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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报之青玉案(四)义子

    沈云竹并无大碍,已经脱离了危险,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她坐在他身边,喜开颜笑道,“好点了没?”

    沈云竹起死回生,心态发生了很大改变,点点头,握住她的手。

    李安通微微笑,回覆住他的手。两人想法天差地别,一个是想你活下来我很高兴,一个则是新生后的表白。

    他刚欲再说,底下人恰好来汇报,说又有人送了一个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盒子,只是里面的东西不太一样——是一帖治愈外伤的膏药,和一封信,上写着应对公孙述之策。

    她将信件给沈云竹看了,沈云竹道,“这人对公孙述很熟悉……”

    顿了顿又酸酸道,“对你也很熟悉。”

    “我?何以见得。”

    “多次帮你,先帮你救人,后帮你退敌,再帮你攻打公孙述。你在蜀地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李安通想了半天,摇摇头,“没有。”

    “你再想想。”

    “……真的没有。”

    沈云竹道,“也许是你的爱慕者也不一定。”他向来清高,说此颇有卑微之感。

    “爱慕者?什么爱慕者?”

    沈云竹嗤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刚才一表心意的心思已经消失殆尽。

    他拿起盒子端详,又仔细查看内容,信上的计策倒是跟赵启秀给的相同,疲敌再攻计策。

    “连他也这样说。我们就依计行事吧。”

    “可是……”她已经受了一次骗,很怕再来一次。

    “这次有我。”沈云竹道,“我已经好多了。”

    “好。等休息几日,我们就再攻公孙述。”

    接下来几日,李安通向公孙述发了决战书。

    面对这个决战书,公孙述等急了眼,他们上次出了毒计搞得李安通灰头土脸的,这次卷土重来,还不把他们生吞活剥啰?

    公孙述召集群臣商量对策,底下说什么的都有,讨论了半天,已再无好点儿的良策。

    无奈之下,公孙述转向占卜,特地召来术士来问,

    术士只点了一句话,“虏死城下。”

    公孙述一听,诧异地问,“是我还是李安通?”

    术士摸长须微笑,“心想事成。皇上想的是谁,就是谁。”

    兵临城下,公孙述在绝望之中,把术士的谶语当成救命稻草,满怀希望地准备去了。

    术士占完卜,立马吩咐身边的小童收拾所有财物走人。

    小童问道,“师傅,不是说虏死城下吗?”

    术士道,“笨蛋,那是有人教我说的。这里气数已尽,即将面临屠城,现在不撤何时撤?”

    小童吓得不敢再问,急忙跟着师傅离开蜀王宫了。

    公孙述已过古稀之年,此次也披甲上阵,亲自对阵传说中的阴间将军李安通。

    乍看她的军容军仪,暗想所谓的李安通也不过如此,精神饱满地准备迎战。

    战打了一天一夜,到了黄昏,天色将暮,李安通趁着公孙述的军队疲态尽现,调出雪藏的万人精锐,由老将戚威亲自带头冲杀,把对方搞得大乱,公孙述也在乱军中被李安通斩落马下。

    主帅受伤,公孙述立即下令退回城内,当晚,公孙述不治身亡。皇帝一死,次日清晨,蜀廷大臣便开城投降,尽数向李安通交出兵权。

    这次胜利,戚威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同是主帅之一,名义上不受李安通管辖,入城后,自作主张,屠杀与公孙述相关的族人,后更是纵容手下屠杀城内百姓,以显大宋国威。

    戚威性本残暴,他打从接替冯翊,事事都争先,想立功以报赵启秀的知遇之恩。

    之前也是他极力主张在市桥外决战——幸亏那战没有全军覆没,否则真是难辞其咎。

    现在好不容易得胜,还不抓紧报仇?

    屠城这事很快就传到李安通那里,戚威杀人。大家骂得不是戚威,而是她李安通。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威名,而是觉得实在太过残暴。

    更让她震惊的是,赵启秀听说后并没有严加阻止,她连夜写信,希望他出面声斥戚威。

    赵启秀回信倒回得很快,只是通篇并不提屠城之事,反而仍是一日三问——吃饭了吗?睡好了吗?受伤了吗?

