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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庆寿

    北平府难得有上几日好天气,阳光和煦,冬日温暖。

    东城米市胡同内,热腾的不行,巷子各处宰鸡杀鸭,蜕毛的,清理内脏的······半袋烟功夫,整理出一大堆来。

    洗净好的鸡鸭,干干净净,由各坊厨子带走,制皮,腌味,熏料后送进炉灶,等焖炉烤鸭与童子鸡弄好,便遣人送走,一盘盘香酥可口的菜肴,呈到了饭桌前。

    北平都指挥使,陈大人今日寿辰,全名陈亨,恰满五十有九。

    俗语——男办九,女办十。

    数月前,陈大人新迁北平都指挥使,又恰逢整九壽岁,陈家便好好操办起来,将大人的同僚,故友,亲朋,家眷招拢齐聚,浩浩荡荡摆下八十桌寿宴,定下大量烤鸭,童子鸡。

    ······。

    天刚蒙亮,张百户撵上王栋,备起酒水点心,又整来好几筐鱼肉果蔬,弄得满满一车,心急火燎往陈家府第赶去。

    府邸内张灯结彩,到处贴上‘壽’字,府内佣仆忙碌不停,寿星翁站在自家的院坝上,瞅着下人们,搭台摆桌,擦拭器皿·····笑呵呵的一脸惬意。

    拾掇的差不多,行接足礼给三清老祖请香,磕头礼拜起来。

    稍息,管家递上宴请名单,让大人最终确定,方便次序座位,添配席面,

    “主桌单列出来,燕王今日也会参宴”。

    看完名单,陈亨平淡提点一句。

    陈府管家,遂即笑逐颜开。

    “贺喜主家,燕王能亲临赴宴,当蓬荜生辉!”。

    “狗日的,今日吃了蜂蜜屎,嘴甜的歪腻”。

    管家那露骨的马屁,不觉让陈亨笑骂起来。

    “对了,四一呢?”。

    陈亨笑问一句。

    “在灶房堆里守着了,说是弄来秘方,给今儿席面添个彩头,也给老大人长长脸!”。

    “呵呵——”。

    说到这里,管家忍不住笑出声来。

    “娘的,这厮一毛脚大汉,弄甚,莫非添乱才好”。

    听后,陈亨也嗔怪两句。

    “那倒不是,看着倒似模似样!”。

    “哦!”。

    管家的回答,让陈大人收敛笑容,陷入思绪。

    “主家!”管家见状唤了一声。

    回过神来,陈亨感慨道:“当年,他一入行伍,就咱亲卫随侍身边”。

    “性直爽利,咱挺看好他,放他下去当官,他还不愿,非说要给俺当亲兵,晃晃都多少年了”。

    “主家不必感慨,四一不好好的”大人上了些意气,管家急忙岔开。

    “嗯!”。

    “老三靠他,才捡回了性命”。

    不知想起什么,大人又停顿下来。

    “多少年了,陈谷烂芝麻的事,还提干甚,三少爷与他最是亲厚,俺家不是啥忘本的,主家这些年替他擦的屎尿屁股,咋不提呢!”管家有些不忿,抵触了几句。

    见此,陈大人也不好再说。

    “陈公,庆喜寿诞!”。

    “祝愿大人,寿比南山!”。

    ······。

    络绎不绝的宾客到了,主仆二人忙热络招待起来。

    “去,把家里小子喊来见客”。

    陈亨挥手,赶紧让管家叫人来陪客,这人数一多,自己快招呼不过来。

    说话间,北平府的各级军官悉数到场,场面更显热闹,不少军官围着大人不停絮叨,不知是为混个脸熟还是咋地,地方官员见状也凑趣上前,将今日寿星围个水泄不通。

    大儿陈茂,小儿陈懋随侍父亲左右,一路作陪。

    朱亮,朱能,王真,陈平,谭渊,王聪,火真,徐明······纷至沓来,一时间将星云集,皆呼老大人,恭祝老大人寿诞。

    军人的声音整齐洪亮,大人满脸的褶皮,此刻也仿佛撑开,红光满面。

    陈亨本就只坐地虎,算是资格最老,至正二十五年以来,随徐达攻大同,战大宁,平山东,荡辽宁,数次出塞清剿北元,从铁甲长升迁到北平都指挥使,不客气说,作为军区司令员,北地那个军官没经他点过头。

