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七 千金初生，欲立足两度求医
转眼胎儿已经8个月大了，兰宁他们学校也要马上放暑假了。覃继强看着小孩即将出生，手上又没有什么钱。以后小孩出生马上面临一堆的开销，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多出出差，在家里陪兰宁的时间很少。
兰宁的爸妈说家里有什么事情，最近要回去。家里就剩兰宁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自己照顾自己。覃继强这几天出差回来，回到家里。两个人逗一逗肚子里的小孩，说起最近的打算安排。因为兰宁她们学校也快放暑假了，一个人在租屋里很不方便，所以准备回去安心待产。
“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到你家去待产。”兰宁说
覃继强一听这话，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自己的爸妈不来害人就不错了，还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安排他们来承担？看看覃继强嘴角上的两个疤，再想想万雅婷脚上的石膏，这无异于推兰宁进火坑。况且，老家的房子是一个一间三层的房子：一楼是厨房和客厅，二楼是他爸妈的卧室，三楼才是所谓的婚房。如果回去生产，随便干点什么都要楼上楼下的来回跑。正常人就算了，一个大肚子的孕妇那太不方便了，以后生了小孩更是麻烦。还不谈联系医院、照顾月子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了，覃继强的爸爸妈妈两个人从未商量着办事情，到时候搞得一团糟可怎么办？
兰宁自己老家的房子是一个两间两层的房子，生活起居都可以在一楼解决。生产过程中，兰宁自己的妈妈照顾也都方便很多。
兰宁听了说：“你说得没错，但我妈肯定认为，这下还赖到他们头上来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覃继强说：“那怎么办呢？要不你去做做你爸妈的思想工作，把我刚才的分析跟你爸妈说一说：现在他们帮我们的忙了，以后老了我们对他们好点。”
兰宁在那里发了一会怔，说：“只能这样了，我去跟他们再说说。你老是派我去说，你自己也要说啊。不然他们又有想法，说你在背后偷偷的指使我。”
覃继强说：“我跟他们说过了，一提到这些，你爸妈就不吭气，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覃继强心里清楚，她爸妈是一百个不情愿。
兰宁说：“那你要他们说什么呢？你要是不说，他们会想：‘要我们来帮忙，却连口都懒得开，真是不懂事。’”
覃继强一想，兰宁的爸妈对自己那个态度，喊他们“爸妈”都觉得难以开口，觉得万分尴尬。但是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只有把脸不当脸了。于是对兰宁说：“好的，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再跟他们说说。”
于是兰宁再去跟她的爸爸妈妈商量，说好了周末覃继强一起坐了长途车送兰宁回她娘家。进屋刚没多久，大家一起坐下说话。覃继强赶紧一脸谄媚的样子说：“爸妈，先把兰宁送过来了。以后就给你们添麻烦了，又要辛苦你们照顾大人和小孩。”
兰宁的爸爸说：“不要紧的，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麻烦的，我们反正也没有太多事情。”
兰宁的妈妈则是面无表情的在旁边说：“辛苦和麻烦我们倒是不怕，怕就怕到时候事情做了，还尽受气。”
覃继强连忙赔笑说：“怎么会呢，给爸妈添麻烦都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哪里敢让您受气？”
“老话讲：做得多，错得多。事情做是做了，可能更加得罪人。到最后别人不记得你的好，反而记得你的过了。”兰宁的妈妈阴不阴、阳不阳地在那里说，并不朝覃继强看。
覃继强一看，并说不过兰宁的妈妈。很是尴尬，只有在那里赔笑。兰宁见状，只好把她的妈妈喊到后面房间去收衣服。
覃继强想，事情还没有开始呢，已经似乎见到了刀光剑影。自己好像是手无寸铁，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亏得自己还是一个三尺男儿，简直窝囊。一想着自己的妻儿还要指望她们呢，怎么办？只能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了。
吃了饭抢着去洗碗啊，帮忙扫地啊，这些小事情主动去做一下，希望能够让兰宁的妈妈态度转变一点。但是别人并不领情，只是唬着脸说：“你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不会做的。”覃继强只能灰溜溜的闪到一旁去了。显然，这不是说让你搞点图表现的小事情能够解决的问题。
幸好也只过一晚上，覃继强就回文唐市了。他一个人上下班，打打电话过问一下兰宁每天在家里的情况，也不用面对丈母娘的那张冷脸；但就不知道兰宁在家里怎么过的了，实在是顾及不上。
兰宁肚子里的小宝宝，之前是正常的头朝下的胎位，本以为可以顺产的。结果快到预产期的时候，这个小东西不知怎么在肚子里乱动，变成了臀位了。这样就不能顺产，只能剖腹产了。到了预产期前10天左右，突然又羊水破了，赶紧把大人送到老家镇上的医院，剖腹产生下来一个可爱的小女婴。
覃继强第二天一大早就请假赶到了兰宁的娘家，看到可爱的小家伙都高兴得不得了。小孩的外公一天到晚的守在旁边，怎么看都看不够。覃继强自己当爹了，也是一副傻乐的样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会看看大人，一会看看小孩。
兰宁的妈妈依然是一副一门心思搞不痛快的样子，两个眼睛里只差没有发出箭来射死覃继强。看到覃继强，说话开口肯定是：“你看你的孩子，……”生怕覃继强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了，一再反复强调。比如：你看你的孩子，长得多好啊。你看你的孩子，生下来还有5斤八两。你看你的孩子，这是要吃了。你看你的孩子，这会要拉了。你看你的孩子，这会睡了。跟覃继强说话，眼睛从来没有朝着他看过，总是朝着其他的地方看，一副对他看不入眼的样子。有的时候覃继强过来看看小孩，她会有意无意的用一只手把覃继强往一边扒，其实覃继强根本没有挡住她的路。她从覃继强身边经过，都恨不得把覃继强扒到一边去。搞得覃继强站立不稳，坐卧不安。
头两天是要给小孩喂母乳，结果母乳出不来。护士就说让人去买一个吸奶器，帮小孩把母乳吸出来，免得母乳堵住憋回去了。覃继强听了，就去楼下买一个吸奶器。结果刚好遇到兰宁的妈妈从下面上来，两个人碰面了。覃继强赶紧跟她打招呼。她板着脸，一副威严状问道：“你去干什么？”如同审问犯人一样。
把覃继强搞得紧张兮兮的，回答说：“我去买吸奶器。”
兰宁的妈妈继续威严的审问：“谁让你买的？”覃继强近一米八的个子，又从楼梯上面往下走，她是从下面往上走。本来是覃继强居高临下的架势，结果活生生把覃继强搞成了一个已经趴到地上去的样子，就如同学校的老师责问作业做错的小学生。
覃继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战战兢兢地说：“说是护士让去买的。”
这个老货还没完：“买了作什么用的？”继续用训斥的口气问覃继强。
覃继强本来下来的时候，也没有问太清楚是干什么用的。只要说是小孩要用的东西，自然跑得飞快。正下楼梯呢，被兰宁的妈妈在那里当做犯人公审了一回，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于是回答说：“我也不大清楚，是吸奶用的。”
“你都没搞清楚是做什么用的，你就去买？”继续训斥。
覃继强也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搞清楚用途就来买，太傻了。于是站那里不动了，如同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这个老东西，觉得自己作威作福够了，才不耐烦地对覃继强说：“那你去买吧。”
覃继强才如同得了大赦，赶紧去一楼买了吸奶器来用。
在医院的时候，覃继强抽空到街上的固定电话亭上跟他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
“小孩和大人都还好吧？”电话接通后，覃继强的妈妈在那边问。
“都还好，小孩挺乖的，大人也都正常恢复中。”覃继强说
“那恭喜你当爸爸啦！”电话那头说。
覃继强听了这个话，无来由的觉得心里不爽。感觉应该是亲戚朋友跟自己就这么说，自己的父母恭喜自己，听得很别扭。言语之中似乎又是在暗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覃继强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呢，他妈妈又说话了：“生了小孩，要不要我和你爸爸去帮忙？”
覃继强想了一下说：“你们来了能帮什么忙呢，来了无非还要别人招待你们，又是忙上添乱——不如不来的好。”覃继强知道他爸的身体又不好，夜里不停的上厕所，在别人家里过夜极度不方便。
“那不好吧，生了小孩，我们做爷爷奶奶的都不露面，这不合礼数吧。”
“你不知道，小孩的外婆做人极其差劲，对人态度极差，又会搞各种套路挖苦人，我在这里憋屈得很。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如果你们来了搞得吵起来，那更加是不堪设想。”覃继强一是担心他的妈妈到这里被兰宁的妈妈攻击，二是担心见面了激化矛盾。
“哦，可能是她觉得我们没有来，所以心里有怨气。说不定我们来了，她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了。”覃继强的妈妈还在坚持。
覃继强觉得一定不让他们来也不大好，于是说：“到时候再看吧。”
在医院待了五六天，就要把小孩弄回家去了。到了家里又是一阵忙碌，又要照顾大人又要管小孩。大人剖腹产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呢，兰宁的妈妈就如同陌生人一样催着兰宁起来走路，连电视剧里的恶婆婆都不如。小孩才几天大，浑身都软绵绵的，不太好抱，都是兰宁的爸爸和兰宁自己在那里抱小孩；兰宁的妈妈基本上不怎么抱，但嘴上还故意在说：“你看你的小孩，浑身软的，抱也抱不上手。”
过了两天，兰宁的妈妈又故意对着覃继强说：“你看我，给你的小孩洗尿片，手都洗肿了。”覃继强只好尴尬地说：“妈，您辛苦了，让我来洗吧。”覃继强去洗尿片，刚动手拿盆子，兰宁的妈妈就说盆子拿错了；再拿肥皂，说肥皂拿错了。刚把尿片放进去，又说应该先冲一下再放进去。用手搓两下，又说搓得不对，应该布对布的搓。拿水清完了，又说洗尿片的水倒的位置不对。拿个衣架来挂起来晾晒，又说衣架不该用这种。挂起来了，又说挂的地方不对。总之，是什么都不对，一动就错，动辄得咎，覃继强从来没有预料到洗小孩的尿片居然有这么高的科技含量。在这里待了几天，真的如同旧社会的小脚媳妇，寸步难行，受不完的窝囊气。覃继强又生怕自己的老婆孩子在这里受虐待，只能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越发助长了兰宁妈妈的嚣张气焰。
这天又无缘无故被兰宁的妈妈欺压了一阵，覃继强满身怒火无处发泄，就拿了一瓶矿泉水，往屋子外面走。兰宁的妈妈又过来盘问：“你干什么去？”覃继强说：“我到外面走走。”
覃继强一个走到镇上的街道上，心里想：自己从开始工作就业，非常不容易，老是手上没钱。自己的爸妈总是来捣乱，搞得日子总是过不下去。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小孩，结果被兰宁的妈妈作践成这样。往后一看，基本上看不到出路和希望。以为生了一个小孩，双方的父母都会来帮忙。结果吵架的吵架、作怪的作怪，都不是正经东西。自己为了老婆小孩，在这里低三下四的，一点尊严都没有。这样的婚姻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兰宁父母这样的家庭，如此的势利，太让人心寒了。覃继强哪里曾预料到，婚姻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感觉他自己的能力，维持不了这个家庭的生存和发展。与其这样，不如离婚算了，这样小孩就是他们家的，他们总要专心带孩子了吧。大家没有了婚姻的关系，都解脱了。
覃继强在这里胡思乱想呢，也没有一个人作商量。他的父母万事不管闲的，覃继强说都不想跟他们说。那么跟谁商量一下呢，毕竟离婚这么大的事情，而且小孩才出生呢。覃继强突然想起之前他的爸爸跟他提起：如果他过不下去了，可以去找他的二叔，请二叔帮忙。覃继强思来想去，决定跟二叔打个电话，说一说自己心里的想法，看二叔怎么说。
“二叔，我现在在岳口镇这里呢，小孩出生了。”覃继强说
“那好啊，恭喜你当爸爸啦。”二叔说
“哎….，二叔，我现在这边有些麻烦事情，很难弄。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你说，什么事情。”
覃继强于是把兰宁妈妈对他的态度说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二叔，根本没有耐心听完，直接插话说：“那你要兰宁的妈妈对你怎么样？在她这边生小孩，难道还做得不够吗？是不是你多心了，一个男人，心胸要大度一点，就算有什么事情，朝你的老婆小孩看看，就看开了。”
覃继强说：“您说的道理我都知道，但是她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啊。这样搞下去，我看不到以后会怎么样。”
二叔这会居然语气中有点不耐烦了：“那你想怎么样？”
覃继强定了定神，说：“我想离婚算了，这样的婚姻我牺牲的代价太大了，以后这样搞不好的。”
那头的二叔直接语调升高了：“少放你娘的屁，刚生了小孩就离婚，你还读过这么多年的书？要是当着面，你相不相信我俩耳光扇死你！！”
“啪”一声，电话挂掉了。
