈的说法,这或许是【净之颂】的必要条件。

    她不能见死不救,即使对方曾是敌人,可他现在命悬一线。要是方丈和裕在这,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就算是为了祛,她必须做点什么。

    辛西娅让蛇群潜游过去,像是滚木一样垫在那人身下,一层一层的蛇群驮着他从那巨大婴孩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过来,运到了辛西娅和祛的身后。

    那怪物似乎察觉到了,扭过头看着他们的方向,发出一声尖锐可怕的悲鸣。随着地动山摇,辛西娅和祛连站都站不稳。只见那怪物撑着地面将臃肿的身子转了过来,庞大而丑陋的体态却有着白嫩柔软的肚子,肚子上的赘肉一层层叠了起来,短小的四肢在颤抖着撑起整个身躯的重量,显然非常困难。

    “是【混沌】。”辛西娅想起寺里流传的故事,当年方丈主持着消灭四大长乐兽,混沌被赶到无涯边上,最后跌落谷底。据说【混沌】没摔死,只是虚弱了,而谷底食物众多,足够它大快朵颐。【混沌】代表贪婪,是吃的越多就会越强的长乐兽,现在看来它这些年恐怕吃了不少东西。

    远超辛西娅预料,【混沌】的力气大得惊人,它竟然奋力一转,连带着身子埋入地下的部分一起拔了起来,霎那间地动山摇,辛西娅和裕被撬起的地面震开,辛西娅被震得压在了红衣身上,而裕在一片烟尘混乱中根本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

    辛西娅努力直起上身,却发现混沌巨大的头就朝着自己,那婴孩般的脸庞上露出可怖的笑容,正在长脖子的推动下越来越近。

    辛西娅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起来。”

    黑暗中突然传来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很坚定,听得她愣了一下,不确信地睁开双眼。

    那个穿着红色法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有力的双手撑住了混沌可怕的脸,不让他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一切。辛西娅早就知道他,他是【殿】赫赫有名的红衣主教,特耶律。

    “那孩子在那边,扶他起来。”特耶律跟辛西娅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声音也冷冰冰的。

    辛西娅赶快跑到一边去找到了晕过去的祛,他没有被砸到头,应该是吓晕了。辛西娅把祛背在背上,看着特耶律的方向。

    “你还能控制蛇群么?”依然是没有起伏的声线。

    辛西娅用力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咬他的鼻子。”特耶律解释道,“混沌是活物需要呼吸,出气孔很小,让蛇群堵住他就会窒息。”

    辛西娅一挥手,众多蛇群盘旋而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混沌的脖颈和粗壮的短腿,很快就有蛇钻进了混沌的出气孔,这个庞然大物发疯般把特耶律甩了出去。特耶律借势站到了辛西娅旁边。

    混沌发了狂,身体变得通红,高温让蛇群退却,而灼热气流直接将堵在气孔的蛇烧断吹了出来,辛西娅开始担忧,让这种怪物窒息看起来是不现实的。

    特耶律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只是行了一个挽鞠礼,双眼漠视着前方。可辛西娅注意到他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辛西娅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混沌动荡引起的烟尘迷雾之中,有个身着黑红色教皇长衣的身影逐渐显现。那人戴着面具,面具上是耶稣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的花纹。

    “教皇冕下。”特耶律单膝跪地俯首,“我一定会回到【殿】里杀了格尔罗因,让他偿命!”

    教皇的背影在风中摇晃,显得很单薄。他似乎是点了点头,从胸前拽下了一把钥匙,然后他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门。

    石门参天而起,紧闭着,教皇伸手用那把钥匙在门底的锁孔轻轻一转,整个门轰然大开,一股腐朽的紫色酸臭味浓烟源源不断地滚滚而来。

    “那是···【地狱之门】。”辛西娅恐惧地躲到了特耶律侧后方,她听说过教皇的【狱之颂】,没有人知道门背后到底有什么,只知道看见过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随着门彻底打开,里面开始涌出密密麻麻多不胜数的枯槁手臂,腐肉和骨头带着鲜血四溢,重重叠叠往前去抓,很快它们发现了共同的巨大目标。混沌被无数的手拖拽着往门的方向去,它奋力挣扎,一度扯断了上千条手,可是那死尸一般的手似乎多得没有尽头,很快就再次牢牢抓住它笨重的身体。混沌开始恐惧地嚎叫,那凄异的叫声像是孩童夜啼,在辛西娅和特耶律面前,混沌被硬生生拖拽数百米拖进了地狱之门,紧接着大门突然合上,教皇轻松用钥匙上了锁。

    “多谢教皇冕下。”特耶律仍没有起身,让站在原地背着祛的辛西娅非常尴尬。

    她还不知道教皇已经死了,所以还搞不清为什么来攻打寺的教皇会出现在这里。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让蛇群冲上去咬死教皇,但对方就在一阵风中化成了灰。

    “啊?”辛西娅不明所以。

    “教皇冕下已经死了,是我的【尸之颂】,用过一次颂歌就会消散。”特耶律缓缓起身到教皇灰飞烟灭的地方,捡起了地上的那把钥匙,那是教皇存放在他那里的教廷信物。“教皇大人原本是要杀死方丈拿到【神之颂】的,却遭遇了内乱。”

    尽管他并不清楚为何,他的【尸之颂】原本一定是需要有完整尸体才能用的,而且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可教皇冕下的尸体似乎是凭空从这钥匙里幻化而出,没有感受到时间的限制。

    特耶律回头看着辛西娅和祛,说:“我们还是敌人,你救了我一次,我刚才还了,已经两清。再见到,我会出手杀了你们。”

    “没有我们,你走不出无渊。”辛西娅背着祛走到了特耶律前头,“想出去就帮我们逃脱【殿】的追捕,送我们离开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