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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乌头汤(一)

    卯时的天色依然泛着蒙蒙的夜色,乾清门内东侧南庑的上诉房中已经是一片井然的晨读气氛。太师傅握书垂着手,双目紧盯书页,时而闭目深谈时而沉思,口中深沉的朗诵着孟轲的《尽心》:“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停顿一会,下面声音朗朗跟着念完。

    太师傅接着:“堂高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为也;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般乐饮酒,驱聘田猎,后车千乘,我得志,弗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下面的皇子阿哥接踵念着。“高堂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为也…”个个深入其境,苦思冥想,循环往复个几遍。

    颙琰无精打采的跟着,仰望着头顶的楹联上的“念终始典于学,于缉熙单厥心。”直直的发呆。

    绵亿很是不解,倚着十五阿哥超强的忍耐之劲气就是雷劈到脸上都会神采奕奕,来书房的这几年,不是皇兄欺负就是皇弟慢怠的,他都凭着忍字头上一把刀抗过去了。今个这是怎么了,绵亿很是奇怪。

    用手推推颙琰,“十五阿哥,十五阿哥,你当心些,昨个令娘娘找我去问话了。”

    “问就问呗,那个娘娘?。”眼睑连抬都不愿抬一下的说着。

    “令娘娘,总之,爷,您当心些,别让小的…跟着…”绵亿满脸难为的说。

    “知道了,绵亿”颙琰慢条斯理的说:“为了我的侄儿伴读,我也不会出半点茬子的。”

    “绵亿在此谢过了。”绵亿讨好的对颙琰讲。

    颙琰心不在焉的问,“绵亿你说皇阿玛那块匾‘于缉熙单厥心’有何用意。”

    “这个应该是继康熙爷之后的励志学的楹联吧。”绵亿草草瞥了一眼说。

    颙琰拂拂微酸而痛的的脑袋,蚕丝亵衣上也贴了一层腻腻的细汗,不禁心猿意马的想起了早上的那位恶婆子。

    说起那个婆子可不是一般人,正是司服所后伙房最刁难人的齐婆子,齐婆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胡搅蛮缠,而且今个早上正好还带点起床气。一夜中,芳纨姑姑没有“哼哼”她倒是没有睡好。

    一早起来到了伙房想给自己个来个白蒸蛋,却发现满是芳纨姑姑的药味。炝的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破纸窗棱子都被她忿忿的磕坏了,大堆的灰尘一起都掉落在她的稀稀松松的两把头上,灰蒙蒙的,落在葛布蓝粗衣上。本来就很邋遢的大妈一下子更加的埋汰了。所以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白蒸蛋都不做了,撩起帘子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可巧的是一下碰上了刚从司服所正门出来的小太监。“好啊,对食的寺人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心中暗想到一定要好好羞辱一顿,张着双臂拦住了颙琰,“哎,半夜的来,作什么了,”一双三角眼直直的盯着盖帽下的小太监,瞧了一阵子竟发现是一个俊俏的小少年,白皙的皮肤双层的长细眼仁,俊俏的不得了,一时心生歹念。

    指节粗大的毛边手就在颙琰的脸上刮来刮去,弄得颙琰十分的恼人。暗暗发火却不知道该从如何出气,强压在心头,扯开齐大嬷嬷的脏手往回走。齐大嬷嬷不依不饶,扯着颙琰的粗布袍子纠缠起来。本来取衣服时惟恐惊醒上面的姑娘,所以也没有大看清楚是否缝利索了就悄然取了出来,这被齐婆子一撕扯,针线口迸裂没有拆下来的针都被连着破口子一起甩了出来。

    因为葛布的粗衣质地厚重结实,梁琪用的是大号的钢针,钢针在甩出去时,力道十足贴着边把齐婆子的手划裂了一大道口子。鲜血沿着皮肉一痕痕的留下来。见着滴滴的血齐婆子更加得得礼了。

    颙琰眼见着,别人扯破一夜才缝好的衣服,心中十分的难受不知是什么感觉,一时心中十分寂寥,但又不想耽误卯时的早课也就忍了,眼看见齐婆子手破了,无心关注自己这边,立马使出自己平时跑路的本领,蹭蹭的脚底抹油往外奔,还带着那根钢银针。

    齐婆子哪肯罢休,从伙房终端出芳纨姑姑那锅药渣滓追着颙琰就跑,齐婆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离着老远还是一锅子喷到了颙琰的后脊梁上。颙琰本就昨日里着了冷,今天这一泼不要紧,要紧的是更加冷了,一边跑一边脊背上还嗖嗖的冒着冷汗。上早课时已经明显的有了受寒的迹象。

    “颙琰,你概述下孟轲的仁政思想。”朱珪师傅放下手中的书,端起龙泉青瓷的铁胎笔架上的狼毫小楷毛笔,在宣子上写了一个“仁”字。

    棉亿看看一旁还在神游的颙琰,用玉笔尾轻推了一下,“十五阿哥。”