覃继强楞在了那里，真的就如同脸上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不自觉嘴里唱起了一首歌，吕方的《朋友别哭》：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覃继强心里诅咒这该死的生活，就是不停的给他扇耳光：左一耳光，右一耳光。生活中并没有谁能给他安慰，倒是吕方及时出现安慰了他。覃继强想找一个足球，一脚把它踢得又高又远，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但是脚边并没有足球，却看到路边有人丢下的一个空矿泉水瓶子，于是狠命一脚踢过去，把这个瓶子踢得远远的。旁边的路人惊讶的看着他。覃继强满头的抑郁，无法化解。只能在路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下来，发了一会呆。终于讪讪地回到了兰宁的家里。
冷漠和敌视的态度对人的杀伤力真的不可小觑，尤其是来自你认为很亲密的人，比如父母和要好的朋友。或者换一个说法，就如同覃继强的一个同事所说：覃继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大。但这个情况确实让覃继强到了心里承受的底线边缘。兰宁的妈妈还是一贯如此的恶语相向，感觉她就是揪住自己的七寸了折磨自己——自己的老婆小孩落在了她手上。
覃继强不想过分激化矛盾，这个时候爆发显然是不明智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覃继强决定明天早上离开这个让他无比郁闷的地方，把老婆和小孩丢在这里。但他确实顾不上她们了，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怕自己要崩溃。虽然自己请了15天的假期，现在还有三四天呢，但也没有必要继续再呆下去了。一大早起床，他就收拾好了包包，放在了客厅出口的大门旁边。
兰宁的妈妈一大早看见覃继强在那里呢，就如同唤狗一样对他不耐烦地说：“你到前面客厅里去吃东西撒！！”覃继强听了这句话，如同吃下了一个恶心的苍蝇，哪里还想吃东西？他背起门口的包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还听得兰宁的妈妈在后面说：“这个人怎么回事，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覃继强走到街上，买了两个肉包子一瓶水放到包里，到了镇上的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回文唐市的汽车。他在车上想了一会，拿出手机给兰宁的爸爸发了一个短信：“我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也读了一回研究生，和我打交道的也常常有硕士和博士。但在这边的几天，做人尊严全无，颜面扫地，好像我犯了天大的错误。你们对我的态度，如同面对一只丧家犬，是可忍孰不可忍？在这里实在待不下去，只有离开了。但兰宁她们大人小孩都在月子中间，希望你们念在兰宁跟你们父母子女一场，顾及基本的人伦道德，好好地照顾她们。等我有了条件，尽快把她们接走。”
虽然对覃继强故意使坏的是兰宁的妈妈，但他认为这个事情，兰宁的爸爸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肯定是家里两个人商量好的，纵容她做这些恶心人的事情。一个男的不能把家人管好，就是失职。但覃继强这个时候哪里知道，兰宁她们家里还真的是他的妈妈为主导的，她爸爸左右不了她妈妈的行为。
兰宁的爸爸没有回这条超长的短信，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应该是看到了的。
覃继强一直到以后都没有搞懂，本来兰宁回娘家生孩子，虽然是给她的爸爸妈妈增添了麻烦，但也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做得好了，大家会其乐融融。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妈妈，稍微对覃继强好点就能把他拉拢过来。但是兰宁的妈妈毫不犹豫地作了一种最差的选择。
覃继强回到了文唐市，可以从让他崩溃的环境中暂时解脱。仔细一想，过一阵还得硬着头皮去兰宁的娘家去看望他们，不然真的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兰宁也会有意见的。于是过了两个星期的周末，覃继强跟兰宁打电话说他还是要去看她们，要她跟她的爸妈做工作。
兰宁很恼火地说：“你这么搞法，一走了之，把我和小孩丢在这里不管，回头又要我来做工作，你以为他们的工作好做吗？何况我现在又要照顾小孩，自己的身体又没有恢复——真不知道你搞得什么事情。”
覃继强只有低声下气的说好话：“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妈那个对人的搞法，你自己是知道的。”
兰宁说：“她也是有问题，但你这么一搞，岂不是被人拿住把柄？”
覃继强听了这话，满篇的道理都在他们那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沉默不语。
兰宁听他不说话，于是说：“他们在家里说了你，我也说了他们。最后大家都说算了，要我跟你讲以后别这样了。这个事情大家都不提了，就这样过去了。你该来还是来吧。”
覃继强想，反正自己到兰宁家去也就过一夜，第二天就回文唐市，也就厚着脸皮去吧。覃继强到了兰宁家里，她爸妈见了他，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照样照顾小孩、做家务活。兰宁的妈妈见了他，还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但是没有怎么吼他了。覃继强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吃完晚饭，兰宁的爸爸突然说起这个事情来：“覃继强，本来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该说什么了。但是，你在这里是女婿是晚辈，上次的做法还是欠妥当。就算是再高级的领导来了，也都说不过这个理去。”
覃继强本来过来就做好了准备，提起这个事情来最好是不说话——怎么说都没用的。所以他就坐那里不吭声了。但他心里在想：“什么狗屁道理，就是被你们死踩，屁都不吭一个的道理？别说是多么高级的领导，就算是一个镇长来，你们恐怕都是马屁舔到脸上去了。”
兰宁的爸爸见他不做声，怕大家尴尬，于是说：“这个事情就过去了，我们再不提了，以后我们一起把小孩照顾好。”兰宁过来看她爸在教训覃继强呢，于是插话说：“说了不提了，怎么还在说呢？”便把她爸爸拉到后面房间里去看小孩去了。
覃继强心里想：“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还能要怎么样呢？”
覃继强就这样过一段时间来看看兰宁和他的女儿。
过了一个多月，小孩刚满月。已经过了国庆节，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又点凉了。覃继强一天正在上班呢，突然接到他家里打来的电话。因为他家里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看到来电就感觉大事不好。果然电话那头，他的妈妈说他爸爸这一阵老是咳嗽，刚开始以为是普通的毛病，买了点咳嗽药吃，不见效果；后来咳嗽老是带血出来，到县医院住院搞了几天，仍然不见好转。县医院建议赶紧转院到文唐市协和医院来，怕有生命危险。因为上次回家已经办理好了医保参保手续，但这次病情紧急，所以准备直接先过来看病，然后请二叔在县城里补办医保转院的手续。
覃继强一听，又慌了神。听这意思，估计这次又是空着手来了，指望覃继强付医药费。上次看病已经把覃继强手上的那点钱搞干净了，怀孕生小孩也带来了一些开销，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攒下什么钱来，自己账户里也就15000多块钱。小孩还在兰宁娘家呢，已经是给兰宁家带来了开支。兰宁的妈妈一脸怨气，还不好安抚呢。现在又过来给覃继强火上浇油，雪上添霜。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第二天他的爸爸妈妈就要过来了。
覃继强已经被这样的事情搞麻木了，只能赶紧请了明天的假，准备到文唐市的协和医院去帮他的爸妈看病了。上午10点多钟，覃继强的爸妈就到了医院门口。覃继强在导医台门口一打听，导医台看了一下之前的病历说，这样的情况就挂“呼吸内科”。覃继强前前后后的一通跑，终于挂号看病，办理了住院手续。覃继强看了一下看病的病历本上写着：咯血症。原来覃继强的爸爸肺部不知怎么的受了凉，发展成了肺部感染（也就是我们老说的肺炎），进而成了肺气肿，导致肺部的血管破裂出血。
刚住下来，安排好他的爸爸的病床。覃继强的爸爸就对覃继强说：“我知道你刚生小孩，事情很多，用钱的地方也多。我们想着尽量不跟你添麻烦，但是在县医院搞不好，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谁叫你是我的亲儿子呢？”
覃继强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别扭。但是这会在医院，慌慌张张的，也没有多想就说：“爸，你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来了这里就安心看病吧。我还要上班，有妈妈在这里陪着你就好。我有空会过来看的。”
这个协和医院比上次看病的一六一医院更加远。那个时候文唐市没有地铁，来去一次非常不方便，覃继强比上次在一六一医院看病更加辛苦了。好就好在兰宁回老家了，大人小孩有兰宁的父母照顾。不然覃继强的父母这个时候来添乱，那可真是不好办了。
覃继强爸爸的主治医生是一个正专家，据说水平很高。同病房的几个病人都说他很厉害，来的病人过几天都能被他治好，阎王见了都怕他。这么一说，覃继强心里就放心了，静等着医生能治好他的病。
头几天每天过来问情况，都是说他爸爸的咯血量没有减少，也就是说医治的没有效果。覃继强在办理住院时，先在住院费里充了5000块钱，两天多就没有了。于是急急地去找那个主治医生，那个医生看到覃继强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呢，于是就直接给怼回去了：“如果你觉得我治不好，你们就回去，我不给你们治了。”
覃继强哪里见过这个说法，连忙换一副讨好的口吻说：“你也理解一下，我是看病人的病症没有减轻，心里急。还是要麻烦您继续帮我们看。”
这个医生才一脸孤傲的样子说：“这还差不多。之前的药可能剂量和效果还不够，我今天正准备换一种进口药，加大剂量，控制住炎症后，才能止住出血。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病人不能太着急。配合我们用药，注意观察症状。”
覃继强没有办法，只能听医生的安排了。赶紧又往住院费里充了4000块。
后面的两天，每次过来问情况，咯血的量仍是没有减少。覃继强的妈妈在他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就不会吼人骂人了，平时的板黑脸换成了一副哭丧脸。说起他爸爸咯血的情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搞得无比可怜。
到了第三天，到住院部一问，覃继强的妈妈告诉他，医院给他停药了。覃继强一听又傻眼了，赶紧过去问是怎么回事。护士告诉他，住院费已经用完了，没有交费，医院无法开出药来。覃继强火了，把那个护士吼了一顿：“病人的病情并没有减轻，却还给人停药，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护士听了，也很委屈，解释说：“我们已经跟家属讲过了。”
覃继强一听无语了，赶快又往住院费里充了3000块钱。回头又去问他的妈妈，住院费里没有钱了，你们怎么不吭声啊。覃继强的妈妈说：“我以为你没有钱了呢。”
覃继强心里想：“没有钱了难道就准备等死啊？”嘴上不好说什么，就说让他们安心看病，自己会想办法的。然后自己回到了翠园社区的租住的房子里。
覃继强躺在床上想：现在怎么办呢？手头也就3000多块钱了。如果全丢在医院，也不一定能看好他的病。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小孩，之前的检查就说有问题。现在大家还只顾高兴，还没瞧出这个小孩有什么问题呢。前一阵到兰宁家去，已经因为他家“不出钱不出人”被兰宁的妈妈狠狠地作贱了一顿。现在还能怎么办呢。覃继强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
上次覃继强的爸爸过来看病，他的妹妹就过来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这次看病那就是过都不过来了，就打了两个电话问了一下。现在几乎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真不知道有了一个这样的妹妹有什么屁用，还嫁了一个有钱的人家，家里有了困难完全坐视不理，真的是冷漠。表面的一些花样文章倒是很会做，打电话来，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是到要出钱的时候，就一句不提了。覃继强想了想：这个毕竟是他和他妹妹共同的爸爸，这样搞太说不过去了。但怎么跟她说呢？覃继强犹豫了一回还是打通了他妹妹的电话，说了一下他爸爸的病情，然后就说：“上次看病已经把我的钱花光了，这次手上真的没有钱了。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小孩要花钱，很不好办。”
覃继强的妹妹在电话那头不说话了，保持沉默。
覃继强轻易不会向人开口借钱的，他一辈子都是这个习惯。但是这次，他觉得他是有道理的一方，如果不开口，他的妹妹会继续置身事外，保持观望。于是他说：“要不这样，我们先向你借两万块钱，用不完的就还给你。”
他的妹妹听了，过了几秒钟说：“要不这样，我先给你一万块钱。后面要钱再说。”
覃继强自己都不清楚二万块钱能不能解决问题呢，被他妹妹拦腰一砍。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先把这一万块钱拿来应急再说吧。于是跟他妹妹说：“前两天因为没钱都停药了，你尽快把钱转给我。”
覃继强的妹妹答应明天就转账。覃继强想，我嘴上说的是“借”，肯定后面是不会再还给她了。爸爸生病，自己从不主动承担一下。这已经不是为富不仁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忘祖不孝。
覃继强第二天再到医院去，结果咯血症状还是没有控制住。覃继强的妈妈在一旁搞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似乎人已经就不行了。覃继强心急如焚，再次跑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问他究竟怎么回事。这个医生又不紧不慢地说：“像你这个心态，就看不好病。”
