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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宫路漫漫

    跪在宏义阁的当中一棵粗壮的迎春树下,一阵轻风过来嫩黄的瓣儿纷纷下落,梁琪觉得鼻尖有点痒。

    “抬起头来。”座上的黑色滚边挽花对襟扣的宫女厉声喝道,声音在院落之中旋转个圈,绕经每个芳龄未出仕的少女耳中,一个个都战战惊惊得低头小心的瞥着主座上的宫女姑姑,而梁琪这种情况就见多了,从小学到高中每换一个班主任或是代课老师,头一遭见面都会来一个下马威,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这一回她‘撞枪口上’了。心中也有一些忐忑,搁在现代也就是来个处罚,扫个地,叫个家长或是写个保证书让家长签个字,甚至来点皮肉的。不知道在这里撞枪口会有什么下场。

    迟疑着,旁边一个声音尖细的鸡嗓子似的公公模样的人叫道:“赞德姑姑问话,你还不快抬起头来。”

    梁琪方听清楚是此人是‘姑姑’,赞德是什么她还不大清楚,心中揣测着兴许是名字兴许是级别。一幅怯弱表情的看了看赞德,王赞德用犀利的眼神看着这个无反抗能力的丫头不由得很满意,心中暗笑而又故作深沉的看着一院小丫头讲道:“入选第一天就不守规矩,在宫中是要受到惩罚的。你们这些包衣子女也应该好好学学,省得分到各个姑姑手下得教训。”随着怒目一遭:“善公公赏‘夹竹桃’。”

    “得令叻。”一旁的那个身材佝偻,满脸讨好之相的奴才公公匆匆走了几步,端来了一盘早就准备好的竹片子串绳子之类的东西。

    眼瞧着这些东西,梁琪在一个恍惚之间想到:‘夹竹桃’就是夹手板吧,以前小时候看琼瑶奶奶的《梅花三烙》时,对这个东西可是影响深刻,女主角的哀鸣声好像还回荡在她的双耳之中。一个‘不要阿’在心中已经高高的喊出了声响。

    八仙红木椅上的王赞德越发得意的望着一片秀女的畏惧神色,又瞥了眼地上的梁琪,一身素罗得跪在青石砖的地上,白色衬得她更加的可怜。

    “动刑”两字掷地有声的从王赞德阴沉着的面孔中传出。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有等梁琪挣扎反映,两个小太监就把夹板固定到了梁琪的十指上,一个已经做出用力拉之状,另一个小太监也固定好了,拉住了另一头的绳子。顷刻间两人就要用力拉了。

    在场的一百多名未见过世面的包衣女子纷纷都忍不住捂住眼睛,有的胆大一些的也只是在指缝中偷看着。梁琪心中倒有些暴风雨要来的平静,愣愣的看着马上要启动的夹手板,目光涣散的等着暴雨来临。

    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气息,一片片的阴云笼罩在这个院子中。此时弘义阁的角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位身着着时兴大***金丝缎的姑姑款款的走进来,在大家集中注意力看着行刑现场时,轻声而干脆的说了一声:“慢着。”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

    一干人都失神的望向那位姑姑,满含惊讶。只有中间的赞德不乐意的蹙眉,但在一时之间又不得不起身迎到:“司服姑姑,你这是何意。”微带责怪的询问。

    司服倒是很有礼的像赞德回应一声,移动娇步坐到了正中间的八仙椅上,眼波缓缓地飘了一下四周,最后落在地上的梁琪身上。表情变化了一下转向站在旁边的王赞德,还是很柔和的说:“赞德姑姑,你未免下手太无情了吧,第一天就赏‘夹竹桃’。”

    旁边的王赞德虽然内心十分的不愿意,但是还得堆出满脸的笑容应合着:“是,是,惩罚是有点重。但这帮丫头实在可恨。”言毕,连忙低头闪身侧到一边去。

    众人都开始看着司服姑姑的脸色,司服扶椅站起侧身看了一下旁边的王赞德,款款的道:“这些姑娘们入选宫婢大都是靠一双手侍奉主子,而姑姑一开选就要断人生计。将来倘若留下又能作何用。”凤眼焦虑的地皱起,安了安心神,坐下捋捋半掩盖的郎红瓷碗盖,平平温温的道:“也罢这且不言,就与你身而言,大家都是奴才,为万岁爷、老佛爷各个主子效力,坤宁宫离弘义阁咫尺之遥,又嘶又号的扰太后安宁,附近的主子也不得安省。”

    镂雕镶嵌理石八角几上的茶碗已经凉了,也不见了徐徐飘起的热气,司服姑姑合了茶盖,正襟坐在酸枝木镶红铜的花纹理是凹栳八仙椅上,金丝缎的后氅与红铜椅背的细微摩擦声打破了周遭原本的紧张气氛。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讲:“既来之则安之,奴家是太后身边的司服,打理宫中的衣料处用。这位是赞德姑姑,负责调教你们的,爱之深责之切。你们也毋忌恨,她也是为了你们。”

    这时的赞德姑姑放有了些脸面,感激的朝司服动了动容。梁琦跪在地上腿都有些酸麻,真想大叫一声,打完了好站起来。但隐隐感觉到此事还没有完,那位姑姑还有说道。

    果然没有料错,司服的话匣子才刚刚开始。“今天是选秀的日子,明几天又会多几位小主,服饰布料所又会缺些人手,太后让我先过来补些无品阶的人手。眼下呀七品的御服司助就要出宫了,从八品的御服司习也用不了了,坏了手。就连我也呆不了多少日子了。来找几个候选的。”