    “啊,”颙琰方才回过神来。“怎么。”

    “师傅叫你概述一下‘仁’思想”

    颙琰整理了一下刚才混乱的思绪,恭谨的答道,“孟轲主张性善说,即人生而俱四端: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

    朱桂温和而沉静的看着颙琰,淡然道:“岂惟仁而为仁,此乃不仁,惟尽善而善,此乃不善。”

    绵亿玉笔轻敲桌面几下,苦思一阵没有想透,转而望向颙琰,颙琰自顾颔首点头对朱珪抱以感恩一笑。午时的早课间息时,绵亿还是没有想透便请教侧师傅,侧师傅略带点拨的说:“十五阿哥乃仁善性人,太师傅只是点拨他,善道,仁道之‘度’。”

    绵亿稍稍有些明白。

    间歇之际,颙琰也一直在思考‘仁暴,善恶’之间的度数。虽是明白太师傅的指点,但依旧在深探其中的处事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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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琪心里打着鼓,今个的司服所全部都被禁足了,连火头厨娘都不能幸免,芳纨姑姑一夜暴毙激起了千层的浪。本来就暗伏阴云的司服所更加的让梁琪感觉到深不可测。

    依旧是那个织锦成批的司服正房,只是今个不同的是所有担着品阶的女官都到了,大家分别落座,个个脸上都凝着霜。锦颜是御服司习坐在尾上的桃木圆角弯腿凳上,也没有了平时的仓皇之样,反而今天的她很沉静,微带着一些悲悯。

    主座上的几位除了碧悦姑姑,其他的梁琪仅仅见过几面。

    几位久侍宫中的老人也几乎都比掌事的碧悦要大,但都寡言少语,面无其他神色好像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用梁琪的想法来解释,就是这几日与芳纨姑姑的相处,也发觉了芳纨姑姑的耿直,这样做事在司服所也应该得罪了不少人,究竟这把是谁直追穷寇的,大家也都说不好。这件事情若是以简单的暴毙耽过去也就没有事了,但碧悦姑姑的三把火烧到这里了,只想重办而不想轻责。而自己直接的和这件事情扯上了不可少的关系,处在漩涡当中是不可少的。

    “汪雪沁,你与芳纨姑姑同住,你怎么解释今个早上芳纨暴毙的事情。”一位坐在碧悦身边的姑姑厉声问道。

    “这个,昨夜…并未归房,也是早上才发现此事的。”梁琪垂首而讲。

    “对,姑姑,雪沁昨夜与我还有罗绮三个歇于西阁院子的凉亭中,一起寻找陷害罗绮的证据。”锦颜解了梁琪的尴尬,朝梁琪一眨眼。

    罗绮也点点头。

    “好吧,既然你们几个在一起,那就说说你们找的证据如何?”

    “有一点线索,就是芳纨姑姑…”

    “这个证据不错,只是你不早点说,因为早了就不是证据了。”碧悦动气的打断锦颜的话,众人没有见过如此生气地碧悦。

    梁琪看着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暗含凌厉而争锋的阴气。心中有种预感,此事一定有不可见人的蹊跷。

    “姑姑,我这有一事很蹊跷,”梁琪报道,“今天早上进房时,我就感到十分的蹊跷,姑姑平时无论如何难受都是不吃药的,只是夜间有喝水的习惯,而今早进屋却有一股浓重的煎药味道。不知姑姑昨日服得是何种药,找到一定会有线索吧。”

    “有道理,雪沁,这件事情就交有你来办。”碧悦姑姑定了定:“三日期限已到,锦颜削去御服司助的品阶,打倒暴室去。司习之位暂由汪雪沁代管。”锦颜被几个小丫头推推搡搡的挤着出去。不时回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梁琪,梁琪定了定坚定的回了锦颜一眼。

    “姑姑,若是此事雪沁能够查清,请还锦言,罗绮一个清白。”梁琪掷地有声的说。

    碧悦不动声,一旁的一个姑姑到:“那也好。,就依她吧。”碧悦点点头。

    梁琪接着问,“昨夜是谁给芳纨姑姑煎得药。”

    鸦雀无声,只一个粗妇站了起来,吸吸鼻子到“这个我不太晓得,只是今个早上我去做饭时就看到了厨房里有药味还有…”目光闪烁的停顿了一下:“还有熬药的锅。”此人正是齐婆子,刚想说药,但是一想到早上已经悉数把那锅子渣滓喷到了小太监身上,就只说锅了。

    碧悦有些不耐烦了,“好此事就先交有雪沁来办,无论是病重暴毙还是其他,你给个交待就行。芳纨姑姑就按宫中的规矩办。都散了吧,忙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