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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啄木儿

    皇帝依孟宪之言,于是加任齐王司马殒为大司马、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命其回守封国。又担心司马盎将来会威胁太子,遂改封他为长沙王,加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司马盎将奔长沙,司马善设宴为司马盎践行,取竹笛一支,赠与司马盎,道:“哥哥在外吹奏竹笛,弟一定能够听出曲中之意。”次日司马盎引十几人出洛阳,司马善送至长亭。司马善道:“哥哥远下江南,风土迥异,千万要保重!”又取酒来敬司马盎,道:“一杯离别酒,洒在长江头。”司马盎辞去,行了有三四里,司马善又飞马追上,唱: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司马盎及其从人莫不流泪。

    司马善回府,齐王正独自哀戚道:“小人得志,使天子疏远藩王!”气急生悲,竟至于一病不起,忍受不得舟车劳顿,于是上表朝廷,解除镇军大将军印,暂且在府休养。皇帝思及手足之情,生了恻隐之心,没有反对。

    皇后领镇军将军扬零拜见皇帝,对皇帝说:“司空辞世,齐王患病,现今朝堂空缺,而太子年轻,需要有人时时教导。家兄颇有见识,又忠心耿耿,是否可以委以重任?”

    皇后长兄扬零,字雨令,宽额多瞳,浓须厚唇,幼年时曾跌入火盆,脸上留有烫伤的疤痕,形状像鼠妇。于是他讳说“疤”以及一切近于“疤”的音,后来推而广之,“疮”也讳,“痂”也讳,再后来,连“炭”“火”都讳了,很近于阿Q的性情。后来因权利之争扬零被砍了头,如果我好心安慰道:“砍了头也只有碗口大的疤。”不知道他在临死前的几秒内会不会怨恨于我的犯讳——自然,这是后话了。

    皇帝看向扬零,以为外戚可用,于是迁扬零为车骑将军,领侍中、太子太保,封临晋侯,录尚书事。皇帝暗嘱扬零道:“朕染疾在身,不能临朝,卿辅佐国政,务必用心。中书监孟宪乃笑面虎,为人心术不正,每以巧言挑拨朕与皇室之间的亲情,卿可设法除之。”

    扬零在府,人报中书监孟宪求见。扬零自笑道:“此人料知了圣意,特来送死。”遂于帷幕内埋下刀斧手,以摔杯为号擒杀孟宪。孟宪上堂,致礼毕,道:“将军身居高位,可知有杀身之祸?”扬零冷笑道:“公死期将至,倒还有心思诅咒他人。某本本分分做人,兢兢业业做事,祸从何来?”

    孟宪愣了一愣,又道:“昔者晁错一心忠于景帝,总揽大权,于是招人嫉恨。后来七王作乱,袁盎趁机蛊惑景帝,使晁错含冤而死。回想起来,令人感慨。今将军骤然得势,却不知朝中尚有袁盎在吗?”扬零道:“扬某耿直,请孟公明言。”孟宪道:“齐王一向得势,近来失宠,未必不怨恨将军!”扬零道:“晁错与袁盎本有私仇,所以互相残害。齐王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对我兴风作浪?”

    孟宪道:“河水至善,井水至寒,将军为人处世太耿直了!前次齐王失势,今日将军得势,可谓“浮沉各异势”,须知“势利使人争”,何况所争的东西乃是先前所拥有的东西,岂能轻易罢休?一朝容颜老,新人换旧人,闺阁中旧人难道没有恨意吗?所恨者难道不是新人吗?何况齐王乃圣上同母弟,素有威望,善用权谋,假使风云突变,借机死灰复燃,将军还能逃得了杀身之祸吗?在下肺腑之言,将军察之。”

    扬零本是没有主意的人,听了孟宪的挑唆,于是忌惮齐王了。扬零问:“依孟公所言,如之奈何?”孟宪道:“可奏请天子,遣齐王归国。待齐王离了京都,再想染指金鼎,怕也是鞭长莫及了。”扬零思索一番,道:“某自有主意。”

    正说话间,一阵风吹开了帷幕,现出刀斧手。孟宪见了,吓得虚汗直流,镇定过后,笑道:“原来将军虽居府邸,也早有防备之心,在下一阵苦口婆心,原来是多此一举。”乃急忙辞退。扬零放任孟宪自去。

    刀斧手从帷幕后走出,扬零道:“让孟宪的头先在肩上寄存几日。”刀斧手中领队的一人便吩咐手下:“快拿了手中的家伙撤出去。”扬零一怔,即命左右将那人拖出去斩首。

    由此倒并不能说扬零是个嗜杀的人,只能怪这位刀斧手说话不经大脑,短短一句话,不但带了“痂”的音,又带了“火”的音,先我一步犯了讳。

    隔日扬零登门拜谒齐王,见齐王憔悴枯朽,落泪道:“大王操心国事,案牍劳形,不想这般光景,扬零看了,黯然神伤。大王是国家栋梁,皇室功勋,千万要保重贵体。扬零无能之辈,近日却受到天子的重托,交付国家大任,心中惶恐不安。扬零办事疏漏之处,还望大王时刻教导警醒。”齐王客气道:“公乃大臣,才高行厚,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太谦逊了。”

    齐王又问:“孤许久不入朝堂,不知圣上安好?”扬零答:“圣上龙体康健,社稷有福。”又问:“太子学业如何?”答:“太子勤奋好学,大有长进。”又问:“诸王在国,可有纷扰?”答:“诸王安分守己,用心民事。”齐王乃安心,嘱咐道:“公在天子身侧,要留意奸佞误国。”扬零道:“此乃小臣份内之事,自当尽职尽责。”

    扬零与齐王叙谈,专把好话奉上。又道:“听闻大王藏了一件琵琶银钩玉带,十分罕见,扬零是个孤陋寡闻的人,倒想观赏观赏。”齐王便命人取出玉带,赠与扬零。扬零慌忙辞道:“小臣其实只要观赏,并非想据为己有,大王相赠,是疑心小臣巧取豪夺了,则小臣罪大恶极。”齐王道:“你我交心,权且留作纪念。公为政处事时,见此玉带,当铭记孤叮咛嘱托。”扬零乃拜谢。

    扬零辞去后又将玉带转赠给中护军朱害。扬零与朱害进宫面圣,禀报宫廷禁卫之事。朱害退去后,扬零对皇帝说:“陛下以为中护军如何?”皇帝道:“乃忠臣良将,故而朕用他领禁军。”扬零道:“齐王也常这样夸奖,并且赠中护军厚礼,以示抚慰。陛下不见他腰间的玉带,正是齐王府中的宝物?”

    皇帝听了,方才醒悟过来,十分忧愤。于是扬零趁机诬告齐王结党营私,与骠骑将军刘携、尚书令张苍等交往甚密。又说:“齐王处事诡秘,居心叵测,虽然身在王府,其实心系朝纲。小臣曾去探病,与齐王谈话,齐王句句都在国事之上。”又说:“责令齐王归国,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纷乱。”

    皇帝说:“齐王染病,恐怕受不住舟车颠簸。”扬零道:“臣见齐王举止如常,也许不是真病。”皇帝愕然,遂遣太医令程适为齐王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