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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报之青玉案(五)拓跋

    眼前人正是俞闲。那次她前往羊谷,把守卫长安的任务交给他,等她再来长安,他已经不见了。

    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番邦人的服饰,难道之前那群喇嘛跟他有关?

    她问出自己的疑问。

    俞闲道,“卫主觉得我是在帮你吗?”

    “不是你又是谁?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有谁会这样帮我。”赵启秀在长安,不可能会在这里。

    俞闲听完微笑道,“我曾多次骗你,还值得你相信吗?”

    “俞闲……”

    “卫主,我带你去哀牢族看看。”他在前带路,回头唤她,

    李安通本想推辞,见他眼中满是期待,跟着向前。

    越过重重迷雾,本昏暗的天竟变得透亮,越向前,天越亮,景色也越美。

    “卫主。你觉得这个地方如何?”

    李安通游目四望,只见草青青,随处可见的盎然绿意,还有几匹散养的牛马,正悠闲地吃草。

    “很好。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你去羊谷后,有一日,我接见了拓拔族的人,我爹爹名为袁烈,你是知道的。”

    “你是拓拔族的人?”

    俞闲嗯了一声继续道,“我爹爹离族多年,至今音信全无。之前,这些族人曾来到中原寻找他们的少主,顺便寻找族中宝物——阴间虎符。”

    “就是这块吗?”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牙玉石,“既是你们哀牢的宝物,为何给我?”

    “我来到这里之后,听他们的长老说,这虎符本属于阴间将军,以前属于姚川,现在属于你。哀牢的族人不知你的身份,将它从你手中夺走,我现在将它还给你。”

    俞闲眼望前方,“二百年前,姚川身死龙野坡,在此之前,将其中最重要的一块交由哀牢族当时的少主保管。姚川曾是哀牢族的救命恩人,将他的话奉若神明,兢兢业业地守护这虎符二百多年。后来有一天,族中举行祭神大典。每年的七月十五,都是我们拓跋族跟鬼神交涉的日子,同时选定族长。”

    李安通算算日子,看了眼他头上的箍,“你是族长了是不是?”

    俞闲点点头,“那天,先族长拓跋时刚打算接过长老手中的金冠,族中却突然闯进来一个青年公子,武艺超群,将这虎符抢去了。你道那人是谁?”

    “是谁?”

    “就是你们五楼帮帮主蓝正青。后来虎符到了你手中,阴差阳错又被我们拿回来了。我做了族长后便想着把虎符交给你,后来听说你要来攻打公孙述,就送来给你了。”

    李安通恍然大悟,“沈云竹的药也是你准备的,你怎么会解这种毒?”

    俞闲笑道,“卫主忘了我本就是用毒高手。这种毒自是不在话下,再说拓跋临近滇国,本也很懂毒。”

    两人边说边聊,似已临近草原的边缘,穿过一条幽僻的小径,便可到达。

    李安通远远地看见,最前方是一弯天银色瀑布,白色水珠正飞溅而下,青山环绕,翡翠般的河面上有几叶小舟,河两边是依水而建的居水屋,桥上、河边……都是来来往往的族民。

    一切都宛若一个世外桃源。

    “我带你四处看看吧。”俞闲道,他带着她逛了一会儿,再来到一处木屋前,“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饭。”

    收拾?李安通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收拾什么?

    她想喊住俞闲,他已经转身出去了。

    这屋子陈设简单,桌子上放着些拓拔族的服饰和首饰,她满心疑惑,想出门找俞闲,

    屋外又进来一些少女,同是穿着异域的斑斓服饰,脖带金项圈,耳戴大耳环,走起路来叮当响,都是些高鼻梁大眼睛的美女。

    “俞闲呢?”

    这些少女面面相觑,摇摇头。

    “你们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你们来做什么?”