    她拿信干瞪眼,不知道赵启秀又打着什么算盘,不管是什么,她都觉得这人又在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恰好沈云竹在身边,李安通把事说了。

    沈云竹道,“皇上在等你回信。”

    “回信?我上次回了。”

    沈云竹刚想点醒她,告诉她也许是她回得不够仔细,转而又想自己为什么要帮赵启秀,微笑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正所谓会咬人的狗才是好狗。皇上他是会支持戚威也不一定。”

    李安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的确像是赵启秀的风格。

    “那我亲自去拦。”语毕,吩咐人带兵拦截,就说是她的命令。

    她处理完,发现沈云竹还未走,抬头问道,“还有事吗?”想起他伤势未好,加了一句,“好点了没有?”

    前一句使得沈云竹略感尴尬,后一句又满心欢喜,微笑道,“好多了。”

    李安通没注意他的古怪变化,在想那个屡次帮自己的神秘人,旋即道,

    “我们一道出去城中看看吧。”

    有他在身侧,也许能提供一些新思路,同时,她需要顺道去看看戚威的人还有没有作恶。

    沈云竹乐得与她并肩同行,两人到了街上,战乱后的芙蓉城大街极少人,不少商铺都关了。虽已下了不得骚扰令,路上的人看到李安通和沈云竹仍是吓得四处乱窜。

    行至城的边缘,仍有戚威的人作乱,几个粗壮的军人正在小巷里欺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肚子隆起,竟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李安通见此大怒,刚想动手劝阻,哪知这些人见了李安通立即怂了,连忙跪倒在地,连声请求原谅。

    她瞥了眼躺地上衣着零乱的女人,尤其那个孕妇的下半身**着,长发遮着面部,露出的雪肌可见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如此娇丽的女人,却被玷污了。

    李安通命人把人拉下去军法处置,自己上前扶起那个重伤的孕妇。

    那妇人抬起头,在自己面前的穿着青甲战袍,是少年将军,眉眼如画,不由得羞愧不已。想找些东西挡着,那个少年将军已经脱下铠甲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许是受了凌辱,妇人又羞又怒,人一紧张,腹部疼痛,竟是要提前生产的征兆。

    李、沈两人手足无措,刚才与这妇人一起的女人已逃走,身边并无他人。

    李安通守着妇人,沈云竹前去寻人。

    而此时,妇人已疼痛难当,浑身发颤,大声尖叫,一声比一声高。李安通从未见过妇人生产,也懵懵地看着,看她这般痛苦,不断抽搐,连声柔声安慰着,

    “我已经叫人大夫去了,你再忍忍。”

    妇人满头大汗,连连摇头,竭力道,“我不行了,将军,我真的不行了。”

    她紧紧地抓住眼前这个少年将军的双手,初一碰到,便觉她双手娇柔,妇人低头一望,只见五指修长,根根如葱段般,心道好美的手,虽手心有不少老茧,可这是女人的手啊!

    妇人再抬头看向李安通的面容,俊美异常,虽是雄雌难辨,眉骨间却是女人家才有的阴柔美丽,

    “你……”她刚想说话,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将她痛得松开了李安通的手,转而死死地握紧拳头。

    李安通道,“你没事吧?”

    女人的浓密头发被汗液浸湿,如一条条小细蛇一样黏在雪白的颈上,似乎已濒临崩溃。

    果然,李安通看见淋漓鲜血一股股地从女人的腿间流出,不一会儿,血已是流得遍地都是。

    此时,沈云竹带着大夫来到,大夫一番察看,问道,“将军,是保大还是保小?”

    李安通听完一愣,“不能救了么?”