    “诸位同僚,请坐!”。

    陈大人引导众人入座歇息,不时还拱手还礼,一团喜气样。

    “燕王驾到!”。

    “燕王驾到!”。

    ······。

    “燕王携燕王妃驾到!”。

    外间传来阵阵声响,门房外的小厮迎客声极大,生怕院坝中的大人们听不清状况。

    陈亨听见后,忙招呼官员避席出列,准备上前迎接。

    说话间,迎头就窜进来一大撮人。

    领衔是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猿背蜂腰,身高七尺,面皮白净,团团一胖脸,留有两绺墨黑的髭髯,看着虎虎生威,行走间微微有些左倾,身穿件灰朴的滚棉夹袄,脚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布鞋,身着简朴,却干净利落神采飞扬。

    身后跟一女子,约莫二十六七岁,头戴花钗,颈脖围一杂色貂绒,穿灰府绸银鼠夹袄,虽不奢华,却难掩身上的英武之气。

    见此,各官员齐齐躬身行礼,口中唱喏道:“请燕王,燕王妃安!”。

    不用问,正是燕王朱棣跟燕王妃徐妙云,乃当今洪武皇帝的第四子,已故中山王徐达之长女。

    朱棣停步依立,似笑不笑的看着,刚要说话,便被身后的女子抢了先。

    “今日是陈叔大寿,王爷不耐烦这些个虚礼,指着今儿高兴一回,诸位大人不必拘礼,一同入席”。

    北平官员,谁不知燕王与燕王妃,乃少年夫妻恩爱情重,既然王妃开口,便纷纷开口附和渲染气氛,朱棣微微一笑,踏步朝向主桌走去。

    鱼贯随行的有北平布政使司梁琪,提刑按察使司卞晨,北平都指挥同知孟善,燕山中卫指挥丘福,司录僧道衍和尚等人,皆被陈亨邀上主桌。

    梁琪,卞晨与陈亨便是北平府三司衙门的总负责人,妥妥的北平三巨头。

    燕王妃本想与陈叔攀说两句,遂即被陈家女眷急切邀入内堂,王府随侍的太监奢人,着急忙慌的准备起来。

    上菜喏!

    这一句声响,鸡鸭鱼肉各种美味可口的菜肴,接连上桌,佣人们涌贯席间,不时布菜撤盘,先前顾忌仪态的官员,在酒精刺激下,开始觥筹交错,酒拳声,嬉戏声,一波比一波高亢。

    戏台上开锣敲鼓,戏子们开腔亮嗓,咿咿呀呀的闹成一团。

    酒足味酣时,席桌上了道‘金丝羊肚’,此一味凉拌菜,麻辣酸甜,干脆爽口正解酒腻,朱棣甚为满意,捻上好几筷。

    此时,内堂有宫人出来,向陈亨称赞道:“燕王妃有谕,此回厨子做的‘泡螺’,‘菊花粥’新颖味美,当赏!”。

    说完手中捧出一茶褐色晶体,发出点点红黄色的光斑,晶体大约只有指甲壳大小。

    “土厄石!!!”主桌上,都是见多识广的大人,见此皆小声道。

    酒意有些上头的陈亨,听完谕令后都愣住了,这都啥玩意。

    厄石在当下,不是啥奇珍异宝,是各地阴邪厄浊之处,生出的结晶体,跟玉石差不多,不过对于玄门,倒是很好的原材料,法器配饰或法阵都会用到,因为厄石闪烁发光且美观,达官贵人也常常将此作为赏赐人的玩意。