    仍是摇摇头,其中一个少女指了指嘴巴,摇摇头,又指了指衣服。表示完,就走上前来打算脱李安通的衣服,

    “做什么!”她不可置信,连连后退。因为都是些娇软柔美的少女,她不便动手,只得板起脸,“快走快走。让我见俞闲。”

    双方纠缠了一会儿,一不小心将桌上的衣物扯开了,李安通一看,竟还是跟她们一样的女装,就是华丽很多很多。

    不过居然是女装……要换也换男装啊,

    她面色凝重,远远地离她们站着,想着俞闲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不多时,闻到房内一股奇异的香味,刚才这些少女进来时,她便闻到了,

    现在这种香味越来越浓,浓得有些怪异,她暗觉不对,脑中一闪而过,俞闲是用毒高手啊,就昏厥不省人事。

    李安通人虽晕倒,仍有意识,她感觉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被扒掉,肌肤接触到寒气,冷得她瑟瑟发抖,很快,就有温软的衣物覆在她身上,似乎只有薄薄一层,御寒效果却很好。

    穿好衣物,又听见这群少女鱼贯似的退了出去,屋内瞬间静了下来,只听见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

    她心中奇怪,明明之前看的是阳春暖色,怎么现在她感受的又是寒冬凛日?

    最重要的是,俞闲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他多次骗自己,自己对他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任。不是自己硬不了心肠,而是每当她面对他,望着他深沉透亮的眼睛,

    她总是会想起最初他的模样,他说过的话……她胡思乱想,想挣扎着起来,不想这毒性烈,想动却动不了。

    又过了半晌,门被推开,李安通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是俞闲,她激愤难耐,努力扭动身体,

    却感一双手牢牢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卫主……”

    俞闲久久凝望她的脸,恢复女儿身的李安通,没有半点违和感,哪怕身穿异域服饰,仍惊为天人。

    “别挣扎。我不会害你的。”

    李安通暗骂,你是不会害我,却屡次骗我,等于害我无异。

    “你说这里很好。那就留下来吧?好吗?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春日里看花,夏日里游泳,秋日里骑马,冬日里喝酒。现在我们就来实现它。——何必再回长安呢。你会死的……你知道吗?不要回去了,长安不合适你。”

    他说完,把人扶起,低头看了一会儿,

    “俞闲不敢造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卫主。我答应你,绝不会害卫主。等你回心转意那天,我再解开你身上的毒。”

    他喊进之前的少女,叽里咕噜地用哀牢族的语言交代了一番,重回坐回床边。

    “情况特殊,我们就不举行典仪了。”

    典仪?什么典仪!李安通越发怀疑,被人打横抱起。

    走出木屋,弯弯绕绕地又到了一处地方,此处比之前更冷了,也更空旷了……床倒是柔软了很多,也宽敞不少。

    李安通感到,有不少喇嘛涌入房内,唱着她听不懂的曲子,曲子比她之前听得要欢快很多。

    曲子唱完,俞闲又说着一些话,弄了大半个时辰,屋内才又空了。

    听着俞闲再次靠近床边,说道,“刚才算是我们的典礼了。希望卫主你不要嫌弃。卫主放心,只要我一日是你的夫君,绝不会负你。”

    夫君!李安通真的快要晕厥了,这个俞闲,到底在发什么疯!

    一下子对她毕恭毕敬,一下子又说要做的她的夫君!

    俞闲说完,借着烛光静望躺在床上的人儿,他的确对李安通很是恭敬。刚开始认识她时,就很欣赏,与她很是投机,两人无话不谈,算是不错的朋友。

    虽然他有很多事瞒着她,他还是把她当知己看待的。哪怕她后来做了自己的上司。

    可……新娘,这感觉就不太一样了。这也是情非得已啊。她一定会讨厌自己吧。

    男子蹙眉坐在床边,思绪万千。

    过了半晌,才转过身来,俯下身,轻声道,“我保证,绝不会害你。”

    他薄薄的嘴唇近在咫尺,李安通的头猛地炸开,霸王硬上弓这种事,她身边的很多人似乎都会做,但绝不会是俞闲!

    他疯了!