    王赞德斜了一眼司服,小声道:“原来碧悦姑姑也急着嫁人了,才来这里装好人。”

    虽是小声但跪在前面的梁琦也是能听到的,司服也是能听到的,只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接着讲:“诸位妹妹,若是谁女红出众就站到迎春树下。”

    话音刚落,几十个女孩就走到了树下,王赞德心中的愤恨愈加强烈,‘碧悦你这一朝越俎代庖可真管用,连最累的司服部都有人愿意去。’

    碧悦没有理王赞德扫了一眼树下的人又看看还在地上跪着的梁琦,客气地问:“小妹,你不过去。”

    梁琦心中也在盘算,不过去在这儿也是死,受苦也要先站起来再说。一步三踉跄的滑了过去。

    碧悦默数了一下树下的人数,客气地对王赞德笑笑:“有劳姑姑了。”领着一干人出了弘义阁。王赞德忿忿的看着这一群袅袅走出的人,欲怒无声。

    一路上的红墙琉璃彩瓦看得很舒心,空旷的皇宫墙夹道上飘来一只纸鹞,断了引线忽忽悠悠的撞到了梁琦头上。碧悦看着笑笑,“墙外是御花园,阿哥,格格们常在那儿放风筝。这时候阿哥的早课刚刚结束,在花园里玩着正高兴呢。”

    梁琦的握着那只忽然掉落的纸鹞,用现代审美角度来讲可算是“造型合理、色彩艳丽”,是一只新扎的风筝,还没怎么放就陨落了,拿着这只纸鸢,发呆之际听到了那边的几人交谈之声。

    一婉婉的女声道:“璐哥哥,快帮我捡回来啊。”女声带着焦急说:“那个纸鸢是我亲手新扎的。颙哥儿教了我一晚上呢,材料还是偷偷出宫买的。”

    “啊,你们偷偷出宫了…”一个憨呵呵的男孩声音道,忽然之间又嘎然而止了。

    女孩小声说道:“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了。”

    男孩呵呵的笑声从墙里面传出来:“好啊,你们,你们就不怕…”

    女孩厉声道:“你捡不捡,不捡我就哭了。”说着呜呜的哭起来。男孩安慰着:“好格格,宫墙太高了,我爬不上去。”粗声粗气的喘着大气说。

    “不,我要我的纸鸢。”夹杂着哭泣。

    梁琪刚想说话,就听到一群男孩的声音。

    一个略成熟的男低音:“永瑢,你去帮和静把风筝捡回来。”

    “这个…宫墙太高,我过不去…”有些沙哑着的声音回复着那个命令似的男低音。

    “胆小鬼,连这个都不敢,要是你过去了就赏你蟠螭盘坠子。”成熟男低音掷地有声的说,梁琪好像都能看到那边财大气粗的模样。

    没多一会儿,噗通一声,女声哭泣着说:“琮哥哥,就别为难璇哥哥了。他身子骨不行。”

    梁琪在墙外有些着急了,一同走的队伍已经走远了,现在过去还可以追上要是再晚一会儿就找不到了。这时听到蹭蹭的爬墙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头戴貂翎眼帽子的小太监爬上了墙头,冲着梁琪费力说道:“姑娘,把纸鸢给我。”

    梁琪递上纸鸢,抬头定睛一看墙上的小太监竟然是上午载她的帅气少年。少年一看是梁琪,爽朗的笑笑道:“姑娘,好巧。”

    梁琪腼腆的一笑,心中隐隐疼痛,他竟然是太监。交还了纸鸢,迅速的跑着去追前面的碧悦姑姑她们。少年刚想说谢谢,梁琪已经跑远了,只留下墙头呆呆的美少年。少年取了纸鸢跳下宫墙站在绿草稀疏的地上。

    女孩感激地接过纸鸢,兴奋的给了少年一个拥抱。男低音开口了:“十五弟,明天你不用穿太监服了。”手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作为你的奖励。”

    少年笑笑默认了,这一笑容美得可以凋零花朵。男低音哼了一声:“以后少对我媚笑,让我想起你狐媚的娘。”转身领着一大帮男孩子走了。

    诺大的宫墙之下就只剩下女孩和少年两个人,女孩不乐意的朝少年翻眼:“颙哥儿干嘛怕他们,你这么厉害,文武双全还怕打不过他们吗?”气的白皙的脸都透着微红,“还叫你穿太监的衣服,欺人太甚了。”

    少年笑笑,“都习惯了,额娘说,‘忍一时风平浪静’。”

    “你呀”女孩不乐意的说:“就是人太好了。”一手抓着纸鸢一手拉着少年往前走,吟诵着:“春寒料峭乍晴时,晓起纱窗日影移。何处风筝吹断线?吹来落在杏花枝。”

    少年看着和静说道:“女诗人骆绮兰的《春闺》,姐姐你好才华。”

    两人咯咯笑着走远了。

    梁琪追着方若姑姑她们转进了掌义所。穿过了宽敞的院落进入了别院。一幅鎏金的蓝底金字大匾阴线刻着“司服所”挂在中央,随着人群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