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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戏作乞者诫真语 贤王敬老解天灾

    阳城县外,道缘打点行装,眼望着身后城墙,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此地居住月余,逢过仙,遇过妖,见了人,遭了鬼,真是百般事都经历过了。不出山不知人心险恶,不似这般经逢生死,修行之路也只会是镜花水月。

    别人都是三灾九难之后,才得真身;自己却是先得真身,再去受那灾劫?

    这天地间自不会有白摘的果子。凡是有因有果,平白得了这身修为,终归还是要自己去补足的。

    想到此处,道缘又是摇头一叹。

    “先生,您想什么呢?”

    身背后,云落架着驴车,车里锅碗瓢盆一身的家当,还立着一棵人高的桃树,树冠延伸出去,刚好给前面的云落遮阳。不过,已经快到冬季,太阳并不毒辣,这样安置,也只是云落少年人心性而已。

    经逢了县衙之事,道缘知道,自己在这阳城县已经无甚可留恋之处。之前倒是有那些大户想请他去家中观瞧,但此事之后,只怕那县令也不肯再给他引荐了。于是,他和云落辞行,而云落果然如他所料,收拾了周身家当,要跟他一起离去。

    他其实早看穿了,云落是有求仙问道的心思的,但之前几次试探,这孩子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他也猜得出,毕竟云落对他并不甚了解,也怕他是个骗子或者是妖修邪道。但昨日里哪吒云端显圣,打消了这孩子最后一点顾虑,他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拜自己为师了。

    不过,他至今,他还没开口称师而已。

    道缘自己其实也有些犹豫。毕竟,他修行才不过月余,虽然道行不低,可自己知道这一身修为有多空虚,虽然有一本修行册,可怎么给云落去用,怎么给云落肇基,他自己也有些摸不准。

    所以,两人就维持着这般默契而有趣的关系。

    “此番离了阳城,怕是日后再难回来了。”道缘随口道,“倒是你,在此地住了许久,可有怀念遗憾?”

    “我在这里也只住了一年,住的是破草庐旧院子,哪里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云落撇了撇嘴,“要说遗憾,就是这里人工钱给的少,这一年多也只攒下了三两碎银。”

    “哈哈哈……”道缘朗声大笑,点指着云落,“你啊,到底是未经世事。肯收留你这十余岁的顽童,便是店家们心地纯善了,你真以为,以你这般年龄,无人周济,真有人肯给你开工钱?”

    云落当然也知道此理,于是没有反驳,转而道:“先生,离开阳城,您要往那里去?”

    “我去哪儿,你都跟着吗?”道缘笑着反问。

    “当然!”云落毫不犹豫。

    “那么,我们去都城。”

    “……”云落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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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之后,西牛贺洲,南云国地界。

    此时,正逢太后七十寿辰,国君乃是孝子,半月之前便要都城内张灯结彩,分发酒肉,宵禁不禁,与民同乐。国都里喜气洋洋,人人皆称君王贤明。正此时,都城之外,来了一大一小两位道人。

    城卫打眼望去,这大的一个约莫三十余岁,面庞如玉,满头青丝结了个道髻。小的那个不到二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跟在那人身后,眼睛时不时看向城中繁华之所。两人衣服干净整洁,鞋履亦是沾满尘土。年轻的那个走上前来,伸手掏出几个铜钱要缴入城费,城卫兵连忙摆手,笑道:“两位想是远来的客人,正逢太后娘娘寿辰,吾王有令,入城者无需缴费,与民同乐。”

    “哦?既如此,老道便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那年长的道人向着皇宫处打了个稽首,城卫兵笑意更甚,言道:“吾王也曾斋僧布道,对出家人颇有礼遇。两位来得巧,今日城中高搭法台,请了满城僧侣道人为太后祈福,两位若有意,也可去城中诵经念咒,吾王自有斋供赐下!”

    “如此,也好。云落,我们便入城去看看吧。”

    “是,先生。”