覃继强有点火了：“我的心态怎么啦，现在已经十天了，病情根本没有好转。你让我的心态怎么能好？”
医生说：“你看这里的病人家属，没有一个像你的，你的性子太急了。”
覃继强没有办法，只有耐着性子说：“那你说后面怎么治嘛，进口的药也弄了，也没有效果啊。”
医生说：“我们自然还有自己的方案。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我就按照你的急性子来。我给你推荐一个科室，你来决定去不去。我们医院有一个‘介入导融’科，可以快速止血。”
覃继强一听傻眼了，自己完全搞不清楚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又问他：“这个我也不懂，究竟该不该去呢？”
“去也可以，不去也行。有耐性就在我这里治，没有耐性就到那边去吧。”
其实这个医生的意思是说，这边虽然慢，但是以用药为主，创伤小、组织恢复后可以复原。而“介入科”属于有创手术，虽然起效快，但是在体内放置有止血栓。覃继强哪里懂医生的这个意思，看他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于是自己作决定，转到介入科。
介入科是刚引进不久的一个技术，就是通过人体的大血管植入一根细长的导管，在旁边监视器的引导下，让这根导管到达人体的病灶点，在这个病灶点实施微创作业。医院以后实施的大部分微创手术（如心脏搭桥、胆结石、囊肿清除等）都是采用这种方法，这种方法不需要像传统手术一样打开人体组织，所以创面小恢复快。
因该科室刚成立不久，病人少。刚转过去第二天就安排手术，很快就做完了。因为覃继强爸爸的肺部血管穿孔比较大，所以用消炎的药物止不住，肺部出血进而继续进发感染。在呼吸内科靠打针消炎的方法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靠介入手术的方法，在肺部出血的血管处打入一个止血栓，隔离坏死的血管。
手术完毕后，在医院打了几天的消炎针基本就可以出院了。刚好兰宁并不在翠园社区，于是建议他的爸爸妈妈在这边再住两天，恢复一阵再回老家，免得身体没有恢复好，坐长途车不安全。他的爸爸妈妈也同意了。
覃继强上了两天班，回到翠园社区。看看他爸恢复得不错，肺部出血的情况已经完全消失了。以前他的爸爸还不肯戒烟，这次在医院搞了一通，说回去肯定戒烟了。覃继强看他爸爸的病也治好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于是高高兴兴的说：“爸，你看你也算是运气好了：上次来也是一个新技术，这一次来又是一个高科技。如果换了以前，要把肺部打开，那可不是小手术。现在的科技真是厉害。”
“是啊是啊，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还是韬你的光啊。”覃继强的爸爸说。
“但是，谁叫你是我的儿子呢？”覃继强的爸爸接着说，同时右手拿着杯子在桌上从胸前向前做了一个进一步确认的手势。意思是，这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质疑。
之前刚来医院的时候，就说过这个话，覃继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又提起来，覃继强感觉他爸爸的意思是他生了病就理所应当的赖在他头上了。做子女的当然有帮助父母的义务，这倒是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所以覃继强虽然觉得有点反感了，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覃继强想起一个事情来说：“在协和医院治病的时候，我手上快没钱了，找妹妹借了一万块钱。”
他的爸爸妈妈听了，都不说话。
覃继强接着说：“这次看病，她给的一万块钱也已经花光了。我的手头基本没有什么钱了，后面还要养小孩呢，小孩的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覃继强的父母继续无语保持沉默。
覃继强看他们都不说话，就接着说：“上次来一六一医院看病，她又不出钱，也不管事，就过来看了一眼。难道爸爸不是她爸爸吗？这次的这一万块钱，我们就别还给她了。”
这个时候，覃继强的妈妈黑着一个苦瓜脸说话了：“覃继强，你别跟丽香一般计较，你毕竟是哥哥。”
覃继强一听这话，立马火了，用手拍着桌子说：“你这是什么话？爸爸难道不是她爸爸？娘家有困难，她难道不该帮忙吗？如果说她忙没有时间就算了，她婆家那边的钱都花不完，怎么能在自己亲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袖手旁观呢？”
覃继强的爸爸看这个时候他不说话不行了，于是就说：“覃继强，你是做哥哥的，要大度一些。好多妹妹出嫁了，嫁的家庭条件不好，三天两头的到娘家来找麻烦的，丽香好歹还借钱给我们治病，帮了我们的忙。”
覃继强听他爸爸这么说，感觉从不同的视角看过去，对事情的看法还真有点不一样。也可能是他爸爸能言善辩，被他这么一和稀泥，覃继强居然觉得还应该感谢他妹妹了，于是不说话了。
覃继强的妈妈看他这会不说话，于是也上了和稀泥：“说来说去，就是我们这两个做父母的没有用，手上没钱。但是，像我们这样的父母，你又有多少呢？”
覃继强听了这个话，恶心得要吐。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覃继强的爸爸这个时候也跟着说：“到这个世界上做人，自己的父母是不能选择的，都必须接受自己的父母。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个道理你肯定懂的。”
覃继强说：“我说的就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胡搅蛮缠的瞎扯个啥呢？”
覃继强的爸爸接着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这次办了医保的，回去以后到医保局去报销，拿到钱后我们来还给她就行了。”
覃继强听这么一说，又来气了。感觉跟他的爸妈说话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他爸爸这么说，又不能发火，就随他们去吧。
覃继强的爸爸妈妈在这边过了两天，觉得好得差不多了，就自己回老家去了。
再过2个月，又到了传统的春节。饶是覃继强家里一身负债，他的爸爸又是一身的病，他的爸爸妈妈依然拼命要张罗初二的家族团年饭，请这些亲戚在家里大吃大喝。初一的晚上，家里三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准备明天的饭菜一边聊天。
“你回来也没有把小孩带回来，那你就吃了团年饭早点取去兰宁家吧。”覃继强的妈妈说。
“是啊。小孩才5个月大，过年这几天天气又冷。万一把小孩折腾来折腾去的，搞感冒了，那真没必要。”覃继强说
“是啊，不过我们就很遗憾啦，过年的时候都不能看见慧慧了。”覃继强的爸爸说。
覃继强给他的女儿取的名字叫覃欣慧，小名就喊“慧慧”。
“没关系的，以后见着的机会多得是呢。”
“上次慧慧满月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去看过慧慧了。”覃继强的爸爸说
“啊，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听你们说起过呢？”覃继强说。他还以为他的妈妈怕兰宁的父母对他们有意见，所以不敢去呢。
“你从来也没有问啊。”覃继强的爸爸说。
“哦，那他们对你们的态度怎么样呢？”覃继强关心的是这个。
“还可以，见面了对我们蛮客气的，大家在一起聊天都还聊得挺投机的，毕业有小孩嘛。”覃继强的妈妈说。
覃继强一听，心里就放心多了。
“对了，上次我们在协和医院看病，回来以后的一些医疗费用报销了。”覃继强的爸爸说。
“那报了多少钱呢？”覃继强问。
“报了9000多，在介入科的基本上没有报多少。呼吸内科的报销了8000多块钱。”
覃继强心想，上次他爸妈说钱报销了要给他妹妹的。于是问道：“钱呢？”
“一个月前我们凑了一万块钱，还给覃丽香了。”覃继强的妈妈说。
覃继强一听，人都快气疯了，大声说道：“他们又不缺钱，你们屁颠屁颠的给他们送过去干什么？”言下之意是我们才是缺钱的啊。
覃继强的妈妈说：“你叫什么啊？！！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覃继强一看，钱都已经送出去了，也不可能要回来。又是在过春节的时候，实在不好发作。于是闷闷的走到屋子外面，戴上羽绒服上的帽子，走到房子旁边的农田中间，发了一会呆。他也就只能发发呆了，还能干些什么呢？
第二天，覃继强又当了一天的服务员。晚上送走这些吃货，覃继强的妹妹覃丽香和她的丈夫一起过来了。听说覃继强明天就要去兰宁家里了，所以过来见个面，说说话儿。
他的妹夫依然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胡吹神侃。先是问了一下的小孩的情况，过问一下丈人的身体。然后又是说镇上的这个那个都和他很熟；派出所的所长跟他有关系；哪个做生意的和他合作，找他借钱投资；再说在外面见到的一些见闻；没完没了啰啰叨叨地说个不停，覃继强哈欠连天的在旁边坐着陪着，时不时的附和两声。不经意间，覃继强说今年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向他们借钱看病的。
妹夫在那里大义凛然地说：“没有关系，借这些钱是应该的。爸爸的身体为重，只要能把病治好，我们就都放心了。”
覃继强的妹妹说：“爸爸妈妈回来以后，找医保局报销了，已经把这一万块钱还给我们了。”
覃继强一脸无奈的说：“他们把钱还给你们了，但他们自己手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我跟他们说，让他们晚点再还，他们一天都不肯等。”
覃继强的妹妹说：“不要紧的，钱放在我们这里好一些。你知道他们的习惯，有了钱就到处撒，放在我这里放心一些。”
覃继强听到了有史以来最恶心的一个收钱的理由，觉得自己在他妹妹妹夫面前只有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小学生的水平，才能配合他们聊天了。覃继强心里很无语，根本也没有心思听他们说这说那，过了一会说：“我明天早上还要一大早起床去兰宁那里，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过完春节，覃继强和兰宁都回文唐市上班了，就把小女儿慧慧留在了兰宁的娘家。请外公外婆照顾，他们两个人间隔一两个星期回去看望一次。到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慧慧已经八九个月大，很可爱，会在地上爬了。这个周末，覃继强和兰宁回到岳口镇，刚进门就震惊的发现：慧慧在地上爬，她的脚上栓了一根绳子，另一头却系在吃饭的桌腿上。覃继强一看就想发火，但小孩在这里委托人照顾，又不敢发火。于是就问慧慧的外公，这是怎么一回事。外公回答说：“慧慧现在很会爬，我们怕她爬到门外面去了。所以把她系在桌腿上，又方便又安全。”
覃继强把兰宁拉到门口来小声地说这个事情，说：“你爸妈这样搞太不文明了吧，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怎么能搞这样的事情？这简直就是侮辱人！”
兰宁说：“那又能怎么办，有人给你带小孩已经不错了。你看你自己的爸妈，从来都没有伸手弄过，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
覃继强说：“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搞这样的事情啊！！”
正在门口说着呢，隔壁的一个大爷过来了。对着他们两口子说：“你们回来了啊，我昨天都跟慧慧的外公外婆说，不准把小孩拿绳子系在桌腿上，小孩是人又不是小动物！！你们回来了，好好跟外公外婆说一说。”
兰宁只好尴尬的赔笑说：“多谢您老的关心，我马上来跟他们讲。”
覃继强在这里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的小孩受到了侮辱，自己也脸上无光。关键是自己还不能做点什么来改变现状，因为明天他们又要回文唐市。在回文唐市的路上，覃继强和兰宁说：“你爸妈本来就不愿意带小孩，这样做也反映了他们的心理。把慧慧放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是尽快把她带回文唐市吧，吃苦受罪和我们在一起。”兰宁也觉得对，同意了覃继强的想法。但是他们都要上班，怎么才能带小孩呢？两个人一商量，等兰宁这个学期的课上的差不多了，就来把慧慧接回去。
到了六月中旬，兰宁的课程已经基本结束了，后面还有点其他的事情，但不太忙了。于是两个人就到岳口镇，准备把慧慧接到文唐市。当时已经快到初夏，天气很热。两个人一个抱小孩，一个拿着小孩的用品，坐上了一辆回文唐市的长途汽车。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慧慧一上车就开始哭，沿途就没有停过。车上的人都烦了，说他们两个人没有带好小孩。兰宁拼命的哄小孩，搞得满头大汗，但也没有什么效果。结果沿途又偏偏遇上修路，长途车绕了好远的路。把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搞得焦头烂额的，又担心小孩是不是生病了所以要哭。最后折腾了到了终点站，小孩才因为哭累了睡着了。搞到翠园社区，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但是终于把小家伙接了过来，也很高兴。
兰宁带了两天小孩，发现带小孩还确实是很累的。一天到晚的不能离开视线，晚上也要经常起来喂奶，老是休息不好。也难怪兰宁的爸爸妈妈之前会有意见。
两个人一起带小孩，也有新的问题。两个人都搞得疲惫不堪，时间稍微长一点难免心中有怨气。兰宁经常发的牢骚就是：“跟你结婚真是倒霉，家里一点指望也作不上。不帮忙吧，来捣乱是挺厉害的。”覃继强被兰宁这么一说，也无言以对，只能承认她说得对，于是顺着她的话安慰她。但是兰宁的牢骚怨气特别多，说着说着就谈到别人家的老人都是帮子女带小孩的，做爷爷奶奶像他们这样太不合格了等等，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覃继强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地听她说，让她发泄心中的不满。