    大夫摇摇头,“失血太多了。”

    话音刚落,妇人撑起一口气,死死地抓住李安通的手,“别保我,保我的孩子……保他。”

    “孩子么!”李安通诧异道,“可……”孩子可以再用,人逝去便没了啊。

    妇人已痛得近乎晕厥,嘴中仍念叨着,“保孩子,这是忠哥的孩子,保孩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大夫将一个孩子放在李安通的手里,李安通手怀孩子,最后听那妇人道,

    “将军,妾身命苦,希望将军收留这孩子。将他作孩子也好,做侍从也罢,希望能跟着将军有一番成就。”

    她美丽的脸上满是凄苦之色,呼吸若有若无,已是生命的尽头,

    李安通轻声安慰道,“你别说话。会好起来的。”

    妇人对李安通虽满是疑问,可知她是个好人,又是多番恳求,把孩子交托后,便去了。

    李安通命人好生安葬该妇人,再派人打听这孩子是否有家人。

    多处打探才知,这妇人本有一丈夫,名为傅忠,忠哥在军中颇有威望,还是个五品将军,不过就在那日决战中,英勇牺牲了。这对夫妻并无其他亲戚,本有一个老母,前年也去世了。

    所以,这妇人才会把孩子交托给李安通。

    沈云竹道,“既是如此,你何不就收了他做义子?”

    李安通忙摆手,“我哪里配做人家的义父?不成的,不成的。”

    “你不配谁配。你救了他的母亲。我帮你替他取个名字。”

    李安通还要拒绝,想了想,自己不收留谁收留,点头算是答应了,“叫什么好?”

    “他母亲将他交托给你,希望他向你学习,绍承大业,就叫绍承吧。”

    李安通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婴儿,但见他正睁着一双大眼,眼晶亮晶亮的,肥白可爱,微笑道,

    “绍承,好。就叫绍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攻下蜀地后,不日就要回长安。在此之前,李安通想弄清这群喇嘛的来历,她派人多番追踪打探,这群喇嘛却像消失了一般。

    她等不住,加之军中众人都想赶回家过年。李安通不得不提前率军返回长安。

    这一日,行至芙蓉城外的靠近大荆的地方,是夜,李安通吃罢晚饭,回头看帐篷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旷远的草原,在土金色阳光的照射下,闪现耀眼的光彩。

    她心念一动,命人牵来战马,不要人跟着,独自纵马四处游荡。

    草原看不到边,血红的落日沉沉的直往下坠,她任马儿狂奔,行了一阵,缓缓停了下来,遇见一群牧民,一询问才知,

    这草原的名字,名为阿拉善,意思是太阳永不落的地方,他们还告诉她,这片草原临近的水源清澈,养出的草儿青青,有不少人都在这里放牧。

    牧民指着草原的最东边,“那边过去就是哀牢族。”

    李安通第一次听说哀牢,“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神秘的民族,里面的人都姓拓拔。将军想去,可以去看看。”

    天色将晚,李安通想起之前娘跟她说过,楚三生年轻时的情人似乎也姓拓拔,人到了中原,改名为袁烈。

    串联种种,她莫名觉得之前帮她的那神秘人也许跟拓拔族有关。

    去看看。她想。勒紧缰绳,往东奔了一会儿,以为快到之时,哪知前方仍有路,茫茫渺远,望不到尽头。

    天色昏沉,四周寂寥无人,只有猎猎的原风呼呼地吹着,她忽感悲凉,暗想,还是回去吧,以后再来。

    她勒马停住,马儿长嘶一声,刚打算转回,天边不知哪里传来阵阵小鼓呼鸣声,跟那日喇嘛声相似。

    只是这声更为雄浑悦耳,李安通听了心为之一震,音如夜中海啸,由远至近,时而奔放狂热,时而静谧冥冥,

    她听着听着,感念前世今生,泪珠已滚滚而下。

    乐声苍凉悲壮,一曲既毕,李安通只见歌声传处的最前方,远远地来一个散发男子,头带金色头箍,穿着一看就是番邦人的服饰,身材高大,相貌十分英俊,曦光之下,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尤其特别。

    男子驭马慢驰近至李安通跟前,微笑道,“卫主,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