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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临街煮茶

    纪维拿着茶叶再一次来到威武的茶马司衙门前,见守门的卫兵手持短柄大刀,身穿甲胄,表情严肃,虎视眈眈盯着他,纪维踌躇不定,些许腿软又马上强装镇定,硬了硬喉咙,底气十足说道:“小的烦请二位大哥通禀,有事要见司丞大人。”

    不出所料,两个看门的卫兵见惯了以各种缘由拜见的人,看纪维穿着朴素,身份卑微,遂不耐烦打发道:“我看你是不懂这儿的规矩,既没有拜帖又没有贵人引见,就凭你个小小刁民也想见我们司丞大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去去去,一边去!”

    府衙的门卫一般都是狗眼看人低,纪维早已知晓这般结果,不想得罪二人,毕竟这道关口他必须过,不然前功尽弃耽误了冉小姐的大事。只好又放低姿态,卖乖讨好二位,趁人不备偷偷打点了三两银子,塞到其中一人手中,笑脸相对,说道:“二位大哥辛苦,小的这有些碎银子权当给二位茶钱。”

    其中一面颊黑痣的卫兵大笑道:“你也不看看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缺你那点茶水嘛?”但笑归笑,银子还是快速接过揣进胸口。

    纪维并不罢休,赔笑道:“小的嘴笨不会说话,就当二位大哥休班以后的吃酒钱,别介意。”又塞了二两碎银。

    另一个粗眉卫兵正经说道:“你这小儿还挺上道,不过你难为我们也没用,先前告诫过,没有拜帖和贵人引见,我们放你进去不好交差啊。”

    纪维借话搭话,说道:“不敢让二位为难,你们只管替小的通报一声,就说有人求见,替司丞大人选送贡茶而来。”在外人面前,纪维谨言慎行,不敢如实告知此举真正目的。

    收银子的黑痣卫兵说道:“我看你小子也是识抬举懂规矩的人,也罢,我替你传个话,大人肯不肯见你另说。”

    纪维赶忙拱手致谢:“有劳了,多谢!”

    一会儿工夫,那传话的卫兵快步出来,严肃对纪维说道:“大人说了,没派人选送贡茶,不接见!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拿话唬我来着?走吧走吧,我该做的也做了,再胡搅蛮缠我兄弟二人可不客气了!”

    纪维见这条路走不通,无奈地在原地踱步想别的招数,传话的卫兵毕竟拿人手短,招手示意纪维近身:“唉!你过来!”

    而后在其耳边小声私语说道:“看你这么着急见司丞大人,想来真有要紧之事。”

    纪维连连点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犯难模样。

    那卫兵继而又嘀咕道:“别说我不帮你,现已申时,即将散衙,我们也该放班了,你如果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纪维如醍醐灌顶,一点即通,忙抱拳道谢,不敢再麻烦两位卫兵,知趣地走开,他心里又有另一番盘算。

    纪维从旁边茶楼租了个红泥炭炉和瓦罐茶壶,花了几文钱买了小木炭,在衙门口对面支棱起来,烧水煮茶,想通过茶香吸引归家的司丞大人路过时留步相见。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穿官袍戴高帽的老者从大门出来,纪维不确定是不是县丞池大人,又怕有所冒犯,不敢轻易上前打招呼。

    怎想那两卫兵也是好事做到底,高呼着“恭送司丞大人回宅!”的客套官话,纪维见机行事,吆喝着:“饮茶了,饮茶了!上好的碧沛新茶!”

    池大人一听,这还得了,一个草民小贩尽然敢公然在大街上叫卖商号的茶叶,这不是钻营倒卖吗,岂有此理。于是朝纪维径直走来,问个明白。

    还未等池大人厉声质问,纪维先声夺人,忙问道:“老爷可是茶马司司丞池大人?”

    池大人心想,我没质问你这贩夫,你还敢先向我问好,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你知道是本官,还敢光天化日在府衙门前叫卖碧沛商号的茶叶,你好大的胆子!”

    纪维解释道:“大人莫急,小民售卖的是茶水,并不是碧沛茶庄的茶叶,两者不相冲,所以并不犯律条。”

    池大人想想是这么个理,态度缓了缓,疑惑问道:“以前没见过你?”又扫了一眼茶摊,然后嘴角略微上扬,捋须思索,笑道:“我算看明白了,你这茶摊如此简陋,一无旌旗招牌,二无茶桌木凳,茶具也不齐全,你该不是特意在此煮茶引我前来相见的吧。”

    纪维诡笑道:“大人高明,瞒不过您的法眼。小的惭愧,这点小伎俩被您一眼就看穿了。”

    池大人不耐烦问道:“莫要恭维,说吧,你是何人?因何事找我?”

    纪维环顾四周,街上灯火渐渐亮了起来,也没有行人观望,见时机成熟,就将来此的目的原原本本告知池大人,并转交了书信和白玉扳指。

    池大人感叹道:“哎,冉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老夫扼腕叹息,那冉轩与我是故交,他的女儿我自然视为亲侄女般。不过冉轩生前行事有规有矩,从不因我身在官府而图方便寻私利,故而我也从不过问茶庄里面的私事,这是我俩的约定。双方只谈交情,不论营生,我们的默契才不会授人话柄。”

    纪维不慌不忙,说道:“大人慢慢说,这大街上寒气逼人,先饮一杯热茶暖和暖和,我们再细说。”

    池大人接过纪维的茶水,小心嘬了一口,忽然提起兴致,问道:“你这茶叶怕不是碧沛茶庄的正宗商茶吧。”

    纪维说道:“大人果然舌利,品茶的功夫无出其右,不瞒您说,这是他们茶行比较冷门的高山野茶,我见新奇,于是买了些品尝。”

    “哦,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也懂得茶叶?”