然后不时也会谈到买房子的问题，兰宁说：“难道我们就一直住在这个租的地方吗，这个地方太简陋了。有了小孩，我们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哪怕小一点也好。”
覃继强听了，一看自己又是两手空空，惭愧的说：“我也想买房子，但是手上没有钱啊。只能等我们攒点钱了付首付，然后还房贷了。”
兰宁说：“我的几个同学都在工作的城市买房子了，我以前也跟你提过的。我们租房子住，每个月把钱都给了房东了。还不如我们买了房子供按揭，好歹也是我们自己的。”
覃继强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地说：自己一定要努力工作，勤俭节约。早点凑齐首付，早点让兰宁她们住上新房子。
列位看客，就凭覃继强的情况，能让她们住上新房子吗？手上分文皆无，小孩的开销也大。再加上他自己的爸爸动不动来治病，根本不可能存下钱来。虽然他们两口子都有工作，但是这么多的开销。小孩的病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想凭他们两个人的工资买上房子，那还不知道那年那月的事。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每天忙忙碌碌，还真顾不上发愁，就只够能疲于应付眼前的情况了。
过了一个来月，兰宁也为带小孩累得够戗，于是又发起牢骚来，说覃继强的父母不管事情。兰宁说：“看病的时候来得不知道多么快，有了小孩都躲在家里不来了。”
覃继强说：“上次来，不是被你赶走了吗，估计他们是不敢来了。”
兰宁说：“得了吧，难道自己的孙子不要了吗，谁人家里不闹点矛盾？他们就是想推卸责任，安心当看客。如果真的心疼孙子的，被骂也要来的。”
覃继强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想让他们来了帮你搭把手。但是我爸一身病，人又懒，来了两个人，还抵不上别人一个正常人用。”
兰宁说：“我爸妈近期是铁定不会来了，尤其是我妈，嫌带小孩累。晚上她都不跟小孩睡的，都是我爸在那里搞的。小孩这么大了，他们也该休息一阵了。你爸妈两个人虽然做事不行，但总能起到点作用。一个做饭一个看着小孩，有人换个手，不然我一个人完全被陷在里面了，动弹不得。要不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过来。”
覃继强一听，马上给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请他们过来帮忙照看小孩。接电话的是他的妈妈。他妈妈一听说要请他们过来，就说：“让我们过来可以，但是一定要避免上次把我们赶走了的情况，要对我们客气一点。你跟兰宁说，他同意我们就来，要是还像上次那样，我们就不敢过来了。”
覃继强说：“我知道了，我跟她说让她别再这样了。现在都没有人带小孩，你们还斤斤计较这个干什么呢，明天就赶紧过来吧。”
第二天，覃继强的爸爸妈妈就到了翠园社区了。覃继强这次跟兰宁打好招呼，让她也想开些，毕竟这次是过来帮忙的。所以见面了都还是一团和气，覃继强的爸妈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孙女，看见了还是很高兴的。覃继强的妈妈赶紧做中午饭吃，吃放的时候覃继强的妈妈说：“这次来，一个是看看孙女，二是过来帮忙照顾。还有一个事情，覃继强的爸爸老是喜欢起夜小便不通畅的毛病。既然这次到了文唐市，还得要再治疗一下。希望这次能治好，前一阵在县医院检查说是有肾结石。”
因为需要他们来帮忙嘛，兰宁这次听了并没有说话。覃继强虽然辛辛苦苦搞了很多趟，但是自己的爸爸有病，人又到了自己身边，当然是要管的。于是问他们有没有带钱过来，他爸妈只是尴尬地笑一笑。
覃继强每天从单位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中南路，那里有一个叫“华夏医院”的医院，外面看得挺正规，交通也挺方便。于是说带他爸到那里去看。覃继强的妈妈和兰宁在家里看小孩做饭，覃继强则周末和下班了带他爸去看病。做了一个泌尿系统的B超，结果说是从肾开始到输尿管到处都是结石，大大小小的十几颗。因为人体泌尿系统的结构从上到下是肾、输尿管、膀胱、尿道口，如果前面被石子堵住了，那尿液自然不能顺畅的排泄。覃继强估计尿液在排泄的时候哪颗结石刺激到了肾，可能也会致使神经的牵连，导致他爸爸的打哈欠。毕竟他也不专业，只是他自己的胡乱猜想。
于是医院给他爸开了体外冲击波碎石的手术。这个手术没有什么痛苦，人往手术台上一躺，即不开刀也不打针。听他爸讲，就是冲击波开的时候，感觉到体内的石头在动。这个手术要弄好几次，直到满足医生的要求。同时还给他爸开了一些中药，说是可以溶解结石的。在体外碎石手术做完后，石头是变小了，再通过吃中药，双管齐下，就能让结石顺利的碎化、溶解并排出体外。
从上次覃继强爸爸过来看病到现在，覃继强好容易省吃俭用手头攒了8000多块钱，这次看病又花光了。覃继强每次带着他爸看病都铆足了劲，都想着不管怎么样这次一定治好以绝后患。但是这么长时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覃继强虽然心中没有怨言，但是精神上的压力很大，感觉这就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无底洞。覃继强的爸爸有的时候又在家里故意说：“别人老话讲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这个年纪，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算了。”搞得大家无言以对。
他爸在这里治病的这一阵，兰宁虽然白天并不说什么，到了晚上就开始不停的发牢骚，说他爸妈的不作为。请他们来帮忙，结果是来看病的。做正经事情不会做，钱一分都来不了，一回两回的来看病，没完没了。把他们攒的一点钱花得干干净净。经常一说就说到深夜，覃继强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摊上一个有病的爸爸呢。
一次晚上发牢骚，覃继强跟兰宁说：“我爸这次过来看病，我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他后面还要不要花钱，我还不清楚。要不这样，把你家的钱借一点给我用吧。”
兰宁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说什么啊？你爸妈从来没有给我过一分钱，尽是来添乱撒钱，这会你还来动我娘家的主意，你不要太过分了哇。”
覃继强听了说：“我也是没办法。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家当上门女婿，以后我不管我爸妈总还有个说法。我也是累得要命，他们只知道有了问题就找我，哪里知道我搞得痛不欲生啊。”
兰宁想了想说：“为了能有人弄小孩，我平时就忍了，大家在一起能维持下去就可以。但是你说的这个上门女婿的事情，是不靠谱的。我们那里有几家上门女婿的情况，最后等有钱了都闹僵了。再者，我妈的那个脾气，你当上门女婿还不得屈辱死。这个事情不必搞的。至于你爸的病的事情，有钱就治没钱就不治。老话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自己不管自己的身体，老是往你身上赖，这样不是个事情。我们自己难道不过日子了吗，就被他们拖死？”
覃继强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总觉得为自己的父亲治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一个男人的基本责任。听兰宁这么一讲，不禁陷入沉思。
在华夏医院的治疗进行了一个多星期了，体外冲击手术已经做完了，中药也吃了十几包。覃继强满怀希望的问他爸爸，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改善。覃继强的爸爸仍然还是那么一句回答：“感觉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但是覃继强前前后后地帮我看病，我心里舒服很多，人就感觉好多了。”
覃继强失望极了，心想这下可能又白搞，老是干这种花钱没有效果的事情，这样的无底洞不知道何时才能填满。
这天在家里，兰宁不知道说什么事情呢，突然又跟覃继强的爸妈吵起来了。听得兰宁在那里叫到：“你们真的是不省天日！！不省天日！！”兰宁又不会骂脏话，只知道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要说还是男的好，出口成“脏”，又痛快又惬意。
这边覃继强的妈妈还在耍无赖：“上次说好的，我们来了你不准再骂人的。你也是老师，怎么这么没素质？”
兰宁说：“我就问你，我们在文唐市要不要买房子的？你们要不要拿钱出来？覃继强是不是你们的儿子？”
覃继强的爸爸听了说：“我们没有说不拿钱出来啊，我们有钱肯定会给你们。”
兰宁说：“那你拿钱给我啊？”
覃继强的爸爸尴尬地说：“我们是现在没有钱，等有钱了就给你。”
兰宁说：“你们看病的时候来得不知道多快，让你们帮点忙千难万难。说出去都说你们是老师，都有正经工作。你说没有钱，谁会相信？我爸妈工资低得很，也攒了些钱。你们每次看病都空着手来。别人儿子结婚，父母都是给钱帮忙。你们倒好，尽是来帮倒忙！！”
覃继强的爸爸被训得不敢吭声了。
覃继强的妈妈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在那里顶嘴说：“兰宁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们谁想自己得病呢？再说了，我们根本没有打算覃继强在文唐市买房子的。”
兰宁一听火冒三丈：“我们不买房子，难道住天桥底下去吗？大人小孩都在天桥底下过日子？何况我们还带着慧慧。”
覃继强的妈妈继续说道：“你们现在租房子住，解决了住的问题，不是也挺好的吗？”
兰宁越听越气：“你们都知道在汪桥镇老家做一个房子，我们就不应该有自己的房子？做父母哪里能这个样子！！”
覃继强的妈妈是一个胡搅蛮缠的恶鬼，不搞赢绝对不罢休的。于是说：“兰宁你也别不讲道理，你结婚是和覃继强结婚。你看上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和我们结婚。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们身上推啊。”
一边说一边往覃继强拿手一指。覃继强顿时觉得尴尬无比，感觉自己就如同家里的一张板凳、小区里的一条狗、桌上的一个杯子一样，被他妈这么一指就石化了。
兰宁都快气炸了：“你们真的是不省天日，不省天日！！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们两个还是当老师的，你们自己看看那个家庭的父母不是要帮助自己的子女，你们倒是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你们没有一点父母心！！”
覃继强看得兰宁在吼他的父母，他一点责怪她的想法都没有，反而挺佩服她的：她把他不敢说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反而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畅快和舒服。
覃继强的妈妈听兰宁这么说，她才唬着黑脸不说话了。
兰宁越说越激动，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批评起覃继强的爸爸来了：“你来看病，在家里天天坐在那里，窝都难得动一下，母鸡孵窝都比不过你。沙发上都被你坐出坑来了。你怎么就没想着帮忙抱一下小孩，帮忙看一下呢？”
覃继强的爸爸没有预料到兰宁的火力突然转向了他，但仍然辩解道：“你和慧慧的奶奶都在这里，有人照顾她，当然我就不用管啦。”
覃继强一听，实在忍不住了：“之前在家里，你们没有什么事干，怎么不想着给自己的孙女取一个好名字呢，这总是你们可以做的事情吧？结果来了，听我告诉了名字，妈妈又说取得不好。那你们取一个啊？根本就没有这想法。”
兰宁说：“覃继强说得对，妹妹生小孩。爸爸还专门花心思给她取名字，怎么轮到自己的亲孙女反倒不管啦？”
覃继强的爸爸说：“取名字的事情，我是想过的。但是你们两个人都是研究生，水平自然比我高得多，哪里轮得到我来取？”
兰宁听了说：“说起覃丽香，她出嫁你们还东凑西借的置了3万多的嫁妆。我们结婚，什么都没有，只有‘病’，三天两头的‘病’。上次结婚请客收的人情钱，覃继强一定要退还给你们，像你们这样的父母，就不应该退。”
兰宁一通劈头盖脑的训斥，覃继强的爸妈终于不吭声了，他们也确实是无言以对。
覃继强的爸爸觉得没脸在翠园社区继续住下去了。于是吃过晚饭，覃继强的爸爸说：“我在这边看病也看完了，现在就剩下这些中药要喝，我带回老家去喝就好了。我天天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影响大家休息，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汪桥了，留下奶奶在这里照顾小孩。”
这下正是双方都满意的一个结果：覃继强的爸爸可以回老家自由自在；翠园社区少了一个病人。兰宁也另有打算：覃继强的爸爸走了，安排她自己的妈妈过来，覃继强的妈妈做事情大手大脚的，让人不放心。
覃继强倒是心里有个事情，想问一下他的爸爸。既然他明天就回去了，于是赶紧抓住时机问道：“我看您这次过来，看到小孩也不是特别高兴，也不怎么关心，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覃继强问这个话，也带着有点责问的意思。
当时家里的几个人的都在房间里呢，就听见他爸爸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按照之前旧社会的说法，媳妇生了小孩，做公公的不能够高兴。”
另外几个人当时都在忙其他的事情，收碗的收碗，抱小孩的抱小孩，没有听得太真切，或者是听见了装糊涂，亦或是听见了没有理解他说的话。但是覃继强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心里觉得无比惊讶：生了小孩，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呢，这个老家伙心里想的却是这些龌龊事情？这个人上了一回大学，怎么脑子里装得都是这些封建糟粕的东西。他自己身体多年有病，反反复复的来文唐市看病，结果对着孙女想到的却是红楼梦里贾珍干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覃继强顿时心生厌恶，对他爸不止是不喜欢，简直就是鄙视了，也巴不得他快点走。于是不再和他讲话了，同兰宁带着小孩到社区中间的小公园去散步去了。