    两人正是离开阳城的道缘与云落。自离阳城以来,两人也经了些日月,至此已是初冬。那架驴车没能经住旅途,一日前在路上散了架,两人这才卖了驴,步行来到都城。

    而那株桃树,却被道缘放在城外山头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使了个障眼法藏起来了。

    进得城来,两人先找了客栈,云落自去洗漱,道缘使了个净身咒,身周尘埃自离,这才来到窗边,一双法眼望向都城中心处。

    从这客栈往远处看,正能看到宫城之前。这南云国国君不好奢侈,宫城修得并不高大,而宫墙之外,御街之前,一座木质高台拔地而起,竟然比王宫大殿还高了数尺。

    按律,都城之中建筑有高于皇宫者乃是逾制,可这楼却是国君亲自督造修成,高过王宫正是国王为母祈福的一片至孝之心。此时,高台上已是坐了五六个大和尚,正在诚心念诵经文。

    道缘以法眼望去时,那些和尚身周颇有光芒璀璨,既有佛法无量之光,也隐约闪着功德金光,便知道这真是积德行善、济世度人的好和尚。不多时,经文念完,几位和尚下了法台,又有几位道人上去,也尽是修行有成、宝光护体的高道。这样轮番的念经祈福,再有满城百姓诚心祝祷,倒真有些愿力向着王宫内院汇去。这一丝愿力虽不足以让人延年益寿,却也能让太后无病无灾,安享晚年。

    “这南云国都倒真是个好地界,百姓安居乐业,修士济世度人,又无妖魔祸害,真乃好福地也。”

    云落洗漱整齐,来到窗边,正听到道缘的感叹,不由得欲言又止。道缘看向他,说道:“我并非拘于俗礼之人,有言尽可道来,不论对错,我并不责怪于你。你方才想说什么?”

    “先生……此处百姓安居乐业不假,可也并非无有灾难。两年之前,城外山上有一孽障成精作怪,颇曾伤生害命。王上遣军随诸位大师入山征剿,虽然灭了那孽畜,可也伤损了不少人马。自我记事到离家前,因山间妖魔邪祟而遇害的百姓,有不下数十人了。”

    说此事时,虽然云落有所遮掩,可道缘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一抹哀恸。

    “……没想到,这般大城之中,竟也会有妖魔害人之事。”道缘轻叹一声,心中有所猜测,却未多说。云落不知想起了什么,心情也低落下来,说了一声,便自去房中歇息了。

    道缘眼望窗外,忽然心有感触,随手占起一卦,开解卦象,眉头忽然紧皱。他看看远处宫城里,恰好宫门打开,众侍卫和大臣们簇拥着王驾上了御街,周边人等翘首观看。他点点头,使了个幻身法,身形转瞬消失。

    不多时,人群中多了一个破烂衣衫的老乞丐,因着翘脚抬头看王驾,被人推搡,躲闪不及,一下跌到了御道中央。

    今日为这与民同乐,南云国君并未净街,路边值守的人马也少,这才让这老乞丐得了空子跌进去。老乞丐也心慌,忙不迭地向路边爬动,只是似乎那一摔伤了腿脚,动作不便,爬起来又慢又拖拉,一时间,周边等候王驾的民人和驾前开道的士兵不少都皱起了眉头。

    只是,没人上来把这乞丐拖走。且不说国君就在跟前,上前拖人难免被指责不尊老弱,更何况,这乞丐一身衣衫破烂,一身臭气,身上还有不少赖疮疤,谁人肯上来搀扶?不过,就在几个御前兵士准备上前问询的时候,国王却突然斥开人群,上前两步一把搀住了这乞丐。

    “老人家,不必着急,慢些就好。寡人能等得,无人会驱赶于你。”

    国王这身王袍虽不华丽,可也是绫罗绸缎贵重之物,被这乞丐衣衫一碰便有脏污沾染其上,可国王似是浑不在意,只搀扶着乞丐慢慢地从御路走回路边,边走边问道:“老人家,您家乡何处?在都城地界乞讨,莫不是家乡遭了灾祸?还是哪里的地方官贪赃枉法,夺了您的家财?”

    “唉……王上千岁啊,您不知道,您不知道啊……”老乞丐颤抖着扶住了国君的手,涕泗横流:“北边谷县地界遭灾了,地动山摇!地动山摇啊!县里没了几千百姓,府库也塌了,剩下我们这些人,没了积蓄,只能入京乞讨,苦啊!苦啊!”

    说到悲伤处,乞丐放声痛哭,泪水把王袍都打湿了。

    但国君毫不在意,伸手招来丞相,沉声问道:“谷城地动,丞相可知此事?”

    丞相皱眉道:“谷城距此,快马不过一日路程,可臣并未曾接到奏报啊。”

    “这……”国王愣了片刻,又转身问道:“老人家,您说谷城地动,是何时发生的?”

    “这地动啊……地动……就在三天之后的辰时两刻!”

    老乞丐声音陡然增大,下一刻,一股香风吹过,吹得众人眯起了眼,再回神时,面前哪还有什么乞丐?

    再回头看国王,那一身王袍上什么脏污灰尘尽皆不在,唯有国王空扶着双手,一脸茫然。

    “这……这是……”

    国君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