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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向湖边

    程适从齐王府出来,被人截去扬府。扬零说:“扬某偶感风寒,请太医也为我诊治。”程适诊看过了,道:“将军没有病。”扬零问:“则齐王如何?”程适道:“病重。”扬零顿时发怒,道:“齐王昨天尚且谈笑风生的,怎么今日就病重了?太医莫不是在诅咒齐王?扬某头疼不止,太医又说无病,真是一派胡言。”

    程适于是陪笑道:“是,是,太尉有病。我是医生,说你有病就有病。”

    “所以你是因为毫无违和地运用了一句流行语而发笑的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在太尉身上发现了一个梗。”

    “什么梗?”

    “心肌梗。”

    那时候其实并没有“心肌梗”一词,所以是太医程适在太尉发怒时就并没有接话了,而是怯怯地垂首侍立着。

    扬零命人取珠宝赠与程适,比着手势道:“太医说话在于口,饮食也在于口,望太医口吐真言。”程适领会扬零之意,便禀报皇帝道:“齐王脉象平稳,脸色红润,并不见有什么病症。”皇帝听了,又恨又气又怨,遂责令齐王三日内启程回到齐国。

    齐王无法,只得叫人打点行装。司马善道:“父王病体沉重,如何受得了路途颠簸?我即刻上表天子,陈述情由。”齐王道:“事已至此,何必多言。”

    次日清晨,齐王独自散步于湖畔,见湖中几棵残荷,经受风霜的摧折,在冰冷的水面苦撑着灰朦的天空。叹道:“出浴芙蓉照水妆,披蓑莲叶当风寒。”于是伸手去攀残荷,却不幸倒在湖中,不能挣扎,竟溺水而亡。仆人捞出尸体,府中上下哭成一片。

    消息传入宫阙,皇帝大惊,流泪道:“齐王与朕兄弟情深,今不幸遇难,使朕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于是赐谥号为献,由司马善袭王位。扬零进谗道:“齐王声望太高,今弃世而去,是天佑陛下。司马善年轻气盛,好勇斗狠,不可过于放纵。”皇帝点头,于是封司马善为东瀛公,使之在府素服丁忧。

    司马善看清人心险恶,欲除孟宪、扬零,先使马缺护送太妃回青州,然后问计于骠骑将军刘携。刘携道:“当静观其变。”司马善又去见汝南王司马胄,这时司马胄监造金墉城,坐于凉亭上。司马善道:“大王忙于工程,久不入朝,使孟宪、扬零等奸佞小人飞扬跋扈,犹如妖魔恶鬼。”司马胄凛然道:“孤必将驱魔杀鬼。”

    二人正叙谈,军士来报:“役丁造反,将要杀过来了,请大王暂避锋芒。”司马胄端坐如初,道:“孤乃皇室贵胄,岂惧小贼?”片刻钟,听得人声鼎沸,继而成千上百役丁手拿着钢刀、铁棍汹涌奔来,军士抵挡不住。司马善擎出宝剑,踊跃而起,左右招架,保护着司马胄。而后禁军赶到,捕杀造反者共计两千有余,逃亡数十人。司马胄喟然长叹道:“为建一座宫城,使军民相斗,孤左右为难哪!”不几日司马胄入宫面圣去了。

    司马善出城会见仇良,二人在庄前的空场上练习射箭。仇良见周边树林里闪过黑影,有丝丝响动,以为遇着野兽,便尽力射去一箭,不想从中跳出一个好汉来。那人宽额高鼻,白面长须,慈眉善目,温文尔雅,手握一柄钢刀,身带剑伤,走近了问仇良:“无冤无仇的,这黑大汉如何射我?若非躲得及时,则已命丧黄泉。”仇良嘿嘿道:“还以为又遇着黑毛的棕熊,原来是个白面的书生。先生躲躲藏藏,不以真面示人,怪不得俺。”

    司马善见那人面熟,问:“我与足下似曾相识,敢问尊姓大名?”那人道:“某不隐瞒,渤海张幂便是,逃难到此。公子岂不是京城马殷?你我曾在原陵巧遇过。”一经提醒,司马善这才翻起回忆,喜出望外道:“是了,是了,怪我愚钝,竟然一时忘却。今日得与故人久别重逢,真是可喜可贺。实不相瞒,‘马殷‘乃是假名,我复姓司马,名善,朝廷赐爵东瀛公。’’仇良哈哈大笑道:“既是旧友,庄上一叙。”于是三人同到庄上饮酒,仇良又为张幂请医治伤。

    司马善询问近况,张幂道:“自从离开京师,我在阳平逗留。因朝廷修建金墉城,不想被强征去做苦工。监管的军士常常欺负役丁,我等不堪凌辱,遂结队反抗,可惜被官军杀败。我独自逃出城,已经是戴罪之身。那日我见公子与汝南王同在凉亭上说话,当时不敢相认,谁承想竟在此遇见。公子曾赠予玉鹿一枚,可惜被监管的军士夺去,今日一见,倒使我惭愧无地。”司马善道:“人能夺去玉佩,却夺不去朋友之谊,何必在意。”

    又问张幂:“先生预备去往何处?”张幂道:“欲回渤海,再做计较。”仇良道:“先生有伤在身,路途遥远,又有官军缉捕,如何回得去?俺昔日也曾逃难到冀州,亏得那里的人热情关照。如今了无牵挂,愿意护送先生回到家乡。”张幂道:“太添麻烦了。况且我是戴罪之身,不敢教英雄受牵连。”

    仇良手一挥,道:“朋友间怎么说这种生份的话。”于是安排从伴去刷洗两匹好马,等入夜就着月色启程。另两名从伴忙着去收拾行李,不多时拣出七八个包裹出来。仇良看着这些包裹,两手叉腰,笑道:“可真是好弟兄。这么多行装,不像是送先生逃难去,倒像是带嫁妆送亲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仇良只从中取了银锭、两套衣服并几件短小的兵器,其余都不带。晚饭时候仇良将众多伙伴都请到庄上相聚,而后与张幂走山路投渤海郡,司马善送别道:“二位哥哥千万保重,他日有缘再会。”

    却说司马胄入宫觐见皇帝,这时皇帝已经病危。皇帝自知命不久矣,对司马胄说:“朕百年之后,请皇叔辅佐太子,以安社稷。”又目视司马胄,道:“皇叔白发苍苍,尚且为国劳心劳力,朕其实于心不忍。”司马胄泣道:“老臣何德何能,使陛下如此看重。”自此司马胄日日守在宫中,服侍皇帝。皇帝命孟宪写下诏书,百年之后,由扬零和司马胄共同辅政。

    孟宪与中书令高阳私自携带诏书送与扬零看,道:“将军与大司马将共事朝堂,引领群臣,我等特来贺喜。”扬零怒道:“半道闯出一只拦路虎,喜从何来?”孟宪道:“从来一山不容二虎,不除司马胄,则将军寝食难安。”扬零求计于二人,高阳道:“圣上病危,不能为政。将军可以在宫中散布谣言,说司马胄宿居宫庭,意图谋反,然后借役丁造反之事,罚他离开洛阳,归镇许昌。”扬零依计而行,司马胄果然胆怯,奔许昌去了。

    骠骑将军刘携见司马胄避难,心中不安,于是上奏道:“幽州僻远,常有鲜卑、夫余之患,可分辽东、昌黎、玄菟、带方、乐浪五郡为平州,便于管理守卫。”然后自请为平州牧,也离开了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