兰宁的爸妈说家里有什么事情，最近要回去。家里就剩兰宁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自己照顾自己。覃继强这几天出差回来，回到家里。两个人逗一逗肚子里的小孩，说起最近的打算安排。因为兰宁她们学校也快放暑假了，一个人在租屋里很不方便，所以准备回去安心待产。
“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到你家去待产。”兰宁说
覃继强一听这话，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自己的爸妈不来害人就不错了，还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安排他们来承担？看看覃继强嘴角上的两个疤，再想想万雅婷脚上的石膏，这无异于推兰宁进火坑。况且，老家的房子是一个一间三层的房子：一楼是厨房和客厅，二楼是他爸妈的卧室，三楼才是所谓的婚房。如果回去生产，随便干点什么都要楼上楼下的来回跑。正常人就算了，一个大肚子的孕妇那太不方便了，以后生了小孩更是麻烦。还不谈联系医院、照顾月子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了，覃继强的爸爸妈妈两个人从未商量着办事情，到时候搞得一团糟可怎么办？
兰宁自己老家的房子是一个两间两层的房子，生活起居都可以在一楼解决。生产过程中，兰宁自己的妈妈照顾也都方便很多。
兰宁听了说：“你说得没错，但我妈肯定认为，这下还赖到他们头上来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覃继强说：“那怎么办呢？要不你去做做你爸妈的思想工作，把我刚才的分析跟你爸妈说一说：现在他们帮我们的忙了，以后老了我们对他们好点。”
兰宁在那里发了一会怔，说：“只能这样了，我去跟他们再说说。你老是派我去说，你自己也要说啊。不然他们又有想法，说你在背后偷偷的指使我。”
覃继强说：“我跟他们说过了，一提到这些，你爸妈就不吭气，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覃继强心里清楚，她爸妈是一百个不情愿。
兰宁说：“那你要他们说什么呢？你要是不说，他们会想：‘要我们来帮忙，却连口都懒得开，真是不懂事。’”
覃继强一想，兰宁的爸妈对自己那个态度，喊他们“爸妈”都觉得难以开口，觉得万分尴尬。但是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只有把脸不当脸了。于是对兰宁说：“好的，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再跟他们说说。”
于是兰宁再去跟她的爸爸妈妈商量，说好了周末覃继强一起坐了长途车送兰宁回她娘家。进屋刚没多久，大家一起坐下说话。覃继强赶紧一脸谄媚的样子说：“爸妈，先把兰宁送过来了。以后就给你们添麻烦了，又要辛苦你们照顾大人和小孩。”
兰宁的爸爸说：“不要紧的，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麻烦的，我们反正也没有太多事情。”
兰宁的妈妈则是面无表情的在旁边说：“辛苦和麻烦我们倒是不怕，怕就怕到时候事情做了，还尽受气。”
覃继强连忙赔笑说：“怎么会呢，给爸妈添麻烦都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哪里敢让您受气？”
“老话讲：做得多，错得多。事情做是做了，可能更加得罪人。到最后别人不记得你的好，反而记得你的过了。”兰宁的妈妈阴不阴、阳不阳地在那里说，并不朝覃继强看。
覃继强一看，并说不过兰宁的妈妈。很是尴尬，只有在那里赔笑。兰宁见状，只好把她的妈妈喊到后面房间去收衣服。
覃继强想，事情还没有开始呢，已经似乎见到了刀光剑影。自己好像是手无寸铁，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亏得自己还是一个三尺男儿，简直窝囊。一想着自己的妻儿还要指望她们呢，怎么办？只能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了。
吃了饭抢着去洗碗啊，帮忙扫地啊，这些小事情主动去做一下，希望能够让兰宁的妈妈态度转变一点。但是别人并不领情，只是唬着脸说：“你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不会做的。”覃继强只能灰溜溜的闪到一旁去了。显然，这不是说让你搞点图表现的小事情能够解决的问题。
幸好也只过一晚上，覃继强就回文唐市了。他一个人上下班，打打电话过问一下兰宁每天在家里的情况，也不用面对丈母娘的那张冷脸；但就不知道兰宁在家里怎么过的了，实在是顾及不上。
兰宁肚子里的小宝宝，之前是正常的头朝下的胎位，本以为可以顺产的。结果快到预产期的时候，这个小东西不知怎么在肚子里乱动，变成了臀位了。这样就不能顺产，只能剖腹产了。到了预产期前10天左右，突然又羊水破了，赶紧把大人送到老家镇上的医院，剖腹产生下来一个可爱的小女婴。
覃继强第二天一大早就请假赶到了兰宁的娘家，看到可爱的小家伙都高兴得不得了。小孩的外公一天到晚的守在旁边，怎么看都看不够。覃继强自己当爹了，也是一副傻乐的样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会看看大人，一会看看小孩。
兰宁的妈妈依然是一副一门心思搞不痛快的样子，两个眼睛里只差没有发出箭来射死覃继强。看到覃继强，说话开口肯定是：“你看你的孩子，……”生怕覃继强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了，一再反复强调。比如：你看你的孩子，长得多好啊。你看你的孩子，生下来还有5斤八两。你看你的孩子，这是要吃了。你看你的孩子，这会要拉了。你看你的孩子，这会睡了。跟覃继强说话，眼睛从来没有朝着他看过，总是朝着其他的地方看，一副对他看不入眼的样子。有的时候覃继强过来看看小孩，她会有意无意的用一只手把覃继强往一边扒，其实覃继强根本没有挡住她的路。她从覃继强身边经过，都恨不得把覃继强扒到一边去。搞得覃继强站立不稳，坐卧不安。
头两天是要给小孩喂母乳，结果母乳出不来。护士就说让人去买一个吸奶器，帮小孩把母乳吸出来，免得母乳堵住憋回去了。覃继强听了，就去楼下买一个吸奶器。结果刚好遇到兰宁的妈妈从下面上来，两个人碰面了。覃继强赶紧跟她打招呼。她板着脸，一副威严状问道：“你去干什么？”如同审问犯人一样。
把覃继强搞得紧张兮兮的，回答说：“我去买吸奶器。”
兰宁的妈妈继续威严的审问：“谁让你买的？”覃继强近一米八的个子，又从楼梯上面往下走，她是从下面往上走。本来是覃继强居高临下的架势，结果活生生把覃继强搞成了一个已经趴到地上去的样子，就如同学校的老师责问作业做错的小学生。
覃继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战战兢兢地说：“说是护士让去买的。”
这个老货还没完：“买了作什么用的？”继续用训斥的口气问覃继强。
覃继强本来下来的时候，也没有问太清楚是干什么用的。只要说是小孩要用的东西，自然跑得飞快。正下楼梯呢，被兰宁的妈妈在那里当做犯人公审了一回，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于是回答说：“我也不大清楚，是吸奶用的。”
“你都没搞清楚是做什么用的，你就去买？”继续训斥。
覃继强也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搞清楚用途就来买，太傻了。于是站那里不动了，如同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这个老东西，觉得自己作威作福够了，才不耐烦地对覃继强说：“那你去买吧。”
覃继强才如同得了大赦，赶紧去一楼买了吸奶器来用。
在医院的时候，覃继强抽空到街上的固定电话亭上跟他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
“小孩和大人都还好吧？”电话接通后，覃继强的妈妈在那边问。
“都还好，小孩挺乖的，大人也都正常恢复中。”覃继强说
“那恭喜你当爸爸啦！”电话那头说。
覃继强听了这个话，无来由的觉得心里不爽。感觉应该是亲戚朋友跟自己就这么说，自己的父母恭喜自己，听得很别扭。言语之中似乎又是在暗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覃继强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呢，他妈妈又说话了：“生了小孩，要不要我和你爸爸去帮忙？”
覃继强想了一下说：“你们来了能帮什么忙呢，来了无非还要别人招待你们，又是忙上添乱——不如不来的好。”覃继强知道他爸的身体又不好，夜里不停的上厕所，在别人家里过夜极度不方便。
“那不好吧，生了小孩，我们做爷爷奶奶的都不露面，这不合礼数吧。”
“你不知道，小孩的外婆做人极其差劲，对人态度极差，又会搞各种套路挖苦人，我在这里憋屈得很。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如果你们来了搞得吵起来，那更加是不堪设想。”覃继强一是担心他的妈妈到这里被兰宁的妈妈攻击，二是担心见面了激化矛盾。
“哦，可能是她觉得我们没有来，所以心里有怨气。说不定我们来了，她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了。”覃继强的妈妈还在坚持。
覃继强觉得一定不让他们来也不大好，于是说：“到时候再看吧。”
在医院待了五六天，就要把小孩弄回家去了。到了家里又是一阵忙碌，又要照顾大人又要管小孩。大人剖腹产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呢，兰宁的妈妈就如同陌生人一样催着兰宁起来走路，连电视剧里的恶婆婆都不如。小孩才几天大，浑身都软绵绵的，不太好抱，都是兰宁的爸爸和兰宁自己在那里抱小孩；兰宁的妈妈基本上不怎么抱，但嘴上还故意在说：“你看你的小孩，浑身软的，抱也抱不上手。”
过了两天，兰宁的妈妈又故意对着覃继强说：“你看我，给你的小孩洗尿片，手都洗肿了。”覃继强只好尴尬地说：“妈，您辛苦了，让我来洗吧。”覃继强去洗尿片，刚动手拿盆子，兰宁的妈妈就说盆子拿错了；再拿肥皂，说肥皂拿错了。刚把尿片放进去，又说应该先冲一下再放进去。用手搓两下，又说搓得不对，应该布对布的搓。拿水清完了，又说洗尿片的水倒的位置不对。拿个衣架来挂起来晾晒，又说衣架不该用这种。挂起来了，又说挂的地方不对。总之，是什么都不对，一动就错，动辄得咎，覃继强从来没有预料到洗小孩的尿片居然有这么高的科技含量。在这里待了几天，真的如同旧社会的小脚媳妇，寸步难行，受不完的窝囊气。覃继强又生怕自己的老婆孩子在这里受虐待，只能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越发助长了兰宁妈妈的嚣张气焰。
这天又无缘无故被兰宁的妈妈欺压了一阵，覃继强满身怒火无处发泄，就拿了一瓶矿泉水，往屋子外面走。兰宁的妈妈又过来盘问：“你干什么去？”覃继强说：“我到外面走走。”
覃继强一个走到镇上的街道上，心里想：自己从开始工作就业，非常不容易，老是手上没钱。自己的爸妈总是来捣乱，搞得日子总是过不下去。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小孩，结果被兰宁的妈妈作践成这样。往后一看，基本上看不到出路和希望。以为生了一个小孩，双方的父母都会来帮忙。结果吵架的吵架、作怪的作怪，都不是正经东西。自己为了老婆小孩，在这里低三下四的，一点尊严都没有。这样的婚姻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兰宁父母这样的家庭，如此的势利，太让人心寒了。覃继强哪里曾预料到，婚姻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感觉他自己的能力，维持不了这个家庭的生存和发展。与其这样，不如离婚算了，这样小孩就是他们家的，他们总要专心带孩子了吧。大家没有了婚姻的关系，都解脱了。
覃继强在这里胡思乱想呢，也没有一个人作商量。他的父母万事不管闲的，覃继强说都不想跟他们说。那么跟谁商量一下呢，毕竟离婚这么大的事情，而且小孩才出生呢。覃继强突然想起之前他的爸爸跟他提起：如果他过不下去了，可以去找他的二叔，请二叔帮忙。覃继强思来想去，决定跟二叔打个电话，说一说自己心里的想法，看二叔怎么说。
“二叔，我现在在岳口镇这里呢，小孩出生了。”覃继强说
“那好啊，恭喜你当爸爸啦。”二叔说
“哎….，二叔，我现在这边有些麻烦事情，很难弄。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你说，什么事情。”
覃继强于是把兰宁妈妈对他的态度说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二叔，根本没有耐心听完，直接插话说：“那你要兰宁的妈妈对你怎么样？在她这边生小孩，难道还做得不够吗？是不是你多心了，一个男人，心胸要大度一点，就算有什么事情，朝你的老婆小孩看看，就看开了。”
覃继强说：“您说的道理我都知道，但是她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啊。这样搞下去，我看不到以后会怎么样。”
二叔这会居然语气中有点不耐烦了：“那你想怎么样？”
覃继强定了定神，说：“我想离婚算了，这样的婚姻我牺牲的代价太大了，以后这样搞不好的。”
那头的二叔直接语调升高了：“少放你娘的屁，刚生了小孩就离婚，你还读过这么多年的书？要是当着面，你相不相信我俩耳光扇死你！！”
“啪”一声，电话挂掉了。
覃继强楞在了那里，真的就如同脸上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不自觉嘴里唱起了一首歌，吕方的《朋友别哭》：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覃继强心里诅咒这该死的生活，就是不停的给他扇耳光：左一耳光，右一耳光。生活中并没有谁能给他安慰，倒是吕方及时出现安慰了他。覃继强想找一个足球，一脚把它踢得又高又远，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但是脚边并没有足球，却看到路边有人丢下的一个空矿泉水瓶子，于是狠命一脚踢过去，把这个瓶子踢得远远的。旁边的路人惊讶的看着他。覃继强满头的抑郁，无法化解。只能在路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下来，发了一会呆。终于讪讪地回到了兰宁的家里。
