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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报之青玉案(六)想说

    走了半晌,那唤声越来越响,她停下来,静听声音的方向,

    是在东面,不会有错。可明明很接近了,一靠近仍是找不着方向……

    怎么会这样?

    且不管那是不是真的赵启秀,她也要找到他。

    她伫立原地,拔出鬼彻,伸出自己的臂膀,撩起衣袖,用鬼彻在臂上割了一刀,鲜红的血滴滴涌出。

    很快,浓重的灰雾渐渐散去,她的伤口也缓慢地愈合,而出现在她面前的确是赵启秀。

    回来了。

    “小禾。”她轻喊,不知为何,泪水湿润了眼角。她已不知眼前人是真是假,

    若是假,何以幻象如何真实?褪去这几年的华丽黄袍,着一身素白,面容清丽,光风霁月。若为真,明明远在千里,又怎么会在此呢?

    出征蜀地,攻打公孙述,转眼已半年之久,虽说不上如隔三秋,两人久不见面,极为想念倒是真的。

    她也不管是真是假,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来啦。”加之有点迷情药效,她一碰触到他的手,心紧了紧。

    他顺势将她搂住,拥在怀中。

    好温暖,像是真的。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他低头吻住她。

    吻更是真实……

    她回抱住他,情热如沸,激烈地回应他。快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

    赵启秀笑着阻止她,“我们先出去。”

    出去?嗯?李安通满脸困惑,出了这里,他不就不存在了吗?

    她被带着上马,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她的遭遇。

    赵启秀听完,道,“这拓跋族有很多远古的秘法,古古怪怪的。”又瞥了一眼她身上的服饰,道,

    “不过,他倒是异想天开,将你打扮成这样。算盘打得响。”

    李安通刚想把俞闲告知她的有关阴间将军传说托盘而出,又觉没什么根据,想不如不说。

    天色微明,草原的轮廓渐渐清晰,她的头脑也冷静下来。

    眼前的赵启秀怎么越看越真实,

    “你……”她顿了顿,“是真的?”

    赵启秀白了她一眼,“难道是假的!”

    她想起刚才自己的热情举动,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会来?”

    “我睡不着。”他说完一本正经地转过头看她,“每天晚上,从你离开长安后。”

    “为什么?”她问。

    “想你。你回信又回得那么短……”他满脸哀怨,半年,他不知写了多少长信,可李安通的回信规矩得像是公文!他都怀疑是下面人帮她回的。

    他话语直白,倒弄得她不知如何回答了。但他这样说,她很欢喜,低头浅浅一笑。

    赵启秀不过是实话实说,哪知能换来佳人展颜……呆呆地愣住,他从未想过,换成女装的李安通能有这样倾国倾城的笑容。

    他看过她至少三次女装,每一次都让他印象深刻,有时也想,他爱上的是那个飒爽的李安通,还是现在这个娇艳的李安通。

    还是两者都有?

    两人正自浓情,只听得远处又传来诵经声和群马杂沓声。回头一看,带头的人正是俞闲。

    他纵马来至她面前,“卫主。”

    俞闲从未打算放她离开,设下了哀牢族最神秘的幻术,可她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离去了。这难道就是命运吗?

    “俞闲。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走吧。”毕竟他是为她好,她也不想为难他。

    “你说过,向往过那种生活——骑马、读书、喝酒……就算为了这个,你不想留下来吗?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

    “俞闲……”她幽幽叹气,“我不能留下。”

    “为什么?”

    不知为何,李安通莫名地想起那个芙蓉城里的因生子而血崩而死的妇人,

    “不知道……可能我还要很多事情未完成。”

    “我明白了。”俞闲举起双手,身后的喇嘛便奏起那日李安通闻之落泪的曲子。

    当时她就想问,这曲子的名字。

    却听俞闲用哀牢族的语言先是说了一通,后道,“曲子名为《覆三军》,是哀牢族传唱了几百年的谣曲,我用它为你送行。”

    她刚想唤他,他已经掉转马头,离去了。

    歌声中,她和赵启秀骑马离开草原。

    回营后,率先迎出来的是沈云竹。李安通失踪不过几日,找的最认真的其实也是他。赵启秀是后来来的,反而是被他先找着了。

    沈云竹刚欲询问,看他们说说笑笑,问的心情便没了。

    “沈云竹?一道去吃饭吧?”她问。

    沈云竹冷然道,“不吃了。”说罢,跟赵启秀打完招呼就转身走了。

    赵启秀心细如发,跟李安通是一个天一个地,沈云竹的变化哪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随口一套,就从李安通嘴里套出了沈云竹的真正心意。

    听完不动声色,暗想,李安通这个人粗枝大叶,对别人的爱慕总是忽视,偏生处处为人着想,性子又软,给了他人可幻想的空间。

    说的好听是善良,说的难听就是处处留情。

    而她竟不自知。

    若不是这处处留情的性子,何以人人都对她痴心不悔?恩情也是情。反观自己,自恃聪明绝顶,善通人心,论到别人的死心塌地,倒是远不及她了。

    连他自己,都甘愿为她死。只要她一句话。

    他坐在她的帐中,脑里思绪缠绕,不知是吃醋,还是嫉妒……该是嫉妒,凭什么同是主子,有那么多人为她效命?或者吃醋……

    更多的还是不安吧。

    李安通换好衣服,掀帘出来,他的脸上是她熟悉的神情,往往出现这种神情,说明他在思考着对付人……

    可对付谁?

    普天之下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她崇他甚极,总觉论到智谋,还有谁比他更聪慧?

