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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学堂境遇

    四象镇不是什么富饶重镇,地僻财薄,能够上得了正规学堂和书院的,都是些家境殷实的地主老财子嗣。这满人的天下,平头百姓想要出人头地,仅仅靠读点圣贤书,简直难上加难。

    自乾隆爷起,这“文字狱”就从未断过。孟广年的竹溪学堂一度遇到瓶颈,且不说经营起来劳心费神的,还要偶尔应付官府的督查。像这种私人开设学堂,虽然有地方政府的办学许可,可时不时要受到学办的打压,不管他是不是镇上仅有的有点名气的教学机构。

    朝中无人难办事,好不容易跟地方官员疏通好关系,费了不少买路钱。可学办的官员没有收到厚礼,更像喂不饱的狼,他们稍有不乐意,学堂必遭殃,轻则缴纳违规罚金,重则关门大吉,找到更厉害的官场角色作保,才能继续营业。

    孟广年的苦楚哪有人体会得到?一大把年龄,唯一的儿子没有考取功名求得一官半职,而是沉溺于舞枪弄棒,远走他乡,只说去拜师学艺,干出一番作为,七八年过去了,也没有个书信报平安,生死未卜,不知行踪。

    家门不幸,事业更为不顺利。

    兢兢业业办个学堂,本身没有多少利益,却惹得贪官污吏垂涎,肆意剥削。

    雪上加霜的是,朝廷不知吹哪门子的风,突然颁布法令,不允许地方官员插手或经营地方学堂、书院等教学机构,否则,视其结党聚众,意图谋反。这个不轨的大罪名扣在身上可不轻,逼得孟广年的官场靠山不得以收敛起来,不再充当遮风避雨的保护伞了。好处是,学办管得没那么严格了,孟广年终于可以喘口气,重心全部放在讲学上。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投资。学院想要经营下去,就要有热衷教育行业的善人慷慨解囊,注入资金,扶持下岌岌可危的竹溪学堂。

    芒县鸿升米店的大掌柜申甫远就是这样一位大善人。

    要说这申甫远,可不是一般的商人,父辈因经营盐业发迹,可惜朝廷看中其中的暴利,将食盐的经营权强行收回,只允许红顶商人做。可贵的是,申甫远还是有些经营头脑的,不靠投机倒把,竟然将大米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芒县算是第一米行,盛极一时。

    申甫远的生意经不靠歪门邪道得来。他本身也是喜好读书的文化人,可惜的是父命难为,家里的生意还要后辈接手的,所以只得弃儒从商。

    难能可贵的是,申甫远经商后并没有忘记读书,继续深耕学海。普通的商人忙于生计,眼里都是钱财得失,申甫远初心不改,聚集财富和文化锻造本身就没有矛盾,是相辅相成的。文化知识是武装商人,增长见识的良方。

    所以,但凡有教学的机构,或者与读书有关的活动,申甫远都会格外关注和重视,乐意急于物质上的扶持。申甫远的乐善好施,在于教育行业,尊重读书人,好与书香名流结交。

    机缘巧合下,申甫远这个芒县人尽皆知的大善人,资助了竹溪学堂。没有起死回生那么夸张,也是给快要干涸的池塘注入一汪清水,让鱼儿尽情遨游。

    与其说孟广年是幸运的得利者,不如说楚谊是个造化小儿,福气和善缘让人眼馋。

    年幼的楚谊,在这陌生的城镇,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顿时感到孤独无比。依仗孟广年的庇护,也是一时的温暖罢了,一个老学究,不像父亲梁庸那般风趣幽默,在一起时笑语盈盈。也是,梁庸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得了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是不好受,就是不自在。楚谊寄宿在学堂旁边的善化斋已有一年之久,平日里除了读书练字,就是在这一方之地练练功。练功与学业无关,是他自发的。以前在家梁庸教了一些基本的口技和说书把式,他熟记于心,不能因为上学堂生疏忘了本。学好养父教的本事,是对他最大的尊重和宽慰,也寄托了一种思念之情。

    善化斋也是申甫远等人联合捐建的,收留离家路远或者异地求学的学生。竹溪学堂所归属的四象镇,学风虽然不浓厚,可是就这么一家比较正规的学堂,先生们也是名头响亮。所以外地人前来求学,以图早升太学,倒并不奇怪。

    善化斋大小就十多间瓦房,虽然简陋,可是生活条件并不差,又因为是免费住的,路远不回家的索性就占着这个便宜。因此造成了人多房少的窘迫景象,往往三四个人挤在一间房内,睡着大通铺。

    年少的楚谊早已习惯这里,同宿舍的富家少爷何越却从不安分。过惯了被书童伺候的日子,现在跟楚谊这样的乡野蛮童同住一室,挤在一起生活,浑身的不自在,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何越坐不住,喜欢找点茬子。

    刺头惹事的学生哪个学堂和书院都有,只要不出格,在学堂戒律规矩内的小打小闹,身为监督的孟广年是不会过多介入的。孩子嘛,有点顽皮的习性也正常,学堂是讲学育人的地方,不是兵营,驯服不了顽劣分子。

    钻了空子,何越常常与身份比自己低的学生发生小摩擦,贪了口舌之快,自我满足着,欺负同学成了他摆脱枯燥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随着身份卑微的同学的懦弱隐忍,何越的手段也越来越过分。仗着父亲是坞城商贾会长,学堂的管事还要敬畏三分,更何况没身份没地位的寒门学子,又能奈他何?

    楚谊不惹这样的人,不代表他惧怕。之所以避而远之,一是答应了梁庸,在学堂规矩读书,不给信赖自己的老监督孟广年添麻烦;二来不想与人摩擦生事后,孟广年还要费心地保护偏袒,授人以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