冷漠和敌视的态度对人的杀伤力真的不可小觑，尤其是来自你认为很亲密的人，比如父母和要好的朋友。或者换一个说法，就如同覃继强的一个同事所说：覃继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大。但这个情况确实让覃继强到了心里承受的底线边缘。兰宁的妈妈还是一贯如此的恶语相向，感觉她就是揪住自己的七寸了折磨自己——自己的老婆小孩落在了她手上。
覃继强不想过分激化矛盾，这个时候爆发显然是不明智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覃继强决定明天早上离开这个让他无比郁闷的地方，把老婆和小孩丢在这里。但他确实顾不上她们了，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怕自己要崩溃。虽然自己请了15天的假期，现在还有三四天呢，但也没有必要继续再呆下去了。一大早起床，他就收拾好了包包，放在了客厅出口的大门旁边。
兰宁的妈妈一大早看见覃继强在那里呢，就如同唤狗一样对他不耐烦地说：“你到前面客厅里去吃东西撒！！”覃继强听了这句话，如同吃下了一个恶心的苍蝇，哪里还想吃东西？他背起门口的包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还听得兰宁的妈妈在后面说：“这个人怎么回事，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覃继强走到街上，买了两个肉包子一瓶水放到包里，到了镇上的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回文唐市的汽车。他在车上想了一会，拿出手机给兰宁的爸爸发了一个短信：“我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也读了一回研究生，和我打交道的也常常有硕士和博士。但在这边的几天，做人尊严全无，颜面扫地，好像我犯了天大的错误。你们对我的态度，如同面对一只丧家犬，是可忍孰不可忍？在这里实在待不下去，只有离开了。但兰宁她们大人小孩都在月子中间，希望你们念在兰宁跟你们父母子女一场，顾及基本的人伦道德，好好地照顾她们。等我有了条件，尽快把她们接走。”
虽然对覃继强故意使坏的是兰宁的妈妈，但他认为这个事情，兰宁的爸爸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肯定是家里两个人商量好的，纵容她做这些恶心人的事情。一个男的不能把家人管好，就是失职。但覃继强这个时候哪里知道，兰宁她们家里还真的是他的妈妈为主导的，她爸爸左右不了她妈妈的行为。
兰宁的爸爸没有回这条超长的短信，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应该是看到了的。
覃继强一直到以后都没有搞懂，本来兰宁回娘家生孩子，虽然是给她的爸爸妈妈增添了麻烦，但也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做得好了，大家会其乐融融。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妈妈，稍微对覃继强好点就能把他拉拢过来。但是兰宁的妈妈毫不犹豫地作了一种最差的选择。
覃继强回到了文唐市，可以从让他崩溃的环境中暂时解脱。仔细一想，过一阵还得硬着头皮去兰宁的娘家去看望他们，不然真的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兰宁也会有意见的。于是过了两个星期的周末，覃继强跟兰宁打电话说他还是要去看她们，要她跟她的爸妈做工作。
兰宁很恼火地说：“你这么搞法，一走了之，把我和小孩丢在这里不管，回头又要我来做工作，你以为他们的工作好做吗？何况我现在又要照顾小孩，自己的身体又没有恢复——真不知道你搞得什么事情。”
覃继强只有低声下气的说好话：“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妈那个对人的搞法，你自己是知道的。”
兰宁说：“她也是有问题，但你这么一搞，岂不是被人拿住把柄？”
覃继强听了这话，满篇的道理都在他们那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沉默不语。
兰宁听他不说话，于是说：“他们在家里说了你，我也说了他们。最后大家都说算了，要我跟你讲以后别这样了。这个事情大家都不提了，就这样过去了。你该来还是来吧。”
覃继强想，反正自己到兰宁家去也就过一夜，第二天就回文唐市，也就厚着脸皮去吧。覃继强到了兰宁家里，她爸妈见了他，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照样照顾小孩、做家务活。兰宁的妈妈见了他，还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但是没有怎么吼他了。覃继强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吃完晚饭，兰宁的爸爸突然说起这个事情来：“覃继强，本来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该说什么了。但是，你在这里是女婿是晚辈，上次的做法还是欠妥当。就算是再高级的领导来了，也都说不过这个理去。”
覃继强本来过来就做好了准备，提起这个事情来最好是不说话——怎么说都没用的。所以他就坐那里不吭声了。但他心里在想：“什么狗屁道理，就是被你们死踩，屁都不吭一个的道理？别说是多么高级的领导，就算是一个镇长来，你们恐怕都是马屁舔到脸上去了。”
兰宁的爸爸见他不做声，怕大家尴尬，于是说：“这个事情就过去了，我们再不提了，以后我们一起把小孩照顾好。”兰宁过来看她爸在教训覃继强呢，于是插话说：“说了不提了，怎么还在说呢？”便把她爸爸拉到后面房间里去看小孩去了。
覃继强心里想：“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还能要怎么样呢？”
覃继强就这样过一段时间来看看兰宁和他的女儿。
过了一个多月，小孩刚满月。已经过了国庆节，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又点凉了。覃继强一天正在上班呢，突然接到他家里打来的电话。因为他家里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看到来电就感觉大事不好。果然电话那头，他的妈妈说他爸爸这一阵老是咳嗽，刚开始以为是普通的毛病，买了点咳嗽药吃，不见效果；后来咳嗽老是带血出来，到县医院住院搞了几天，仍然不见好转。县医院建议赶紧转院到文唐市协和医院来，怕有生命危险。因为上次回家已经办理好了医保参保手续，但这次病情紧急，所以准备直接先过来看病，然后请二叔在县城里补办医保转院的手续。
覃继强一听，又慌了神。听这意思，估计这次又是空着手来了，指望覃继强付医药费。上次看病已经把覃继强手上的那点钱搞干净了，怀孕生小孩也带来了一些开销，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攒下什么钱来，自己账户里也就15000多块钱。小孩还在兰宁娘家呢，已经是给兰宁家带来了开支。兰宁的妈妈一脸怨气，还不好安抚呢。现在又过来给覃继强火上浇油，雪上添霜。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第二天他的爸爸妈妈就要过来了。
覃继强已经被这样的事情搞麻木了，只能赶紧请了明天的假，准备到文唐市的协和医院去帮他的爸妈看病了。上午10点多钟，覃继强的爸妈就到了医院门口。覃继强在导医台门口一打听，导医台看了一下之前的病历说，这样的情况就挂“呼吸内科”。覃继强前前后后的一通跑，终于挂号看病，办理了住院手续。覃继强看了一下看病的病历本上写着：咯血症。原来覃继强的爸爸肺部不知怎么的受了凉，发展成了肺部感染（也就是我们老说的肺炎），进而成了肺气肿，导致肺部的血管破裂出血。
刚住下来，安排好他的爸爸的病床。覃继强的爸爸就对覃继强说：“我知道你刚生小孩，事情很多，用钱的地方也多。我们想着尽量不跟你添麻烦，但是在县医院搞不好，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谁叫你是我的亲儿子呢？”
覃继强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别扭。但是这会在医院，慌慌张张的，也没有多想就说：“爸，你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来了这里就安心看病吧。我还要上班，有妈妈在这里陪着你就好。我有空会过来看的。”
这个协和医院比上次看病的一六一医院更加远。那个时候文唐市没有地铁，来去一次非常不方便，覃继强比上次在一六一医院看病更加辛苦了。好就好在兰宁回老家了，大人小孩有兰宁的父母照顾。不然覃继强的父母这个时候来添乱，那可真是不好办了。
覃继强爸爸的主治医生是一个正专家，据说水平很高。同病房的几个病人都说他很厉害，来的病人过几天都能被他治好，阎王见了都怕他。这么一说，覃继强心里就放心了，静等着医生能治好他的病。
头几天每天过来问情况，都是说他爸爸的咯血量没有减少，也就是说医治的没有效果。覃继强在办理住院时，先在住院费里充了5000块钱，两天多就没有了。于是急急地去找那个主治医生，那个医生看到覃继强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呢，于是就直接给怼回去了：“如果你觉得我治不好，你们就回去，我不给你们治了。”
覃继强哪里见过这个说法，连忙换一副讨好的口吻说：“你也理解一下，我是看病人的病症没有减轻，心里急。还是要麻烦您继续帮我们看。”
这个医生才一脸孤傲的样子说：“这还差不多。之前的药可能剂量和效果还不够，我今天正准备换一种进口药，加大剂量，控制住炎症后，才能止住出血。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病人不能太着急。配合我们用药，注意观察症状。”
覃继强没有办法，只能听医生的安排了。赶紧又往住院费里充了4000块。
后面的两天，每次过来问情况，咯血的量仍是没有减少。覃继强的妈妈在他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就不会吼人骂人了，平时的板黑脸换成了一副哭丧脸。说起他爸爸咯血的情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搞得无比可怜。
到了第三天，到住院部一问，覃继强的妈妈告诉他，医院给他停药了。覃继强一听又傻眼了，赶紧过去问是怎么回事。护士告诉他，住院费已经用完了，没有交费，医院无法开出药来。覃继强火了，把那个护士吼了一顿：“病人的病情并没有减轻，却还给人停药，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护士听了，也很委屈，解释说：“我们已经跟家属讲过了。”
覃继强一听无语了，赶快又往住院费里充了3000块钱。回头又去问他的妈妈，住院费里没有钱了，你们怎么不吭声啊。覃继强的妈妈说：“我以为你没有钱了呢。”
覃继强心里想：“没有钱了难道就准备等死啊？”嘴上不好说什么，就说让他们安心看病，自己会想办法的。然后自己回到了翠园社区的租住的房子里。
覃继强躺在床上想：现在怎么办呢？手头也就3000多块钱了。如果全丢在医院，也不一定能看好他的病。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小孩，之前的检查就说有问题。现在大家还只顾高兴，还没瞧出这个小孩有什么问题呢。前一阵到兰宁家去，已经因为他家“不出钱不出人”被兰宁的妈妈狠狠地作贱了一顿。现在还能怎么办呢。覃继强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
上次覃继强的爸爸过来看病，他的妹妹就过来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这次看病那就是过都不过来了，就打了两个电话问了一下。现在几乎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真不知道有了一个这样的妹妹有什么屁用，还嫁了一个有钱的人家，家里有了困难完全坐视不理，真的是冷漠。表面的一些花样文章倒是很会做，打电话来，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是到要出钱的时候，就一句不提了。覃继强想了想：这个毕竟是他和他妹妹共同的爸爸，这样搞太说不过去了。但怎么跟她说呢？覃继强犹豫了一回还是打通了他妹妹的电话，说了一下他爸爸的病情，然后就说：“上次看病已经把我的钱花光了，这次手上真的没有钱了。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小孩要花钱，很不好办。”
覃继强的妹妹在电话那头不说话了，保持沉默。
覃继强轻易不会向人开口借钱的，他一辈子都是这个习惯。但是这次，他觉得他是有道理的一方，如果不开口，他的妹妹会继续置身事外，保持观望。于是他说：“要不这样，我们先向你借两万块钱，用不完的就还给你。”
他的妹妹听了，过了几秒钟说：“要不这样，我先给你一万块钱。后面要钱再说。”
覃继强自己都不清楚二万块钱能不能解决问题呢，被他妹妹拦腰一砍。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先把这一万块钱拿来应急再说吧。于是跟他妹妹说：“前两天因为没钱都停药了，你尽快把钱转给我。”
覃继强的妹妹答应明天就转账。覃继强想，我嘴上说的是“借”，肯定后面是不会再还给她了。爸爸生病，自己从不主动承担一下。这已经不是为富不仁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忘祖不孝。
覃继强第二天再到医院去，结果咯血症状还是没有控制住。覃继强的妈妈在一旁搞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似乎人已经就不行了。覃继强心急如焚，再次跑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问他究竟怎么回事。这个医生又不紧不慢地说：“像你这个心态，就看不好病。”