    “在想什么?”她随口问。

    赵启秀看了她一眼,刚才的心思迅速又沉了下去,她换回了一贯的黑衣轻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刚沐浴完,从头到尾,说不出是风流可喜。

    少年帝王的精明冷峻在片刻间消失,转而是对她满心的依恋爱慕,他靠近一步,搂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罢了。就先这样吧。

    天底下他唯一可怕之人是她,可爱之人也只有她啊。

    李安通觉自己不过随口一问,他便扑了上来,这到底是军营,还是不合适,不合适……

    想着便推开他,“有话好好说。”

    “喔?某人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他笑盈盈,笑意从眉到嘴,发自真心,想起李安通在草原上扑上来的模样,像极了一头经验不足的小狮子。

    李安通被说得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拓跋族。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李安通就知道他能在那里找到她,就是下了功夫来的,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战。

    “你说说看吧。”

    “先前。楚三生被我抓了,三日内要行刑。你母亲有恃无恐,还屡次拦着你不让你来找我。”

    “你知道?”她惊讶地问,她母亲的举动他都知道,他知道的可真多啊……她身上的秘密,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赵启秀微微一哂,接着道,“我当时很奇怪。她和楚三生除了有大把的钱外,哪来那么多的权力?能办成连你都不一定能做成的事情。后来我得到情报,才知道楚三生的儿子俞闲,正是拓跋族的新任族长。这拓跋地处蜀滇之间,但无人知道他们的真正盘踞之处。族中人善用毒,制曲,幻术……”

    他一一细数拓跋族的风俗习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拓跋族的一员呢。

    李安通知道这也是他的厉害之处——赵启秀为了胜利,甚至会查出对方的祖上三代,连对方爱吃什么都会知道。

    一旦被他盯上,很少有人能有胜算。

    所以他查那么多,除了想救她,他还想对付拓跋族吗?

    “我不支持。”她率先道。

    赵启秀被打断,并不生气,反倒是更为诧异她这么快就猜出他的心思……

    两个人相处太久,太过了解对方了。

    “为什么?拿下拓跋族不好吗?他们敢抓你,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李安通摇头道,“不好。”

    至于为什么不好,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理由呢?”

    “就是不好。俞闲是我的朋友。”

    赵启秀冷哼一声,“朋友会一再地骗你?天遇,你有时就是太天真了。”

    “那你告诉我为何非要拿下拓跋?”

    赵启秀心想,为何?还不是讨厌俞闲?“没为什么!”

    李安通蹙眉道,“这么任性。可不是你的风格——”

    难道做了皇帝,就开始恣意妄为了吗?

    当然这言外之意她没有宣之于口,可赵启秀还是听出来了。脸上更显不悦,

    “我就是这般任性的。你现在才发现吗?”以前是人模人样,装的温润谦卑,其实骨子里狂放不羁得很。

    她被噎了一嘴,不说话了。

    两人相对无言,李安通忽觉无聊,低头望着燃烧的灯芯,看了一圈,并无烛剪,刚想转身找,腰身已被他抱住。

    他握住她的手,一起剪烛芯。

    边剪边道,“通哥……”话语低喃,磁性地令人心动,“你为什么不哄哄我?”

    还未等到她回答,他已经封住了她的唇,想要完成白日里草原上那未完成的吻,

    唇胶合分离,难舍难分。她的顺从,让他欣喜,也让他迷醉……

    可为什么?

    他低声问,“怎么突然变了?希望我别攻打拓跋吗?”

    李安通微笑,“我就那么功利吗?”

    “可不是?”

    她双手绕至他的脑后,将他拉进,“拜托。”温柔缱绻,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他被她的一番操作弄得大乱,这样的她,他似乎招架不住啊……

    “拜托什么?”

    “你不是要我哄你吗?”她低头吻上他的嘴角,“这样可以吗?”

    主动也不太好,真的招架不住啊……软声道,“不可以。”

    “这样。”她又换了个方向吻了一遍。

    “继续……”

    ……

    两人许久不见,当真如新婚夫妇一样,

    缠缠绵绵,说说笑笑,一直到二更才罢。李安通一直在逮机会坦诚以告,她的女儿身真相,可他对她这般,她又有点退却……

    会不会赵启秀真是个断袖?一旦她说了,他就对自己再无好感了,若是那样,那可怎么办?

    故而她也是心不在焉,只是亲密了一点点,立马又缩回了原地。

    不过,赵启秀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也不在意,问,

    “听说你还收了个义子?”

    李安通回过神,“是啊。”

    “我尚未娶妻,你倒是老婆儿子都有了。好没天理。”他开玩笑道。

    李安通这样一听,想说的心更加退却了,欺君已是死罪,他就算要保她,天下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生儿育女,别想了。

    “小禾……”她轻喊,背过身去,道,“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坏事,你能原谅我吗?”

    赵启秀笑道,“李安通能做什么坏事?我想不到,你会做什么?俘虏皇帝吗?”

    她认真道,“比如隐瞒一些事……”

    “隐瞒我什么呢?”他又笑。

    李安通知道他,对待别人他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反反复复,要得他的信任实在太难了。

    唯独对她,他已经认定她是个什么人了。

    想到这。她越发不敢说了。

    “没有。”

    她一说没有。赵启秀反倒上心了。

    “说说看。肯定不是大不了的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别是什么她有其他心上人之类的就好。

    她听了他的话,果然心动,心想,的确是大不了的事情。

    她在帐中走来走去,犹豫半晌才道,“关于我的身世……”她还欲再说,抬起头,赵启秀已经靠在桌子上,以手支颐地睡去了。

    她将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凝望着他的睡颜,看他双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阴影,应该是许久未睡,

    他每次都是如此的。对她这样上心。

    他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

    世间还有谁比他对自己还好?

    有时候她甚至想,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她想了一会儿,意欲起身,手已被拉住了,人也被带到床上,被赵启秀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紧闭着眼,略带着沙哑道,“看那么久,看完就想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