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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那时笙箫

    雪沁顺着曲调到了假山一隅之上,但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再让她有往前走的想法,福康安垂手坐在一块青绿的假山石上,深情地吹着一曲“并蒂花”。而就在他面前不远,高石台上立着站着一个一身莲衣青粉的女子,手中提着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但估计是一把兵刃。似乎还在淌着些什么,远远的加之天色暗看不清颜色。女子似乎刚刚说过些什么,身体迎着夏日的暖风还微微颤抖着,福康安没有什么表情。但雪沁知道,福康安一般在心神不定或是精神抑郁的时候喜欢吹奏箫曲。

    皓月之下,还是女子再次开口了,自嘲着说道:“大帅长的一表人材,其实和你娘一样卑鄙。”说着轻笑一声,此时雪沁听声已经可以辨别这个女子是谁了,汪荷琅,荷涟夫人,自己的亲姑姑,福康安的小姨。不禁惊蜇了一下,担心这个满含恨意的姑姑会不会一激动剑拔弩张,伤害了福康安。但看着两人暂时相安无事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一些。

    福康安的玉箫在女子尖刻的话中微微走了一些的调子,原本欢快的曲风被他吹偏了,竟然带了少许的落寞。

    “哈哈”空气中随着曲调还伴着两声笑,“你的曲子已经出卖了你,你落寞,孤单害怕被人抛弃,害怕喜欢的人离开。所以你吹不出并蒂花这样欢快的调子,越是欢快的东西越会夹着孤单的情绪。”女子说着指着他道:“你害怕,在了结长生门之后雪沁会跟着永琰离开,所以你就在她站在祭祀灵坛上动手了,不,或者说你一开始便派人暗中跟着雪沁,在获知他和永琰在荷花客栈相见的时候你就岌岌的赶往断桥了,之后想在荷花客栈分开他们两个,不巧的是雪沁早就离开,你便跟到了灵芝山,原本你可以第一时间救下她,也包括她那时抱的孩子,而你却没有,反而送了一柄麒麟匕首,愣是将她手中的孩子打掉到熔炉之中。”女子转过脸来,阴影之下看不清她的脸色,只知道这些话说得很是沉重。“这样,你便高枕无忧了,他们两个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一边是杀子之痛,一边是深深内疚。原本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偏偏全部被暗中的我看到了。”

    角落中的雪沁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开始咬着自己的手指,一片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浸到了自己的嘴唇上,咸咸的味道流经了贝齿。

    空气中一股杀气袭来,女子手中的兵刃在福康安的面前一晃,然后飞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别吹了,变调的曲子是掩藏不住你的落寞的。”声音落下,一阵清脆的玉片声响起,碎片哗啦哗啦的坠落在地,惊起了一阵草虫,蜇鸟的慌乱声,在寂寞笙箫的夜晚格外的突兀。

    福康安愣愣的望着圆月亮,然后慢慢的蹲坐下来,叹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落寞哀伤呼出去。月凉如水,斑斑驳驳的洒在这个白日里冰冷而嚣张的男子身上,而此时所有不为人看见的一面全部都暴露出来了。雪沁强忍着心中的哀苦,有时候一个人能抗的反而是一种幸运,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时不小心碰掉了一块石头,在圆石上蹲坐的福康安忽然开口了:“知道你在那里,你不恨我吗?”声音冰凉如水,淡淡划过雪沁的心头。

    “不恨了,现在只恨我自己。”雪沁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继续往下走:“也许,有生之年我都要随着你了,为何要恨你,恨着身边的人其实很痛苦。”她说的时候也很平静,声线却发出了原来不曾有的苍凉,瞳仁中似乎有些东西闪烁,但她无暇顾忌,她只知道这辈子那个人会一直恨着她。

    雪沁还没有走几步,忽然听到后面的福康安倒地的声音,带着一些强忍着的呻吟,不禁连忙回头去看,福康安已经倒在青石之上,而大青石上明显有一滩半干的血迹,想必是刚才荷涟夫人动的手,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雪沁用力扶起地上的福康安,而此时受伤的他没有动,反而反手将她拉着怀中,声音沙哑的说道:“真的,真的,你会一直随着我”

    雪沁在这个时刻心神有些不宁,呆了一会儿说道:“起来吧,我扶你回去,是的。”后面那个‘是的’说得很是悲切。过了一会儿,福康安才慢慢的借着雪沁的力气站起来,胸口碰到雪沁时,雪沁感觉湿漉漉的,一看发现伤口伤在胸上,天青色的织锦官府已经被染成了深色,一大片晕眩开来。

    “有事吗?要请郎中还是金戗药师?”雪沁扶着福康安慢慢的缓步往假山下走。

    “不碍事,她并不想杀我,戟伤留在心口上方二寸,她不会杀我的,她恨我,恨得很深。”福康安说这话时,声音音调异常。

    雪沁闪躲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些事情你全部知道了?”问出来之后觉得有些后悔,荷涟夫人一定会捡最不能让人接受的和福康安说,身体受伤是一方面,关键是心中的伤才永远无法抹平。“真的不用两个都找来吗,万一那伤口上带着毒怎么办?”

    福康安在月光之下仔细的看着一脸认真地雪沁,好似浮上一丝笑意,从来不曾在他脸上浮现的笑容,只有今天对着这一个人儿,淡淡的说道:“我全知道,一直以来我都装做不知道,而今天全部而彻底的知道了,只是没有关系了。”前面草影浮动,两人步履蹒跚,走到前面的花坛时两个侍卫,急急得跑出来见着受伤不清的福康安要上前搀扶,福康安摆了摆手,两人继续慢慢的走。

    “无甚大碍,你先早些休息吧。”门前几步远了,福康安被两个贴身侍卫扶着,声音有些费力的说道。“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回去吧。”

    雪沁没有动,站在门边望了他一会儿。看着竹子阴刻团花的门渐渐关上时,心中却若有所失,淡淡的哀愁浮上心田,一种从来没有的离伤缓缓地漫过身体,不禁自己想到,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带着莫名的感觉还是径自走向织机房,刚才的那段子库缎还需要自己织造。