    她绝不能让他如意!原本她四肢一点知觉都无,此刻腰间的鬼彻一闪,光透入她的肌肤,她的上半身顿时有了点力,将即将贴上来的俞闲用尽全力一推。

    “你怎么会?”俞闲满脸诧异。

    上肢恢复知觉,紧接着就是下肢,

    “你说呢!你发什么疯!”语气轻微,但严厉。

    “卫主……”

    李安通挣扎着起来,低头看了眼脖子间的富贵项链,手一扯,珠子颗颗掉落在地。

    她努力下床,但初恢复,力气实在太小,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俞闲争先一步将人搂在怀里。

    两人一红一黑,都着拓跋族的绚丽婚服,乍看十分登对。

    “卫主……”他道,“我是为了你好……”

    眼看着他又要俯下身,李安通双手用力,再次一把推开,又感浑身燥热,想起刚才她被他扶着喝下一杯茶,

    “你下药?”

    “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蹒跚地刚向门边挨了几步,俞闲一把将她扯回,

    “听我说。你现在不愿意,我们可以等等。”

    “等什么。”她想自己还未恢复,不宜跟他硬碰硬,且看他说些什么,等力气恢复一些,再作打算。

    “拓跋族有本古书,上面有记载,说阴间将军都活不过三十,天下甫定之日,就是阴间将军去世之时。”

    李安通皱眉,这番言论看似无稽,可自己前世确是死于二十八岁那年,至于她是怎么死的,她却是半点也想不起。难道也与这有关?

    “你说什么?”

    “卫主不信么?起初我也不信,书中列出上古以来共四位阴间将军,每一位都是同样的下场。太平盛世容不下他们,乱世出,将军出。乱世去,将军去。你已帮赵启秀定下天下,这一日也快来了。”

    李安通道,“所以你就想留我于此吗?为了这书中一句话?”

    “我想救你!”

    “怎么救?娶我吗?”她厉声道。

    早在三生阁之时,俞闲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对。”

    他想的是,将她留下来,如何留,只有像拓跋族的其他女人一样,生儿育女,彻底远离长安的是是非非。

    李安通勉强定神,叹气道,“你为我好,我知道。可若是那真是我的命运,我认了。该来的躲不掉不是吗?”

    “你宁愿送死,也要回去吗?”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送死?”

    “李安通……”他直呼其名,转过身去,“你想走就走吧。我不会拦你。”

    “谢谢。再会了。”说完,她踉踉跄跄地夺出门去,走一步,摔一下。走两步,就需靠着柱子喘气。

    外面是浓重的夜色,只有俞闲所在的地方亮着灯,可她不能回头。

    俞闲也跟着走出房门,看着她慢慢消失于黑夜。

    想走可以,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李安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凭着感觉四处乱撞,黑日的和白日里的仿佛不是同一个地方,青山绿水没了,小舟小河也没了,只有无边的冥冥草原,

    回头一望,连俞闲所在的灯光也没了。

    她摸着黑向前走,走到一半,毒性上来,整个人扑倒在地,昏色中,远远地又看见灯亮了起来,只是那是回去的方向。

    毒发过后,又是一身燥热,她从来不知这类的药性会这般厉害。

    她记得,过来的时候是东面,现在往西走就对了。

    于是爬起又走了很久,远远地看见一处小河,她不顾深浅,跳入河中,缓解身上的热气,可甫一进入,河水就铺天盖地奔涌过来,没过头顶,将她淹没,

    便这样死了就好。她想,她的人生已无遗憾……

    本来前世就该死的,阴差阳错活到现在,不,不对,该是在大渊村后山的大渊谭中,在那里,她遇见了姚川的精魂,

    后来呢,后来……

    她听见有人在唤她,是一个很亲密的人,一直在她身边,气质温润如月,笑起来的时候眼有星光……

    若说到遗憾,倘若她死了,他该怎么办呢?她一直没能告诉他真相,一直骗他……

    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她不会拒绝的。

    呼吸微弱,李安通仿佛沉静于生与死的边缘,突然一阵强烈的呼唤,震慑她的心扉,

    “李安通……”

    是他的声音!赵启秀!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猛地从河中挣扎而起,冲出水面,浑身湿漉漉地朝着呼唤自己的声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