覃继强有点火了：“我的心态怎么啦，现在已经十天了，病情根本没有好转。你让我的心态怎么能好？”
医生说：“你看这里的病人家属，没有一个像你的，你的性子太急了。”
覃继强没有办法，只有耐着性子说：“那你说后面怎么治嘛，进口的药也弄了，也没有效果啊。”
医生说：“我们自然还有自己的方案。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我就按照你的急性子来。我给你推荐一个科室，你来决定去不去。我们医院有一个‘介入导融’科，可以快速止血。”
覃继强一听傻眼了，自己完全搞不清楚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又问他：“这个我也不懂，究竟该不该去呢？”
“去也可以，不去也行。有耐性就在我这里治，没有耐性就到那边去吧。”
其实这个医生的意思是说，这边虽然慢，但是以用药为主，创伤小、组织恢复后可以复原。而“介入科”属于有创手术，虽然起效快，但是在体内放置有止血栓。覃继强哪里懂医生的这个意思，看他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于是自己作决定，转到介入科。
介入科是刚引进不久的一个技术，就是通过人体的大血管植入一根细长的导管，在旁边监视器的引导下，让这根导管到达人体的病灶点，在这个病灶点实施微创作业。医院以后实施的大部分微创手术（如心脏搭桥、胆结石、囊肿清除等）都是采用这种方法，这种方法不需要像传统手术一样打开人体组织，所以创面小恢复快。
因该科室刚成立不久，病人少。刚转过去第二天就安排手术，很快就做完了。因为覃继强爸爸的肺部血管穿孔比较大，所以用消炎的药物止不住，肺部出血进而继续进发感染。在呼吸内科靠打针消炎的方法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靠介入手术的方法，在肺部出血的血管处打入一个止血栓，隔离坏死的血管。
手术完毕后，在医院打了几天的消炎针基本就可以出院了。刚好兰宁并不在翠园社区，于是建议他的爸爸妈妈在这边再住两天，恢复一阵再回老家，免得身体没有恢复好，坐长途车不安全。他的爸爸妈妈也同意了。
覃继强上了两天班，回到翠园社区。看看他爸恢复得不错，肺部出血的情况已经完全消失了。以前他的爸爸还不肯戒烟，这次在医院搞了一通，说回去肯定戒烟了。覃继强看他爸爸的病也治好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于是高高兴兴的说：“爸，你看你也算是运气好了：上次来也是一个新技术，这一次来又是一个高科技。如果换了以前，要把肺部打开，那可不是小手术。现在的科技真是厉害。”
“是啊是啊，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还是韬你的光啊。”覃继强的爸爸说。
“但是，谁叫你是我的儿子呢？”覃继强的爸爸接着说，同时右手拿着杯子在桌上从胸前向前做了一个进一步确认的手势。意思是，这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质疑。
之前刚来医院的时候，就说过这个话，覃继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又提起来，覃继强感觉他爸爸的意思是他生了病就理所应当的赖在他头上了。做子女的当然有帮助父母的义务，这倒是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所以覃继强虽然觉得有点反感了，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覃继强想起一个事情来说：“在协和医院治病的时候，我手上快没钱了，找妹妹借了一万块钱。”
他的爸爸妈妈听了，都不说话。
覃继强接着说：“这次看病，她给的一万块钱也已经花光了。我的手头基本没有什么钱了，后面还要养小孩呢，小孩的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覃继强的父母继续无语保持沉默。
覃继强看他们都不说话，就接着说：“上次来一六一医院看病，她又不出钱，也不管事，就过来看了一眼。难道爸爸不是她爸爸吗？这次的这一万块钱，我们就别还给她了。”
这个时候，覃继强的妈妈黑着一个苦瓜脸说话了：“覃继强，你别跟丽香一般计较，你毕竟是哥哥。”
覃继强一听这话，立马火了，用手拍着桌子说：“你这是什么话？爸爸难道不是她爸爸？娘家有困难，她难道不该帮忙吗？如果说她忙没有时间就算了，她婆家那边的钱都花不完，怎么能在自己亲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袖手旁观呢？”
覃继强的爸爸看这个时候他不说话不行了，于是就说：“覃继强，你是做哥哥的，要大度一些。好多妹妹出嫁了，嫁的家庭条件不好，三天两头的到娘家来找麻烦的，丽香好歹还借钱给我们治病，帮了我们的忙。”
覃继强听他爸爸这么说，感觉从不同的视角看过去，对事情的看法还真有点不一样。也可能是他爸爸能言善辩，被他这么一和稀泥，覃继强居然觉得还应该感谢他妹妹了，于是不说话了。
覃继强的妈妈看他这会不说话，于是也上了和稀泥：“说来说去，就是我们这两个做父母的没有用，手上没钱。但是，像我们这样的父母，你又有多少呢？”
覃继强听了这个话，恶心得要吐。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覃继强的爸爸这个时候也跟着说：“到这个世界上做人，自己的父母是不能选择的，都必须接受自己的父母。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个道理你肯定懂的。”
覃继强说：“我说的就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胡搅蛮缠的瞎扯个啥呢？”
覃继强的爸爸接着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这次办了医保的，回去以后到医保局去报销，拿到钱后我们来还给她就行了。”
覃继强听这么一说，又来气了。感觉跟他的爸妈说话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他爸爸这么说，又不能发火，就随他们去吧。
覃继强的爸爸妈妈在这边过了两天，觉得好得差不多了，就自己回老家去了。
再过2个月，又到了传统的春节。饶是覃继强家里一身负债，他的爸爸又是一身的病，他的爸爸妈妈依然拼命要张罗初二的家族团年饭，请这些亲戚在家里大吃大喝。初一的晚上，家里三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准备明天的饭菜一边聊天。
“你回来也没有把小孩带回来，那你就吃了团年饭早点取去兰宁家吧。”覃继强的妈妈说。
“是啊。小孩才5个月大，过年这几天天气又冷。万一把小孩折腾来折腾去的，搞感冒了，那真没必要。”覃继强说
“是啊，不过我们就很遗憾啦，过年的时候都不能看见慧慧了。”覃继强的爸爸说。
覃继强给他的女儿取的名字叫覃欣慧，小名就喊“慧慧”。
“没关系的，以后见着的机会多得是呢。”
“上次慧慧满月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去看过慧慧了。”覃继强的爸爸说
“啊，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听你们说起过呢？”覃继强说。他还以为他的妈妈怕兰宁的父母对他们有意见，所以不敢去呢。
“你从来也没有问啊。”覃继强的爸爸说。
“哦，那他们对你们的态度怎么样呢？”覃继强关心的是这个。
“还可以，见面了对我们蛮客气的，大家在一起聊天都还聊得挺投机的，毕业有小孩嘛。”覃继强的妈妈说。
覃继强一听，心里就放心多了。
“对了，上次我们在协和医院看病，回来以后的一些医疗费用报销了。”覃继强的爸爸说。
“那报了多少钱呢？”覃继强问。
“报了9000多，在介入科的基本上没有报多少。呼吸内科的报销了8000多块钱。”
覃继强心想，上次他爸妈说钱报销了要给他妹妹的。于是问道：“钱呢？”
“一个月前我们凑了一万块钱，还给覃丽香了。”覃继强的妈妈说。
覃继强一听，人都快气疯了，大声说道：“他们又不缺钱，你们屁颠屁颠的给他们送过去干什么？”言下之意是我们才是缺钱的啊。
覃继强的妈妈说：“你叫什么啊？！！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覃继强一看，钱都已经送出去了，也不可能要回来。又是在过春节的时候，实在不好发作。于是闷闷的走到屋子外面，戴上羽绒服上的帽子，走到房子旁边的农田中间，发了一会呆。他也就只能发发呆了，还能干些什么呢？
第二天，覃继强又当了一天的服务员。晚上送走这些吃货，覃继强的妹妹覃丽香和她的丈夫一起过来了。听说覃继强明天就要去兰宁家里了，所以过来见个面，说说话儿。
他的妹夫依然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胡吹神侃。先是问了一下的小孩的情况，过问一下丈人的身体。然后又是说镇上的这个那个都和他很熟；派出所的所长跟他有关系；哪个做生意的和他合作，找他借钱投资；再说在外面见到的一些见闻；没完没了啰啰叨叨地说个不停，覃继强哈欠连天的在旁边坐着陪着，时不时的附和两声。不经意间，覃继强说今年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向他们借钱看病的。
妹夫在那里大义凛然地说：“没有关系，借这些钱是应该的。爸爸的身体为重，只要能把病治好，我们就都放心了。”
覃继强的妹妹说：“爸爸妈妈回来以后，找医保局报销了，已经把这一万块钱还给我们了。”
覃继强一脸无奈的说：“他们把钱还给你们了，但他们自己手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我跟他们说，让他们晚点再还，他们一天都不肯等。”
覃继强的妹妹说：“不要紧的，钱放在我们这里好一些。你知道他们的习惯，有了钱就到处撒，放在我这里放心一些。”
覃继强听到了有史以来最恶心的一个收钱的理由，觉得自己在他妹妹妹夫面前只有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小学生的水平，才能配合他们聊天了。覃继强心里很无语，根本也没有心思听他们说这说那，过了一会说：“我明天早上还要一大早起床去兰宁那里，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过完春节，覃继强和兰宁都回文唐市上班了，就把小女儿慧慧留在了兰宁的娘家。请外公外婆照顾，他们两个人间隔一两个星期回去看望一次。到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慧慧已经八九个月大，很可爱，会在地上爬了。这个周末，覃继强和兰宁回到岳口镇，刚进门就震惊的发现：慧慧在地上爬，她的脚上栓了一根绳子，另一头却系在吃饭的桌腿上。覃继强一看就想发火，但小孩在这里委托人照顾，又不敢发火。于是就问慧慧的外公，这是怎么一回事。外公回答说：“慧慧现在很会爬，我们怕她爬到门外面去了。所以把她系在桌腿上，又方便又安全。”
覃继强把兰宁拉到门口来小声地说这个事情，说：“你爸妈这样搞太不文明了吧，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怎么能搞这样的事情？这简直就是侮辱人！”
兰宁说：“那又能怎么办，有人给你带小孩已经不错了。你看你自己的爸妈，从来都没有伸手弄过，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
覃继强说：“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搞这样的事情啊！！”
正在门口说着呢，隔壁的一个大爷过来了。对着他们两口子说：“你们回来了啊，我昨天都跟慧慧的外公外婆说，不准把小孩拿绳子系在桌腿上，小孩是人又不是小动物！！你们回来了，好好跟外公外婆说一说。”
兰宁只好尴尬的赔笑说：“多谢您老的关心，我马上来跟他们讲。”
覃继强在这里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的小孩受到了侮辱，自己也脸上无光。关键是自己还不能做点什么来改变现状，因为明天他们又要回文唐市。在回文唐市的路上，覃继强和兰宁说：“你爸妈本来就不愿意带小孩，这样做也反映了他们的心理。把慧慧放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是尽快把她带回文唐市吧，吃苦受罪和我们在一起。”兰宁也觉得对，同意了覃继强的想法。但是他们都要上班，怎么才能带小孩呢？两个人一商量，等兰宁这个学期的课上的差不多了，就来把慧慧接回去。
到了六月中旬，兰宁的课程已经基本结束了，后面还有点其他的事情，但不太忙了。于是两个人就到岳口镇，准备把慧慧接到文唐市。当时已经快到初夏，天气很热。两个人一个抱小孩，一个拿着小孩的用品，坐上了一辆回文唐市的长途汽车。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慧慧一上车就开始哭，沿途就没有停过。车上的人都烦了，说他们两个人没有带好小孩。兰宁拼命的哄小孩，搞得满头大汗，但也没有什么效果。结果沿途又偏偏遇上修路，长途车绕了好远的路。把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搞得焦头烂额的，又担心小孩是不是生病了所以要哭。最后折腾了到了终点站，小孩才因为哭累了睡着了。搞到翠园社区，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但是终于把小家伙接了过来，也很高兴。
兰宁带了两天小孩，发现带小孩还确实是很累的。一天到晚的不能离开视线，晚上也要经常起来喂奶，老是休息不好。也难怪兰宁的爸爸妈妈之前会有意见。
两个人一起带小孩，也有新的问题。两个人都搞得疲惫不堪，时间稍微长一点难免心中有怨气。兰宁经常发的牢骚就是：“跟你结婚真是倒霉，家里一点指望也作不上。不帮忙吧，来捣乱是挺厉害的。”覃继强被兰宁这么一说，也无言以对，只能承认她说得对，于是顺着她的话安慰她。但是兰宁的牢骚怨气特别多，说着说着就谈到别人家的老人都是帮子女带小孩的，做爷爷奶奶像他们这样太不合格了等等，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覃继强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地听她说，让她发泄心中的不满。
然后不时也会谈到买房子的问题，兰宁说：“难道我们就一直住在这个租的地方吗，这个地方太简陋了。有了小孩，我们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哪怕小一点也好。”
