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关河冷落玉搔头 » 第十二章 潇潇雨

第十二章 潇潇雨

    酒酣,仇良道:“俺一生未逢敌手,今日与哥哥一战,真是大快人心。”司马善道:“你我在伯仲之间,不相上下。兄长有此武艺,怎不去谋个出身?”仇良道:“俺本性逍遥自在,不愿被人管束,受那些腌臜气。三年前俺打伤了人,逃难到冀州,留老父独自在家,不想去年跌了跟头,竟一命呜呼了。此后剩我一个,更无人管束,整日游历浪荡,只与兄弟们畅欢。”司马善唏嘘不已。

    正聊着,一名汉子来报:有一只黑熊下得山来,在屋后觅食,恐怕要伤人性命。仇良恼怒,道:“有贵客造访,它却来搅扰俺的兴致,好不知趣。”于是教人点起火把,出门去看,司马善与众人都跟着。

    那黑熊有七尺来长,体毛黑亮,胸前有白斑,凶猛异常,因见了火把,受了惊吓,发起怒来。众人远远围成圈,不敢近前。仇良挽起衣袖,赤手空拳,走近黑熊,弯身立住。那畜生瞪一瞪眼,低头吼几声,向仇良猛冲过来,震得山崩地裂。仇良闪到一边,那畜生并不停顿,掉转身再向仇良冲来。仇良飞身一跃,跳到畜生身后,抡起金瓜也似的拳头,总有千斤力气,趁势打在畜生臀上,那畜生反口咬下仇良一截衣袖,仇良退出一丈远。

    众人取来弓箭,要射黑熊,仇良止住,道:“俺制不住这畜生,便算不得好汉。”仍走近黑熊。那畜生本要逃走,庄客挥动火把,教它受了吓,不敢走,站着不动。仇良慢慢靠过去,那畜生忽然直立起,前脚压下来,仇良用两手抠住,身子倒下去,两脚聚足了劲,猛踢那畜生肚皮。看得人虚汗直流,手脚发软。

    黑熊滚出一圈,便要逃窜,仇良跃到畜生身上,两腿夹紧,握起拳头只在畜生脖子上打,一连打了三四十拳,教那畜生口鼻里冒血,不能动弹。

    仇良住了手,预备站起身,竟再使不出力气,两名汉子上前来扶起,搀到台阶上坐着。另几名汉子怕黑熊不死,又捅了几刀,用绳索绑在木杠上,听候仇良发落。仇良歇了一阵,便要将黑熊送与司马善。司马善道:“兄长煮了肉下酒,与兄弟们共享,岂不快意?明日得空,我也来分一杯羹汤。”仇良乃吩咐力气壮的汉子将黑熊抬去厨里,又强留司马善在庄上过夜。司马善道:“父母在堂,不敢久离。”乃辞别。

    天晚司马善回府,管事相告:“太后病危,大王和王妃受诏入宫去了。”司马善听了,如遇晴空霹雳,悲痛万分,即刻去见太后,其时太后已经崩逝,终年六十八岁。齐王责问司马善道:“往哪里厮混去了,四处寻不见踪影?”齐王妃流泪道:“太后想见你一面,苦苦撑了半天。”司马善听了,痛哭流涕。

    皇帝葬太后于凤阳陵,谥号明文皇后。司马善在陵园旁结一草庐,为太后守孝,每餐粗食淡饭,不进油盐。这时候天降大雨,持续两月,雨水灌入到草庐内,司马善仍然没有离开半步。夜晚有百余只蟾蜍在草庐前悲鸣。

    司马盎来探视司马善,司马善凄凄道:“我愧对太后啊!还记得小时候下雪贪玩,掉进了冰窟里,侍从救起,太后将我紧紧搂在怀中,讲黄帝战蚩尤、太公垂钓、韩信拜将。而今思来,不是滋味!”司马盎听了,涕泪横流。

    此次雨水成灾,洛河泛滥,冲毁无数房舍农田。皇帝忧心忡忡,问计于张献。张献道:“太后崩逝,举国痛哀,天降大雨,是为太后悲泣。”于是皇帝内穿丧服,外罩道袍,于元清观祭奠太后,祷告上苍。三日之后果然雨停。

    奉天十六年夏,皇帝领文武百官出宣阳门拜谒文帝陵墓。骠骑将军刘携率军在前开道,司马善护卫在皇帝身侧。途中忽然狂风骤起,吹折了一杆凤仪旗。既到陵墓,奉上太牢,有数只黑雕盘旋而下,啄食牲肉。