    厄石又根据玄门五行学说,分作金,木,水,火,土气运五色。

    随侍的管家,见状忙附耳过去。

    “四一弄的?”。

    “对,还有一生日蛋糕”。

    在众位官员的注目下,管家小心回禀道。

    “嘿!狗日的,四一还有这手艺”。

    朱棣掌燕山卫亲兵府,麾下的兵士大体都是知道,何况张百户此类的军官。

    “把人给孤王唤来,再将王妃称赞的吃食,端些过来”一旁的朱棣,接过话头。

    “是!”。

    ······。

    这时,陈大人吃上几口茶,也清醒过来。

    燕王妃肯定以为,美食为自己特意准备的,便承下这个人情,谁让陈大人本是父王麾下大将,夫君也是父王手把手教导出来,两家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张百户随管家走进院坝,宴席中的诸位同僚,见此皆是好奇,两人身后跟一撮人,抬张木板,木板上有座五层塔的面饼,其大如斛,白如雪,明如绵纸,面饼上铺满松仁屑子,点缀着浆果,牛奶颗粒。

    “四一,你这是?”。

    陈大人见这阵势,知道肯定是好事,但不知这玩意是干啥的。

    “老大人,这叫生日蛋糕,祝贺大人岁岁有今朝!”。

    说完后,张百户依规矩跪下,给主桌的王爷,大人们磕头行礼。

    “好!好!,四一有心了”。

    礼毕后,百户上前搀起陈大人,引到蛋糕前,准备出餐刀,依着张百户的规矩,先祈福许愿,再分切蛋糕。

    朱棣在一旁看着觉得新奇,席桌内堂中不时有人走动,进出打听信息。

    陈家下人按事前准备,大人每分切一块,便用碟盘盛上,送到各席面上,食者诧为殊味,觉新鲜惊奇,颇感香甜。

    ······。

    蛋糕分食后,主桌便开始收拾,停当后上了茶水,大人们各自品茗开来,只燕王对先前的‘泡螺’还赞不绝口。

    张百户从一旁解释:“王爷,此用牛奶提炼出酥油制成,应用纸张包裹挤压而成,因形状酷似田螺,故称之泡螺”。

    “哦!那日再做些给王妃尝尝,王妃爱吃”。

    “行,俺叫俺侄子来做,这些个都是俺侄子教授的”。

    “滚!蹬鼻子上脸是不,自己脚跟还未站稳便学着荐人,你他娘是来讨揍不是!”。

    张百户不成想,转眼让朱棣怼上,脸局促的是一阵红一阵白。

    “呵呵呵!王爷这回可是真真的,四一他会个啥!”陈亨老大人,笑呵呵的弥补道。

    “嗯,真是他侄儿教授的?”。

    “是,说起来本官还歉他侄儿一个人情!”老大人也顺势接过话茬。

    “陈师傅莫要诓孤,你能歉他啥人情?”。

    “没他侄儿的帮助,俺这寿宴那会如此出彩!”。

    朱棣听完后便不再猜忌,毕竟有老大人的背书,可以肯定百户之言。

    ······。

    张百户今日让燕王非常满意,不为其他,就为给陈亨提气,涨了脸面,燕王夫妇便感到十分愉悦。

    嘀咕了半晌,加上陈大人在旁辅助,众人皆知老张怕是入了燕王眼,见此是又嫉且羡。

    桌上诸位大人皆权斗高手,此刻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四一呀,孤觉得你名字实在有些拗口”朱棣扭过头去,再次招呼张百户打趣着。

    “王爷,俺先前家贫,爹娘不识字,俺是四月初一的生人,一直便叫四一来着”张百户有些不好意思答道。

    朱棣听后沉吟一番,说道。

    “四一,孤王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张百户还未答话,便见陈老大人目光如梭,颔首示意。

    “请王爷赐名!”张四一即刻跪下,叩首道。

    “太玄曰,一六共宗,二七为朋,三八成友,四九同道,余皆同五,五五相守”朱棣一边思索,一边说着。

    “四一而和,亦可称五”。

    “是!俺以后就叫张五,这名字好记!”张百户斩钉截铁,应承下来。

    “那倒不必叫张五,五通武也,叫张武吧!”说完,朱棣低头看向百户。

    “谢王爷,俺以后就叫张武”此时,百户心中泛涌出一丝涟漪。

    我呸!娘的,此人乃一舔狗也。

    在场的诸位同僚算明白过来,张四一,不,张武在北平府算真正有了墙脚,平白贴上燕王的标签,不免心底泛起酸水。

    凭啥是他,好想那个人是自己。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