覃继强听了，一看自己又是两手空空，惭愧的说：“我也想买房子，但是手上没有钱啊。只能等我们攒点钱了付首付，然后还房贷了。”
兰宁说：“我的几个同学都在工作的城市买房子了，我以前也跟你提过的。我们租房子住，每个月把钱都给了房东了。还不如我们买了房子供按揭，好歹也是我们自己的。”
覃继强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地说：自己一定要努力工作，勤俭节约。早点凑齐首付，早点让兰宁她们住上新房子。
列位看客，就凭覃继强的情况，能让她们住上新房子吗？手上分文皆无，小孩的开销也大。再加上他自己的爸爸动不动来治病，根本不可能存下钱来。虽然他们两口子都有工作，但是这么多的开销。小孩的病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想凭他们两个人的工资买上房子，那还不知道那年那月的事。覃继强和兰宁两个人每天忙忙碌碌，还真顾不上发愁，就只够能疲于应付眼前的情况了。
过了一个来月，兰宁也为带小孩累得够戗，于是又发起牢骚来，说覃继强的父母不管事情。兰宁说：“看病的时候来得不知道多么快，有了小孩都躲在家里不来了。”
覃继强说：“上次来，不是被你赶走了吗，估计他们是不敢来了。”
兰宁说：“得了吧，难道自己的孙子不要了吗，谁人家里不闹点矛盾？他们就是想推卸责任，安心当看客。如果真的心疼孙子的，被骂也要来的。”
覃继强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想让他们来了帮你搭把手。但是我爸一身病，人又懒，来了两个人，还抵不上别人一个正常人用。”
兰宁说：“我爸妈近期是铁定不会来了，尤其是我妈，嫌带小孩累。晚上她都不跟小孩睡的，都是我爸在那里搞的。小孩这么大了，他们也该休息一阵了。你爸妈两个人虽然做事不行，但总能起到点作用。一个做饭一个看着小孩，有人换个手，不然我一个人完全被陷在里面了，动弹不得。要不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过来。”
覃继强一听，马上给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请他们过来帮忙照看小孩。接电话的是他的妈妈。他妈妈一听说要请他们过来，就说：“让我们过来可以，但是一定要避免上次把我们赶走了的情况，要对我们客气一点。你跟兰宁说，他同意我们就来，要是还像上次那样，我们就不敢过来了。”
覃继强说：“我知道了，我跟她说让她别再这样了。现在都没有人带小孩，你们还斤斤计较这个干什么呢，明天就赶紧过来吧。”
第二天，覃继强的爸爸妈妈就到了翠园社区了。覃继强这次跟兰宁打好招呼，让她也想开些，毕竟这次是过来帮忙的。所以见面了都还是一团和气，覃继强的爸妈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孙女，看见了还是很高兴的。覃继强的妈妈赶紧做中午饭吃，吃放的时候覃继强的妈妈说：“这次来，一个是看看孙女，二是过来帮忙照顾。还有一个事情，覃继强的爸爸老是喜欢起夜小便不通畅的毛病。既然这次到了文唐市，还得要再治疗一下。希望这次能治好，前一阵在县医院检查说是有肾结石。”
因为需要他们来帮忙嘛，兰宁这次听了并没有说话。覃继强虽然辛辛苦苦搞了很多趟，但是自己的爸爸有病，人又到了自己身边，当然是要管的。于是问他们有没有带钱过来，他爸妈只是尴尬地笑一笑。
覃继强每天从单位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中南路，那里有一个叫“华夏医院”的医院，外面看得挺正规，交通也挺方便。于是说带他爸到那里去看。覃继强的妈妈和兰宁在家里看小孩做饭，覃继强则周末和下班了带他爸去看病。做了一个泌尿系统的B超，结果说是从肾开始到输尿管到处都是结石，大大小小的十几颗。因为人体泌尿系统的结构从上到下是肾、输尿管、膀胱、尿道口，如果前面被石子堵住了，那尿液自然不能顺畅的排泄。覃继强估计尿液在排泄的时候哪颗结石刺激到了肾，可能也会致使神经的牵连，导致他爸爸的打哈欠。毕竟他也不专业，只是他自己的胡乱猜想。
于是医院给他爸开了体外冲击波碎石的手术。这个手术没有什么痛苦，人往手术台上一躺，即不开刀也不打针。听他爸讲，就是冲击波开的时候，感觉到体内的石头在动。这个手术要弄好几次，直到满足医生的要求。同时还给他爸开了一些中药，说是可以溶解结石的。在体外碎石手术做完后，石头是变小了，再通过吃中药，双管齐下，就能让结石顺利的碎化、溶解并排出体外。
从上次覃继强爸爸过来看病到现在，覃继强好容易省吃俭用手头攒了8000多块钱，这次看病又花光了。覃继强每次带着他爸看病都铆足了劲，都想着不管怎么样这次一定治好以绝后患。但是这么长时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覃继强虽然心中没有怨言，但是精神上的压力很大，感觉这就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无底洞。覃继强的爸爸有的时候又在家里故意说：“别人老话讲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这个年纪，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算了。”搞得大家无言以对。
他爸在这里治病的这一阵，兰宁虽然白天并不说什么，到了晚上就开始不停的发牢骚，说他爸妈的不作为。请他们来帮忙，结果是来看病的。做正经事情不会做，钱一分都来不了，一回两回的来看病，没完没了。把他们攒的一点钱花得干干净净。经常一说就说到深夜，覃继强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摊上一个有病的爸爸呢。
一次晚上发牢骚，覃继强跟兰宁说：“我爸这次过来看病，我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他后面还要不要花钱，我还不清楚。要不这样，把你家的钱借一点给我用吧。”
兰宁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说什么啊？你爸妈从来没有给我过一分钱，尽是来添乱撒钱，这会你还来动我娘家的主意，你不要太过分了哇。”
覃继强听了说：“我也是没办法。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家当上门女婿，以后我不管我爸妈总还有个说法。我也是累得要命，他们只知道有了问题就找我，哪里知道我搞得痛不欲生啊。”
兰宁想了想说：“为了能有人弄小孩，我平时就忍了，大家在一起能维持下去就可以。但是你说的这个上门女婿的事情，是不靠谱的。我们那里有几家上门女婿的情况，最后等有钱了都闹僵了。再者，我妈的那个脾气，你当上门女婿还不得屈辱死。这个事情不必搞的。至于你爸的病的事情，有钱就治没钱就不治。老话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自己不管自己的身体，老是往你身上赖，这样不是个事情。我们自己难道不过日子了吗，就被他们拖死？”
覃继强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总觉得为自己的父亲治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一个男人的基本责任。听兰宁这么一讲，不禁陷入沉思。
在华夏医院的治疗进行了一个多星期了，体外冲击手术已经做完了，中药也吃了十几包。覃继强满怀希望的问他爸爸，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改善。覃继强的爸爸仍然还是那么一句回答：“感觉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但是覃继强前前后后地帮我看病，我心里舒服很多，人就感觉好多了。”
覃继强失望极了，心想这下可能又白搞，老是干这种花钱没有效果的事情，这样的无底洞不知道何时才能填满。
这天在家里，兰宁不知道说什么事情呢，突然又跟覃继强的爸妈吵起来了。听得兰宁在那里叫到：“你们真的是不省天日！！不省天日！！”兰宁又不会骂脏话，只知道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要说还是男的好，出口成“脏”，又痛快又惬意。
这边覃继强的妈妈还在耍无赖：“上次说好的，我们来了你不准再骂人的。你也是老师，怎么这么没素质？”
兰宁说：“我就问你，我们在文唐市要不要买房子的？你们要不要拿钱出来？覃继强是不是你们的儿子？”
覃继强的爸爸听了说：“我们没有说不拿钱出来啊，我们有钱肯定会给你们。”
兰宁说：“那你拿钱给我啊？”
覃继强的爸爸尴尬地说：“我们是现在没有钱，等有钱了就给你。”
兰宁说：“你们看病的时候来得不知道多快，让你们帮点忙千难万难。说出去都说你们是老师，都有正经工作。你说没有钱，谁会相信？我爸妈工资低得很，也攒了些钱。你们每次看病都空着手来。别人儿子结婚，父母都是给钱帮忙。你们倒好，尽是来帮倒忙！！”
覃继强的爸爸被训得不敢吭声了。
覃继强的妈妈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在那里顶嘴说：“兰宁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们谁想自己得病呢？再说了，我们根本没有打算覃继强在文唐市买房子的。”
兰宁一听火冒三丈：“我们不买房子，难道住天桥底下去吗？大人小孩都在天桥底下过日子？何况我们还带着慧慧。”
覃继强的妈妈继续说道：“你们现在租房子住，解决了住的问题，不是也挺好的吗？”
兰宁越听越气：“你们都知道在汪桥镇老家做一个房子，我们就不应该有自己的房子？做父母哪里能这个样子！！”
覃继强的妈妈是一个胡搅蛮缠的恶鬼，不搞赢绝对不罢休的。于是说：“兰宁你也别不讲道理，你结婚是和覃继强结婚。你看上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和我们结婚。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们身上推啊。”
一边说一边往覃继强拿手一指。覃继强顿时觉得尴尬无比，感觉自己就如同家里的一张板凳、小区里的一条狗、桌上的一个杯子一样，被他妈这么一指就石化了。
兰宁都快气炸了：“你们真的是不省天日，不省天日！！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们两个还是当老师的，你们自己看看那个家庭的父母不是要帮助自己的子女，你们倒是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你们没有一点父母心！！”
覃继强看得兰宁在吼他的父母，他一点责怪她的想法都没有，反而挺佩服她的：她把他不敢说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反而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畅快和舒服。
覃继强的妈妈听兰宁这么说，她才唬着黑脸不说话了。
兰宁越说越激动，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批评起覃继强的爸爸来了：“你来看病，在家里天天坐在那里，窝都难得动一下，母鸡孵窝都比不过你。沙发上都被你坐出坑来了。你怎么就没想着帮忙抱一下小孩，帮忙看一下呢？”
覃继强的爸爸没有预料到兰宁的火力突然转向了他，但仍然辩解道：“你和慧慧的奶奶都在这里，有人照顾她，当然我就不用管啦。”
覃继强一听，实在忍不住了：“之前在家里，你们没有什么事干，怎么不想着给自己的孙女取一个好名字呢，这总是你们可以做的事情吧？结果来了，听我告诉了名字，妈妈又说取得不好。那你们取一个啊？根本就没有这想法。”
兰宁说：“覃继强说得对，妹妹生小孩。爸爸还专门花心思给她取名字，怎么轮到自己的亲孙女反倒不管啦？”
覃继强的爸爸说：“取名字的事情，我是想过的。但是你们两个人都是研究生，水平自然比我高得多，哪里轮得到我来取？”
兰宁听了说：“说起覃丽香，她出嫁你们还东凑西借的置了3万多的嫁妆。我们结婚，什么都没有，只有‘病’，三天两头的‘病’。上次结婚请客收的人情钱，覃继强一定要退还给你们，像你们这样的父母，就不应该退。”
兰宁一通劈头盖脑的训斥，覃继强的爸妈终于不吭声了，他们也确实是无言以对。
覃继强的爸爸觉得没脸在翠园社区继续住下去了。于是吃过晚饭，覃继强的爸爸说：“我在这边看病也看完了，现在就剩下这些中药要喝，我带回老家去喝就好了。我天天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影响大家休息，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汪桥了，留下奶奶在这里照顾小孩。”
这下正是双方都满意的一个结果：覃继强的爸爸可以回老家自由自在；翠园社区少了一个病人。兰宁也另有打算：覃继强的爸爸走了，安排她自己的妈妈过来，覃继强的妈妈做事情大手大脚的，让人不放心。
覃继强倒是心里有个事情，想问一下他的爸爸。既然他明天就回去了，于是赶紧抓住时机问道：“我看您这次过来，看到小孩也不是特别高兴，也不怎么关心，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覃继强问这个话，也带着有点责问的意思。
当时家里的几个人的都在房间里呢，就听见他爸爸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按照之前旧社会的说法，媳妇生了小孩，做公公的不能够高兴。”
另外几个人当时都在忙其他的事情，收碗的收碗，抱小孩的抱小孩，没有听得太真切，或者是听见了装糊涂，亦或是听见了没有理解他说的话。但是覃继强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心里觉得无比惊讶：生了小孩，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呢，这个老家伙心里想的却是这些龌龊事情？这个人上了一回大学，怎么脑子里装得都是这些封建糟粕的东西。他自己身体多年有病，反反复复的来文唐市看病，结果对着孙女想到的却是红楼梦里贾珍干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覃继强顿时心生厌恶，对他爸不止是不喜欢，简直就是鄙视了，也巴不得他快点走。于是不再和他讲话了，同兰宁带着小孩到社区中间的小公园去散步去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