    皇帝大怒,取弓箭来射杀黑雕,只见他左臂微挪,瞄准了黑雕项颈,右手五指松开,正是:弓弯有若满月,箭去恰如流星……

    我本想让司马延也能像郭靖一样“一箭贯着双雕”,然而这样做未免抄袭的嫌疑太大,因为他毕竟不是射雕英雄。于是只好写:黑雕腾空而起,那支箭就像烤串的竹签一样,终于光秃秃地落在了地上。

    黑雕腾空而起,继而阴云密布,下起冰雹,大小有如鹅蛋。司马善用身体覆翼着皇帝,护之无恙。随行大臣、军士、内监多有受伤,司空、鲁郡公高薝伤势严重,回府后不治身亡。皇帝叹道:“司空乃三代元老,功高位重,今弃朕而去,使朕痛失左膀右臂。”于是亲往高府吊唁,追赠高薝为太宰,谥为武公。又升迁高氏后辈。尚书郎高阳是高薝的小侄,才情卓越,因此也在升迁之例,授为中书令。

    高府治丧期间,太子仍旧玩乐饮酒,皇帝见了,斥责道:“司空是太子的丈人,今不幸辞世,太子全无哀痛吗?”太子呆立一旁,默不作声。皇帝怒视良久,悲不自胜,呕出鲜血,自此神昏意乱。

    九月九日重阳佳节,朝廷在凌云台举行重九宴会。皇帝龙体不适,于是对皇后说:“太子不懂政事,不如由他主持宴会,得与朝臣同欢,增进感情。”皇后道:“很好。”

    这日百官先到凌云台,许久太子由两名侍女搀扶着缓缓而来。太子对群臣说:“众卿就座。”而后自顾自地坐在席位上,撇下文武公卿,只顾与侍女逗笑。中书监孟宪借敬酒之名,走到太子身旁,低声呵斥侍女,附在太子耳边说:“太子当与公卿同乐。”太子于是请百官饮菊花酒,之后又只顾痴痴地赏看舞乐。

    骠骑将军刘携掩袖叹道:“可惜了靖室基业!”齐王道:“将军慎言!”

    歌舞罢,黄门来告:圣上龙体微恙,不能与公卿欢度佳节,特赠每人花糕一碟,茱萸香囊一束。群臣拜谢,恭祝皇帝安康。太子问黄门:“可有筒粽?”黄门默然无语,百官嗟叹。

    太子有此一问,大抵还是因为愚钝,倒并非是因为对端午节情有独钟,因为他的老师曾经为他授课,提及屈原时,重复说“屈原,屈原”,他竟以为老师在给他讲解“权”字的读音。

    席散,齐王独立于台楼上,微风吹过,潸然泪下。中书监孟宪走来,问:“大王重阳感怀,莫不是思念封国故土?”齐王向来讨厌孟宪阿谀奉承,正色道:“孤忧心社稷,不似某人贪图私己。”孟宪但笑而已。

    皇帝在明光殿,招孟宪问:“宴会上,太子表现如何?”孟宪乃司空一党,答:“太子对待群臣彬彬有礼,毕恭毕敬。”皇帝道:“太子能如此,朕可以安心。”孟宪道:“古语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臣记得汉景帝时候,窦太后宠爱梁王,使梁王常有不臣之心。”

    皇帝知道他的言外之意,道:“明文皇后虽然宠爱齐王,然而齐王贤厚,不似汉朝刘武。”孟宪道:“刘武未尝不贤厚!只是他身在睢阳则能俯首称臣,然而身在长安却觊觎皇位。臣逆耳之言,忠贯白日!”皇帝问:“卿有何高见?”孟宪道:“陛下分封藩王,诸王多在京外,守御四方。今何不使齐王归国,断绝他与朝臣的联络。”皇帝早有此意,不禁点头。

    原来皇帝初登大宝之时,开国元勋位高权重,皇帝乃封宗室同姓二十六人为王,以分掌权柄,拱卫京师。皇帝特许藩王在封国自选官员,设置军队:大国置上中下三军,兵五千;次国置上下二军,兵三千;小国置一军,兵一千五百。

    其中皇帝堂兄司马孝封楚王,为镇东将军,都督江、扬诸军事;堂弟司马兼封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异母弟司马寒封梁王,都督豫州诸军事;叔父司马胄封汝南王,在朝任职,受命修建金墉城;又如河间王司马枕、赵王司马钟等,手握重兵,各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