    “不敢说懂,小人的家乡本就是产茶的,会些煮茶讨活的技艺,不过在您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

    池大人笑了笑,说道:“你这替人跑腿传话的小厮,果真不一般啊,既替家主办了事,又请我喝了茶,你说吧,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回去交差?”

    纪维深吸一口气,说道:“刚才大人也说了,和冉老庄主有过君子之约,只谈交情,不问营生,刚才我也见识了大人品茶的本事,同是好茶者懂茶人,想必大人和冉老庄主因此结识,成为莫逆之交的,青禾小姐让我来找您,也正是因为这种机缘。”

    纪维顿了顿,也没想到堂堂茶马司司丞也有这般难处和顾忌,又好言劝道:“小的不才,但也懂在商言商,官商不同路的道理,这是忌讳。大人为了避嫌不公开出面帮衬冉小姐情有可原。可眼下冉小姐遇到难处逼不得已才有求于大人,虽然我不知道大人该如何帮忙,但既然冉小姐让我急着找您,给您她爹贴身的信物,事态轻重缓急大人应当有所考量。”

    池大人还在犹豫,自顾自说道:“不管青禾怎么想我,是自恃清高也好,避之若浼也罢,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帮她又不失分寸,容我好好琢磨一番。”

    纪维急忙反驳道:“我想青禾小姐绝不会如此想您的。在青禾的眼里,大人作风正派,处世沉稳,是她最为敬重的长辈。纵使这次池大人不出马,她该如何待您还如以往,大人多心了。”

    池大人突然对这个跑腿传话递物之人产生了更浓烈的兴趣,好好打量着纪维,开始正视他:“你究竟是青禾的什么人?她如此信任你让你传话传物,我看你说话有条有理,字字句句扣人心扉,似乎与青禾有共鸣,可不只是一个跑腿的下人那么简单。”

    纪维没有岔开话题,解释道:“我不过是冉小姐新结识的一个门客尔,区区一个小民,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冉小姐的处境。”

    说罢,纪维毕恭毕敬地又递给池大人一杯热茶:“大人费了口舌,该再饮一杯热茶解渴。”这小小的举动让池大人对这位初次谋面的后生有了很大的感触,一个普通门客都是这般真心实意竭尽全力替门主分忧,他身为长辈岂有不帮之理?

    纪维继续劝说池大人:“在下对青禾小姐的脾气习性也有所了解,她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我想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我来找您的。在这万难的节骨眼,您是她最为信任之人,可以依赖之人,大人如若置之不理,岂不辜负冉小姐的一片心意。冉老庄主虽然没有临终托孤之言,可是朋友之间不该是患难与共,同舟相济吗,如若不然,也寒了已故老庄主的心啊!”

    纪维察觉自己言之过重,一时冲动,说了不该他说的教训人的糊涂话,致歉道:“小的一时口快,说了些混账话,冒犯大人,请恕罪。”

    池大人摆手说道:“无妨,你也是急人之所急,我不计较。放心,我会去找青禾谈谈,了解她的苦楚才好对症下药!”

    纪维见池大人应允,事情总算办好,想到冉青禾还只身一人回府,恐其遭遇不测,身处险境无人相助,只要拱手告辞:“多谢大人,小的话已转达,东西也带到,任务完成,不敢耽搁,告辞!”

    纪维收拾炉灶茶具离开,池大人手里端着半杯茶水,边走边思索,纪维的肺腑之言还萦绕在他的脑海:

    “希望大人看在与冉老庄主是故交的面子上,细细斟酌,出手相助!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冉青禾尚待字闺中,小小年纪既要承受丧父之痛,又不得不与茶庄里的狡黠小人相斗,这一桩桩棘手的事情常人遇到都会焦头烂额,何况区区一个柔弱的女儿家。

    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藏匿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瘦弱的小厮死死盯着纪维这边的一举一动不敢懈怠,茶马司门前的场景他看得一清二楚,但因距离太远听不清二人对话内容。在小厮看来,这二人从会面到攀谈,脸色时而严肃时而轻松,最后温谨辞别,这其中一定不简单。

    回到碧沛茶行,小厮将所见所闻转告卞老掌柜,原来卞老掌柜好奇心作祟,对深谙茶礼的后生非常感兴趣,就吩咐店里伙计悄悄跟着他,打听其来历。虽然这么做有点侵人私密之嫌,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卞掌柜老了,许多识茶辨茶的事都有点力不从心,而店里面干活的几个徒弟又资质平平,进取不得深邃。每每想到此卞掌柜由衷感叹,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幸遇到一个品性纯良,悟性高,懂茶爱茶的后辈继承自己的本事,为茶庄的未来延续香火。今天好不容易碰见如此独特的纪维,怎能善罢甘休放之离去?卞老掌柜认为缘分使然,也看得出这后生独具慧根,于是就有了这一出差人跟随的办法。

    没曾想伙计这一禀告令卞老掌柜有些茫然。难道自己看走眼,这后生就是一个抖机灵的贩子?他居然买了茶叶后在街上另起炉灶,试图以茶茗攀附官吏,继而达到自己开张生意的目的,别有居心啊。不过商人的危机感马上烟消云散,既然他有以茶会官的本事和公然叫卖的胆量,那就随他去吧,一个年轻人热衷于自己的喜好去追求名利也是本分之事,没有威逼阻拦的理由。

    再说池大人回到家宅后,就迫不及待打开那封书信,看罢感慨万千,让一个姑娘家承受这份苦楚他于心不忍,这个做大伯的体恤不够,看来自己过于迂腐刻板了。转动白玉扳指,池大人也终于释怀,放下心理包袱,暗暗发誓,不能做薄情寡义之辈,青禾侄女遭遇难事,冷暖自知,给她撑腰的人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